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雞的油香還在唇齒間盤旋,果酒的微醺感尚未褪去。
那句石破天驚的“退休金”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在昭陽宮奢華卻驟然凝滯的空氣里,
砸出死寂的漣漪。皇帝俯身的動作僵在那里。陰影籠罩著我,
他溫熱的呼吸還帶著方才那句“皇后之位和朕,選一個”的余溫,拂過我的額角。此刻,
那氣息卻凝滯了,像被無形的寒冰凍結。時間被無限拉長,
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過于響亮的心跳聲,咚咚咚,在空曠的內殿里回蕩,
仿佛在嘲笑這凝固的荒誕。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玉眸子,
清晰地映著我此刻的模樣——嘴角還沾著酥脆的面衣碎屑,手里捏著半只油光锃亮的雞腿,
眼神無辜又清澈,甚至還帶著點對“退休金”可行性探討的真誠期待。“退……休金?
” 他薄唇微啟,重復著這三個字,聲音低沉得幾乎是從胸腔里擠出來,
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被什么東西徹底噎住的滯澀感。那慣常的慵懶、興味,
甚至那絲勢在必得的危險氣息,此刻都被一種純粹的、巨大的荒謬感所覆蓋。他的目光,
緩緩地從我沾著油光的嘴唇,移到我因為緊張而微微蜷縮的、同樣油乎乎的手指,
最后落在那半只無辜的炸雞腿上。
眼神復雜得像打翻了的調色盤——荒謬、震驚、一絲被冒犯的帝王威嚴,
還有……一種極其陌生的、被徹底帶偏了節奏的茫然?李公公在殿外大概已經魂飛魄散。
系統007在我腦子里發出最后一聲垂死的、拉長的【滋——】,然后徹底黑屏,
連重啟的電流聲都沒了。空氣像是被抽干了。窒息感沉沉壓下。
就在我琢磨著要不要把剩下的雞腿也啃了壓壓驚,或者干脆兩眼一翻裝暈過去時,
皇帝陛下終于有了動作。他猛地直起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微小的氣流,
吹動了我頰邊的一縷碎發。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下頜線繃得如同刀削斧刻,
緊抿的唇線透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冷硬。“林晚晚。” 他開口,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冰封千里的寒意,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釘子,砸在地磚上,“你很好。
”丟下這三個字,他霍然轉身!玄色的袍袖帶起一陣冷風,刮過我的臉頰。他大步流星,
頭也不回地朝著殿外走去,背影僵硬得像一塊移動的寒鐵。
“恭……恭送陛下……” 我弱弱的聲音追著他的背影,在空蕩的殿內顯得格外單薄。
回應我的,是殿門被重重甩上的巨響——“哐當!”整座昭陽宮仿佛都跟著抖了三抖。
殿外侍立的宮人們撲通跪倒一片,鴉雀無聲,連呼吸都屏住了。我僵在榻上,
保持著捏雞腿的姿勢,過了好幾秒,才長長地、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濁氣。后背的里衣,
不知何時竟被冷汗浸濕了一片,涼颼颼地貼著皮膚。
“嘶……” 我低頭看看手里冷掉的雞腿,又看看皇帝消失的方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穩定……系統007……強制重啟中……10%……50%……100%……重啟成功。
】腦子里,系統虛弱得像剛跑完馬拉松的電子音斷斷續續響起,
【宿主……你……你剛才……對皇帝說了……退休金?!】【昂。】我理直氣壯,【不然呢?
皇后之位多累啊,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還得管一堆鶯鶯燕燕。當皇帝的女人更累,
天天揣摩圣意,搞不好就被打入冷宮。退休金多實在!旱澇保收,提前養老,美滋滋!
】系統:【……】它似乎又被這強大的邏輯噎住了,
半天才憋出一句:【……皇帝好像……氣得不輕。】【氣唄。】我聳聳肩,
滿不在乎地重新躺回軟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拿起那半只冷掉的雞腿,猶豫了一下,
還是珍惜地啃了一口,含糊道,【氣著氣著就習慣了。
總比哪天被他發現我其實是個只想混吃等死的咸魚強。你看現在,他是不是徹底記住我了?
印象絕對深刻!】系統:【……深刻到……可能想把你腦袋擰下來當球踢那種深刻嗎?
