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駕崩那夜,我重生成了八阿哥胤禩。前世的記憶告訴我,今夜之后,四哥將成為雍正帝,
而我將在圈禁中悲慘死去。靈堂外大雪紛飛,隆科多正要宣讀傳位詔書。
我捂著失血的手臂站起身:“詔書有假!皇阿瑪生前曾密詔于我!”胤禛冷笑:“八弟,
你污蔑天子遺詔,該當何罪?”我跌跪在康熙遺體旁,
指尖觸到棺木夾層里冰冷的玉匣——里面竟是雍親王謀害太子的鐵證。殿外突然傳來廝殺聲,
九門提督已是我的人。當胤禛被按在地上時,我捧出玉匣:“四哥弒兄逼宮,當斬!
”登基大典上,群臣叩拜新帝。我俯視階下囚胤禛,卻見他唇邊勾起一模一樣的冷笑。
------雪,下得令人心驚。乾清宮東暖閣內,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濃重得化不開的粘稠氣味。那是名貴檀香燃燒后竭力想要遮掩,
卻終究敵不過的死亡的氣息。燭火在巨大的銅鶴燭臺上跳躍著,明明滅滅,
將跪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的皇子、宗室、重臣們的影子,
長長短短、扭曲不定地投射在素白的帷幔上。我匍匐在這片冰冷刺骨的金磚上,
額頭觸及的寒意直透骨髓。沉重的麻布孝服像浸了水的鐵塊,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每一次吸氣,那混合著藥味、香灰味和肉體緩慢腐敗的奇異氣味,就毫不客氣地鉆進鼻腔,
狠狠嗆進肺里。腦中混亂不堪。上一刻,
仿佛還是那個被囚禁在高墻之內、形銷骨立的廢人胤禩,數不清的冬夜里,裹著單薄的舊襖,
蜷縮在冰冷的炕上,聽著窗外呼嘯的北風啃噬著朽木窗欞。四壁皆空,
只有無邊的黑暗和絕望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沒上來,浸透骨髓。
肺腑間那股熟悉的、淤積不散的疼痛又開始隱隱發作,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全身衰朽的骨頭,
咳得眼前發黑金星亂冒,仿佛要把最后一點殘存的生氣都榨干咳出去。然后,一切驟然破碎!
眼前猛地一片刺目的亮白,如同被沉重的棍棒狠狠擊中后腦。尖銳的耳鳴撕裂了寂靜,
無數破碎的光影和聲音瘋狂地涌入、沖撞、撕扯——那是屬于另一個“胤禩”的記憶,
屬于這具年輕、充滿力量卻已被絕望啃噬半空的軀殼的記憶。
巨大的信息洪流幾乎瞬間摧毀了我的意識堤防。劇烈的頭痛如同無數鋼針在顱內攪動,
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胃里翻江倒海。若非強行咬緊牙關,死死抵住冰冷的地面,
喉嚨里涌起的腥甜幾乎就要噴薄而出。
“呃…”一聲極其輕微的、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從我緊抿的唇齒間溢出。聲音細若蚊蚋,
湮沒在靈堂里低沉壓抑的啜泣和誦經聲中。然而,就在這聲微不可聞的呻吟之后,
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比身下金磚的寒意更甚百倍。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慌感,如同冰冷沉重的鐵枷,猛地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記憶的碎片飛速拼接、沉淀。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乾清宮,東暖閣,
大清皇帝康熙帝寢宮。今夜!就是今夜!!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然后猛地沉墜下去,墜入絕望的無底深淵。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凍結,
四肢百骸僵硬得不聽使喚。
前世那囚禁小院里的霉味、腐朽味、無盡的屈辱和冰冷的死亡氣息,如同附骨之蛆,
借著這靈堂里濃烈的死亡氛圍,瞬間涌回,將我死死纏繞!我猛地抬起頭,動作太大,
牽動著沉重的孝服,發出簌簌的摩擦聲。目光越過身前跪著的人群,
越過一排排低垂的頭顱和微微聳動的肩膀,急切地、近乎瘋狂地搜尋著那個身影。找到了!
