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街頭驚遇京城初夏的晨光斜斜地穿過榆樹葉縫,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緊了緊牽著沈小滿的手,另一只手提著剛買的藥包,在熙熙攘攘的東市穿行。"娘親,看!
"小滿突然停下腳步,踮起腳尖指向一個賣糖人的攤子,眼睛亮得像兩顆黑葡萄。
他手里的撥浪鼓隨著動作輕輕搖晃,發出"咚咚"的聲響。"等回去給祖母送完藥,
娘親再帶你來買。"我柔聲哄道,卻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那糖人攤。三年前離開京城時,
我也是在這樣的攤子前駐足,那時腹中剛有小滿,對甜食饞得厲害。小滿撅了撅嘴,
但還是乖巧地點頭,小手卻把撥浪鼓攥得更緊了。那鼓是我親手給他做的,
紅漆鼓面上畫著兩只戲水的小鴨子,鼓柄上纏著防止扎手的藍布條。
"清道——閑人避讓——"遠處傳來一陣威嚴的喝聲,集市上的人群如潮水般向兩側分開。
我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識將小滿往身邊拉了拉。"娘親,怎么了?"小滿仰起臉,
天真地問道。"有貴人經過,我們靠邊站。"我低聲解釋,
帶著他退到一家布店門前的臺階上。隨著馬蹄聲漸近,一隊華麗的儀仗緩緩而來。
八名身著絳色官服的侍衛在前開道,后面跟著四匹純白駿馬牽引的鎏金馬車,車簾低垂,
卻掩不住內里透出的威嚴氣息。"這是誰的馬車呀?好漂亮!"小滿睜大眼睛問道。
"噓——"我連忙制止他,"這是太子殿下的儀仗,不可妄議。"我垂下眼睛,不敢多看。
雖然回到京城已有月余,但這還是第一次遇見太子出行。三年前我離京時,先帝尚在,
太子還未確立,如今這位儲君對我來說完全是個陌生人。"咚咚——"一聲輕響,
小滿的撥浪鼓不知怎的脫手而出,滾到了路中央。"我的鼓!"小滿驚呼一聲,
竟掙脫我的手沖了出去。"小滿!回來!"我心跳幾乎停滯,顧不得儀仗就在眼前,
提起裙擺追了上去。那小小的身影靈活地穿過人群,直奔向那滾動的撥浪鼓,
而鼓正停在太子馬車的車輪旁。我撲跪在地,一手拉住小滿,一手去夠那鼓。
就在指尖即將觸到鼓柄的剎那,一陣微風拂過,馬車的簾子被掀起一角。我下意識抬頭,
對上了一雙如深潭般的眼睛。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那雙眼冷峻威嚴,
卻在看清我面容的瞬間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我的喉嚨發緊,
三年前那個混亂的夜晚如閃電般劈進腦海——黑暗中那雙同樣深邃的眼睛,滾燙的手掌,
和撕裂般的疼痛。但那只是個陌生人,一個我再也不愿想起的過客。"娘親?
"小滿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我這才驚覺自己竟盯著馬車里的人看了許久,
慌忙低頭抓起撥浪鼓,抱起小滿退到路邊。"多謝大人寬恕小兒冒犯。"我聲音發顫,
不敢確定車內人的身份,只能含糊其辭。馬車內一片寂靜,半晌,
一個低沉的男聲淡淡傳來:"無妨。"儀仗繼續前行,
我卻仍能感覺到那道目光透過車簾落在我們母子身上。直到隊伍遠去,我才長舒一口氣,
發現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娘親,那個叔叔為什么一直看我們?"小滿歪著頭問,
小手不知何時又搖起了撥浪鼓。"那是貴人,不是我們能議論的。"我輕聲道,
卻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太子的馬車已轉過街角,只余下一縷揚塵。回府的路上,
我心神不寧。三年了,我以為那段往事早已被深埋,
卻不想一個陌生人的眼神就輕易擊碎了我精心構筑的平靜假象。"小姐回來了。
"侯府側門的守衛恭敬地行禮。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牽著小滿快步穿過回廊。夜深人靜,
我坐在窗邊,望著庭院中那株盛開的海棠。小滿在床上睡得正香,
小手還緊緊攥著那個差點惹禍的撥浪鼓。月光如水,三年前的記憶再次涌來。
那晚我本是去城南的慈安寺為病中的母親祈福,回程時抄了近路,卻誤入一條偏僻小巷。
黑暗中,一個高大的身影踉蹌著撞向我,我還未及驚呼,就被一雙滾燙的手緊緊扣住手腕。
"幫幫我..."男人的聲音沙啞痛苦,借著月光,我看到他俊美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他衣著華貴,腰間玉佩在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但夜色太深,
