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權門鳶影(崛起篇)第一章《鳶肩豺目生宦海》永建元年的霜降日,
洛陽城的梧桐葉剛落滿青石板,梁家馴鷹場的鐵柵欄便 “吱呀” 推開。
十七歲的梁冀踩著碎葉進來,
肩頭架著的海東青突然發出尖嘯 —— 這畜生總愛啄他高聳的肩胛骨,
仿佛連禽鳥都嫌他 “鳶肩” 生得古怪。“少君的肩膀,比城墻垛子還陡呢。
” 有馬夫私下嘀咕,話音未落就被管家抽了耳光:“當心舌頭!
沒見少君的眼睛像豺狼似的,能把人盯出窟窿?”這話不假。梁冀的眼睛生得吊梢,
瞳仁泛著冷光,《后漢書》里寫他 “洞精眄眄”,直白點說就是看人時像錐子戳人。
此刻他正盯著新馴的獵犬,那畜生不知好歹,竟在海東青捕獵時搶食。“畜生不聽話,
就該死。” 他蹲下身,拇指掐住獵犬咽喉的動作像掐滅燈芯。
獵犬的嗚咽混著飄落的梧桐葉,在馴鷹場蕩起回音。海東青歪頭看著主人,
爪子在他肩上抓出幾道血痕,梁冀卻笑了 —— 這雙沾過獸血的手,遲早要沾滿人血。
1病榻前的權力交接父親梁商的咳嗽聲從寢殿傳來時,梁冀正在洗血手。
銅盆里的水映出他扭曲的臉,左額上的胎記像道暗紅的刀疤,
這是他最厭惡的地方 —— 明明生在貴胄之家,偏長了副 “鳶肩豺目” 的兇相,
連皇帝初見時都打趣:“梁卿這貌相,放在戰場上能止小兒夜啼。”“止小兒夜啼?
” 梁冀對著水面冷笑,“我要止的,是滿朝文武的聒噪。”寢殿里藥味刺鼻,
梁商靠在錦被上,看著長子進門的步態 —— 八字腳,外撇得像鴨子,
這是梁家祖傳的貴胄走姿,卻被梁冀走出了閻王殿的氣勢。老將軍突然想起十年前,
帶十歲的梁冀進宮面圣,順帝摸著孩子的頭說:“虎父無犬子,日后梁家還要靠冀兒撐著。
”如今順帝已薨,梁家的支柱即將換成眼前這個陰鷙的少年。梁商顫巍巍伸出手,
腕上的玉鐲硌得生疼 —— 這是順帝皇后梁妠賜的,也是梁家外戚身份的象征。“冀兒,
” 他壓低聲音,“還記得你祖父說的話嗎?‘外戚如走鋼絲,腳軟就會摔進萬丈深淵。
’”梁冀盯著父親腕上的玉鐲,突然想起上個月在朝堂,司徒趙戒當眾彈劾他 “私占林苑,
縱奴行兇”。當時他如何應對的?哦對,他笑著把彈劾奏折塞進炭盆,
火星子濺在趙戒官服上,燒出個焦黑的窟窿。“父親放心,” 他握住梁商的手,
掌心的老繭硌得他皺眉,“鋼絲再細,只要夠狠,就能把對面的人拽下來。
”2血色馴鷹場的隱喻梁商咽氣那晚,梁冀沒掉一滴淚。他帶著海東青去了馴鷹場,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具風干的尸身。新馴的獵犬又在狂吠,
這次是對著他肩上的海東青。“還叫?” 梁冀突然暴怒,徒手掐住獵犬脖子。
畜生的爪子在他胸前抓出三道血痕,他卻笑得更歡了 —— 血珠滴在玄色錦袍上,
像綻開的紅梅。海東青趁機啄向獵犬眼睛,爪子踩住瀕死的軀體,發出得意的啼叫。
“看見沒?” 梁冀對著空氣說話,仿佛父親的魂靈還在,“弱肉強食,天經地義。
當年祖父梁竦在獄中被折磨致死,不就是因為不夠狠?如今輪到我,絕不讓梁家再受人欺。
”他松開手,獵犬尸體砸在枯葉上。遠處傳來更漏聲,子時已至,
該去給妹妹梁妠送信了 —— 這個被順帝立為皇后的妹妹,才是梁家新的護身符。
