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澤羅和湯姆躺在那張小床上,安靜無聲,只有窗外的月光灑在他們身上,為他們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外衣。
“zero……”
小黑魔王終于忍不住了,他扭頭說道:“你睡著了嗎?”
澤羅:“沒有。”
湯姆:“那你要聽睡前故事嗎?”
澤羅:“你會講?”
湯姆語氣輕松道:“當然,之前教堂里的神父來這里講過上帝的故事。”
澤羅瞥了他一眼:“我對上帝不感興趣。”
湯姆有些意外,因為他見過的每一個人,都對上帝懷以虔誠敬畏的態度,澤羅是他見過的第一個對上帝不感興趣的人。
“哦,我也不感興趣,不知道為什么。”
澤羅輕笑不語,還能為什么,因為你是一個巫師啊。
巫師是追尋真理的一群人,他們的信仰是梅林,可不關上帝的事兒。
而至于他自己,不好意思,他更喜歡道教。
“那你想聽睡前故事嗎?”澤羅問道。
湯姆愣了一下,“你可以先講。”
澤羅伸手摸向自己的包裹,從里面取出一本精裝書。
“《詩翁彼豆故事集》,里面的故事剛好可以講給你聽。”
湯姆盯著那本書,目光閃了閃,隨后又看向黑暗處的那個包裹,眼底流露出渴望的色彩。
因為沒有燈,澤羅只能對著月光看書。
幸好他和湯姆的視力都很好,且沒有夜盲癥。
他念道:“第一個故事,巫師和跳跳堝。”
湯姆:“巫師?”
澤羅:“對,這是屬于巫師的故事。”
湯姆并沒有理解他話里的意思,只以為這是講巫師的故事。
他安靜下來,認真傾聽。
“從前,有一位善良的老巫師,他總是利用自己的魔法,幫助周圍的鄰居們……”
“他沒有告訴別人他的力量來自哪里,而是謊稱他的魔藥、咒語和解藥都是從一口坩堝里跳出來的,他管這口堝叫他的幸運堝……”
“嗤。”
湯姆突然冷笑了一下。
澤羅抬眼看向他。
他說:“愚蠢的巫師,他應該讓別人知道他的強大,只將一切歸功于一口坩堝,早晚會有人過來搶奪那口鍋的!”
澤羅深以為然,“我也這么覺得,但有沒有一種可能,巫師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旦被別人發現他是巫師,普通人會懼怕他,其他的巫師也會怨恨他暴露巫師的秘密。”
湯姆不解:“怎么會?”
澤羅翻動著書頁,悠悠道:“你不知道嗎?中世紀的獵巫行動,很多巫師死在了那場災難里,也許,從那以后,巫師界就有了規定,不許暴露在普通人面前,也說不定。”
湯姆側過頭,直勾勾的看著他:“你說的好像真的有巫師一樣。”
雖然表現出不信,但澤羅的那番話還是在年幼的小黑魔王心里埋下了一顆種子。
湯姆很早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與眾不同,他相信自己絕對是特殊的存在,將來也會有所成就,但孤兒院里人的打壓和厭惡,讓他生活得很是憋屈,為了反擊,他曾利用自己的能力偷走其他孩子珍惜的寶貝,藏起來視作自己的戰利品。
如果……真的像澤羅說的那樣,那他是不是應該低調一點,最起碼,渡過尷尬的幼年期。
“巫師……”
湯姆嘴里咀嚼著這兩個字,眼里逐漸泛起了亮光。
“繼續講故事吧,zero。”
澤羅:“這位深受愛戴的巫師活到一定年紀就死了,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他的兒子。”
“這個兒子跟他性情溫和的父親完全不一樣,在兒子看來,那些不會魔法的人都是廢物,他經常抱怨父親用魔法幫助鄰居的習慣……”
聽到這里,湯姆臉上露出贊同的表情,他覺得兒子做的對,擁有特殊才能的人,本就不該和庸俗的人混在一起,更何況去幫助他們了。
“父親死后,兒子發現那口舊坩堝里藏著一個小包裹,上面寫著他的名字,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只厚厚的軟軟的鞋子,小得根本不能穿。”
湯姆:“?”
澤羅:“鞋子里有一小片羊皮紙,上面寫著:我的兒子,我真心地希望,你永遠用不到它。”
湯姆:“??”
澤羅沒有理會小孩眼底的困惑,只笑了笑,繼續念道:“兒子把鞋子扔回了坩堝里,并決定從此把這口坩堝當作垃圾桶,就在那天夜里,一個老農婦敲響了他的門。”
“老農婦說,我孫女身上長了肉瘤,希望你可以幫助她。兒子拒絕了,隨后關上了門,可誰知他的廚房里立刻傳出哐啷、哐啷的聲音。”
“兒子點亮魔杖,驚訝地發現那口舊坩堝長出了一只黃銅腳,正在廚房中央蹦跳著,兒子走上前去,看見坩堝的表面布滿了肉瘤……”
湯姆嫌惡的皺起了眉,“好惡心!”