我未能看清他的全貌。"你、你怎么了?"我試圖掙脫,卻被他拉入懷中。
"有人下藥...我..."他的話語斷斷續續,呼吸灼熱地噴在我頸間。我想呼救,
卻被他捂住嘴。"別喊...會引來他們..."他的聲音里帶著懇求,
"就一會兒...求你..."后來的記憶模糊而混亂,只記得黑暗中撕裂般的疼痛,
和他最后塞入我手中的那塊玉佩。天亮前他消失了,只留下一地散落的衣物和我滿身的淤青。
一個月后,當大夫確認我有孕時,父親震怒,母親暈厥。我被連夜送往江南外祖家,
直到小滿出生后才逐漸恢復與家中的聯系。"唔...娘親..."小滿在夢中囈語,
翻了個身。我走過去輕輕撫平他皺起的小眉頭,心中百感交集。那夜之后,
我曾無數次詛咒那個毀我清白的陌生人,卻在看到小滿第一眼時,
所有恨意都化作了無條件的愛。他有著那人的眉眼輪廓,卻繼承了我的唇形,
是上天賜給我最美好的意外。窗外,一陣夜風吹過,海棠花瓣紛紛揚揚落下。
我下意識撫上頸間懸掛的玉佩,那是三年來我一直貼身攜帶的唯一證據。那個男人是誰,
如今身在何處,我永遠不想知道。床榻上,小滿又翻了個身,這次他踢開了被子。
我走過去為他蓋好,借著月光凝視他熟睡的小臉。"不管你的生父是誰,"我輕聲自語,
"都別來打擾我們的生活。"2 茶樓對峙接連三日,我都沒敢帶小滿出門。
那日在街頭的遭遇像根刺,扎在心頭隱隱作痛。每當想起馬車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我的手就會不自覺地發抖。"娘親,我們什么時候再去買糖人呀?"小滿趴在窗臺上,
眼巴巴地望著街市方向。我放下繡了一半的帕子,
走到他身邊蹲下:"今天娘親帶你去茶樓聽書好不好?
聽說西街的清風樓來了位說《山海經》的先生,會講好多神怪故事。
"小滿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拍著小手在屋里轉圈:"好呀好呀!我要聽大鳥的故事!
"看著他雀躍的樣子,我松了口氣。這孩子自小就愛聽故事,這招總能轉移他的注意力。
"不過你要答應娘親,到了茶樓不許亂跑。"我豎起一根手指,故作嚴肅地說。
小滿立刻站得筆直,小臉繃得緊緊的:"小滿最聽話了!"我忍不住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臉頰,
轉身去準備出門的衣物。特意選了件素凈的藕荷色襦裙,發髻也挽得簡單,只簪了一支木釵。
這樣走在人群中,應當不會引人注目。"小姐,要帶小公子出門?
"丫鬟碧竹遞來一件薄披風,"近來天氣多變,還是帶上這個吧。"我點點頭,
接過披風時卻聽見府里幾個小丫頭在廊下竊竊私語。
"聽說太子殿下這幾日都在西街巡視呢..." "可不是,我兄長在衙門當差,
說殿下親自督辦漕糧案..."我的手一抖,披風差點落地。西街?那不正是清風樓所在?
"娘親?"小滿仰頭看我,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滿是期待。我咬了咬唇。已經答應孩子了,
若再反悔,他該多失望啊。況且京城這么大,哪就那么巧能碰上?"走吧。"我深吸一口氣,
牽起小滿的手。清風樓是西街最雅致的茶樓,三層木結構小樓,飛檐翹角,
門前兩株垂柳隨風輕擺。還未進門,就聽見里面傳來陣陣喝彩聲。"看來故事已經開始了。
"我彎腰對小滿說,"我們悄悄進去,不要打擾別人,好嗎?"小滿鄭重地點頭,
甚至夸張地踮起腳尖,做出一副"我很安靜"的樣子。我忍俊不禁,輕輕推開雕花木門。
茶樓里座無虛席。中央臺子上,一位須發花白的老先生正講到精衛填海,
手勢夸張地比劃著小鳥銜石投海的場景。小滿立刻被吸引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臺上。
"二樓還有位置。"跑堂的小廝低聲道,"就是視角差些。""無妨。
"我摸出幾枚銅錢塞給他,"勞煩送壺菊花茶,再要一碟桂花糕。
"小廝眉開眼笑地引我們上樓。二樓確實冷清些,只有零星幾桌客人。
我選了最靠里的一張桌子,這里既能看清樓下說書臺,又不易被人注意。"娘親,
那只小鳥為什么要往海里丟石頭呀?"小滿爬上椅子,迫不及待地問道。我剛要回答,
樓梯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幾個身著統一服飾的侍衛快步上來,迅速檢查了二樓各個角落。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回事?"我拉住經過的跑堂。"貴人要來。
"跑堂壓低聲音,"小姐不必驚慌,是位大人要來此處理些公務,不會打擾聽書的客人。
"我手指冰涼,茶水灑在裙子上也渾然不覺。大人?什么樣的"大人"出門需要先清場?