】【安啦安啦,】我擺擺手,【真要想擰,剛才就擰了。這說明什么?說明咱們這位陛下,
承受能力杠杠的!心胸……嗯,勉強也算開闊?】---皇帝陛下拂袖而去的消息,
像長了翅膀的瘟疫,瞬間傳遍了六宮。“聽說了嗎?陛下從昭陽宮出來的時候,
臉黑得能滴墨!”“何止啊!據說甩門的聲音,震得整個西六宮都聽見了!”“天爺!
貴妃娘娘這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啊?”“誰知道呢?
那位主兒行事……向來不同凡響……”“該不會……又把陛下氣得痔瘡犯了吧?
”(此乃李公公心腹小太監酒后失言流出)“噓——!慎言!不要命啦!
”流言蜚語甚囂塵上,昭陽宮的門檻仿佛成了無形的火焰山,
往日里多少想來巴結奉承的妃嬪宮人,如今都繞道三尺,唯恐沾染上什么不祥之氣。
連送膳的小太監,放下食盒都跑得比兔子還快。對此,我表示非常滿意。“娘娘,
您看……是不是去給陛下賠個不是?” 貼身大宮女春桃,愁得眉毛都快打結了,
小心翼翼地給我剝著葡萄,“陛下這次……好像真的動怒了。”“賠不是?
” 我懶洋洋地翻了個身,享受著春桃投喂的冰鎮葡萄,愜意地瞇起眼,“賠什么不是?
我說錯了嗎?退休金難道不是所有打工人的終極夢想?我這叫有遠見!懂不懂?
”春桃:“……” 她看著自家娘娘那副油鹽不進、甚至還有點小得意的樣子,
感覺自己的職業生涯一片灰暗。【宿主,春桃說得對。】系統007幽幽上線,【龍顏震怒,
非同小可。雖然暫時沒降罪,但圣心難測……要不,咱們還是稍微……支棱一下?比如,
親手做個點心送去?表達一下歉意?】【點心?】我嗤笑一聲,【我怕他以為我下毒。
不去不去。咸魚準則第一條:絕不主動找麻煩。他不來找我,我就當沒這回事。】于是,
我繼續心安理得地躺平。每日睡到日上三竿,
研究御膳房新開發的“椒鹽皮皮蝦”和“冰鎮酸梅酪”,在昭陽宮后院開辟了一小塊地,
嘗試種點小蔥(失敗),日子過得比退休還像退休。皇帝那邊,也詭異地安靜下來。
沒有降罪的旨意,沒有冷落的跡象(反正本來也沒多“熱”),
甚至御膳房送來的份例還悄悄多了幾樣我愛吃的點心。只是,再也沒踏入昭陽宮一步。
朝堂上似乎也一切如常,只是據小道消息(李公公的干兒子透露),陛下近日批閱奏折時,
偶爾會對著空氣冷笑一聲,或者無意識地揉著眉心,
低聲罵一句什么“退休金”、“混賬東西”之類的詞。這微妙的僵持,
被一封突如其來的八百里加急軍報打破。---御書房內,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
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上,攤開一份染著風塵氣息的緊急軍報。皇帝一身明黃常服,
負手立于巨大的輿圖前,背影挺拔如松,周身卻散發著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幾位重臣屏息凝神地立在下方,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北境戎狄,集結五萬鐵騎,
繞過天險,突襲云州!云州守將……殉國!城破在即!”兵部尚書的聲音帶著顫抖,
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云州乃北境門戶,一旦失守,戎狄鐵騎可長驅直入,直逼京畿!
陛下,十萬火急啊!”“糧草!糧草轉運不及!”戶部尚書急得滿頭大汗,
“通往云州的官道被暴雨沖毀數處,大軍輜重難行!最快也要半月才能……”“半月?!
戎狄會給朕半月時間嗎?!”皇帝猛地轉過身,聲音冰冷刺骨,如同出鞘的利刃,
刮過每個人的耳膜。他英俊的臉上籠罩著一層駭人的寒霜,
深邃的眼眸里是壓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云州若失,生靈涂炭,
動搖國本!御書房內一片死寂,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如何以最快速度,
將足以支撐數萬大軍鏖戰的糧草軍械,運抵危在旦夕的云州?
