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困在6月6日循環的第29天。車禍瞬間,手臂灼痛浮現新的血痕:29→28。
便利店女孩笑著說“明天見”,收銀機顯示日期從未改變。跟蹤她到天臺,
發現她也在記錄循環次數。“你也是29天?”手臂纏滿繃帶的怪人突然抓住我。暴雨夜,
收音機雜音中傳出“管理員即將重置”。女孩撕開衣袖露出三道血痕:“我們只剩三天。
”繃帶男低吼:“別信她!她在騙你進死局!
”霓虹在雨水中扭曲成“6月6日”的血色倒影。鬧鐘炸響的瞬間,
陳默像一尾被活生生從深海甩上礁石的魚,猛地彈坐起來,大口喘息。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又是它——那冰冷、精準、毫無起伏的電子合成音,如同喪鐘,一遍又一遍,
用完全相同的節奏和音調,切割著他混沌的意識。房間里彌漫著一種陳腐的、揮之不去的悶。
窗簾縫隙里透進來的光,帶著一種熟悉的、病態的蒼白,
精確地投射在床頭柜上那本攤開的雜志封面女郎空洞的微笑上。
一切都如同被最刻板的模具澆筑過,紋絲不動,連空氣都凝滯得令人窒息。
他幾乎是憑著一種深入骨髓的、近乎絕望的肌肉記憶,摸向枕邊的手機。冰涼的屏幕亮起,
刺眼的光線灼痛了他的視網膜。6月6日,星期五,7:00 AM。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屏幕上那串冰冷的數字,像一把淬了毒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眼球,
順著視神經一路燒灼進大腦深處。他死死盯著,直到眼眶發酸,
視野里只剩下那串不斷扭曲、嘲弄著他的日期數字。“操!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吼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帶著濃重的血腥味。他猛地揮手,
手機脫手飛出,“啪”地一聲撞在墻壁上,又無力地滑落在地毯上,屏幕頑強地亮著,
那串“6月6日”依舊清晰可見,像一個永恒的詛咒烙印在視野盡頭。他癱坐回去,
雙手深深插進汗濕的頭發里,指甲幾乎要摳進頭皮。
胸腔里翻涌著一種黏稠的、令人作嘔的絕望,像冰冷的瀝青灌滿了五臟六腑,
沉重得讓他無法呼吸。29天。整整29次毫無意義的蘇醒,29次一模一樣的清晨,
29次被這該死的、重復的日期釘死在原地!每一次醒來,
那深不見底的疲憊感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像藤蔓一樣,纏繞得更緊,勒得他快要窒息。
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汽車喇叭,緊接著是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刺耳聲響,
最后是一聲沉悶得如同巨錘砸在朽木上的撞擊——“砰!”陳默的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
來了。他閉上眼,甚至能在腦海中清晰地勾勒出那幅畫面:那輛失控的銀色轎車,
像一頭瘋狂的鋼鐵怪獸,斜刺里撞向路邊那輛無辜的藍色小貨車。碎片飛濺,
金屬扭曲的呻吟… 這聲音,這場景,
已經成為這循環地獄里一個固定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他搖搖晃晃地爬起來,
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身體沉重得像灌滿了鉛,每一步都拖曳著無形的疲憊鎖鏈。
走進狹小的衛生間,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浮腫、布滿血絲的臉,
眼下的烏青濃重得像是被人狠狠揍過兩拳。鏡中人眼神空洞,
里面只剩下被重復碾磨后的麻木,一絲活氣也無。他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流沖擊著雙手,
卻絲毫無法洗去那深入骨髓的倦怠和靈魂深處的冰冷。水珠順著指尖滴落,砸在陶瓷盆底,
發出空洞的回響。
街角的“24小時便利店”燈牌在清晨灰白的薄霧里散發著一種恒定不變的、廉價的熒光。
自動門“叮咚”一聲滑開,那聲電子音效如同設定好的程序,精準地刺入耳膜。
店里彌漫著恒久不變的消毒水、廉價咖啡粉和烤腸油脂混合的復雜氣味,沉悶地壓在胸口。
“早上好!今天也要加油哦!”收銀臺后傳來的聲音清脆得過分,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活力。
是那個年輕的便利店女孩,梳著高高的馬尾辮,露出光潔的額頭,
臉上掛著仿佛用尺子量過角度的職業微笑。陳默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樣,
死死地釘在她身后那個方形的收銀機顯示屏上。日期:06/06。時間:07:15。
數字冰冷,清晰,紋絲不動。胃袋猛地縮緊,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翻涌上來。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喉嚨發干,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老樣子?”女孩的笑容依舊,
仿佛沒有看到他瞬間的失態,動作熟練地拿起一個金槍魚三明治和一罐冰鎮黑咖啡。
她的手指在按鍵上跳躍,發出清脆的“嘀嘀”聲。陳默沒有回答,只是僵硬地點點頭,
掏出錢包。硬幣落入錢箱的聲音沉悶而規律。就在他接過袋子的瞬間,
女孩那雙清澈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那熟悉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尾音的話語再次響起:“謝謝惠顧!明天見咯!