就在幾步之外,同是皇子跪拜隊伍的前列,那個異常挺直的身影——雍親王,胤禛!
他穿著同樣質地的孝服,卻不見絲毫萎靡。背脊挺得如同北地寒冬里最堅硬的黑樺木,
即使在叩首行禮時,也帶著一種異乎尋常的沉靜和力量。
他的側臉線條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冷硬如鐵,薄唇緊抿,鼻梁挺直,
那雙微垂的眼眸深不見底,如同幽潭,
此刻正專注地凝視著前方那具巨大的、覆蓋著明黃錦緞的楠木梓宮。燭火在他眼底跳躍,
卻映不出半分溫度,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專注和……掌控一切的篤定。
前世那個最終登上九五之尊、將我踩入塵埃的冰冷身影,
與眼前這張年輕許多、卻氣質已成的臉,毫無阻礙地重疊在一起。就是他!就在今夜之后!
前世記憶里最后那段漫長屈辱的囚徒生涯——四面高墻,看守冷漠鄙夷的目光,
粗糙得難以下咽的食物,冬天凍裂的雙手,夏天燥熱窒悶的空氣,
還有那份日夜啃噬、無處宣泄的巨大怨恨……這一切的一切,如同走馬燈般在腦中瘋狂旋轉,
伴隨著肺腑間那股虛幻卻又真實無比的隱痛。不!這念頭如同被點燃的火藥,
轟然在我胸腔里炸開,瞬間焚毀了所有的迷茫和虛弱。一股滾燙的、帶著血腥味的求生欲望,
如同火山熔巖般猛地從最深的絕望中噴涌而出,
蠻橫地沖垮了那層因重生而帶來的眩暈與不適。絕不能再走一遍那條路!
絕不能再無聲無息地爛死在那座牢籠里!我要活下去!我要站在高處!我要掌控自己的命運!
就在這念頭熾燃到頂點的瞬間,靈堂外的風雪聲似乎驟然變大。風雪裹挾著冰粒,
猛烈地抽打著緊閉的窗欞,發出“噼噼啪啪”密集急促的聲響,如同催命的鼓點。
“吱呀——”沉重而刺耳的木軸摩擦聲,清晰地穿透了風雪和誦經聲。
乾清宮正殿那兩扇厚重的、象征著至高皇權的朱漆大門,
被幾名穿著三等侍衛服色、神色緊繃的侍衛,從外面緩緩推開。一股裹挾著雪沫的凜冽寒風,
如同冰刀霜劍般猛然灌入溫暖的殿內。殿內所有跪著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垂得更低了些。風雪中,一個身著麒麟補服、一等待賜貂皮端罩的身影,踩著厚厚的積雪,
一步一步,沉穩有力地踏了進來。他腳步帶著疲憊行軍后的滯重感,靴底踩在光潔的金磚上,
發出清晰而帶著某種壓迫感的腳步聲。來人正是步軍統領隆科多。他面容黝黑,
透著風塵仆仆的疲憊,眉宇間凝結著長途奔波后的倦意,但那雙眼睛卻異常銳利,
如同鷹隼般掃過整個大殿。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深刻的陰影,更顯輪廓剛硬,
甚至帶著幾分煞氣。他的目光短暫地掠過跪在最前方的幾位皇子,
在胤禛那張沉靜如水的臉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似乎做了一個微不可察的確認,
隨即又飛快地移開,最終,
穩穩地落在那具巨大的、象征著無上尊榮與此刻權力的楠木梓宮之上。
他走到梓宮前方約十步的位置停下,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莊嚴。他深吸一口氣,
仿佛要將殿內那股混合著死亡、權力和緊張的氣息全都納入胸中。然后,他伸出右手,
緩慢而鄭重地探入自己那件深紫色、象征著勛貴身份的一等待貂皮端罩之下,摸索著。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靜。方才低低的啜泣聲停止了,連誦經的喇嘛們都下意識地壓低了嗓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鎖定在隆科多那只伸進袍服內的手上。那只手抽出來了。
手上赫然托著一個扁長的、明黃色的錦匣!匣子四周用精細的金線繡著繁復的云龍紋樣,
在燭火下反射著尊貴而冰冷的光澤。
這就是決定帝國命運、決定在場所有人前程、甚至生死的鑰匙!隆科多雙手捧著那明黃錦匣,