成了懸在所有人頭頂、隨時可能落下的利劍。就在這時,
一個帶著點慵懶、甚至還有點沒睡醒的軟糯聲音,突兀地在御書房門口響起,
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個……打擾一下哈?”刷!所有人的目光,
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射向門口。只見昭陽宮那位“骨骼清奇”的貴妃娘娘,林晚晚,
正扒著御書房厚重的雕花門框,探進來半個腦袋。她沒穿繁復的宮裝,
只一身素凈的月白常服,頭發松松挽著,幾縷碎發垂在頰邊,臉上還帶著點午睡剛醒的紅暈,
看起來……人畜無害,甚至有點迷糊。皇帝陛下的眉頭瞬間擰成了死結,
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般釘在她身上:“誰準你進來的?滾出去!
” 語氣里的不耐和怒意毫不掩飾。幾位重臣也面露不悅,這種軍國大事的緊要關頭,
后妃擅闖御書房,簡直是胡鬧!我卻像是沒感受到那足以凍死人的低氣壓,非但沒滾,
反而把整個身子都擠了進來,還順手拍了拍門框上并不存在的灰。我目光掃過御案上的軍報,
又看了看輿圖上被重點標記的、岌岌可危的云州位置,最后落在那幾位愁眉苦臉的重臣身上,
眨了眨眼,語氣帶著點純粹的好奇:“那個……糧草運不過去,
是因為路壞了走不了大車對吧?”兵部尚書強壓著不耐,沉聲道:“回貴妃娘娘,正是。
官道多處被毀,大型輜重車輛根本無法通行,輕車快馬運量又太小,杯水車薪!
”“哦……”我恍然大悟般點點頭,然后,在皇帝陛下幾乎要噴火的目光注視下,
在幾位重臣“這女人又要發什么瘋”的無聲控訴中,
我慢悠悠地、用一種討論“今天御膳房點心不錯”的輕松口吻,
拋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建議:“那……試試獨輪車呢?”御書房內,
再次陷入了比剛才更加詭異的死寂。空氣仿佛被徹底抽干了,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幾位須發皆白的老臣,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脫眶而出,嘴巴張著,像是離了水的魚。
兵部尚書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仿佛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戶部尚書手里的象牙笏板,
“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清脆的響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皇帝陛下捏著軍報的手指,
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眼,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眸,
死死地鎖住站在門口、一臉“我只是提個建議你們別激動”的我。那目光,
像是要將我從里到外徹底洞穿,混雜著滔天的荒謬、震怒,
以及一種……被逼到絕境時突然看到一條前所未有、歪歪扭扭出路的驚疑不定。
“獨……輪……車?” 他一字一頓,聲音像是從齒縫里硬擠出來的,
帶著一種瀕臨爆發的危險顫音,“貴妃,你可知,你在說什么?”“知道啊!”我一臉坦然,
甚至往前走了兩步,無視了皇帝那殺人的目光,掰著手指頭開始分析,語速快得像蹦豆子,
“您想啊,獨輪車!輕便!靈活!一個人就能推!壞了的官道走不了大車,
但人扛著、推著小車,總能找路繞過去吧?田埂、山路、甚至羊腸小道都行!
一輛大車能裝十石糧?那十輛獨輪車也能頂上!而且,獨輪車好造啊!木頭輪子,加個車斗,
鄉下木匠一天能打好幾輛!發動云州附近幾個州縣的百姓,日夜趕工,幾天就能湊出幾千輛!
幾千人推著幾千輛小車,螞蟻搬家似的往云州運……總比干等著路修好,
或者指望輕騎兵背那點東西強吧?”我越說越流暢,眼睛都亮了起來,
仿佛已經看到了無數小推車吱呀吱呀奔赴前線的壯觀場景:“這叫‘人海戰術’!不對,
是‘小車戰術’!量大管飽,還便宜!陛下,您覺得……怎么樣?”死寂。長久的死寂。
御書房里只剩下我清脆的聲音在回蕩,以及重臣們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
皇帝陛下依舊死死地盯著我。他臉上的寒冰沒有融化,但眼底那翻涌的驚濤駭浪中,
荒謬感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銳利的、如同鷹隼般的審視和計算。他的目光,
第一次如此認真、如此不帶任何戲謔或怒意地,落在我身上,
仿佛要重新評估眼前這個“骨骼清奇”的女人。兵部尚書猛地吸了一口氣,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和一絲顫抖:“陛、陛下!
貴妃娘娘所言……雖……雖匪夷所思,但細細想來……似乎……似乎確有一線可行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