”“明天見…”這三個字像三根冰冷的鋼針,精準地刺入陳默的耳膜。
不是那種帶著對未來的期許或普通客套的語氣,那聲音里裹著一層薄冰,
一種近乎殘酷的篤定,仿佛在陳述一個早已注定的、無法更改的冰冷事實。
它砸在陳默的心頭,沉甸甸的,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重量。他猛地抬眼,
目光銳利如鷹隼般射向女孩的臉。那一瞬間,
女孩臉上那副完美的職業微笑面具似乎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縫。
她的眼神飛快地閃爍了一下,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難以名狀的復雜情緒——是慌亂?
是憐憫?還是一種同病相憐的疲憊?那情緒消失得太快,快得讓陳默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就在他捕捉到那絲異樣的同時,女孩已經迅速低下了頭,避開了他審視的目光,
裝作若無其事地整理起收銀臺上零散的收據條。那絲稍縱即逝的異樣,
像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顆小石子,在陳默麻木的心底激起了一圈微瀾。
他攥緊了裝著三明治和咖啡的塑料袋,塑料發出窸窣的呻吟。他沒有再說什么,
轉身走出了便利店。自動門在身后合攏,“叮咚”聲再次響起,
隔絕了店內那恒定不變的廉價氣味和燈光。他沒有立刻離開。清晨微涼的風吹在臉上,
帶著城市特有的塵埃和汽車尾氣的味道。他站在便利店門口不遠處的陰影里,
背靠著冰冷的玻璃幕墻,目光死死鎖定在那扇自動門上。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手腕上的廉價電子表發出輕微的“噠噠”聲,在這死寂的等待中被無限放大。大約半小時后,
那扇門再次“叮咚”滑開。女孩走了出來,身上的工作服已經換下,
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淺藍色連帽衛衣,背著一個小小的雙肩包。
她沒有像其他下班的人那樣左顧右盼,也沒有拿出手機,而是低著頭,步履匆匆,
目標明確地拐進了便利店旁邊那條狹窄、堆滿雜物和垃圾桶的后巷。陳默的心跳驟然加速,
血液似乎沖上了頭頂。他沒有猶豫,像一道無聲的影子,迅速而謹慎地跟了上去。
后巷彌漫著濃重的餿水和垃圾腐敗的酸臭味,光線昏暗,
只有高處幾扇蒙塵的窗戶透下微弱的天光。女孩的身影在前方快速移動,
穿過雜亂堆放的紙箱和銹跡斑斑的鐵架,
徑直走向巷子深處那棟破舊居民樓旁邊豎立的、銹蝕得如同老人牙齒般的金屬消防梯。
她動作異常敏捷,沒有絲毫停頓,雙手抓住冰冷的鐵梯,一步兩級地向上攀爬。
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單薄,卻又透著一股決絕的韌勁。陳默屏住呼吸,
緊貼著冰冷的磚墻,仰頭看著那個身影在銹蝕的鐵梯上快速移動,最終消失在天臺邊緣。
他深吸了一口污濁的空氣,壓下心頭的驚疑,也攀上了消防梯。冰冷的鐵銹蹭在掌心,
帶著粗糲的摩擦感。他盡量放輕動作,一級,兩級……越往上,風聲越大,
呼呼地灌進耳朵里。終于,他的視線越過了最后一級梯子,看到了天臺的全貌。
空曠的水泥平臺上,堆放著一些廢棄的建材和破損的太陽能熱水器。
女孩就站在天臺邊緣一處相對干凈的角落,背對著他。她微微佝僂著背,左手抬起,
似乎在看著自己的手臂。清晨的風吹動她衛衣的帽子,露出小半截白皙的后頸。
陳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讓自己的視線能清晰地落到女孩抬起的那條手臂上。女孩的左手小臂內側,
清晰地用黑色馬克筆寫著幾個數字。那數字刺眼地烙印在陳默的視網膜上:17十七!