還未等我想明白,樓梯處又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一個挺拔的身影出現在二樓入口處——玄色錦袍,玉帶束腰,
面容俊朗卻透著不怒自威的氣勢。正是三日前馬車里的那個人。太子。我猛地低下頭,
假裝整理小滿的衣領,心跳如擂鼓。余光卻瞥見他朝我們這個方向走來,
身后跟著兩名文士打扮的隨從。"殿下,漕運賬冊已備好,是否現在...""就這里吧。
"太子的聲音低沉悅耳,卻讓我渾身緊繃。他們選了離我們三張桌子遠的位置坐下。
我死死盯著說書臺,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小滿倒是全神貫注,時而為精衛的壯舉驚嘆,
時而因海神的狡猾皺眉。"娘親,我要如廁。"故事講到一半,小滿突然扭動著身子說。
我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娘親帶你去。"剛走出兩步,
我就僵在了原地——去茅房必須經過太子那桌。我咬了咬牙,牽緊小滿的手,低頭快步前行。
就在我們即將擦肩而過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突然伸出,攔住了去路。"這位夫人,
我們是否見過?"太子的聲音近在咫尺,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氣。
我的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強迫自己抬頭。"回大人的話,三日前在街上,
小兒不慎沖撞了您的儀仗。"我盡量使聲音平穩,"多謝大人當時寬宏大量。
"太子微微瞇起眼睛。那雙眼睛在近距離看更顯深邃,眼尾微微上挑,
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不知為何,這輪廓讓我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只是這樣?
"他放下茶盞,瓷器與木桌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那為何一見我就躲?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注意到了?那日我確實拉著小滿匆匆避開..."民婦不敢。
"我低頭福了福身,"只是怕小兒吵鬧,擾了大人清靜。"太子沒有立即回應,
目光卻落在我身后的小滿身上。小滿正怯生生地抓著我的衣袖,
好奇地打量著這位"兇叔叔"。"這是你的孩子?"太子的聲音忽然柔和了些。"是。
"我將小滿往身后帶了帶,"小兒無知,若有冒犯...""叫什么名字?
""沈...沈小滿。"我結巴了一下,差點說出真名。好在他從未跟侯府姓,
否則這一問就露餡了。"小滿。"太子輕聲重復,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好名字。
"就在這時,小滿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小手緊緊攥著我的袖子:"娘親,
我憋不住了..."我如獲大赦,連忙道歉:"大人恕罪,小兒內急,民婦先行告退。
"不等太子回應,我就抱起小滿快步走向樓梯。背后那道目光如有實質,讓我如芒在背。
茅房在后院,我機械地幫小滿解衣帶,腦子里卻亂成一團。太子為何對我這般注意?
難道他認出了什么?不,不可能。那晚黑燈瞎火,他又神志不清,怎么可能記得我?"娘親,
那個叔叔好兇。"小滿一邊洗手一邊嘟囔,"為什么一直看我們呀?