“巧了,兒子也這么覺得。”
澤羅哼笑道:“他試圖用咒語讓坩堝消失,但失敗了,接著試圖把它弄干凈,又失敗了,最后試圖把它趕出房子,還是失敗了,他的魔法統統不管用,坩堝就這樣跟在他身后,不停的發出噪音,他拿它完全沒有辦法……”
湯姆表情有些凝重,似乎在思考如果自己遇到這種事,該怎么處理那口坩堝。
“魔法不管用的話,不能用其他手段嗎?比如用錘子砸爛?又或者找個鐵匠把它融了?”
此時的湯姆,還沒有以后那樣對麻瓜不屑一顧,最起碼,他會想到用普通人的方式來解決問題,而不像故事里的兒子,鉚足了勁只想用魔法解決那口坩堝。
澤羅漫不經心的說道:“大概…兒子只信任魔法吧。”
“第二天又有人來求助了,是一個老頭兒,他說自己的驢子丟了,希望兒子能幫他把驢子找回來。”
湯姆有些生氣,“魔法怎么能用來做這種事?”
找驢子?簡直開玩笑!
“為什么不能?”
澤羅語氣忽然變得認真起來,“任何力量,不管多么強大,只要不能為人所用,那就是注定要被淘汰的。”
“就像一柄精美的寶劍,再漂亮,再鋒利,但它沒有劍柄,會割傷持劍人的手,所以它理所當然的被丟棄,或者被改造。”
“萬事萬物都是如此,魔法…也不例外。”
湯姆怔然,他呆呆的看著月光下少年的側臉,額頭上的紅色斑紋像火焰一樣耀眼、熾熱,但他心底卻逐漸彌漫上了一股如冰雪般凜冽的危機感,伴隨著滾燙的血液通往四肢,讓他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個人……比神父還討厭!
澤羅不知道湯姆心里想什么,他只繼續念道:“兒子又拒絕了,當著老頭的面把門重重地關上,坩堝的獨腳在地板上跳著,吵鬧聲中有混雜著驢叫聲和人們饑餓的呻吟……”
“巫師用盡手段,也無法讓坩堝安靜下來,吵得他精神萎靡。”
“晚上,第三個人前來求助,是一個年輕的婦人,她說自己的孩子病得很重……不出意外,兒子再次拒絕了。”
“這一次,那口坩堝里溢滿了鹽水,它一邊蹦跳著,發出驢叫和呻吟,一邊冒出更多的肉瘤,把淚水潑灑在地上。”
“后來,不再有村民來尋求幫助,但那口坩堝仍然不斷地出現新的癥狀。肉瘤、驢叫、呻吟、淚水、咳嗽、干嘔、啼哭、哀嚎……坩堝整日整日的跟在兒子身邊,折騰得他吃不能吃,睡不能睡,最后,兒子再也忍受不住了。”
湯姆:“他自殺了?”
澤羅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會這么想?他屈服了,向那口坩堝。”
“他跑進村子里,幫助所有的村民解決困難,祛除病痛,他用盡全力去幫助他們,于是,坩堝不再鬧騰,不再發出噪音,變得安靜、清爽、锃光瓦亮,并吐出了那只鞋子,允許兒子把鞋子穿在它那只黃銅腳上,然后他們一起回家。”
“從那以后,兒子像他父親一樣幫助村民,生怕坩堝又脫掉鞋子,再次變得蹦蹦跳跳起來。”
“好了,故事講完了,有何感想?”
澤羅笑瞇瞇的問道。
湯姆一副吞了蒼蠅的惡心狀,“這不就是在逼人做好事嗎?太糟糕了,我寧愿被吵一輩子,也不向那口邪惡的坩堝屈服!”
“我會尋找更強大的巫師,研究更強大的魔法,一定有辦法解決那口堝!”
湯姆漆黑的瞳孔里滿是對自己堅定不移的信心。
“好,我相信你會做到的,但現在已經很晚了,小朋友該睡覺了。”
澤羅打了個哈欠,往上拉了拉被子,閉眼睡覺。
而湯姆卻很精神,他一點也不想睡,但他沒有發出聲音,安靜等待。
等到月光逐漸越過了他們的窗戶,床上變得一片黑暗,湯姆輕聲叫了一下澤羅的名字,“zero?”
澤羅毫無動靜。
湯姆放松下來,嘴里發出嘶嘶的聲音。
不多時,一條青色的小蛇從窗口爬了進來。
湯姆對它發出指令,小蛇鉆進了澤羅的包裹里。
幾分鐘后,小蛇嘴里銜著一顆糖果爬了出來,那是澤羅今天從系統背包里取糖果的時候漏下來的。
“只有這個?”
湯姆握著糖果,有些難以接受。
看起來那么鼓的包裹,里面居然只有糖果,一點貴重物品都沒有!
那他答應給院長的一千英鎊呢?那么多錢,他一個流浪者居然不隨身攜帶?
又或者說,他撒謊了,他根本不是什么無家可歸的流浪者。
湯姆想了想,命令小蛇把糖果重新放回去,然后安靜的躺在澤羅身邊,滿懷心事的閉上了眼睛。
夢里,他看到自己一揮手,召喚出熊熊烈火,將那口該死的坩堝燒成了灰燼。
他滿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