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州異鴉大周天授三年秋,青州書生柳明遠背著沉甸甸的書箱,
獨自行走在蒼梧山蜿蜒的山道上。時值深秋,山間霧氣彌漫如紗,枯黃的落葉鋪滿青石階,
踩上去沙沙作響。他此次赴京趕考,為省盤纏特意選了這條人跡罕至的山路。
"據(jù)說這蒼梧山中有精怪出沒..."柳明遠緊了緊單薄的衣衫,望著漸暗的天色喃喃自語。
忽然一陣寒風掠過,吹得滿山枯葉簌簌作響。他正欲加快腳步,
忽聞頭頂傳來一聲嘶啞的啼鳴,那聲音不似尋常鳥雀,倒像是金鐵相擊般刺耳。抬頭望去,
只見一株枯死的古松上,立著一只通體漆黑的烏鴉。最奇的是,它額間竟有一縷銀羽,
在暮色中泛著冷冽的光。那烏鴉雙目如炬,直直盯著他,眼神中竟似含著人性化的審視。
柳明遠想起幼時讀過的《山海經(jīng)》,其中記載:"玄鳥銀額,能言人語,見之或吉或兇。
"他心中一動,從行囊中取出半塊硬如石塊的干糧,輕輕放在青石上,拱手道:"山間寒涼,
若閣下不嫌棄,可食此物充饑。"那烏鴉歪頭打量他片刻,忽然振翅飛下。
它啄食干糧的動作優(yōu)雅得不像禽鳥,倒像是位矜持的貴客。更令人驚異的是,
它咽下最后一口后,竟開口道:"君有文曲之相,他日必登金榜。"聲音沙啞低沉,
卻字字清晰如人言。柳明遠驚得后退半步,書箱撞在石壁上發(fā)出悶響。他連忙整衣正冠,
深施一禮:"不知仙禽在此,多有冒犯。"烏鴉不再言語,只是突然振翅而起。
在它飛離的瞬間,額間那縷銀羽竟飄然落下。柳明遠下意識伸手接住,只覺觸手冰涼如玉,
隱隱有光華流轉(zhuǎn)。他小心地將銀羽收入貼身的香囊中,卻不知這一舉動,
已然牽動了一段跨越生死的因果。第二章 云州知府柳明遠高中進士的消息傳回青州時,
正值暮春。街坊鄰里擠滿了柳家簡陋的院落,道賀聲不絕于耳。
老母親顫巍巍地捧出珍藏多年的老酒,渾濁的眼淚滴在粗瓷碗里。"遠兒啊,
"她摩挲著兒子官袍上的繡紋,"到了任上,定要記得你爹臨終時說的話。
"柳明遠跪在祠堂的蒲團上,望著父親牌位前那盞長明燈。十年前那個雪夜,
父親因替佃戶狀告趙家侵占田地,被活活打死在縣衙外的場景猶在眼前。"為官一任,
當以民為本。"他對著牌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香囊里的銀羽突然發(fā)燙,燙得他心口一顫。
云州府衙的朱漆大門在秋陽下泛著暗紅。柳明遠接過沉甸甸的官印,
發(fā)現(xiàn)公堂的梁柱上竟結(jié)著蛛網(wǎng)。師爺湊過來低語:"前任李大人...和趙員外有些交情。
"趙閻羅的請?zhí)斠咕退偷搅梭A館。灑金箋上墨跡淋漓,說是要為"柳青天"接風洗塵。
隨禮的錦盒里,一對和田玉鎮(zhèn)紙壓著張地契——正是云州最肥沃的百畝水田。"告訴趙員外,
"柳明遠將地契原樣裝回,"明日午時,本官要在府衙見他。
"窗外忽然傳來撲棱棱的振翅聲。一只烏鴉掠過月輪,額間的銀羽一閃而逝。
趙閻羅跨進府衙時,鎏金腰帶上的玉佩叮當作響。他五十出頭,
面團似的臉上嵌著雙鷹隼般的眼睛,右手拇指戴著個翡翠扳指,
那是十年前從礦工手指上硬剁下來的。"大人新官上任,怎么不先拜會本地鄉(xiāng)紳?
"他笑著去拍柳明遠的肩膀,卻被官袍上的獬豸補子刺了眼。驚堂木突然炸響。"趙德昌!
"柳明遠抖開一疊訴狀,"這些狀告你強占民田、逼死人命的案子,你認是不認?
"公堂外漸漸聚滿百姓。有人看見知府大人腰間香囊在發(fā)光,像揣了顆小月亮。
那夜府衙的書房亮到天明。柳明遠翻閱著積壓的卷宗,越看越是心驚——趙家不僅私占官礦,
還在漕糧里摻沙,連賑災的粥棚都敢克扣。硯臺里的墨結(jié)了冰,他呵著熱氣繼續(xù)寫奏折,
忽然聽見瓦片輕響。一只烏鴉立在窗欞上,喙間叼著片帶血的碎布。次日清晨,
捕快在趙家后院挖出七具尸骨。最上面那具還攥著半塊刻有"趙"字的腰牌,
正是三年前失蹤的稅吏。冬至那天,柳明遠收到京城來的密信。
欽差大臣帶著圣旨已到三十里外,同行的還有趙閻羅的女婿——新任按察使。
香囊里的銀羽突然裂成兩半。柳明遠望著自己剛寫完的《云州賦稅清冊》,輕輕擱下毛筆。
窗外開始下雪,一只烏鴉在雪幕中盤旋,像宣紙上滴落的墨點。當夜府衙失火,
有人看見火光中有黑影振翅沖天。次日清理廢墟時,師爺在灰燼里找出個燒變形的銅匣,
里面竟完好保存著那本清冊。第三章 鐵索寒臘月初八,雪粒子打得窗紙沙沙作響。
柳明遠在簽押房整理最后一批卷宗時,聽見前衙傳來鳴鑼開道聲——比預計的早了整整三日。
銅盆里的炭火突然"噼啪"爆響,炸起一簇火星子。他抬頭望向房梁,
那里不知何時落了只烏鴉,黑羽上沾著雪粒,正用血紅的眼珠盯著他。"大人!