"我用手帕擦干他的小手,勉強笑道:"叔叔只是好奇。來,我們回去聽故事。
"話雖這么說,我卻再不敢回二樓。在一樓找了個角落站著聽完了剩下的故事,
趁太子還在樓上時,匆匆帶著小滿離開了茶樓。回府的路上,
小滿興高采烈地復述著精衛的故事,我卻心不在焉。轉過一個街角時,
我鬼使神差地回頭望了一眼。茶樓二樓的窗口,一個挺拔的身影正臨窗而立,
目光似乎正追隨著我們的方向。太子視角蕭景珩望著那對母子遠去的背影,
眉頭不自覺地皺起。"殿下,可是那婦人有問題?"隨行的侍衛低聲詢問。
"去查查她的底細。"蕭景珩摩挲著茶盞邊緣,"尤其是那孩子。""屬下明白。
"侍衛退下后,蕭景珩獨自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熙攘的街市出神。
那婦人的面容總讓他有種說不清的熟悉感,特別是她驚慌時微微睜大的眼睛,
像極了三年前那個夜晚...他搖搖頭,將這個荒謬的念頭趕出腦海。
那晚的女子應當是個普通民女,怎會是方才那個舉止得體的夫人?況且,若真有過什么,
她見了他不該是那種反應。可心底有個聲音在反駁:若真毫無瓜葛,她為何一見你就躲?
為何提起孩子姓名時遲疑?蕭景珩揉了揉太陽穴。近來漕運案已經夠讓他頭疼了,
實在不該為這些無謂的猜測分心。可那孩子的眼睛...明亮又靈動,
竟讓他想起幼時的自己。"殿下,賬冊已經核對完畢。"文士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回宮。"蕭景珩斂去所有情緒,又恢復了那個冷靜自持的儲君模樣。
3 廟會糾纏"小姐當真要去廟會?"碧竹一邊為我系上披風帶子,一邊憂心忡忡地問,
"聽說今日人比往年還多。"我對著銅鏡抿了抿唇上的胭脂,輕聲道:"小滿盼了一整年,
怎能讓他失望。"距離茶樓那次尷尬相遇已過去半月,
太子應當早將我們母子忘到九霄云外了。再說,城隍廟會年年都有,達官貴人嫌人多雜亂,
很少會親自前往,多是派家仆采買些新奇玩意兒。"娘親!快點嘛!
"小滿在院子里蹦跳著催促,手里揮舞著我昨晚給他做的小風車。我笑著搖搖頭,
拿起桌上的荷包和帷帽。自從上次茶樓回來后,我便養成了出門必戴帷帽的習慣。
雖然遮擋視線,但至少能避免不必要的注目。"走吧,小淘氣。"城隍廟前人山人海。
各式攤販沿街排開,叫賣聲此起彼伏。
糖畫、泥人、剪紙、香囊...琳瑯滿目的小玩意兒看得人眼花繚亂。小滿一手緊抓著我,
一手舉著風車,小腦袋轉來轉去,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看個遍。"娘親,我要那個!
"他忽然指著不遠處一個賣面具的攤子,眼睛亮晶晶的。攤子上掛滿了各式彩繪面具,
有威風凜凜的武將,有慈眉善目的壽星,還有憨態可掬的小動物。
小滿一眼相中了個老虎面具,愛不釋手地撫摸著上面的金色紋路。"戴上面具就是小老虎啦!
"他興奮地把面具扣在臉上,聲音透過面具變得悶悶的,"嗷嗚——我要嚇跑所有壞人!
"我忍俊不禁,付了錢后幫他系好面具帶子。小滿歡天喜地地戴著新面具,
在人群中模仿老虎走路的樣子,惹得路人紛紛側目微笑。"慢點跑,別摔著。
"我加快腳步跟上他活潑的身影。轉過一個賣糖葫蘆的攤子,前面忽然出現了一處雜耍表演。
幾個身著彩衣的藝人正在表演吞劍、頂碗等絕活,圍觀的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喝彩聲不斷。
小滿立刻被吸引住了,松開我的手就往人堆里鉆。"小滿!別亂跑!"我急忙追上去,
卻被幾個突然轉身的觀眾擋住了去路。等我擠過人群,小滿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線中。
"小滿?小滿!"我的聲音開始發抖,撥開一個又一個路人尋找。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膛,
手心瞬間沁出冷汗。他那么小,
萬一被人群沖散...萬一遇到拐子...萬一...各種可怕的念頭如潮水般涌來,
我幾乎喘不過氣。慌亂中,我摘下帷帽,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些。
"有沒有人看見一個戴老虎面具的小男孩?大約這么高..."我向四周的人比劃著,
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顫抖。大多數人都搖頭表示沒看見。
有個賣糖人的老伯指了指西邊:"剛才好像有個戴面具的娃兒往那邊去了。"我道了謝,
匆忙往西邊尋去。轉過幾個攤位后,人流更加密集,我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眼眶開始發熱,
視線變得模糊。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
幾個身著統一服飾的侍衛快步走來。我僵在原地,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脊背。
侍衛們分開站定后,一個熟悉的高挑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中——玄色錦袍,玉帶束腰,
面容俊朗而威嚴。太子蕭景珩。而更讓我血液凝固的是,
