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十七分。辦公室像被泡在福爾馬林溶液里,一片死寂。慘白的熒光燈管嗡嗡作響,
是我世界里唯一活著的背景音。顯示器幽幽的光映在我干澀的眼球上,
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數據表格,扭曲、蠕動,像是爬滿了細小的黑色蟲子。
我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疲憊讓它微微發顫,卻遲遲落不下去。
又一個注定與咖啡因和腰背酸痛相伴的無眠長夜。“嗡——”手機在桌面震動了一下,
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像一根冰冷的針扎進我的太陽穴。我皺著眉,勉強聚焦視線,
撈過冰涼的手機。屏幕亮起,一條短信。發件人:未知號碼。內容只有五個字,
每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釘子:“立刻離開公司!”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隨即狂跳起來,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悶響。一股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
頭皮陣陣發麻。困倦被瞬間驅散,只剩下一種冰冷的、原始的警兆。離開?現在?
這不合邏輯,毫無道理,可那五個字帶來的恐慌感卻如此真實,像冰冷的蛇纏繞上脖頸。
我猛地推開椅子站起來,劣質轉椅的滾輪在瓷磚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
打破了墳墓般的死寂。電腦屏幕上的表格和數據瞬間變得遙遠而無關緊要。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尖叫:走!馬上走!我抓起椅背上的薄外套,
幾乎是撞開隔斷板沖了出去。空曠的公共辦公區像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停尸房。
一排排整齊的工位在慘白燈光下投下長長的、僵硬的影子,仿佛無數靜默的墓碑。
空氣里彌漫著灰塵、廉價咖啡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腐的金屬氣味。
我的腳步聲在空曠中回蕩,顯得格外孤獨和突兀,
每一次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都像是在為我自己敲響喪鐘。我幾乎是撲到電梯間的。
不銹鋼的電梯門冰冷光滑,映出我扭曲變形的倒影——一張因驚恐而蒼白的臉,
眼睛瞪得老大,頭發凌亂。手指急切地戳向下行按鈕,冰涼的觸感傳來。
按鈕下方的液晶顯示屏亮著幽幽的藍光,沒有顯示樓層數字,
卻滾動著一行清晰無比的文字:【規則一:不要看窗外。】字跡方正,
透著一種非人的、冰冷的精確。不要看窗外?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
但這句突兀的規則指令像一盆冰水,澆得我頭皮發炸,又帶著一種荒謬的詭異感。
誰在惡作劇?還是……某種警告?大腦一片混亂,恐懼和疑惑撕扯著我的理智。
可身體的本能,那被“立刻離開”催生出的恐慌,
混合著對這詭異規則產生的、無法抑制的好奇心,像一只無形的手,強行扳動了我的脖頸。
我的頭,不受控制地、極其緩慢地,轉向了電梯間旁邊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
是城市沉睡的輪廓。霓虹燈早已熄滅,只剩下遠處零星幾盞慘白路燈,像垂死者渾濁的眼睛。
濃重的、化不開的黑暗包裹著一切。就在那片濃稠的黑暗里,緊貼著冰冷光滑的玻璃外壁,
懸浮著一個東西。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它沒有厚度,像一張被隨意丟棄的黑色剪紙,
就那么突兀地貼在幾十層樓高的外墻上。輪廓的邊緣在稀薄的光線下微微扭曲、波動,
仿佛隨時會溶解在夜色里。沒有五官,沒有細節,
只有一片純粹的、吸納一切光線的深暗人形。它靜止著,
卻又仿佛在無聲地凝視著電梯間內僵住的我。
“呃……”一聲短促的、被掐斷的抽氣聲從我喉嚨里擠出來。血液瞬間沖上頭頂,
又在下一秒凍結,四肢百骸一片冰涼。寒意像無數細小的冰針,從脊椎骨縫里瘋狂地鉆出來。
胃袋猛地抽搐,翻江倒海。我猛地扭回頭,死死盯住電梯門,
仿佛那冰冷的金屬是唯一的庇護所,再也不敢將視線投向窗外分毫。
“嗡——嗡——”手機在褲袋里瘋狂震動起來,像一顆即將爆炸的微型炸彈。
我顫抖著手掏出手機,屏幕自動點亮,刺眼的白光灼痛了我的眼睛。又一條新短信。
發件人依舊是那串冰冷的“未知號碼”。內容:【規則二:窗外有人是正常的。
】窗外有人是正常的?“正常的?”我盯著那行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
像瀕死的魚在喘息。荒謬感像藤蔓一樣纏住我的心臟,勒得生疼。
那漂浮在幾十層高樓外的、沒有厚度的黑影,是“正常”的?這他媽算什么正常!
