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氣鉆進我的衣領,帶著一股濃重濕土和腐爛植物混合的腥氣。我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手指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滑動,調整著補光燈的角度。慘白的光束像手術臺上的無影燈,
粗暴地刺破眼前的濃重黑暗,勉強勾勒出幾排沉默矗立的墓碑輪廓。
它們像是蹲伏在陰影里的野獸,隨時可能撲出來。“家人們!
歡迎來到‘午夜探靈小分隊’直播間,我是你們的主播蘇晚。”我努力把聲線拔高,
試圖用職業主播的亢奮驅散自己心底那點不安,“今晚,我們挑戰——南郊亂葬崗!
午夜零點!夠不夠硬核?”聲音撞在冰冷的石碑上,又沉悶地彈回來,
在空曠的死寂中顯得格外單薄和虛假。彈幕池開始緩慢地滾動。【主播666,真敢來啊!
】【氣氛組到位!】【就這?烏漆麻黑的啥也看不清!】我身后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嗤笑。
鄭濤擰亮了一盞強光手電,雪亮的光柱如同利劍劈開前方的黑暗,
瞬間照亮了一片荒草蔓生的區域。他粗壯的身影在光柱里晃動,帶著一種無所畏懼的蠻橫。
“蘇晚,別光顧著喊麥,往前推進啊!磨磨唧唧的,觀眾都睡著了!”他聲音洪亮,
試圖用音量壓過這片死地的寂靜。“急什么?”陳默的聲音幽幽地從我左側傳來,
帶著他特有的那種慢條斯理的冷靜。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鏡片在手機補光燈的照射下,反著兩片模糊的白光,遮住了他的眼神。
他正低頭看著自己手機屏幕,似乎在研究什么。“直播節奏很重要,太快了觀眾抓不住重點。
而且……”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一點,“這地方,磁場有點怪。你看,指南針亂轉。
”白露,我們團隊里最膽小的短發女孩,立刻緊張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她的手指冰涼。
“陳默你別嚇人!哪……哪里怪了?”她一邊說著,一邊緊張地左右張望,
像是怕有什么東西從哪個墓碑后面突然伸出手來。“就是感覺怪,”陳默頭也不抬,
手指在屏幕上劃拉著,“說不上來。”我沒太在意陳默的話,
注意力被突然密集起來的幾條彈幕吸引住了。【臥槽!剛才鏡頭掃過去,
那個穿白裙子的女的!一晃就沒了!】【+1!我也看見了!就在右邊那個大碑后面!
】【主播快看!白裙子!長頭發!】心臟猛地一跳,
我下意識地立刻將手機鏡頭猛地轉向彈幕所指的方向。補光燈的光圈在黑暗中倉皇地移動,
像一只受驚的眼睛。
光束掃過那片區域——只有幾座歪斜的墓碑、幾叢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慘白的枯草,
還有一個倒在地上的、已經看不出形狀的石頭供桌。空無一人。“哪有什么白裙子?
”鄭濤也湊過來看我的屏幕,粗聲粗氣地說,“彈幕又在瞎帶節奏嚇唬露露吧?
你們這些水友,良心大大滴壞了!”他試圖用玩笑化解。白露的臉更白了,
幾乎和那枯草一個顏色,抓著我的手也更緊了。“別鬧了,”我強作鎮定,
對著鏡頭擠出笑容,“家人們別嚇唬我們露露啊,她膽子小。哪有什么白裙子,
鏡頭里除了我們四個活人,鬼影子都沒一個!”【真看見了!騙你是狗!】【主播眼瞎?
就在那個倒了的石桌旁邊!】【走了走了,沒意思,主播看不見的。】彈幕還在堅持。
一股寒氣順著我的脊梁骨往上爬。我再次仔細看向屏幕,確認鏡頭覆蓋的區域確實空蕩蕩的。
是集體幻覺?還是網絡延遲導致的畫面錯位?或者……我壓下心底那點荒誕的猜測,
決定繼續推進。恐懼是流量,但被恐懼嚇退,就什么都不是了。“走,我們去那邊看看,
”我指向墓地深處更黑暗的區域,“據說那邊有片老墳區,年頭更久,故事更多!
”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墳塋間穿行。腳下的泥土異常濕軟粘膩,
每一步都像踩在吸飽了水的海綿上,發出“噗嘰噗嘰”令人不適的聲響。
腐爛的草葉和不知名的細小骨頭在強光手電的光束下時隱時現。四周的黑暗仿佛有重量,
沉甸甸地擠壓過來,將我們手中微弱的光源壓縮成可憐的一小團。寂靜不再是背景,
它成了活物,如同粘稠的膠質,塞滿了耳朵,
只有我們粗重的呼吸聲和踩踏泥濘的聲音在里面徒勞地攪動。鄭濤走在最前面,
光柱劈開黑暗,照亮前方一座格外高大、布滿深綠色苔蘚的墓碑。碑體是某種青黑色的石頭,
在光線下泛著幽暗冰冷的光澤。“嚯,這塊碑夠氣派!”鄭濤來了興致,幾步跨上前去,
大大咧咧地伸出手,用他那粗壯的手指抹開碑面上厚厚的苔蘚和濕泥,
“看看是哪位大仙在此清修……”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夸張的江湖氣。
苔蘚和濕泥被他的手指刮開,露出下面刻鑿的痕跡。他抹開一小片區域,動作卻猛地僵住了。
像被無形的冰水從頭澆下,他那張向來滿不在乎的臉瞬間褪盡了血色,嘴巴微張著,
眼睛死死盯住碑面,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濤哥?怎么了?
