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憐可憐我們吧。”一位衣衫襤褸的女子乞討著,全然沒有了起身的力氣,
她的旁邊還有兩個皮包骨瘦的孩子,南矜想要幫她,但看看這蕭瑟的街道,全是這樣的人,
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南矜低頭走過,指甲早已嵌入血肉,什么天神,
沒有這些百姓的供奉,他們什么都不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災害導致人們糧食欠收,
邊塞蠻族強攻中原,糧倉中的米糧盡腐,就連牲畜也幾近死絕,
但人們依舊省吃儉用留下了用作供奉的祭品,
那群道貌岸然的天神非但沒有擔當起庇護人民的責任,反而詰問貢品何故如此之少,
降下了天罰。“怎么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南予聽見聲響,
從一堆堆奏章中抬起頭來,“你的手怎么回事?”南予一個箭步沖向南矜,
南矜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縫中全是血,掌心鮮紅,“嘶,好疼。”“你還知道疼,
”南予急忙叫人拿來了碘酒和紗布,親自為南矜處理傷口,“注意這幾日別讓傷口沾了水,
到時候倘若發了炎會更疼,好了,別哭了,過幾日就不疼了。 ”南矜把頭搖了搖,
眼圈紅得像兔子一樣,“皇兄,那些天神憑著人們的供奉而高高在上,為何卻視萬物為芻狗?
”南矜忍不住了,撲倒在南予懷里,像個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矜兒,記住皇兄對你說的,
你是公主,也更是儲君,這天下眾生都是你的子民,你要學會變得強大去保護他們,哭,
只會助長敵人的氣焰……”南予聲音哽住,想去安慰南矜,但他該告誡南矜這些,
否則…就沒有機會了,天罰已下,誰都無法逆轉了,南予眼中閃著仇恨,祭祀?供奉?呵,
如今的這一切都是拜你們所賜,諸位天神,朕會讓你們付出應有的代價的!“叩叩叩,
”一位和南予一般年紀的男子走了進來,“怎么回事?”南矜聞聲立馬止住了哭聲,
擦干了眼淚,正身作揖,“先生。”南矜的聲音有些哽咽,“沒什么事,
就是矜兒的手受傷了,疼哭了罷了,先生既是找皇兄有事,那么,矜兒就先行告退。
”南矜向南予和風祁微微作揖后離開。風祁淡淡的點了點頭,待南矜走后,虛掩了門,
“你當真想好了?”“阿祁,我別無他選,”南予朝風祁苦笑一聲,“給我吧。
”風祁有絲猶豫地將一個玉骨哨遞給南予,“你就沒想過,倘若你審判失敗,
人們依然會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唯一的不同就是你死了,你當真還要這么做?
”“往日里我想方設法讓你和我聊聊天, 你都擺著那張臭臉不搭理我,今日倒好,
和我說了這么些許話。”南予若澀一笑,笑得是那么無奈,眼眶微微有些濕潤,
看來成為一代明君終究不過是夢罷了,“阿祁,
我……”風祁聽了這番話感到心口猶如針刺一般疼痛,一時失了神, 聽見南予叫他,
這才回過神來,“怎么了么?” 風祁聲音輕柔,
好似是在等待南予說出他所希望聽到的那句話。“我xi…”話音到了嘴邊,
卻又硬生生被南予咽了回去,“我希望你能代我照顧好矜兒,輔佐好她,
她會是一位好皇帝的。”“我自會輔佐好她的,你就沒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 風祁聲音陡然冷淡,臉色十分難看。南予淡淡一笑,“謝謝。”南予轉身回到奏章前,
對不起,阿祁,或許有些東西注定要一直藏在心里,還有兩日便是月圓之夜, 到時候,
我們就真的要說永別了。“你……”風祁話還未說出口,一個太監就急急忙忙地沖了進來,
“陛下,皇后娘娘她…她…”那太監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半天說不出下半句話,
南予直接沖向未央官,留給風祁的只是一個模糊的背影, 風祁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兀自一人離開了祈年殿。南予疾步走進未央官,孟淺意昏睡在床上,臉色蒼白,
“朕要你們給朕一個解釋,皇后怎么好好的又犯了頭疾?!”“回陛下,皇后娘娘說,
所有吃穿用度一切從簡,還讓奴婢撤去火爐。”一個丫鬟跪在地上,聲音有些顫抖,“陛下,
是奴婢該死, 這天氣如此寒涼卻仍撒了火爐,這才害得皇后娘娘犯了頭疾。
”南予剛想發怒,孟淺意醒了過來,聲音微弱,“陛下, 是臣妾讓她撤去的火爐,不怪她。
”“你們都退下吧,”南予見孟淺意醒了,連忙走到床邊,
其余眾人也都如釋重負般離開了房間,“意姐姐,對不起,
你本該是一只能在藍天自由翱翔的小鳥,是朕害得你只能是只籠中之雀。
”孟淺意有些艱難地坐起身,“臣妾不后悔走進這深官,因為妾知道陛下和臣妾一樣,
心里面都裝著一樣東西,那便是天下蒼生。” 孟淺意有些虛弱地孩了咳,
“當年臣妾入這深宮,陛下封妾為后是為了天下,如今雖然糧災有了緩和,但各地災害不斷,
天罰甚至波及京城,臣妾這么做,而陛下您取來了玉骨哨,圖的不還是一個百姓安樂嗎?