梁冀摸著胸前的血痕,忽然想起母親說過,他出生時天象異變,太白金星犯紫微,
主 “貴極而驕,兇煞纏身”。“兇煞就兇煞吧。” 他扯下一片梧桐葉,擦凈手上的血,
“這世道,兇煞才能活。”3初露鋒芒的權謀覺醒三日后的葬禮上,
梁冀注意到光祿勛張奮的眼神不對。那老頭盯著他腰間的玉玨,
那是順帝親賜的 “持節鉞” 信物,象征外戚專權的特許。張奮咳嗽一聲,剛要開口,
梁冀突然指著天空驚呼:“父親顯靈!”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一只海東青正抓著只野兔飛過,
陽光穿過禽羽,在梁冀臉上投下斑駁陰影。趁亂,梁冀湊近張奮,
低聲說:“張大人若想和先父‘敘舊’,在下可安排您去獄中‘面談’。”張奮臉色煞白,
當場咳出血來。梁冀看著他踉蹌退下,忽然覺得無趣 —— 原來殺人不用見血,
一句話就夠了。這比掐死獵犬容易多了,也有意思多了。當晚,他在書房翻看《韓非子》,
燭火突然被風吹滅。黑暗中,他摸到腰間的玉玨,冰涼刺骨。窗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他卻笑了 —— 該小心的,不是火燭,是他梁冀眼中的寒光。
“鳶肩豺目又如何?” 他吹亮燭火,盯著案上的馴鷹鐵爪,“這雙爪子,
遲早要撕開東漢王朝的咽喉。”第二章《朱門夜宴金樽斜》永和元年的臘月廿三,
梁家大宅的飛檐下掛著尺長的冰棱,映得鎏金燈籠愈發紅艷。
這日是梁妠被冊封為皇后的歸寧宴,前庭擺了三十六桌瓊林宴,琉璃盞里盛著西域葡萄酒,
琥珀色的酒液在燭光下晃出碎金般的光 —— 李賀若在場,
怕要改了《將進酒》的句子:“梁家鐘鼓饌玉不足貴,只愿長醉權門中。
”1琉璃盞底的權謀密碼梁冀穿著嵌金線的鴉青緞袍,手里轉著只羊脂玉酒杯。
杯底用銀絲鏨刻著 “順我者昌” 四字,這是他特意讓西域工匠打造的,一共十六只,
此刻正分發給席間的重臣。光祿大夫李固接過酒杯時,指腹觸到杯底的紋路,眉頭微微一皺。
“李大人可是嫌這杯子刻字粗俗?” 梁冀笑著攬住他的肩膀,
袖口的沉水香混著酒氣撲面而來,“當年趙高指鹿為馬,靠的是舌頭;如今我梁某待客,
靠的是真心 —— 您瞧這杯底,可是掏心掏肺的話。”李固看著杯中晃動的酒影,
突然想起上個月,梁冀的門客在洛陽街市縱馬撞死百姓,他上書彈劾卻石沉大海。
此刻指尖摩挲著 “順我者昌”,他忽然明白,這哪里是酒杯,分明是梁家的投名狀。
絲竹聲突然拔高,八名舞姬踩著蓮花步闖入宴席,水袖上的金線牡丹在燭光下開得妖冶。
梁冀的眼神跟著舞姬流轉,余光卻死死盯著李固 —— 只見他端起酒杯,猶豫片刻,
終究仰頭飲盡。2醉眼迷局中的血色陷阱酒過三巡,李固已覺頭暈目眩。
他不知道梁冀在酒里摻了西域的 “醉生夢死散”,這藥能讓人視物模糊,手腳發軟,
偏又神志清醒。當第七盞酒下肚時,他忽然看見廊柱后閃過一道水綠裙角,
那是皇后身邊的侍女翡翠。“翡翠姑娘!” 李固起身欲追,卻一腳踩空,
踉蹌著撞向旁邊的帷幔。帷幔后傳來女子的驚叫,正是翡翠 —— 她此刻正抱著一摞綢緞,
被撞得跌倒在地,青絲散落,頸間的玉墜滑落在李固腳邊。“李大人好興致!
” 梁冀突然拍手大笑,聲音里帶著刺骨的寒意,“夜深人靜,竟與宮嬪獨處帷幔后?