十七次循環!一股巨大的電流瞬間竄過陳默的四肢百骸!不是錯覺!那個便利店女孩,
那個每天微笑著對他說“明天見”的女孩,她也是!她也被困在這該死的同一天里!
她也在計數!巨大的震驚和一種近乎荒誕的認同感猛烈地沖擊著他,讓他幾乎忘記隱藏,
呼吸陡然粗重起來。就在他心神劇震的剎那,腳下踩到了一塊松動的鐵皮,
發出一聲刺耳的“嘎吱”!女孩的身體猛地一僵,像被電流擊中。她閃電般放下手臂,
拉下衣袖,同時急速轉身,臉上所有的表情瞬間凍結,
只剩下一種高度戒備的、近乎兇狠的警惕,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銳利地掃向聲音的來源,
直直鎖定了消防梯口的陳默!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固了。天臺上只剩下呼嘯的風聲,
卷起地上的塵土和碎屑,打著旋兒。陳默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掙脫肋骨的束縛。
他喉嚨發干,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震驚、尷尬、被發現的窘迫,
還有一絲終于找到同類的隱秘激動,在他臉上交織變幻。女孩的眼神鋒利如刀,
最初的驚愕和兇狠迅速沉淀下去,變成一種深不見底的審視。她緊緊盯著陳默,
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靈魂深處是否也烙印著同樣的絕望印記。她沒有尖叫,
沒有質問,只是那樣沉默地、死死地看著他。時間在兩人無聲的對峙中拉長、扭曲。
“你……”陳默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你也……被困住了?
”女孩沒有回答。她的目光緩緩下移,最終定格在陳默下意識用手按住的小臂位置。
她的眼神銳利如針,仿佛能穿透那層薄薄的棉布襯衫。
陳默感覺被她目光觸及的那片皮膚瞬間灼燙起來。“多少天了?”女孩終于開口,
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像暴風雨來臨前死寂的海面。那聲音里沒有疑問,
只有冰冷的確認。陳默的呼吸一滯。他感到一種巨大的壓迫感,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攫住。
他幾乎是本能地、帶著一絲顫抖,猛地擼起了自己的左臂衣袖。
蒼白的手臂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中,瞬間激起一層雞皮疙瘩。而真正讓女孩瞳孔驟然收縮的,
是那上面密密麻麻、新舊交疊的傷痕。二十九道!像一道道丑陋的、暗紅色的蜈蚣,
扭曲盤踞在他的皮膚上,無聲地訴說著二十九次在循環盡頭遭遇的、非人的痛苦與死亡。
最上方,那條剛剛凝固不久、邊緣還泛著新鮮紅暈的疤痕,
猙獰地標示著最新的數字——28。“二十九……”女孩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
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顫從她平靜的語調下泄露出來。她的目光死死釘在那二十九道傷痕上,
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震驚,有某種難以言喻的沉重,甚至……有一閃而過的、深切的恐懼?
她下意識地、極其輕微地后退了半步。“告訴我,”陳默的聲音嘶啞,
帶著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寫的十七……你才經歷了十七次?你……你知道怎么出去嗎?”他向前逼近一步,
眼神灼熱得燙人。女孩的嘴唇抿成了一條蒼白的直線。
她看著陳默手臂上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傷痕,
又飛快地掃了一眼他那雙布滿血絲、燃燒著瘋狂與絕望的眼睛。她的眼神劇烈地閃爍了幾下,
像是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最終,那絲恐懼似乎占了上風。“不……”她猛地搖頭,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神迅速避開陳默的逼視,重新變得冰冷而疏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什么循環?我…我只是上來透透氣。” 她語速飛快,
帶著明顯的抗拒和回避。“你撒謊!”陳默幾乎是吼了出來,
壓抑了二十九天的絕望和憤怒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你手臂上的數字!十七!