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再次深吸一口氣,胸腔明顯起伏了一下,
才用一種刻意壓制了長途奔波帶來的沙啞與疲憊、力求平穩宏亮的聲音,
打破了靈堂內令人窒息的死寂:“大行皇帝遺詔——!”這五個字如同驚雷,
在每個人心頭炸響!所有跪伏在地的人,無論皇子龍孫,還是王公大臣,
身體都如同接收到某種無形的指令,瞬間繃緊。數百道目光,
帶著恐懼、期待、貪婪、絕望……種種復雜難言的情緒,齊刷刷地投射向那個小小的錦匣,
又不由自主地掃向跪在前列的幾位皇子,尤其是那位背脊挺直如山的雍親王。
隆科多緩緩打開匣蓋,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卷好的、同樣明黃的絹帛詔書。
他清了清有些發緊的嗓子,雙手將詔書展開,微微顫抖著,似乎那小小的卷軸有著千斤之重。
他的目光落在詔書上,嘴唇翕動著,準備宣讀那決定乾坤的文字。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靈堂內的空氣沉重得如同水銀,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巨大的阻力。燭火不安地跳躍著,
將所有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變形,如同群魔亂舞。風雪拍打窗欞的聲音變得格外遙遠,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隆科多手中那份詔書,和他即將張開的嘴唇。就在這決定歷史的臨界點,
就在隆科多醞釀氣息、準備開口的剎那——“且慢!
”一個嘶啞、疲憊卻又異常清晰堅定的聲音,陡然撕裂了沉重的寂靜!這聲音如同平地驚雷,
猝不及防地在所有人耳邊炸響!跪伏的人群中激起一陣劇烈的騷動,
無數震驚莫名的目光瞬間聚焦到聲音的源頭——跪在皇子前列的八阿哥胤禩身上!
胤禛霍然轉頭!他那雙一直沉靜如水的眼眸,剎那間如同冰封的湖面被投入巨石,
迸射出難以置信的驚愕和一股被驟然冒犯的冰冷怒意!那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刺向發聲者。
跪在旁邊的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更是驚得目瞪口呆,
十阿哥甚至下意識地微微張開了嘴巴,困惑又茫然地看著我,
仿佛不認識這個朝夕相處的“八哥”了。隆科多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喝止驚得手指一抖,
展開的詔書邊緣隨之明顯地顫動了一下。他猛地抬眼看向我,
那張風塵仆仆的臉上瞬間布滿了驚疑和被打斷儀式的強烈慍怒,眼神如同被激怒的猛獸。
“八貝勒!”隆科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厲色和質問,“圣詔當前,群臣聽宣!
你竟敢……”“詔書有假!”我根本沒理會隆科多的喝問,目光越過他,
死死釘在那具巨大的梓宮上,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砸落金磚,
鏗鏘作響。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聲響,幾乎要破膛而出。
但我必須撐住!我借著那股從絕望中新生的、如同淬火精鋼般的意志力,
強壓下雙臂劇烈的顫抖,猛地從冰冷的地面上撐起身子!然而,
就在我剛剛挺直腰背的瞬間——“放肆!
”一聲低沉的、蘊含著雷霆之怒的斷喝如同炸雷般響起!胤禛出手了!他離我不過兩步之遙。
就在我站起的剎那,他身體如同狩獵的豹子般瞬間啟動,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孝服影子!
他并未拔刀,而是右手閃電般探出,五指如鷹爪,帶著凌厲至極的破空之聲,
精準狠辣地抓向我剛剛站穩的左臂!一股劇痛瞬間從左臂傳來!“嘶啦——!
