1 金絲囚籠清晨七點半，陽光昂貴得如同融化了的金箔，
正慢悠悠地淌過落地窗那光潔無暇的玻璃，悄無聲息地鋪滿了整個臥室。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難以名狀的甜膩香氣，像是烘焙房里剛出爐的昂貴糕點，
又混著某種奇特的、帶著露水的鮮花氣息。我陷在云朵般柔軟蓬松的羽毛枕里，
身體仿佛被吸走了所有骨頭，連翻個身都帶著沉甸甸的惰性，
像一條在溫水里泡得太久、幾乎要化掉的魚。門被無聲地推開，絲綢摩擦的沙沙聲由遠(yuǎn)及近。
是安雅。她赤著腳，踩在厚得能沒到腳踝的純白羊絨地毯上，像一只無聲潛行的貓。
身上那件晨袍，深得像最醇厚的勃艮第紅酒，真絲質(zhì)地流淌著昂貴的光澤，
領(lǐng)口與袖口細(xì)細(xì)地滾著暗金色的邊。她手里托著一個銀盤，盤子里沒有早餐，
只有一支已經(jīng)擠好了牙膏的電動牙刷，一杯水，和一個光潔的琺瑯杯。“早安，我的小王子。
”她聲音帶著剛醒時的慵懶沙啞，像羽毛搔過心尖。她坐在床沿，
那絲綢的冰涼邊緣輕輕蹭過我的小腿，激起一陣微妙的癢意。電動牙刷被溫柔地遞到我唇邊，
開關(guān)輕觸，嗡鳴聲在過分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我只需微微張開嘴。
溫?zé)岬氖谒o跟著送入口中，帶著薄荷的清涼。她指尖偶爾不經(jīng)意地擦過我的下頜，
帶著淡淡的、昂貴的護(hù)手霜香氣。整個過程流暢得像排練過無數(shù)次的儀式，而我，
只是這儀式里一個被精心供奉、無需動彈的神像。這就是我的生活。
一個被安雅用金絲和天鵝絨精心包裹、豢養(yǎng)起來的世界。
我曾經(jīng)的姓名、職業(yè)、肌肉線條里蘊含的力量感，
早已被一層層細(xì)膩的油脂和無所事事的安逸覆蓋，變得模糊不清。
奢華的日子如同被蜜糖浸透的綢緞，輕柔卻密不透風(fēng)地裹纏著我。
早餐在能俯瞰半座城市全景的露臺上進(jìn)行，水晶盤里堆砌著來自世界各地的珍饈。
安雅總喜歡親自喂我，她指尖上細(xì)小的碎鉆在晨光里閃爍跳躍，
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蠱惑人心的星辰。一顆飽滿得如同凝固血滴的車?yán)遄颖恍⌒牡厮偷轿掖竭叄?/p>
我只需順從地含住，甘甜的汁液在口腔里迸裂。“張嘴，寶貝。”她眼波流轉(zhuǎn)，
帶著一種掌控者的滿足笑意。那精心保養(yǎng)的指甲，涂著當(dāng)季最流行的豆沙色，
輕輕刮過我的下唇。2 廢物的烙印我咽下果肉，那甜味卻莫名地滯留在喉嚨深處，
隱隱發(fā)膩。下午多半消磨在恒溫泳池邊，或是那個大到能開派對的圓形按摩浴缸里。
溫水汩汩涌動著，水面上漂浮著厚厚一層嬌艷欲滴的玫瑰花瓣，濃烈的香氣幾乎讓人窒息。
水波溫柔地托舉著我變得異常沉重的身體，花瓣時不時貼上我的皮膚，
帶來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涼意。安雅有時會滑進(jìn)來，靠在我身邊，指尖沾著昂貴的浴鹽，
慢條斯理地在我肩頸處打著圈按摩。力道很輕，更像是一種充滿占有意味的撫弄。我閉上眼，
任由那溫水包裹著每一寸懈怠的皮肉，意識也像水汽一樣蒸騰著，變得模糊不清。
只有她帶著笑意的低語，像水蛇般鉆入耳中：“我的小王子，什么都不用想，有我呢。
”偶爾，極偶爾，身體的深處會傳來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的、類似警報的悸動。比如，
當(dāng)我想自己伸手去夠遠(yuǎn)處茶幾上的遙控器時，手臂會傳來一陣陌生的、遲滯的酸軟感，
讓我不得不放棄，轉(zhuǎn)而用眼神示意旁邊垂手侍立的傭人。又或者，
僅僅是穿著拖鞋從露臺走回客廳，幾步路而已，胸腔里竟會傳出輕微的氣喘聲，
腳踝處也泛起一種久未承重的不適感。但這些微小的不適，
總會被下一秒送到嘴邊的冰涼果汁、或是安雅一個慵懶的擁抱輕易撫平、淹沒。
安逸的沼澤如此溫暖，沉淪其中的人，早已忘記了掙扎的姿勢。那個下午，
像無數(shù)個被溫水浸泡的下午一樣。巨大的按摩浴缸里水汽氤氳，
空氣里濃烈的玫瑰精油氣味熏得人頭腦昏沉。安雅被一個緊急電話叫去了書房。
難得片刻獨處，我泡得有些昏昏欲睡，百無聊賴地撩撥著漂浮在胸前的水流和花瓣。
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自己浸在水中的身體。水波蕩漾，光線折射，扭曲了水下的景象。
我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落在自己搭在浴缸邊緣的左腿上。溫水有規(guī)律地拍打著皮膚。
就在水波晃動的某個瞬間，光線角度詭異地一折，我清晰地看到了……大腿外側(cè)。那里，
本該是緊致飽滿的肌肉線條，此刻在晃動的水光下，竟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松弛感。
皮膚像是失去了內(nèi)在的支撐，軟塌塌地依附在骨頭上，勾勒出一種……一種近乎萎縮的輪廓？