你明明知道!你剛才在看!告訴我!這鬼地方到底他媽是什么!”女孩的身體再次繃緊,
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她不再看陳默,猛地轉身,快步走向消防梯的另一端,
動作快得近乎逃跑。“別跟著我!”她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警告,聲音冷硬如鐵,
“離我遠點!”她抓住銹蝕的鐵梯扶手,身影迅速消失在天臺邊緣,
只留下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宇間回蕩,越來越遠。陳默僵在原地,
手臂上的傷疤在冷風中傳來一陣陣細微的刺痛。
他眼睜睜看著那唯一可能存在的“同類”像受驚的兔子般逃離,
一種比之前更深的、混合著被拒絕的憤怒和巨大失望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
從腳底迅速纏繞而上,死死勒住了他的心臟。天臺的風呼嘯著,卷起地上的塵土,
像無數細小的嘲笑,抽打在他臉上。城市巨大的陰影無聲地移動,將白晝一寸寸蠶食。
灰藍色的天幕低垂,沉甸甸地壓在鱗次櫛比的高樓頂端。街燈一盞接一盞亮起,
橘黃色的光暈在漸濃的暮色中暈染開,卻絲毫驅不散那沉郁的、令人窒息的壓抑感。
空氣變得粘稠濕冷,帶著濃重的水汽,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棉絮。
陳默拖著灌了鉛的雙腿,漫無目的地游蕩在熟悉的街道上。霓虹燈招牌次第亮起,紅藍綠紫,
閃爍著廉價而空洞的光芒,在他空洞的瞳孔里扭曲、跳躍。
便利店女孩那冰冷拒絕的眼神和逃離的背影,像一根毒刺,反復扎刺著他麻木的神經。
那剛剛燃起一絲微光的希望,被粗暴地掐滅了,只余下更深的、令人絕望的黑暗。
他走過那家每天播放著同一支罐頭笑聲情景喜劇的電器店櫥窗,
走過飄著千篇一律油炸食品香氣的快餐店門口,
走過街心公園那棵永遠掛著同樣幾片枯葉的老槐樹。一切都在重復,精確到令人發狂。
行人的面孔模糊不清,如同蒙著霧氣的剪影,匆匆而過,帶著一種程序設定般的冷漠。
巨大的疲憊感如同實質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精神堤壩。他只想找一個地方,
一個黑暗的、沒有這些重復景象和聲音的角落,把自己徹底埋起來。
他拐進一條狹窄、骯臟的小巷。巷子兩側是破敗的后墻,
堆滿了散發著腐臭的垃圾袋和廢棄家具。這里的光線更加昏暗,
只有遠處主街上滲入的微弱霓虹,在地面骯臟的水洼里投下破碎的、扭曲的倒影。
陳默背靠著冰冷粗糙、布滿涂鴉的磚墻,身體慢慢滑坐下去,蜷縮在濃重的陰影里。
他閉上眼,試圖屏蔽掉外面那個一成不變的世界。巷子深處傳來幾聲野貓凄厲的嘶叫,
還有老鼠在垃圾堆里窸窸窣窣翻找的聲音。就在他意識即將沉入一片混沌的麻木時,
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毫無征兆地攫住了他!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他的脊椎!
黑暗中,一股強大到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的左臂!那力量如同鋼鐵鑄就的鉗子,
冰冷、堅硬,帶著一種非人的蠻橫!劇痛瞬間從被抓住的地方炸開,沿著神經瘋狂蔓延!
“呃啊!”陳默痛得眼前發黑,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他驚恐地睜開眼,
對上了一雙在黑暗中閃爍著瘋狂光芒的眼睛!那是一個男人!
一個極其古怪、令人不寒而栗的男人!他就蹲在陳默面前的陰影里,身體佝僂著,
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他整個頭部和上半身,被層層疊疊、骯臟發黃的繃帶緊緊包裹著,
只露出一雙布滿血絲、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那雙眼睛,
此刻正死死地盯著陳默裸露在外的小臂——那里,
二十九道猙獰的傷疤在昏暗光線下依然清晰可辨!
“你……”嘶啞、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從繃帶下艱難地擠出來,
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興奮和狂熱,“你也是……29天?”陳默渾身汗毛倒豎!
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疼痛!他想掙脫,想尖叫,但那箍著他手臂的力量大得驚人,
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繃帶男那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一種近乎病態的探究,
死死地鎖在他手臂的傷疤上,仿佛在確認某種至關重要的信息。“放開我!
”陳默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另一只手胡亂地捶打著對方裹滿繃帶的身體,
卻像打在冰冷的石頭上。繃帶男對他的掙扎置若罔聞,只是更加湊近了些,
那雙瘋狂的眼睛幾乎要貼到陳默的皮膚上。他似乎在數著那些疤痕,
嘴里發出模糊不清的、意義不明的音節。
濃重的汗味、藥味和一種傷口腐爛的甜腥氣息撲面而來,熏得陳默幾欲嘔吐。
“29……嘿嘿……29……”繃帶男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干澀扭曲,如同夜梟的啼鳴,
在這陰暗的小巷里回蕩,充滿了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感。就在這時——轟隆隆!
