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畢業典禮那天,陽光如同慷慨的金粉潑灑在禮堂臺階上,
整個空氣中彌漫著梔子花的甜香與年輕夢想微醺的氣息。陳默穿著寬大的學士服,
和林薇并肩站在臺階高處,望著下面攢動的青春笑臉。他悄悄握住林薇的手,指尖溫熱,
心跳得如同擂鼓,仿佛正應和著校長致辭里那句“世界正等待你們揮毫潑墨”。
陳默聲音不大,卻仿佛已觸碰到未了來:“薇薇,畢業了,我們一起好好干!
”林薇笑靨如花,眼波流轉,輕輕點頭。禮堂穹頂下回蕩的掌聲,
仿佛成了他們通往未來的盛大鼓點,在未來的日子穿梭者。可這鼓點尚未消歇,
現實便已換了副冰冷面孔。招聘會上,人潮洶涌,陳默精心準備的簡歷,
被無數只疲憊的手推搡著,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他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魚,
在汗味與印刷品油墨混雜的濁浪里奮力掙扎。
那些曾經在課堂上被反復論證過的“核心競爭力”,
在HR挑剔的眼神和冰冷的“等通知”面前,如同沙灘上的字跡,被現實的海浪輕易抹平。
最終,他捏著一份薪資單薄、地點偏僻的錄用通知,擠出了喧囂的大廳,
夏日的熱浪裹挾著灰塵撲面而來,他竟打了個寒噤,像是在預示著未來可期,
還是未來前途渺茫的宣誓。起初的小日子,是城中村出租屋里的“蝸居”。
突然讓人想起房間狹小的空間,讓人有些心酸和無奈,墻壁上的霉斑如同無聲滋長的愁緒,
再往往,細看那窗外城中村渾濁的空氣彌漫著油膩的煙火氣,
像是生活中即將來臨的苦難深重。陳默每日在擁擠的地鐵里耗盡精力,
林薇則在格子間里被無盡的數據表格所淹沒。夜晚歸來,疲憊像濕透的棉襖緊裹著兩人。
陳默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舊書桌前,臺燈昏黃的光暈圈住他緊鎖的眉頭和電腦屏幕幽藍的光,
他還在為一個軟件模塊的bug焦頭爛額。林薇蜷在床頭,目光越過他汗濕的背脊,
投向窗外遠處那片霓虹閃爍、輪廓模糊的高層住宅群,眼神里漂浮著難以言說的憧憬與失落,
也許是接受不了歲月的洗禮,從而表現出來了的無奈。愛情終究無法僅憑理想充饑,
生活最終還是會磨滅當初幼稚的幻想。想某個周末,林薇父母來訪。
狹小的空間里流露出了生活不易,一頓飯吃得局促而沉悶。
油膩的桌面幾乎容納不下四個碗碟,更承載不起那份無形的沉重。
林薇媽媽緩緩地放下沉重的筷子,目光掃過斑駁的墻壁和低矮的天花板,
聲音平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質地:“小默啊,你們的事,我們沒意見。可這結婚成家,
總得有個自己的窩吧?哪怕小點,也是個根啊,也是個家。”那個“窩”字,
像一根無形的針,瞬間刺破了小屋里勉強維持的暖意,
突然有股涼涼的風從窗外吹進狹小的屋子,讓人有點冷。
陳默感覺嘴里的飯菜驟然失去了所有滋味,他低下頭,眼淚突然像蟲子一樣的爬了出來,
在臉頰兩側蠕動。盯著碗邊一道細小的裂痕,仿佛能聽見某種東西在無聲地崩塌,
像是在預示著他們看不到希望的窮困潦倒。“買房”二字,突然不間斷地在大腦來回閃動,
驟然成了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陳默和林薇一頭扎進了樓盤的海洋。
周末的售樓處總是人聲鼎沸,巨大的沙盤模型像精致的海市蜃樓,
銷售顧問們的聲音熱情洋溢,描繪著“品質生活”的藍圖,句句敲打著他們緊繃的神經。
他們看過城西的毛坯房,水泥氣息濃烈,雖然說有點簡陋,
但卻讓人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也看過城南的“溫馨小兩居”,
樣板間的光鮮亮麗像一層薄薄的糖衣。最終,他們站在城郊一個新盤前,巨大的廣告牌上,
“幸福啟航站”幾個大字在夕陽下灼灼發亮。