一種從未有過的、冰冷的恐懼感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臟。我觸電般猛地坐直身體，
帶起嘩啦一片水花。我顫抖著抬起那條腿，用力繃緊！
手指急切地按向記憶中那曾經(jīng)堅硬如鐵的股四頭肌位置。觸手所及，
卻是一片令人絕望的綿軟！只有一層薄薄的皮肉覆蓋在腿骨上，曾經(jīng)鼓脹有力的肌肉群，
像被抽干了空氣的氣球，消失得無影無蹤。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我的喉嚨，
讓我?guī)缀鯚o法呼吸。我發(fā)瘋似的用雙手去捏另一條腿，小腿肚……一樣的松垮，一樣的無力！
“不……不可能……”一個破碎的聲音從我喉嚨里擠出來，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3 逃離蜜糖地獄就在這時，浴室門被無聲地推開。安雅回來了。她顯然聽到了動靜，
站在門口，背對著走廊傾瀉進(jìn)來的明亮光線，面容在逆光中有些模糊不清。她沒說話，
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看著我像檢查一件破損瓷器般驚恐地檢查著自己軟塌塌的雙腿。
她深紅色的絲質(zhì)睡袍在門口的光線下，像一片凝固的血泊。“親愛的？
”她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怎么了？水太熱了嗎？
”我猛地抬頭看向她，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巨大的震驚和一種被蒙蔽的羞恥感席卷了我。她款款走近，赤腳踩在濕漉漉的大理石地面上，
無聲無息。她手里端著一個精致的小銀碟，里面盛著雪白的、看起來蓬松柔軟的鮮奶油。
她在我身邊緩緩蹲下，昂貴的睡袍下擺浸在了濕漉漉的地磚上，她也毫不在意。她的目光，
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審視，在我因恐懼和難以置信而微微顫抖的雙腿上逡巡。
那目光不再有平日的寵溺，更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成色，帶著冰冷的、洞穿一切的穿透力。
然后，她伸出食指，優(yōu)雅地挖起一大團(tuán)冰涼甜膩的奶油。
那冰涼的觸感猛地落在我松弛的大腿皮膚上，激起我一陣劇烈的戰(zhàn)栗。她沒有絲毫停頓，
指尖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將那團(tuán)奶油在我皮膚上緩緩?fù)磕ㄩ_來。動作很慢，很仔細(xì)，
像是在完成一件藝術(shù)品。奶油那黏膩、滑溜的質(zhì)感，和她指尖冰冷的溫度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種極其詭異、令人作嘔的觸感。涂抹開一大片后，她停了手。
目光在我慘白的臉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個極淡、卻鋒利如刀的弧度。接著，
她再次伸出食指，這一次，她用的是那精心修剪、涂著鮮紅蔻丹的指甲尖。尖銳的指甲，
帶著奶油，開始在我的皮膚上書寫。一筆，一劃。冰冷，刺痛。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了，只能僵硬地低下頭，看著那鮮紅的指甲在我松弛的皮肉上，
如同刻刀般，清晰地劃出兩個刺目的字——廢。物。最后一個筆畫完成，她收回手，
欣賞著自己的“杰作”。那兩個奶油寫就的大字，在浴室暖黃的光線下，
像兩道丑陋的、無法愈合的傷口，烙在我失去肌肉支撐的皮膚上，
也狠狠烙進(jìn)了我的靈魂深處。她輕輕笑了，笑聲很輕，
在空曠的浴室里卻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響。她低頭，伸出舌尖，
慢條斯理地舔去自己指尖上殘留的奶油和那抹刺目的鮮紅。
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充滿情色意味的緩慢，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冰針，牢牢釘在我臉上。
“真乖，”她的聲音甜蜜依舊，卻字字如冰錐，“這是你應(yīng)得的勛章，我的小王子。喜歡嗎？
”“勛章”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尖叫。那一瞬間，
安雅涂抹奶油的手指、鮮紅的指甲、她舔舐指尖時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眼神，
還有我腿上那冰涼的、屈辱的“勛章”——所有畫面在我腦中轟然炸開！
無數(shù)個被喂食的瞬間、被伺候的日常、肌肉在溫水中悄然溶解的幻象……碎片瘋狂旋轉(zhuǎn)，