”布帛撕裂的聲音刺耳地響起!胤禛那灌注了巨大力道的五指,如同五把鋼鉤,
輕而易舉地撕裂了我左臂的孝服衣袖,更深地嵌入皮肉!鮮血瞬間涌出,
溫熱粘稠的液體沿著撕裂的布片蜿蜒流下,滴落在光潔冰冷的金磚地面上,
綻開幾朵刺目的猩紅梅花。劇烈的疼痛讓我眼前猛地一黑,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胤禛一擊得手,并未放松,反而趁著我因劇痛而失神的瞬間,左手如毒蛇吐信般探出,
目標直指我的咽喉!指風凌厲,帶著濃烈的殺意!“四哥!”“住手!
”胤禟和胤?驚怒交加的吼聲幾乎同時響起。胤禟的反應更快,
他幾乎是本能地猛地向前一撲,用自己的身體狠狠撞在胤禛的左側肋骨位置!
這一撞力道極大,帶著兄弟情急之下的本能蠻力。“嘭!”沉悶的撞擊聲中,胤禛悶哼一聲,
左手致命的擒拿姿勢被迫一滯,身體也微微趔趄了一下。胤?也趁機怒吼著撲了上來,
雙手死死抓住胤禛抓著我左臂的那只右手手腕,奮力想要將其掰開:“放開八哥!
你敢當著皇阿瑪的面動手?!”局面瞬間失控!三位皇子,就在大行皇帝的寢宮之前,
在肅穆的靈堂之上,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扭打在了一起!孝服的衣襟被扯開,
沾上了彼此的血跡(主要是我的),場面混亂不堪。“反了!反了!”隆科多驚怒交加,
厲聲高呼,捧著詔書的手氣得直抖,“來人!快拉開幾位阿哥!成何體統!
”幾名侍衛猶豫著想要上前,卻被眼前這皇子相斗的場面驚呆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插手。
“胤禩!”胤禛的臉因為憤怒和搏斗而扭曲,眼神中的冰冷化為實質的殺意,
他一邊奮力抵抗著胤禟和胤?的拉扯,一邊死死盯著我,一字一句從齒縫里迸出,
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凌,“污蔑天子遺詔,驚擾大行皇帝在天之靈!你……該當何罪?!
”殿內一片嘩然!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恐懼、興奮、茫然交織在每一張臉上。大臣們竊竊私語,眼神閃爍不定。
張廷玉跪在文官前列,眉頭緊鎖,深深地看著我這邊的混亂,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
眼神復雜難明。劇烈的疼痛從左臂火辣辣地傳來,每一下心跳都牽扯著傷口。
眩暈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沖擊著我的意識。胤禛那淬毒的目光,隆科多驚怒的咆哮,
周圍無數道或驚恐或幸災樂禍的視線……這一切都如同沉重的枷鎖,
要將我重新拖回那絕望的深淵。不!絕不能倒下!胤禛那一聲“該當何罪?
”如同淬火的尖錐,深深刺入耳膜。劇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如同冰冷的潮水,
一波強過一波地沖擊著我的神智。左臂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
溫熱的血液順著撕裂的孝服布料不斷滲出,滑過皮膚,滴落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面上,
發出極其細微、卻在我聽來如同擂鼓般的“嗒…嗒…”聲。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層模糊的血色濾鏡。胤禛那雙燃燒著怒火與殺意的眼睛,
隆科多驚怒扭曲的臉,胤禟、胤?拼命拉扯阻擋的身影,
還有大殿之上數百雙寫滿震驚、恐懼、幸災樂禍的眼睛……這一切都如同旋渦,
要將我徹底吞噬。前世囚籠中那令人窒息的絕望和腐爛的氣息,似乎借著這股血腥味,
再次洶涌而來。認罪?伏法?像前世一樣,搖尾乞憐,然后被囚禁至死?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狂暴到近乎撕裂的抗拒猛地炸開!
那感覺像是瀕死的野獸被逼入絕境時爆發的最后嘶吼,
尖銳地刺穿了我被疼痛和恐懼籠罩的混沌意識。“罪?
”我猛地發出一聲嘶啞的、帶著血腥味的、近乎瘋狂的低吼。聲音不大,
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靈堂內的混亂嘈雜,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
趁著胤禟和胤?死死纏住胤禛雙臂的寶貴間隙,我積聚起殘余的所有力氣,
身體猛地向側前方撲去!目標并非胤禛,也非隆科多。
而是那具巨大的、覆蓋著明黃錦緞、散發著濃重藥味和死亡氣息的楠木梓宮!