這要是傳到陛下耳中……”席間頓時鴉雀無聲。李固望著梁冀似笑非笑的臉,
突然明白自己中了圈套 —— 那道水綠裙角,分明是梁冀讓人故意晃過他眼前的。
醉生夢死散的藥效讓他舌根發木,只能眼睜睜看著衛士沖上來。“慢著。” 梁冀抬手阻止,
親自撿起翡翠頸間的玉墜,“李大人是朝廷重臣,想必只是醉后失態。
” 他轉身對翡翠使眼色,少女立刻心領神會,
哭哭啼啼道:“李大人、李大人他摸奴婢的手……”3金鑾殿外的殺雞儆猴三日后的早朝,
洛陽令王康的彈劾奏折在金鑾殿上炸開。“光祿大夫李固,于皇后歸寧宴上猥褻宮嬪,
證據確鑿!” 奏折末尾還附了片撕碎的綢緞,正是當日李固撞落的。梁冀站在班首,
看著殿下李固徒勞地辯解,忽然想起夜宴那晚,
他曾在廊角看見李固偷偷擦拭杯底的 “順我者昌”。愚蠢啊,這四個字不是刻在杯底,
是刻在這世道的腦門上 —— 順我者,酒里是蜜;逆我者,酒里是刀。“陛下,
” 他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痛心,“李大人素以清廉聞名,或許只是酒后失德?
不如……” 他故意頓住,目光掃過殿上噤若寒蟬的大臣,“罰俸一年,以儆效尤?
”漢順帝看看皇后梁妠,又看看梁冀,最終點點頭。退朝時,梁冀路過李固身邊,
低聲說:“李大人可知,昨夜翡翠姑娘‘不慎’掉進護城河里?這冬天的水,可真涼啊。
”李固猛然抬頭,只見梁冀的嘴角掛著冷笑,眼底映著殿外的殘雪 —— 那雪地上,
不知何時躺了只被掐死的麻雀,爪子還保持著抓握的姿勢,
像極了夜宴上那只碎在他腳下的琉璃盞。4密室里的權力復盤夜宴后的第七日,
梁冀在密室里接見洛陽令王康。青銅燈臺上,八盞油燈映著墻上的 “百官圖”,
每個名字旁都標著 “順” 或 “逆”,李固的名字上,畫著個觸目驚心的紅叉。
“大人高明,” 王康諂媚地笑著,“那翡翠姑娘的家人,
小的已安排去了西域 —— 永遠回不來的那種安排。”梁冀啜著濃茶,
忽然盯著 “百官圖” 上司徒趙戒的名字:“趙老頭前日在太學講《公羊傳》,
說‘君親無將,將而必誅’,是沖我來的吧?”王康打了個寒顫:“大人,
要不要……”“不必。” 梁冀放下茶盞,指腹劃過趙戒名字旁的 “逆” 字,
“下月初一,讓他的門生在市集‘不小心’沖撞我的車駕。記住,
要打斷三根肋骨 —— 讓全洛陽的人知道,碰梁家的車駕,比碰這杯底的字還危險。
”他舉起那只刻著 “順我者昌” 的酒杯,燭火在杯底跳動,將四字影子投在墻上,
像極了絞刑架上的繩索。窗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這一晚,梁家大宅的燈火,
又亮到了子時三刻。第三章《玉階空懸小兒啼》建康元年的臘月,洛陽城飄著細雪。
三歲的漢沖帝躺在龍床上,小拳頭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栗糕,
唇角沾著的糖霜被體溫融成淡褐色,像道未干的淚痕。梁冀掀開金絲暖帳時,
殿內的銅鶴香爐正吐出裊裊白煙,混著濃重的藥味,把冬日的寒冷凍成了塊沉甸甸的鉛。
1龍榻前的權力稱量“陛下今日喝了多少藥?” 梁冀問跪在床尾的太醫令王叔和,
眼睛卻盯著沖帝泛青的指甲。這個在襁褓中登基的小皇帝,繼位不過半年,
龍袍下的身子還沒斷奶的羊羔壯實。王叔和抖得像篩糠,額頭貼著青磚回話:“回大將軍,