他懷里抱著一個戴老虎面具的小小身影。"小滿!"我失聲喊道,顧不得禮儀沖上前去。
小滿聽到我的聲音,立刻在太子懷里扭動起來:"娘親!"他摘下面具,小臉上還掛著淚痕,
卻已經綻開笑容。太子彎腰將孩子放下,小滿像顆小炮彈一樣沖進我懷里。我緊緊抱住他,
感受著他小小身體的溫度和心跳,幾乎要落下淚來。"多謝殿下。"我勉強穩住聲音,
低頭行禮,"小兒頑劣,給殿下添麻煩了。""他一個人在賣風車的攤子旁哭,
說是找不到娘親了。"太子的聲音出乎意料地溫和,"我恰巧路過,聽到哭聲便過去看看。
"我這才注意到太子今日衣著比以往簡樸許多,身邊也只帶了寥寥幾名侍衛,
顯然是為了不引人注目。但即便如此,他通身的貴氣還是讓周圍人不敢靠近。"娘親,
叔叔幫我找到了你!"小滿從我懷里探出頭,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卻已經恢復了活潑,
"他還給我買了新風車!"這時我才發現小滿手里攥著一個精致的五彩風車,
比家里那個不知華麗多少倍。我的喉嚨發緊,不知該如何回應。"舉手之勞。"太子淡淡道,
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我臉上,似乎在搜尋什么。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我輕咳一聲,
拍了拍小滿的背:"快謝謝叔叔,我們該回去了。""謝謝叔叔!"小滿甜甜地說,
卻突然做了一個讓我魂飛魄散的動作——他朝太子伸出雙臂,做出要抱的姿勢。我僵在原地,
太子似乎也愣住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太子已經彎腰將小滿重新抱了起來。
這個動作他做得很不熟練,手臂姿勢略顯僵硬,卻小心翼翼得令人意外。
小滿摟住太子的脖子,小腦袋湊近聞了聞,突然冒出一句:"叔叔身上香香的,像爹爹。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在我頭頂。我臉色瞬間煞白,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角。
太子也明顯一怔,低頭看著懷中的孩子,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小滿!不許胡說!
"我聲音發顫,伸手想將孩子接回來,"我們該回家了。
"小滿卻扭著身子不肯下來:"不要嘛,我還要玩!叔叔說帶我去看大戲!
"我震驚地看向太子,后者臉上竟有一絲幾不可察的尷尬。"我確實提過一句。
"他聲音低沉,"既然答應了孩子,自然不能食言。"我張口想拒絕,
卻見小滿已經興高采烈地摟著太子的脖子,小臉上滿是期待。拒絕的話到了嘴邊,
又咽了回去。"...那就有勞殿下了。"我勉強道。
于是形成了奇特的景象——當朝太子抱著個陌生孩子走在前面,孩子的母親落后兩步跟著,
周圍幾名侍衛看似隨意實則警惕地分散在四周。路人紛紛側目,卻又不敢多看。
戲臺搭在城隍廟前的空地上,正在上演《大鬧天宮》。小滿看得目不轉睛,
時而為孫悟空的機智歡呼,時而為天兵的追捕緊張。太子始終穩穩地抱著他,
偶爾還會低聲解釋一些孩子看不懂的情節。我站在一旁,心情復雜到極點。
太子抱孩子的姿勢已經比初時自然多了,小滿坐在他臂彎里,小腦袋靠在他肩上,
畫面和諧得刺眼。三年來,小滿從未對任何男性表現出這樣的親近,
為何偏偏對太子..."你一個人帶孩子?"太子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心頭一跳,謹慎地回答:"是。""孩子的父親呢?""去世了。"我迅速回答,
這是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太子沉默片刻,又問:"什么時候的事?""三年前。
"我盯著戲臺,不敢看他的眼睛,"小滿還沒出生他就...走了。"我說不下去了。
這個謊言像一把鈍刀,慢慢割著我的良心。小滿的生父就在眼前,
我卻要編造他已死的謊言...戲臺上,孫悟空正與二郎神斗法,金箍棒與三尖兩刃槍相撞,
發出清脆的聲響。臺下觀眾喝彩連連,卻仿佛與我隔著一層厚厚的紗。"抱歉。
"太子的聲音很輕,"我不該問這些。"我搖搖頭,沒有說話。戲散場后,
小滿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卻還強撐著不肯睡。太子低頭看著他,
嘴角微微上揚:"累了?""不累..."小滿嘟囔著,卻已經靠在他肩上閉上了眼睛。
"殿下,我們該回去了。"我輕聲道,伸手想接過小滿。太子卻微微側身:"我送你們。
""不必了!"我反應過度地提高了聲音,又趕緊壓低,
"不敢勞煩殿下...""這附近人多雜亂。"太子打斷我,語氣不容置疑,"既然遇到了,
自然要確保你們安全到家。"我還想推辭,卻見太子已經示意侍衛備轎。無奈之下,
只得跟上他的步伐。太子專用的轎子寬敞舒適,小滿在他懷里睡得香甜。我坐在對面,
如坐針氈。狹小的空間里,太子身上淡淡的沉香氣若有若無地飄來,
勾起一些我拼命想忘記的回憶。"你很緊張。"太子突然說。
我手指一顫:"任誰與殿下同乘,都會緊張。""不是因為身份。"太子目光如炬,
"你怕我。"這不是疑問句。我的心跳加速,卻強自鎮定:"殿下多慮了。""是嗎?