動作兇猛而突兀,帶著一種絕望的壯烈。撲倒的瞬間,
我甚至能感覺到胤禛抓向我衣袍后襟的手掌帶起的勁風擦過后背。“嘭!”一聲沉重的悶響。
我的身體狠狠地撞在冰冷的棺槨基座上。巨大的撞擊力震得我氣血翻騰,
左臂的傷口更是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眼前金星亂冒。
額頭重重磕在金絲楠木堅硬的棱角上,溫熱的液體順著眉骨流下。“八哥!
”胤禟和胤?驚駭欲絕的呼喊聲響起。但我此刻什么都顧不上了。強烈的求生欲望如同烈火,
燒灼著每一寸神經。我掙扎著,
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死死扒住梓宮邊緣雕刻著繁復云龍紋的基座,借著身體下墜的沖力,
將整個右半邊身體都死死地、幾乎是嵌進了梓宮基座和地面之間那道狹窄的縫隙里!
“皇阿瑪!”我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冰冷的棺木嘶喊,聲音凄厲得如同啼血的杜鵑,
“皇阿瑪!您睜眼看看!您看看啊!四哥他……他容不下兒子!他要兒子死!
他要堵住兒子的嘴!他要……他要篡改您的遺命!!”這指控石破天驚!
如同驚雷再次炸響在已然混亂不堪的靈堂之上!“胤禩!你瘋了!竟敢褻瀆皇阿瑪靈柩!
胤禛的怒吼如同暴風雪中的驚雷,震得殿內燭火狂跳不止。他奮力掙脫了胤禟和胤?的鉗制,
雙目赤紅,如欲噬人般向我撲來。隆科多也厲聲嘶吼:“侍衛!拿下這狂悖之徒!快!
”冰冷的金磚地面硌著骨頭,鮮血糊住了左眼,視野一片猩紅。
胤禛那只帶著死亡氣息的手掌帶著凌厲的風聲,離我的后頸已不足三寸。皇阿瑪!
前世那囚牢里的絕望哀嚎幾乎要沖破喉嚨。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種冰冷堅硬的觸感,
突兀地抵住了我因撲倒而死死摳進梓宮基座縫隙的右手食指指尖!那觸感尖銳、光滑、冰冷,
絕非楠木的溫潤!最后一絲求生的本能如同回光返照般炸開!我不管不顧,
用盡全身殘存的氣力,將右手食指和中指狠狠摳進那道狹窄的縫隙深處,奮力向外一勾!
“咔噠!”一聲極其輕微,卻在此刻死寂混亂的靈堂中顯得異常清晰的機械彈動聲響起!
在梓宮沉重的基座與冰冷金磚交界處,一道逾尺長的、極其隱蔽的暗格,
竟被我硬生生地摳彈開來!一道冰冷的、內蘊柔和光澤的微白毫光,
瞬間從暗格縫隙中透射而出!胤禛撲來的動作驟然僵硬!
他那雙燃燒著怒火與必殺之意的眼睛,在觸及那道微光的剎那,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里面翻涌的怒火瞬間被一種無法置信的、巨大的驚駭所取代!
他臉上的血色在那一刻褪得干干凈凈,比外面積雪還要蒼白!隆科多離得稍近,
他的厲吼戛然而止,嘴巴保持著張開的姿勢,眼睛死死盯著那道透出微光的縫隙,
像是看到了世間最不可思議、最恐怖的東西!“什……什么?!
”隆科多的聲音帶著無法控制的顫抖。整個乾清宮大殿,時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捏緊!