辰時灌了三錢附子湯,巳時又服了半盞……”“夠了。” 梁冀揮揮手,
袖口的貂皮蹭到暖帳流蘇。
他知道這孩子活不長 —— 上個月他讓心腹在乳母的膳食里摻了微量烏頭,小兒脾胃虛弱,
毒素日積月累,如今已回天乏術。沖帝突然發出一聲細弱的呻吟,小手在空中抓了兩下,
竟握住了梁冀的食指。那手指冰涼得像塊玉,梁冀卻覺得被烙鐵燙了似的,猛地抽手。
指尖殘留的體溫讓他皺眉,仿佛觸碰到了權力最脆弱的部分 —— 這孩子若死,龍椅空懸,
滿朝文武又要像熱鍋上的螞蟻,嚷嚷著 “國不可一日無君”。“大將軍,
陛下怕是……” 王叔和的話沒說完,沖帝突然劇烈抽搐,小身子弓成蝦米,
嘴角涌出黑紫色的涎水。梁冀看著他漸漸僵直的手指,忽然想起去年在梁家兔園,
一只誤闖的野狗被群兔踩死的場景 —— 再弱小的生靈,被逼到絕境也會掙扎,
可那又如何?終究是案板上的魚肉。2靈堂里的幼童警示沖帝咽氣的消息傳到梁家時,
梁冀正在逗弄新得的波斯獅子犬。犬齒咬著他的袖口不放,他突然暴怒,抄起銅香爐砸下去,
狗頭頓時開了花。鮮血濺在他玄色喪服上,他卻笑著對管家說:“去備車,進宮哭靈。
”太極殿的靈堂里,白幡低垂,燭影搖紅。梁妠皇后跪在棺槨前抽泣,大臣們按品階排列,
哭聲此起彼伏。梁冀盯著殿角縮成一團的宗室幼童,
突然想起沖帝抓他手指的觸感 —— 得讓這些小崽子知道,龍椅不是誰都能坐的。
“哭什么?” 他大步走到一個正在抽噎的幼童面前,突然掐住對方的小臉,“龍椅燙屁股?
我幫你坐!” 幼童疼得尖叫,眼淚大顆大顆滾落。梁冀看著他扭曲的臉,
忽然覺得有趣 —— 這張臉,和當年被他掐死的獵犬何其相似,都是不懂規矩的畜生。
“大將軍!” 王叔和突然從殿外闖入,臉色蒼白如紙,
“先帝、先帝的頭骨…… 泛著青紫色!” 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失言,慌忙跪下磕頭。
梁冀瞇起眼睛,豺目里閃過寒光 —— 這老東西,竟看出了烏頭中毒的跡象?
3偏殿內的血色封口三更鼓響時,梁冀在偏殿召見王叔和。月光從窗欞漏進來,
在青磚上投下冰裂紋般的陰影。老太醫的藥箱還帶著體溫,里面整齊碼著銀針、藥瓶,
還有半卷沒寫完的《脈經》。“王太醫看了先帝遺體?” 梁冀把玩著對方的犀角藥匙,
語氣輕松得像在聊家常。王叔和額頭冒汗,連稱 “不敢”,卻聽見對方突然冷笑:“不敢?
那你剛才在靈堂說的話,是鬼附了身?”藥匙 “當啷” 落在地上,驚飛了梁上的寒鴉。
梁冀忽然湊近,壓低聲音:“二十年前,我祖父梁竦在獄中被人灌了啞藥,
你知道是誰配的藥嗎?” 王叔和渾身發抖,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警告:“梁家的藥,
甜如蜜,毒如蛇。”“明日起,你稱病告老,” 梁冀拍拍他的肩膀,
“若讓我聽見半句不該聽的,” 他指了指藥箱里的烏頭,“你這寫《脈經》的手,
就該用來寫自己的墓志銘。”4御花園的權謀余震次日清晨,
梁冀在御花園遇見剛下朝的太尉李固。積雪壓斷了梅枝,暗紅的花瓣散在冰面上,
像極了沖帝唇角的血漬。李固欲行大禮,他卻抬手攔住:“李大人昨夜可睡得安穩?
”“回大將軍,” 李固盯著對方鞋面上的血珠 —— 那是今早處決替罪宦官時濺上的,
“陛下驟崩,臣等憂心社稷,望大將軍早立明君。”梁冀忽然笑了,
笑聲驚起枝頭寒雀:“明君?三歲孩童坐龍椅是明君,八歲童子坐龍椅就不是?