”“你都知道了啊,”南予有些吃驚,但也只是一笑掩過。“他告訴你這些,
難道當真就以為你能勸得了朕?”“臣妾從未想過去勸您,因為臣妾知道,
倘若連帝師都勸不動陛下, 那這世間也沒人能勸得動您了,”孟淺意停頓了一下,
一直關注著南予的表情變化,
“世人皆以為陛下后官只臣妾一人是因為陛下對臣妾用情至深,但也只有臣妾知道,
陛下用情至深不假,只不過陛下的這深情是對帝師的,但是,陛下,
您可知帝師至今不娶也是用情至深,您當真忍心拋卻這個等了你十年的人?
”南予微微抿唇,注意到孟淺意期待的眼神,暗想道, 正是因為如此,
我才更應當讓你們能好好活著,南予站起身, “意姐姐,你好好休養,朕就先走了。
”“陛下!”孟淺意有些著急了,她怎么也沒想到她這個弟弟這么執拗,“你糊涂啊!
”“朕很清醒,正是因為清醒, 朕才不能感情用事,朕寧可違背自己的心,
也不可違背天下的意。”南予頭也沒回,徑直走出了屋子。沒幾天了,真等到了那時候,
他自己也不清楚該如何面對所有人,但他必須這么做,就是說他一意孤行,他也要這么做,
因為現在擺在他面前的不是單選題,也更不是多選題, 而是一個既定選項,他別無選擇。
孟淺意重重地嘆了口氣,自語道,“溫郎,如果你還在,你會怎么做?
”孟淺意眼角滑下淚水,“溫延舟,當皇后好累,下輩子你不要先我而去,
也不要勸我去當皇后了好不好,我只想做你的將軍夫人,不爭不搶,不煩不慮,
”孟淺意側臥在床上,枕頭早已濕了一片,最后,孟淺意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
微微哭出了聲,“溫延舟,我想你了。”孟淺意合上雙眼,
原本為了城外百姓焦慮多天未能好好睡一覺的孟淺意剛閉上眼,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孟淺意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小淺意,
這是誰又惹你生氣了?乖,等我凱旋,我一定給你一個盛世婚禮,
讓你成為整個京城最幸福的女子。”溫延舟輕輕揉了揉孟淺意的頭發,翻身上馬。
孟淺意伸出手,想要抓住溫延舟,手拂過溫延舟的衣袍,卻抓了個空,
明明他們很快就要成婚的,但是卻因為戰事一拖再拖,坐在戰馬上的溫延舟越來越遠,
孟淺意追在后面跑啊跑,可是怎么也追不上,忽然有人攔住了她,她拼命要推開攔住她的人,
“讓開!”“孟姑娘,溫將軍已經故去了,這是他留給你的信。
”孟淺意聽到這句話仿若五雷轟頂,接過信,呆在原地,步履蹣跚的往前走,
一個棺槨出現在面前,里面躺著的就是她日思夜想的溫郎,“為什么?!為什么?!