方才的混亂、嘶吼、掙扎,如同被按下了停止鍵。所有喧囂凍結在空氣中,
只剩下窗外風雪更加瘋狂的呼嘯聲,如同無數冤魂在捶打門窗。無數道目光,從四面八方,
帶著極致的震驚和茫然,死死聚焦在那道狹窄的、透出奇異微光的縫隙上。
劇痛和眩暈如同附骨之蛆,但我心中那片絕望的凍土,卻因這道微光,
裂開了一道滾燙的縫隙!成了!皇阿瑪!您果然……您果然留了一線!我用盡最后的氣力,
將顫抖的右手探入那冰涼的暗格深處。指尖觸碰到的,
是一個冰冷堅硬、觸手生溫的玉質物體。它不大,形狀方正,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感。
我咬緊牙關,指甲幾乎要摳進玉石的紋理里,猛地將其拽了出來!“哐當!
”一塊約莫半掌大小、通體無瑕的羊脂白玉匣,被我高高擎起,
重重摔落在冰冷的金磚地面上!玉匣表面光潔如鏡,細膩溫潤,在跳躍的燭火映照下,
散發著柔和而尊貴的光芒。玉匣側面,
赫然鐫刻著四個細若蚊足、卻清晰無比、筆力遒勁的篆字——“御覽密匣”“御覽密匣”!
這四個字如同帶著無形的雷霆之力,狠狠劈在每個人的心上!“密……密匣?!
”一個跪在后面的老宗室失聲叫了出來,渾濁的老眼瞪得溜圓,仿佛看到了太祖皇帝的鬼魂。
“是皇上的隨身密匣!只有皇上親啟!”一個見識廣博的內大臣聲音發顫地低呼,
瞬間引爆了死寂。殿內嗡地一聲炸開了鍋!
驚疑、恐懼、難以置信的低聲議論如同潮水般涌起,
無數目光在我手中那塊瑩潤的白玉匣和隆科多手中那份明黃絹帛之間瘋狂游移。
就連一直跪在文官前列、如同泥塑木雕般沉穩的張廷玉,此刻也猛地抬起了頭,
他那雙閱盡千帆、深邃如古井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手中的玉匣,眉頭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
嘴唇無聲地動了動,似乎在急速地思索著什么。胤禛的臉色已經不能用蒼白來形容,
那是一種毫無生氣的死灰。他死死盯著地上的玉匣,身體竟微微搖晃了一下,
仿佛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他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只有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隆科多捧著的遺詔,此刻在他手中微微顫抖著,
那份明黃絹帛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神圣的光澤。“隆科多!
”我強忍著劇烈的眩暈和左臂鉆心的疼痛,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聲,聲音沙啞破碎如同破鑼,
卻帶著一種瘋狂的力量,“你手中那份!到底是遺詔!還是矯詔?!皇阿彌留之際,
親將此玉匣密藏于梓宮基座!便是防著今日小人篡逆!你……你敢當著皇阿瑪靈柩!
當著列祖列宗!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宣讀你那偽詔嗎?!你敢不敢打開看看!這玉匣之中,
皇阿瑪留下了什么?!”我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猛地刺向胤禛,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血沫:“四哥!你……你弒兄逼父!構陷太子!圖謀神器!
皇阿瑪……早已洞悉!你……你還有何話說?!”“弒兄逼父?!”“構陷太子?!
”這幾個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狠狠砸在胤禛的頭上!他身體猛地一顫,
那張布滿死灰的臉上,肌肉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起來,眼神中瞬間爆發出駭人的兇光,
仿佛一頭被徹底逼入絕境的困獸,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將我撕碎!“血口噴人!胤禩!你找死!
”胤禛發出一聲近乎野獸的咆哮,雙拳緊握,骨節捏得咯咯作響,
眼看就要不管不顧地再次撲上!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殺——!
”一聲震耳欲聾、充滿了血腥殺氣的吶喊,如同平地炸開的驚雷,
驟然從乾清宮緊閉的宮門外響起!這聲音蘊含著千軍萬馬的磅礴氣勢,
絕非殿內侍衛所能發出!緊接著——“轟!!!
”乾清宮那兩扇厚重無比、象征著皇權至高無上的朱漆大門,
如同紙糊般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從外面猛地撞開!碎裂的木屑裹挾著冰冷的雪沫,
如同暴雨般飛濺進來!刺骨的寒風夾雜著濃烈的血腥味,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灌入!