一股混雜著恐懼和荒謬的惡心感直沖喉頭。“叮——”電梯到達的清脆提示音在死寂中響起,
如同喪鐘。冰冷的金屬門在我面前無聲地、緩緩地向兩側滑開。里面空無一人。
慘白的頂燈照亮了狹小的轎廂,光潔如鏡的四壁反射出我慘白驚恐的臉。門開了,
像一個無聲的邀請,又像一個張開的陷阱巨口。進?還是不進?規則一:不要看窗外。
我看了。規則二:窗外有人是正常的。它說“正常”,可那種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未知號碼的短信,詭異的規則,窗外漂浮的“人”……這電梯轎廂此刻在我眼中,
無異于一個移動的、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的鋼鐵棺材。
那冰冷的金屬內壁仿佛隨時會滲出粘稠的黑暗。“不……”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腳跟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激起一陣戰栗。電梯門在我面前停頓了幾秒,
仿佛一個耐心等待的獵手。然后,帶著一種冷漠的、程序化的平靜,無聲無息地重新合攏。
門縫消失的瞬間,轎廂內慘白的光也隨之熄滅,只留下電梯按鈕面板上幽幽的紅點,
像黑暗中窺伺的獨眼。電梯不行!樓梯!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我猛地轉身,
朝著印象中安全出口的綠色指示牌方向狂奔。腳步聲在空曠的辦公區走廊里被放大,
咚咚作響,如同我擂鼓般的心跳。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沖撞,
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肺部火燒火燎,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和那種無處不在的陳腐金屬氣息。拐過熟悉的轉角,
前方應該是那扇厚重的、涂著醒目綠漆的防火門,門上方亮著“安全出口”的綠色熒光標識。
那里,現在只有一片光禿禿的、慘白的墻壁。防火門……消失了。就像它從未存在過一樣。
墻壁平整得不可思議,連曾經安裝門框的細微痕跡都找不到一絲一毫。只有頭頂天花板下方,
那個孤零零的綠色“安全出口”指示牌還在散發著幽幽的、嘲諷般的熒光,
箭頭固執地指向那堵冰冷堅實的墻壁。“不……不可能!”我沖過去,
手指瘋狂地在原本應該是門縫的位置抓撓、拍打,指甲刮擦在冰冷的墻漆上,
發出刺耳的噪音。觸感堅硬、冰冷、真實。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的腳踝,
迅速向上攀升。“嗡——嗡——”褲袋里的手機再次劇烈地震動起來,
像一條垂死掙扎的毒蛇。我顫抖著掏出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了我布滿冷汗的臉。
又一條新短信。【規則三:安全出口已消失。請尋找其他路徑。】安全出口……消失了?
它知道!它他媽什么都知道!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比窗外的黑暗更深沉。
這鬼東西……它在看著我!它就在我身邊!甚至……就在我腦子里?!
“嗡——嗡——”震動幾乎沒有停歇。
新短信像催命符一樣接連跳出屏幕:【規則四:人類形態無法通過樓梯。請保持非人形態。
】【規則五:相信文字。文字是唯一的錨點。】人類形態無法通過樓梯?保持非人形態?
相信文字?文字是錨點?這些詞語瘋狂地沖擊著我的大腦,每一個字都認識,
連在一起卻構成一幅令人徹底崩潰的、邏輯崩壞的恐怖圖景。
我的思維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旋轉的粉碎機,理智的碎片四處飛濺。
“文字……錨點……”我混亂的目光掃過四周,如同溺水者尋找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