"他輕輕撫平小滿衣領的褶皺,動作生疏卻溫柔,"那為何每次見我,
都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想逃?"我無言以對。轎內陷入沉默,只有小滿均勻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停了下來。侍衛在外稟報:"殿下,已到永寧侯府。"我如蒙大赦,
立刻起身:"多謝殿下相送。"太子卻按住我的手腕:"永寧侯府?
你是沈家的..."我心頭大震,猛地抽回手:"妾身只是暫住在此。殿下,孩子累了,
我們先行告退。"不等他回應,我就接過熟睡的小滿,匆匆下了轎。
直到侯府大門在身后關上,我才長舒一口氣,雙腿發軟幾乎站不穩。"小姐?
"門房驚訝地看著我,"您這是...""無事。"我勉強笑笑,抱著小滿快步走向內院。
回到房中,我將小滿輕輕放在床上,為他蓋好被子。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孩子熟睡的小臉上。
我久久凝視著他的面容——那挺直的鼻梁,微微上挑的眼角,
與今日抱著他的那個人何其相似。手指不自覺地撫上頸間的玉佩,
那個我一直不愿面對的真相漸漸浮出水面:太子蕭景珩,很可能就是三年前那個夜晚的男人,
小滿的生父。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我慌忙將玉佩塞回衣領。是母親身邊的丫鬟來傳話,
說侯爺請我去書房。我心頭一緊,安頓好小滿后匆匆前往。推開門,
父親面色凝重地坐在書案后,母親在一旁抹淚。"清歌,"父親沉聲道,
"今日有人看見你與太子一同回府,這是怎么回事?"我眼前一黑,
知道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4 身份初顯書房內熏香裊裊,卻驅不散那股令人窒息的凝重。
父親的手指一下下敲擊著紫檀木案幾,每一聲都像敲在我心上。"清歌,
你可知太子是什么人?"父親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錘,"你怎敢與他同乘一轎回府?
若是被人認出..."我絞緊手中的帕子,喉嚨發干:"父親,女兒并非有意。
今日廟會上小滿走失,恰巧遇到太子...""什么?他還見了小滿?"母親失聲驚呼,
手中茶盞"當啷"一聲落在案幾上,茶水濺濕了她的袖口也渾然不覺。父親猛地站起身,
在書房內來回踱步,官袍下擺掀起一陣風。燭火被氣流帶動,在他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顯得那張向來威嚴的面容更加陰沉。"老爺,這可如何是好..."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
"若是太子認出小滿...""住口!"父親厲聲喝止,又警覺地看了眼緊閉的房門,
壓低聲音道,"此事絕不可再提!"我渾身發冷,仿佛置身冰窖。
父母的表現印證了我最恐懼的猜測——太子蕭景珩很可能就是三年前那個夜晚的男人,
小滿的生父。"清歌,"父親轉向我,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嚴厲,"從今日起,
你與小滿不得踏出侯府一步。若有太子府上的人來訪,一概稱病不見。""父親!
"我忍不住抗議,"這豈不是...""你還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嗎?
"父親一掌拍在案幾上,震得筆架上的毛筆簌簌抖動,"太子若知道小滿的身世,
你以為他會怎么做?皇家血脈流落在外,這是何等大罪!"我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