天空猛地炸開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慘白的電光如同巨斧劈開濃墨般的夜幕,
瞬間將整條骯臟的小巷照得亮如白晝!緊接著,積蓄了一整天的暴雨,如同天河決堤,
狂暴地傾瀉而下!冰冷的、豆大的雨點,帶著千鈞之力,劈頭蓋臉地砸落下來!
瞬間就將陳默和繃帶男淋得透濕!這突如其來的自然偉力似乎也暫時震懾住了繃帶男。
他箍著陳默手臂的力量有了一瞬間的松動。陳默抓住這千鈞一發的機會,
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向后一掙!嗤啦!襯衫的袖口在巨大的拉扯力下撕裂開來。
陳默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濕滑、污水橫流的地面上,泥漿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他顧不上疼痛,
手腳并用地向后急退,驚恐萬分地瞪著那個在暴雨中緩緩站起身來的繃帶怪人。
密集的雨幕像一層厚重的簾子,模糊了視線。繃帶男佝僂的身影在雷電的閃光中時隱時現,
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他并沒有立刻追上來,只是站在滂沱大雨中,
那雙瘋狂的眼睛依舊穿透雨幕,死死地鎖定著陳默。雨水沖刷著他身上的繃帶,
一些污濁的暗黃色液體開始從縫隙中滲出,又被雨水迅速沖淡。
“跑……嘿嘿……沒用的……”嘶啞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更加扭曲模糊,
“都得死……都得重置……”重置!又是這個詞!陳默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掙扎著想爬起來,但恐懼和濕滑的地面讓他動作笨拙。就在這時,巷口不遠處,
一輛停在路邊的破舊出租車,引擎蓋下那臺老舊的收音機,突然在暴雨和雷電的間歇里,
發出了一陣刺耳的、電流不穩的“滋滋啦啦”的雜音!這聲音在狂暴的雨聲中顯得格外突兀。
緊接著,
個極其微弱、嚴重失真、仿佛來自遙遠地底深處或信號極差的對講機里的、冰冷刻板的男聲,
斷斷續續地從那雜音中擠了出來,
……即將……執行……重置程序……”“……清除……不穩定……因子……”聲音戛然而止,
只剩下更加狂躁的電流雜音,然后徹底被轟隆的雷聲和嘩嘩的雨聲淹沒。陳默如遭雷擊,
僵在原地!管理員?重置程序?清除?這些冰冷的詞匯如同冰錐,
狠狠鑿穿了他本就搖搖欲墜的理智!他猛地抬頭看向巷口的出租車,
又驚駭地望向雨幕中那個如同索命惡鬼般的繃帶男!繃帶男似乎也聽到了那廣播,
他裹滿繃帶的頭顱猛地轉向出租車方向,喉嚨里發出一陣低沉而憤怒的、野獸般的咆哮聲!
他不再理會陳默,身體猛地繃緊,然后像一道扭曲的黑色閃電,
以一種與佝僂身形完全不符的驚人速度,猛地撲向了巷口那輛發出聲音的破舊出租車!
“不——!”一聲尖銳到變調的嘶喊,撕裂了暴雨的轟鳴!陳默驚愕地循聲望去。
只見巷口另一側,那個便利店女孩不知何時出現在那里!她渾身濕透,
單薄的身影在暴雨中顯得搖搖欲墜,臉上滿是驚駭欲絕的表情。
她顯然也聽到了那可怕的廣播,看到了撲向出租車的繃帶怪人!
繃帶男的撲擊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他裹著厚厚繃帶的拳頭,如同沉重的攻城錘,
狠狠砸向出租車那布滿雨水的擋風玻璃!“嘩啦——!!!”一聲令人心膽俱裂的爆響!