” 他湊近李固,壓低聲音:“聽說你昨夜去了太醫院,問王叔和要《黃帝內經》?
”李固背后冷汗直冒,卻聽梁冀繼續道:“巧了,王叔和今早遞了辭呈,說要回南陽養老。
他走前托我給你帶句話 ——‘冬月進補,切忌烏頭’。”雪片落在李固官帽上,
他忽然想起沖帝棺槨前,梁冀掐幼童時說的那句話。龍椅確實燙屁股,可這滿朝文武,
又有誰能比梁冀更不怕燙?御花園的冰面下,不知凍著多少條說錯話的舌頭,而他的,
暫時還長在脖子上。
第二幕:九闕獨尊(極盛篇)第四章《跋扈將軍驚雷語》本初元年的春日,
洛陽南宮的玉蘭開得正盛。八歲的漢質帝劉纘趴在龍案上,
用朱砂筆在竹簡上歪歪扭扭寫著字,忽然聽見殿外傳來靴聲 —— 不用看就知道,
是梁冀來了。那腳步聲像塊生鐵砸在青磚上,震得窗紙都跟著抖,
比他太傅講《春秋》時的咳嗽聲還讓人頭疼。1金鑾殿上的童言無忌“陛下該用午膳了。
” 梁冀掀開帷幄,腰間的玉玨撞在鎏金香爐上,發出清脆的響。他今日穿了件月白羽紗袍,
袖口繡著金線蟠龍,卻故意讓左襟半敞,露出里面猩紅的中衣 —— 這是在提醒滿朝文武,
他梁家的爪子,能撕碎任何光鮮的朝服。質帝抬頭,手里還攥著沒寫完的竹簡。
他記得昨日在御花園,聽見小太監們私下議論:“大將軍走路像老虎,看人的眼神像豺狼,
連皇后娘娘見了他都得讓三分。” 此刻對上梁冀的目光,
他突然想起太傅教的 “童言無忌”,便脆生生道:“此跋扈將軍也!”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梁冀的笑容僵在臉上,豺目里閃過一絲驚詫 —— 這孩子才八歲,
竟能從《漢書》里翻出 “跋扈” 二字來形容他?當年王莽篡漢前,
也不過被人罵作 “鴟目虎吻”,這小皇帝的嘴,比淬了毒的箭頭還鋒利。“陛下聰慧,
” 他上前半步,指尖幾乎要碰到質帝的手腕,“不過這‘跋扈’二字,豈是天子該說的?
” 殿角的銅漏滴答作響,質帝看見梁冀袖口的蟠龍在陽光下扭曲,
像條隨時會撲上來的毒蛇。2御膳房里的甜蜜殺機申時三刻,尚食局送來一盤荔枝膏水,
配著新烤的胡餅。質帝正跟著尚書令學算籌,
看見碟子里撒著糖霜的胡餅眼睛一亮 —— 這是梁皇后特意讓御膳房做的,
說小孩子該多吃甜食。“陛下嘗嘗,” 侍候膳食的宦官唐衡笑著掀開食盒,
“這胡餅里加了西域的蜂蜜,甜著呢。” 質帝咬了一口,糖霜沾在唇角,
忽然看見唐衡的袖扣在閃光 —— 那是梁家私鑄的 “永昌” 紋銀,
他曾在梁冀的腰帶扣上見過一模一樣的。喉間突然泛起苦味。質帝想喊太傅,
卻發現手腳漸漸發麻,胡餅 “啪嗒” 掉在案上。唐衡慌忙跪下,
聲音里帶著哭腔:“陛下怎么了?” 質帝看著對方眼中閃過的驚慌,
突然明白 —— 原來這甜美的糖霜下,藏著比烏頭更毒的東西。
“跋扈將軍……” 他用盡最后力氣說出這四個字,指尖摳進案上的算籌,
竹刺扎進指甲也不覺得疼。梁冀走進來的時候,正看見他唇角沾著糖霜的慘狀,
突然想起今早在后花園,他親手掐死那只偷食的孔雀 —— 羽毛再漂亮,敢啄他的手,
就得死。3偏殿深處的自我博弈“大將軍,太醫令說陛下是中了鴆毒……” 唐衡跪在地上,
額頭頂著青磚不敢抬頭。梁冀盯著銅盆里的水,倒影里的自己正在擦拭手上的糖霜,
指腹搓動時,竟覺得那白色粉末像極了王莽篡漢時灑在祭天臺上的香灰。“鴆毒?