殿內所有的燭火被這股狂風吹得瘋狂搖曳,明滅不定,瞬間熄滅了大半!
整個大殿的光線驟然黯淡下來,只剩下慘淡的月光穿透破碎的門洞,映照出一片混亂和驚駭!
門外,密密麻麻、身著黑色棉甲、手持雪亮長槍、腰懸佩刀的精銳甲士,
如同從地獄血海中涌出的魔神,踏著積雪和破碎的木門殘骸,沉默而冷酷地魚貫涌入!
他們步伐沉重,整齊劃一,冰冷的鐵甲葉片摩擦發出冰冷的“嘩啦”聲,
瞬間填滿了乾清宮寬闊的空間,將殿內所有人團團包圍!為首一人,身材魁梧,
身著正二品武官豹補服,外罩玄色貂裘大氅,臉上濺著點點尚未凝固的、暗紅色的血珠,
手中緊握的佩刀還在往下滴著血水!他如同一座鐵塔般矗立在破碎的宮門正中,
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地掃過殿內,最終,那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我——八阿哥胤禩的身上。
正是九門提督,托合齊!我的心,在這一刻,如同被投入萬丈深淵的石頭,沉到了底。
但緊隨其后的,卻是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冰冷的掌控感!成了!
老九、老十、鄂倫岱……他們……他們真的成了!“托合齊!
”隆科多驚駭欲絕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慌,“你……你奉誰之命?
竟敢帶兵擅闖大行皇帝靈堂!你想造反嗎?!”托合齊根本看都沒看隆科多一眼,
他大步流星向我走來,沉重的靴子踩在沾血的碎木和金磚上,發出清晰的聲響。
他走到我跟前,無視周圍無數道驚懼的目光,單膝轟然跪地,濺起幾點血珠,右手扶刀,
聲音洪亮如鐘,震得殿內嗡嗡作響:“奴才托合齊!率九門步軍巡捕五營,奉八貝勒密令,
清宮禁!護梓宮!靖國難!逆賊鷹犬已肅清!”他抬起頭,
那雙沾血的虎目掃過我血流披面的狼狽樣子,又掃過臉色慘白如鬼的胤禛,
最后定格在隆科多身上,嘴角咧開一個殺氣騰騰的獰笑,“奴才護駕來遲!貝勒爺受驚了!
請貝勒爺示下!殿內何人……當誅?!”“當誅”二字,如同重錘,
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心上!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燭火偶爾爆開的劈啪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身上。
胤禟和胤?猛地撲到我身邊,一左一右死死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八哥!八哥!
”他們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狂喜,還有一絲不敢置信的震顫。胤禛的身體徹底僵住了。
他看著如同潮水般涌入的、殺氣騰騰的甲士,看著單膝跪在我面前的托合齊,
看著那柄還在滴血的刀……臉上那份強行維持的威嚴和憤怒如同冬日枯葉般片片剝落,
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無法掩飾的灰敗和絕望。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
卻發現自己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已被徹底抽干。他下意識地看向隆科多,
那個他今夜最大的依仗。隆科多捧著遺詔的手劇烈地顫抖著,
那張風塵仆仆的黑臉此刻白得像紙。
托合齊那句“逆賊鷹犬已肅清”和那赤裸裸的“當誅”二字,
如同一盆冰水澆滅了他所有的僥幸。他艱難地轉動著眼珠,看了看被甲士重重圍困的胤禛,
又看了看被托合齊和胤禟、胤?護在中間、雖然狼狽卻眼神冰冷的我,最后,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塊靜靜躺著的、散發著柔和光澤的“御覽密匣”上。
時間仿佛只凝固了一瞬。“噗通!”一聲沉悶的響聲。隆科多,
這位手握京師兵權、本該是宣讀遺詔決定乾坤的“顧命大臣”,竟然雙膝一軟,
直挺挺地朝著我的方向跪了下來!那份明黃的遺詔絹帛從他手中滑落,
如同廢紙般飄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奴才……奴才隆科多……”他的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
發出沉悶的響聲,聲音帶著巨大的恐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變調,“奴才隆科多!昏聵無能!