"師爺慌慌張張撞進來,"欽差儀仗已到鼓樓街,
趙家...趙家人在道旁擺了香案..."話未說完,院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鐵甲碰撞聲混著雪地被踩實的咯吱響。柳明遠整了整官服,
摸到腰間香囊時指尖一顫——里面的銀羽正在發(fā)燙,燙得像是攥了塊火炭。
公堂上的冰霜在靴底碎裂。按察使周世榮端坐主位,蟒袍上的江牙海水紋在燭火下明明滅滅。
他左手壓著本藍皮冊子,右手慢條斯理地轉(zhuǎn)著翡翠扳指——和趙閻羅手上那個像是一對兒。
"柳大人。"周世榮翻開冊子,紙頁聲像刀刮過骨頭,"有人告你私增火耗,
這賬目上...""下官清查的趙家罪證在此。"柳明遠捧出銅匣,
卻見師爺突然跪倒:"是...是柳大人逼小人做假賬!"烏鴉的尖嘯刺穿雪幕。
柳明遠轉(zhuǎn)頭望去,公堂的雕花窗欞外,趙閻羅正摸著扳指沖他笑,
缺了門牙的豁口里漏出白氣。牢房的石壁滲著冰水。柳明遠借著鐵窗透進的月光,
看見墻角蜷縮著個白發(fā)老人——正是前任李知府。老人喉嚨里滾出"嗬嗬"的聲響,
枯枝似的手指在地上劃出"玉礦"二字,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子時的更鼓傳來時,
柳明遠摸出香囊。裂開的銀羽竟?jié)B出鮮血,在掌心凝成個"冤"字。"嘩啦"鐵鏈響,
獄卒舉著火把進來:"柳大人,該上路了。
"火光映出他腰間嶄新的銀袋——繡著趙家的纏枝紋。刑場的雪被染成褐紅色。
柳明遠望著劊子手鬼頭刀上的缺口,忽然想起十年前父親咽氣時,也是這樣的雪天。
"冤枉啊!"人群里爆出哭喊,幾個衣衫襤褸的礦工想要沖上來,
卻被衙役的殺威棒打得頭破血流。刀光落下的剎那,漫天鴉羽紛飛。一只烏鴉俯沖下來,
銜走柳明遠鬢邊一縷頭發(fā)。監(jiān)斬的周世榮突然慘叫——他扳指上的翡翠裂了,
滲出黑紅色的血。雪越下越大。趙閻羅在暖閣里喝著人參湯,忽見窗紙上映出個巨大鴉影。
"來..."他剛要喊人,喉嚨卻被無形的手掐住。
銅鏡里映出個血淋淋的身影——柳明遠穿著官服,頸間一道紅線,
手里捧著那本《云州賦稅清冊》。更夫報時的梆子響到第三聲,趙宅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家丁破門而入時,只見趙閻羅蜷縮在床角,十指鮮血淋漓地摳著胸口,
嘴里反復念叨:"銀羽...銀羽..."第四章 血羽劫刑場上的血跡還未干透,
烏鴉已振翅飛向蒼梧山巔。山神廟的瓦當上積著薄雪,殘破的神像左眼空洞,
右眼卻詭異地滲出黑血。烏鴉落在供桌前,將銜來的那縷發(fā)絲輕輕放下。發(fā)絲沾了雪,
竟凝成一根冰針,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你終于來了。"神像后方轉(zhuǎn)出個佝僂老者,
蓑衣上沾滿枯葉,正是當年柳明遠在蒼梧山遇見的樵夫——如今卻成了山神的廟祝。
他顫巍巍捧出個陶碗,碗底沉淀著黑紅色的香灰。烏鴉突然暴起,利爪劃破老者手腕。
鮮血滴入陶碗,與香灰混成粘稠的墨汁。它銜起那根冰針,蘸著血墨在神像底座刻字。
每劃一筆,廟內(nèi)燭火就綠一分,刻到"休"字最后一捺時,
所有蠟燭"嘭"地燃起三尺高的青焰。老者看著滲血的四個大字——"不死不休",
突然跪地痛哭:"造孽啊!當年那樵夫就是我..."話音未落,
烏鴉額間銀羽突然射出一道血光,老者頓時化作枯骨,蓑衣里爬出無數(shù)黑蟻。
趙府七夜驚魂第一夜,趙家祠堂的祖宗牌位齊齊轉(zhuǎn)向。趙閻羅半夜驚醒,
發(fā)現(xiàn)所有牌位都面朝床榻,
最前排的曾祖牌位上釘著根冰針——正是刑場烏鴉銜走的那縷發(fā)絲所化。他慌忙去拔,
針尖卻滲出黑血,在牌面蝕出"償命"二字。第二夜,井水變成血湯。
廚娘打水時發(fā)現(xiàn)吊桶沉得出奇,提上來一看,滿桶猩紅液體里飄著片銀羽。
趙閻羅強令全家飲用,結(jié)果小孫女喝完竟吐出三顆帶血的乳牙,
牙面上密密麻麻刻著"柳"字。第三夜,銅鏡映出刑場。姨太太對鏡梳妝時,
突然尖叫著撞破雕花窗欞跳了樓。家丁撿回摔碎的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