天神不作為,為禍人間,他們卻高高掛起,我要你亡!”從夢中驚醒,孟淺意一身冷汗,
蜷縮在床一角,她不敢睡,因為一閉眼就是他那具冷冰冰的身體。夜已漸深,
但是卻無一人能夠安然入睡,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心事,等待審判日的到來。次日一早,
南予坐在皇位之上,底下的百官都沉默不語,一時間整個朝堂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大臣都埋著頭,對這次的天災都有些措手不及和無能為力。正欲要退朝,
突然有侍衛上前稟告,“報,邊塞蠻族…”許是被這么多大臣注視著的緣故,
那個侍衛一時間有些怯懦,說話結結巴巴,聲音越來越小,“又來了,
現在已經攻破月燕關了……”“什么?”攻入月燕關,那不就是已經半步踏入了中原腹地嘛,
南予大驚,“為何到現在才來稟告?!”朝中大臣也都在小聲議論,所有人都面露慌張之色,
那個侍衛跪在地上不敢起身,面對南予的這一質問,咽了咽口水,還是壯著膽子回道,
“中原腹地外的城池是顧將…顧開帶兵鎮守,蠻族不堪邊塞嚴寒,再次強攻,
顧開直接棄了城池和滿城百姓,不到三日,蠻族便攻到了月燕關,
現在是溫小將軍的舊部強守才得以喘息。”南予手攥著龍椅,骨指發白,“顧開人呢?
”南矜聽了,一時間如同五雷轟頂,上一次南蠻入侵,溫哥哥戰死,這才換得中原安寧,
這才一年多,他們就把溫哥哥用命守住的山海拱手讓人!那個侍衛聲音中含著些許憤慨,
“三日前叛逃后,至今不知所蹤。”“傳朕御旨,宮中禁軍全部調往月燕關,死守月燕關!
”南予心中有怒火,但更多的還是悲憤,當年這江山傳到他手中的時候就已經是面目全非,
若非溫孟兩族用命為他將這破碎的江山拼湊完整,南氏王朝估計早就易主了吧,
又何得以茍延殘喘至今。這時一位長者站了出來,“陛下,禁軍出京,倘若京城有所變亂,
您可有想過該如何應對?”一時間南予也被堵得有些不知所措,南矜見皇兄還不定奪,
便插嘴道,“云老,但是倘若不派兵去支援,一旦月燕關失守,一切就都完了。
”“難道京城這邊就可以不管不顧了嗎?陛下,三思啊。”云臨跪下,
滿朝百官也都隨之跪下,“陛下,三思!”南予被這一件件事弄得十分煩心,“夠了!
朕自有安排,退朝!”南予轉身離去,放手一搏,還是韜光養晦,他沒有時間多想了,
南予坐在案牘前,思緒飄忽。突兀的一聲將南予拉回了現實,
“蠻夷入侵是因為邊塞氣溫驟降,他們難以抗寒才起了入侵平原的念頭,
而氣溫寒涼正是天神造成的,我們的目的一致,或許談判才是最優解。
”南予渾身都是一股燥意,距離審判的日子不遠了,談判根本就治標不治本,
他當年接下了這個滿目蒼夷的王朝,但是他不能再將南矜推入這個狼窩之中,
南予有些煩躁的回道,“誰讓你進來的,退出去,朕意已決!”風祁愣了愣,
沒有想到南予的情緒會如此激動,正欲退下,南予抬起頭一看原來是風祁,揉了揉眉心,
“原來是你啊,我原以為是…誒,別走,”風祁仍舊沒有回頭的跡象,“你知道我那是氣話,
而且我一開始沒聽出來是你的聲音。”風祁還是站在原地,“陛下,您現在情緒很不穩定,
不論臣留下與否,您都不會聽進去一句建議的,等您冷靜片刻,再召臣來商量其他可行之策。
”風祁抬手欲要打開門。南予直接沖過去,將風祁抵在門上,圈住風祁的手,“我說了,
別走,就當陪陪我,行嗎?”南予趴在風祁肩上,“我好累,原來審判帶來的死亡,
在我眼中,居然會是一種解脫。”風祁沒動,僵在原地,門外,
孟淺意攔住了準備進去通報的小太監,“不用了,本宮稍后再來,別讓任何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