受人蒙蔽!險釀大禍!萬死難辭其咎!奴才……奴才恭請八貝勒!親啟御覽密匣!以正視聽!
以安社稷!以慰大行皇帝在天之靈!”他猛地抬起頭,臉上涕淚橫流,
眼神卻異常急切地看向我,又飛快地掃了一眼地上那觸手可及的玉匣,
仿佛那是一件能救命的法寶。緊接著,他像是為了徹底撇清關系,猛地轉身,
伸出血跡未干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直直指向僵立在一旁、面無人色的胤禛,
聲音凄厲如同夜梟啼哭:“是他!是雍親王胤禛!是他脅迫奴才!是他矯詔!
是他……他才是弒兄逼父、圖謀不軌的元兇巨惡!奴才……奴才是被他逼迫的啊!
求貝勒爺明鑒!求貝勒爺饒命啊!”這石破天驚的指控,這赤裸裸的背叛,
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胤禛的身體猛地一晃,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胸口!
他死死捂住心口,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徹底褪盡,只剩下死尸般的青灰。
他難以置信地、死死地盯著跪在地上指著他鼻子控訴的隆科多,
那雙曾經深沉如淵、此刻卻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沒有憤怒,
只有一種被最信任之人從背后捅刀帶來的、深入骨髓的冰冷絕望和……荒謬絕倫的諷刺。
“隆……科……多……”胤禛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聲音嘶啞低沉如同砂紙摩擦,
每一個音節都帶著碎裂的血沫。他想說什么,想咆哮,想質問,
但劇烈的情緒沖擊讓他喉頭一甜,一股腥熱的液體猛地涌上咽喉!他死死咬住牙關,
強行將那口逆血咽了回去,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如同秋風中的最后一片枯葉。
“拿下逆賊胤禛!”托合齊根本沒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厲聲暴喝!“嗻!
”幾名如狼似虎的甲士早已按捺不住,聞令立刻如同餓虎撲食般沖了上去!“四哥!
”胤禛身邊忠心耿耿的幾個門人侍衛驚怒之下想要阻攔。“噗嗤!”“噗嗤!”刀光閃過,
血花飛濺!幾聲短促凄厲的慘叫響起!那幾個試圖反抗的門人瞬間被冰冷的槍桿砸翻在地,
喉間或胸口噴涌出滾燙的血泉,哼都沒哼一聲便倒在血泊中抽搐,眼看是不活了。
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在靈堂內彌漫開來,混合著檀香和死亡的氣息,令人作嘔。
殘酷的殺戮就在眼前發生!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
那些忠于胤禛的大臣和零星侍衛,看到這毫不留情的一幕,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僵在原地,再不敢有絲毫動彈。兩名強壯如熊羆的甲士粗暴地踹中胤禛的膝彎!“唔!
”胤禛悶哼一聲,再也支撐不住那僵硬的身體,噗通一聲,
雙膝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面上!巨大的沖擊力讓他身體前傾,幾乎撲倒在地。
他下意識地用雙手撐住地面,才勉強維持住跪姿,但那份曾經頂天立地的雍親王威嚴,
此刻已蕩然無存,只剩下狼狽不堪的囚徒姿態。甲士毫不留情地死死扭住他的雙臂,
用力向后反剪!胤禛被迫挺直了上身,頭卻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狠狠按了下去!
那張曾經威嚴冷峻、此刻卻布滿死灰和痛苦的臉,以一種屈辱的姿勢,
幾乎貼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正對著前方那具巨大的梓宮,
也正對著被胤禟、胤?攙扶著、居高臨下看著他的我。
冰冷的鐵甲包裹著更加強橫的肉體力量,將他牢牢釘死在這屈辱的姿勢里。他掙扎了一下,
如同蚍蜉撼樹,隨即徹底放棄了抵抗。
那雙曾經深不可測、如今卻仿佛蒙上了厚厚冰層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地面金磚的縫隙,
不再看任何人。鮮血從他緊咬的牙關中滲出,順著嘴角蜿蜒流淌而下,滴落在金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