最終拼湊成一個清晰無比、令人作嘔的真相：這不是寵愛，是豢養(yǎng)；這不是天堂，
是蝕骨的泥沼！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混雜著巨大恐懼和強烈嘔吐感的蠻力猛地從我身體深處爆發(fā)出來！
我甚至來不及思考，幾乎是憑借野獸般的直覺，猛地從浴缸里彈起，帶起巨大的水花，
劈頭蓋臉地濺在安雅昂貴的睡袍和她那張精心描畫的臉上。“啊！”她短促地驚叫一聲，
下意識地后退。我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赤著腳，
帶著滿身淋漓的水珠和那恥辱的奶油印記，跌跌撞撞地沖過她身邊。
濕滑的地磚讓我差點摔倒，我用手狠狠撐了一下冰冷的墻面才穩(wěn)住身體，
留下一個濕漉漉的手印。身后傳來安雅又驚又怒的呼喊：“你瘋了嗎？！站住！
”那聲音尖銳刺耳，卻成了我逃離這蜜糖地獄最強勁的助推劑。我腦中一片空白，
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燃燒：離開這里！立刻！馬上！
身體里殘存的那點力氣被這求生的意志壓榨出來，我踉蹌著沖出奢華的浴室，
沖過鋪著厚厚地毯卻感覺如同刀山的長長走廊，
沖向那扇象征著囚籠出口的、沉重的雕花大門。
逃離那棟金絲鳥籠的過程混亂得像一場倉皇的噩夢。引擎的嘶吼聲劃破死寂的午夜，
后視鏡里，那棟燈火通明的豪宅迅速縮小、模糊，最終被濃重的黑暗徹底吞噬。
我緊握方向盤的雙手仍在無法控制地顫抖，掌心一片粘膩的冷汗。
腿上那黏糊糊的奶油早已干涸，像一層剝不掉的痂，緊緊貼在皮膚上，而“廢物”兩個字，
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靈魂都在滋滋作響。4 重塑之痛城市另一端，
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廉價連鎖健身房。慘白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陳舊汗液混合的酸腐氣味。我站在一排冰冷的器械前，
鏡子里映出的男人讓我胃部一陣痙攣：浮腫的臉頰，松垮的腰腹，尤其是那雙腿，
曾經(jīng)支撐著杠鈴深蹲的力量支柱，如今軟塌塌地掛在身上，像兩條灌了水的舊布袋。
這就是“勛章”下的真容。第一次嘗試，僅僅是空桿的杠鈴壓在頸后，
我的膝蓋就發(fā)出一陣不堪重負(fù)的呻吟，身體劇烈地?fù)u晃，差點直接跪倒在地。
旁邊一個正在臥推的壯漢投來毫不掩飾的輕蔑目光。屈辱感像毒藤一樣瞬間纏緊了心臟，
比腿上的奶油字跡更加灼痛。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鐵銹般的血腥味，
硬是靠著雙臂的蠻力，將那該死的空桿搖搖晃晃地重新放回了架子上。
汗水瞬間浸透了廉價的運動背心。我扶著深蹲架，大口喘著粗氣，肺葉火燒火燎。
鏡子里那個狼狽不堪、眼神卻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男人，陌生得可怕。
我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屬器械上！砰的一聲悶響，
指骨傳來的劇痛反而帶來一絲詭異的清醒。“再來！
”我對著鏡子里那個陌生的、虛胖的自己，從牙縫里擠出嘶啞的低吼。
日子在枯燥到令人發(fā)狂的痛苦中撕扯著前進(jìn)。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鬧鐘的尖嘯就是沖鋒的號角。
冰冷的鐵片撞擊聲、器械摩擦的嘎吱聲、自己壓抑的嘶吼和粗重如風(fēng)箱般的喘息，
成了日復(fù)一日的主旋律。汗水浸透了地面，肌肉撕裂的酸痛深入骨髓，
無數(shù)次力竭癱倒在冰冷地面時，眼前發(fā)黑，耳邊嗡鳴，
帶著甜膩笑意的聲音如同魔咒般回蕩：“這是你應(yīng)得的勛章……我的小王子……”每當(dāng)這時，
腿上皮肉松弛的觸感、奶油那冰涼的黏膩、指甲劃過的刺痛，就會無比清晰地重現(xiàn)。
胃里立刻翻江倒海。我掙扎著爬起來，用更重的鐵片、更狠的動作，
把那聲音狠狠砸碎在汗水與嘶吼里。鏡子里的輪廓在汗水的沖刷下，一天天變得清晰、堅硬。
松垮的皮肉被重新繃緊，覆蓋上嶙峋的線條。
但更深的蛻變在皮膚之下——一種久違的、對自我掌控的渴望，如同被深埋的種子，
在汗水與疼痛的澆灌下，終于頂破了厚重的淤泥，開始瘋狂地抽枝發(fā)芽。三年時光，
足以讓汗水沖刷掉奶油留下的黏膩印痕，也足以重塑一個靈魂。
“極速營養(yǎng)餐配”的LOGO簡潔而充滿力量感，印在明亮的玻璃幕墻上。
頂層的CEO辦公室視野開闊。我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下方蟻群般的車流，
手指無意識地拂過剪裁精良的西裝袖口。布料下，是緊實有力的臂膀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