” 他忽然冷笑,“傳我的話,就說陛下誤食了有毒的胡餅。” 水紋晃動,
倒影里的臉扭曲成怪物,他突然戰栗 —— 王莽毒殺漢平帝時,至少等了三年,而他,
僅僅因為一句話,就對八歲的皇帝下了手。“比王莽狠?” 他對著水面自言自語,
指尖劃過盆沿,濺起的水珠打在袖口的蟠龍紋上,像洇開的血跡。殿外傳來烏鴉的叫聲,
他想起質帝倒地時,案上的算籌散成一片,正好擺成個 “兇” 字 —— 這孩子,
連死都在詛咒他。4朝堂之上的殺人立威三日后的早朝,梁冀捧著質帝的遺詔,
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悲痛:“陛下臨終前說,‘大將軍忠賢,可輔幼主’。
” 他抬頭掃過殿下,看見李固握拳的指節發白,趙戒的胡須抖個不停,
忽然覺得無趣 —— 這些老臣,連哭都哭得這么假。“國不可一日無君,
” 他將遺詔拍在龍案上,玉玨硌得掌心發疼,“清河王劉蒜賢明,可……” 話未說完,
尚書令胡廣突然出列:“大將軍,蠡吾侯劉志年已十五,且娶了梁小姐為妻,更合禮法。
”梁冀看著胡廣諂媚的笑臉,忽然想起質帝吃胡餅時的樣子。原來這滿朝文武,
早就在他梁家的糖霜里浸軟了骨頭。他點點頭,豺目里閃過一絲贊許 —— 這個胡廣,
比李固懂事多了。退朝時,他路過太極殿,看見小宮女正在擦拭質帝血漬的案幾。
陽光穿過窗欞,在青磚上投下他長長的影子,像具張開翅膀的雄鷹 —— 不,是鳶鳥,
那肩頭像城墻般高聳,隨時能壓碎任何敢于抬頭的螻蟻。“跋扈將軍。” 他忽然輕笑,
指尖還殘留著糖霜的黏膩。這四個字,終將成為他梁冀的標簽,刻在東漢王朝的碑碣上,
讓后世之人提起時,既怕得發抖,又忍不住眼紅 —— 這,才是權力該有的樣子。
第五章《牽絲傀儡入龍庭》和平元年的暮春,洛陽北宮的椒房殿飄著細雪。梁冀掀開珠簾時,
妹妹梁女瑩正對著銅鏡描眉,青鸞木梳齒間卡著根銀絲 —— 這才二十出頭的皇后,
鬢角竟已見白。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父親帶他們兄妹進宮面圣,女瑩躲在他身后,
攥著他袖口的手比現在還要小。1金鑾殿上的提線木偶戲“清河王劉蒜素有賢名,當立為帝!
” 太尉李固的聲音在太極殿回蕩,震得殿角銅鈴作響。梁冀把玩著手中的胡桃木雕傀儡,
木偶的關節處系著金線,輕輕一抖,便做出叩拜的姿勢 —— 這是他讓西域匠人做的,
眉眼竟與劉志有七分相似。“賢名?” 他冷笑一聲,木偶的金線纏上指尖,“李大人可知,
劉蒜的母舅曾與山賊勾結?” 目光掃過殿下,看見蠡吾侯劉志低頭站在柱旁,
月白錦袍上繡著的梁家紋章在燭火下泛著冷光。這是他親自挑選的皇帝 —— 十五歲,
娶了他的妹妹梁女瑩,像張未潑墨的素絹,最適合畫上梁家的圖騰。尚書令胡廣突然出列,
聲音里帶著諂媚的顫音:“蠡吾侯乃河間孝王之后,又與皇后親上加親,實乃天命所歸。
” 梁冀看著他,想起昨夜胡廣跪在梁家書房,
捧著西域琉璃盞說 “愿為大將軍效犬馬之勞” 的樣子。
金線木偶的頭突然 “咔嗒” 折斷,他笑著對殿內群臣說:“既如此,就迎蠡吾侯入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