”白露被他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到,聲音發顫。鄭濤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手指還停留在冰冷的碑面上,
指尖卻抖得像風中的落葉。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透過他僵硬的背影清晰地傳遞出來。“鄭濤?”我心頭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我,
下意識地將手機鏡頭對準了他,也試圖對準那塊被抹開的碑面。就在這一瞬間,
站在我側前方的陳默恰好微微側過身,似乎也想看清發生了什么。我的手機屏幕里,
清晰地映出了他此刻的動作和側臉輪廓。然而,
就在他金絲眼鏡的鏡片上——那片反光區域里,
本該映出他身后模糊的墓碑或手電光暈的地方,卻極其詭異地映出了半張臉!
那張臉緊貼著他的肩膀,皮膚是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滿深褐色的尸斑,
眼眶深陷成一個漆黑的窟窿,臉頰上的皮肉已經潰爛剝落,露出下面森白的顴骨和牙床!
那半張腐爛的臉上,唯一還能辨認的,是殘留著驚恐、絕望眼神的右眼,
那只眼睛……那只眼睛……分明是我自己的眼睛!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竄遍我的四肢百骸,
頭皮炸開!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頭發根根倒豎!“啊——!
”一聲短促到幾乎被掐斷在喉嚨里的尖叫從我嘴里迸發出來,我的手猛地一抖,
手機差點脫手飛出。“蘇晚?!”陳默和白露同時被我嚇到,驚疑不定地看向我。
陳默的眼鏡片此刻恢復了正常,只反射著昏暗的光線,
剛才那地獄般的一幕仿佛只是我驚懼之下的幻覺。幻覺?真的是幻覺嗎?那腐爛的皮肉,
那空洞的眼窩,那屬于我自己的絕望眼神……冰冷、清晰、帶著死亡的氣息,
死死烙印在我的視網膜上!“你……你看見什么了?”白露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死死抓住陳默的胳膊。我的嘴唇哆嗦著,牙齒咯咯打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目光驚恐地掃過陳默的鏡片,又死死盯住那塊被鄭濤抹開苔蘚的墓碑,
巨大的恐懼讓我幾乎窒息。鄭濤終于有了反應。他猛地轉過身,
那張平日里總是帶著幾分痞氣的臉此刻扭曲得如同惡鬼,
寫滿了無法理解的驚駭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瘋狂。他指著那塊墓碑,手指抖得像帕金森病人,
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名……名字……”他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聲音嘶啞變形,“名字……我們的……名字!”“什么名字?”陳默眉頭緊鎖,一步跨上前,
也顧不得那粘膩濕滑的苔蘚,直接用手掌在鄭濤剛剛抹開的那一小片區域旁邊用力擦拭。
更多的苔蘚和污泥被刮開,露出下面深深刻鑿的文字。
手機補光燈慘白的光線打在冰冷的青黑石碑上。陳默的手僵住了。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目光依次掃過我們每一個人——鄭濤扭曲的臉,
我驚恐未定的神情,白露嚇得快要昏厥的樣子。然后,他重新低下頭,死死盯著碑面,
仿佛要把那石頭看穿。他的臉色在手機燈光下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慘白,
嘴唇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金絲眼鏡后的眼神里,最后一絲慣有的冷靜徹底碎裂,
只剩下一種……空洞的、難以置信的絕望。“陳默……”白露的聲音帶著哭腔,
幾乎是在哀求,“上面……到底寫了什么?”陳默沒有回答她。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又像是被巨大的恐懼凍結在原地,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塊石碑,仿佛那就是地獄的入口。
“說啊!”鄭濤爆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那吼聲在寂靜的墓地里顯得格外凄厲。
陳默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終于極其艱難地抬起手,指向石碑上那幾行剛剛顯露的刻字。
他的指尖冰冷,帶著死亡般的寒意。“鄭……鄭濤……”他指著第一行。
“蘇……蘇晚……”第二行。“白……白露……”第三行。最后,他的手指移到第四行,
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才念出那最后兩個字,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陳默。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冰冷的空氣像無數根細針,狠狠扎進我的皮膚。
我們四個人的名字,清晰無誤地刻在這座矗立于亂葬崗深處的古老墓碑上!這絕不是巧合!
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巨大恐懼如同冰冷粘稠的泥漿,瞬間淹沒了我的頭頂,
扼住了我的喉嚨。我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徒勞地倒抽著冷氣,
肺部火燒火燎地疼。“是誰干的?出來!”鄭濤第一個從石化般的僵直中掙脫出來,
恐懼瞬間轉化為歇斯底里的狂怒。他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猛地撲到墓碑前,
雙手瘋狂地在那刻著我們名字的區域用力摳挖、抓撓,指甲刮在堅硬的青石上,
發出令人牙酸的“刺啦”聲,瞬間就翻卷撕裂,滲出暗紅色的血絲,混著濕冷的苔蘚和污泥。
“假的!是幻覺!誰他媽刻的!滾出來!”他嘶吼著,唾沫星子噴在冰冷的石碑上。“濤哥!
別抓了!你流血了!”白露帶著哭腔去拉他,卻被他粗暴地甩開。陳默依舊死死盯著那墓碑,
面如死灰,
反復地、神經質地念叨著:“日期……日期……為什么是這個日期……”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最后幾乎變成了氣音,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困惑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什么日期?
”我強忍著心臟快要爆裂的恐懼,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他緊緊攥在手里的手機上。屏幕還亮著,幽幽的白光映著他慘白的臉。
那屏幕上顯示的……似乎不是直播界面?陳默像是被我的問話驚醒,猛地抬起頭,
眼中爆發出一種絕望的、求助般的光芒。他顫抖著,
把自己的手機屏幕猛地遞到我和白露眼前。屏幕的頂端,清晰地顯示著時間和日期。
時間:02:15。 日期:09月28日。“09月28日……”白露喃喃地重復著,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