整面擋風玻璃瞬間化作無數飛濺的碎片!在慘白的閃電映照下,如同千萬顆碎裂的鉆石,
裹挾著雨水向四周激射!女孩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下意識地抬手護住頭臉。
陳默也本能地蜷縮身體,躲避飛濺的玻璃渣。繃帶男一擊得手,似乎更加狂暴。他低吼著,
布滿血絲的眼睛瘋狂地掃視著車內,似乎在尋找什么。雨水混合著繃帶里滲出的污濁液體,
在他身上流淌。他猛地轉身,那雙瘋狂的眼睛再次鎖定了雨中的女孩和陳默,
充滿了暴戾的殺意!“跑!陳默!快跑!”女孩嘶聲力竭地對著陳默大喊,
聲音在暴雨中幾乎被淹沒。她的臉上再無之前的冰冷疏離,只剩下極致的恐懼和焦急。
陳默一個激靈,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他手腳并用地從泥水里爬起來,
轉身就想往巷子深處逃竄!“別信她!”一聲炸雷般的、裹挾著無盡憤怒和警告的咆哮,
蓋過了雨聲和女孩的呼喊,猛地轟入陳默的耳膜!是那個繃帶男!他放棄了出租車,
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兇獸,竟舍棄了距離他更近的女孩,裹挾著冰冷的雨水和濃烈的血腥味,
以駭人的速度,直撲向剛剛爬起的陳默!那雙裹著濕透繃帶的手,如同死神的鉤爪,
再次狠狠抓向陳默的肩膀!這一次,目標是他的咽喉!“她在騙你!她想引你去死!
”繃帶男的咆哮在陳默耳邊炸響,如同地獄的喪鐘!那雙瘋狂的眼睛近在咫尺,
里面燃燒著一種絕望的、試圖撕碎一切的瘋狂!死亡的冰冷氣息瞬間扼住了陳默的喉嚨!
他瞳孔驟縮,身體僵硬,大腦一片空白!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啊——!
”一聲尖銳到極致的痛呼從女孩的方向傳來!不是恐懼,
而是某種身體遭受巨大痛苦時無法抑制的嘶喊!這聲音像一道閃電,
劈開了陳默被恐懼凍結的神經。他下意識地側頭看去。暴雨如注。
便利店女孩站在巷口那片被霓虹燈染成一片詭異紅紫色的水洼旁。
她不知何時用牙齒死死咬住了自己左臂的衣袖!布料在撕扯下發出刺耳的裂帛聲!
她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扯!“嗤啦——!”衣袖被整個撕開!
一條蒼白纖細的手臂暴露在冰冷的暴雨和閃爍的霓虹之下!而就在那條手臂內側,
三道深可見骨的、暗紅色的、猙獰翻卷的傷口,如同三條嗜血的毒蛇,盤踞在皮膚上!
那傷口太深、太新,仿佛剛剛被利刃割開不久,
邊緣的皮肉在雨水的沖刷下呈現出一種慘白的顏色,與暗紅的血肉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
雨水混合著絲絲縷縷的血水,順著她的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腳下渾濁的水洼里,
暈開一圈圈淡紅色的漣漪。“看見了嗎?!”女孩的聲音嘶啞破碎,
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和不顧一切的瘋狂,穿透層層雨幕,狠狠砸在陳默的心上!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陳默,瞳孔里燃燒著痛苦和一種近乎毀滅的決絕,“我的倒計時!
只有三天了!三天!!”她猛地抬起那條淌血的手臂,
指向暴雨中如同兇神惡煞般撲來的繃帶男,聲音尖利如刀:“他才是想讓你死的那個!
他想吞噬我們!想用我們的命,去填他自己的倒計時!”“別信她!
”繃帶男的咆哮如同受傷野獸的哀嚎,充滿了被背叛的狂怒。
他裹滿濕透繃帶的手已經觸及陳默的衣領,
冰冷刺骨的觸感和那股混合著血腥與腐臭的氣息瞬間將陳默籠罩!“她在說謊!
她想引你進死局!她在給‘管理員’鋪路!她想讓你變成下一個我!”吞噬?鋪路?
下一個他?女孩淌血的手臂上那三道刺目的傷口!繃帶男身上層層疊疊的繃帶和滲出的污濁!
那收音機里冰冷宣告的“重置”和“清除”!
無數碎片化的、充滿惡意的信息在陳默被暴雨沖刷、被恐懼凍結的大腦中瘋狂沖撞、炸裂!
如同兩股毀滅性的洪流在他狹窄的意識河道里迎頭相撞,掀起滔天巨浪,
幾乎要將他的理智徹底撕碎!
一邊是剛剛撕開傷口、以最慘烈方式自證“三天”死限、眼神絕望瘋狂的便利店女孩。
她嘶喊著指控繃帶男是吞噬者,是獵手。
不詳繃帶、狀若瘋魔、口口聲聲說女孩在設下死局、在為所謂的“管理員”清除障礙的怪人。
他咆哮著警告,試圖將陳默拖入更深的黑暗。誰是真?誰是假?誰是同類?誰是獵人?
那宣告“重置”的管理員,又是什么?冰冷的雨水瘋狂地抽打著臉頰,生疼。
陳默像一尊被遺棄的石像,僵立在巷子中央的泥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