售樓小姐語速飛快:“這是最后幾套特惠房源了,首付三成,機會難得!”“就這里了。
”林薇眼中燃起希望的光,她緊緊挽住陳默的手臂,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陳默的心卻沉甸甸的,他默默計算著那筆巨大的首付款,喉嚨干澀得發緊。數字冰冷。
首付需要三十萬。他們翻遍所有的銀行卡、手機支付軟件,
加上工作兩年省吃儉用攢下的積蓄,湊在一起,也不過十萬出頭。
這巨大的缺口如同深淵橫亙眼前,將它們的希望撕的粉碎。那晚,出租屋里的空氣凝固了,
將生命定格在空氣中。窗外城中村的喧囂也顯得遙遠而隔膜。林薇坐在床邊,肩膀微微聳動,
壓抑的啜泣聲像細小的針,扎在陳默的心上。他走過去,笨拙地攬住她,
指尖觸到她臉頰的濕涼,自己的眼眶也灼熱起來。良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空氣帶著霉味和絕望的氣息:“別哭,薇薇。我去借。
”他踏上了一條從未想過的荊棘之路。老家的父母,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接到電話時,
母親在那頭沉默了半晌,然后才說:“你爸去鎮上信用社問問……”幾天后,
父親匯來了六萬塊。匯款單附言欄里,只有歪歪扭扭的兩個字:“先用。
”陳默捏著那張薄薄的紙,內心深處有點莫名其妙的心酸,仿佛捏著父母佝僂的脊背,
沉甸甸的。他翻遍通訊錄,硬著頭皮撥打那些久未聯系的號碼。大學室友李峰,
當年睡在他上鋪的兄弟,如今在另一個城市打拼。電話接通,寒暄幾句后,陳默艱難地開口,
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李峰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那幾秒長得像一個世紀。“兄弟,
我手頭也不寬裕,剛換了車……最多能湊五千,別嫌少。”陳默喉嚨發堵,
只能連聲說“謝謝”。五千塊,像一塊小小的石頭,投入那巨大的深淵,
連一絲漣漪都難以泛起。到最后,他找無奈的到了舅舅。舅舅在老家開了個小超市,
日子還算安穩。他坐在舅舅家沾著油煙的飯桌旁,桌上的茶水早已涼透。舅舅皺著眉,
大口抽著煙:“小默,不是舅舅不幫,這錢……店里周轉也要用。你寫個借條吧,
利息……按銀行的來。”陳默拿起筆,寫下自己的名字和金額,每一筆都重如千鈞。
那借條上的數字和利息條款,像冰冷的鎖鏈。東拼西湊,加上幾張信用卡近乎透支的額度,
那筆沉甸甸的三十萬首付,終于像從石頭縫里艱難擠出的水滴,一滴一滴,
帶著汗味、淚水和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匯聚而成。簽合同那天,是情人節。
售樓處里依舊播放著甜膩的情歌。陳默握著冰冷的簽字筆,手心里全是汗,
筆尖懸在合同的簽名處微微顫抖。他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林薇,她緊緊抿著唇,
專注地盯著合同紙頁,眼中閃爍的光芒,
是混雜著對未來的期許與對眼下這份沉重契約的敬畏。陳默深吸一口氣,筆尖落下,
在雪白的紙上劃下自己的名字——那三個字,
仿佛是用全部青春和尚未展開的未來抵押出去的憑證。沉重的房貸,像無形的枷鎖,
牢牢套住了他們生活的脖頸。每個月的還款日,
手機銀行的扣款短信如同一張張冰冷的催命符。陳默開始瘋狂地接私活,
熬通宵成了家常便飯,屏幕的藍光映著他日漸憔悴的臉和布滿血絲的雙眼。
林薇也不再買新衣服,午餐常常是一個冷掉的包子對付過去,同事們的下午茶邀約,
她總是微笑著婉拒,然后默默從包里拿出自己帶的白開水。生活的重壓,
像一座座無形的大山,沉甸甸的壓住了他們人生的路,悄然在兩人之間砌起一道無形的墻。
疲憊像揮之不去的濃霧,籠罩著那間小小的出租屋。某個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