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年掃帚石階,一層又一層,蜿蜒向上,沒入那片被歲月浸透得發黑的古老殿宇群深處。
階石早已被千萬次踩踏磨去了棱角,光滑得能映出人影,又很快被一層蕭瑟的枯黃覆蓋。
林玄的掃帚,緩慢而穩定地拂過石階,發出單調的“沙……沙……”聲。
那掃帚柄早已磨得油亮,握在他手中,卻顯得異常輕巧。他身形佝僂,
一身洗得發白、打了好幾個補丁的灰布袍子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
仿佛一陣稍大的山風就能將他卷走。皺紋如同刀刻斧鑿,深深烙印在他臉上,
記錄著遠超常人的滄桑。他掃得很慢,很仔細。每一次揮動,都帶著一種近乎禪定的韻律。
枯葉被攏在一起,堆在石階旁,又被山風調皮地吹散幾片,他也不惱,只是耐心地重新掃過。
風穿過山坳,帶來下方演武場上隱隱約約的呼喝聲、金鐵交鳴的脆響,
還有年輕弟子們充滿活力的笑鬧。這些聲音像隔著一層厚厚的、名為時間的毛玻璃,
傳到林玄耳中時,只剩下模糊的嗡嗡背景音。十萬年。這個念頭在他心底無聲地流淌,
平靜得如同深潭之水,不起一絲波瀾。他甚至懶得去精確計算具體是多少個春秋更迭,
多少次日升月落。只知道,很久,很久,久到腳下的山脈都曾幾度抬升沉降,
久到曾經輝煌的仙朝早已化為史冊中模糊的符號,久到……這片天地間,
靈氣稀薄得如同被榨干的甘蔗渣,連支撐一個像樣點的元嬰修士都顯得勉強。而他,
熬過了靈氣鼎盛時的群雄逐鹿,熬過了天地劇變時的末世凋零,
熬過了無數個枯坐洞府、與天地寂寥為伴的漫漫長夜。像一顆被遺忘在河床最深處的頑石,
任憑驚濤駭浪沖刷,只是沉默地存在。煉氣一層。這是他如今對外展示的境界。
一個在修真界最底層掙扎、幾乎等同于凡人的境界。這個身份,
如同他身上那件灰撲撲的袍子,是他歷經十萬年風霜后,
為自己精心編織的、最完美的保護色。掃帚拂過最后一級石階,將一小堆枯葉攏在墻角。
林玄直了直腰,動作有些遲緩。他抬眼望向山門方向,渾濁的老眼中映著午后慵懶的陽光,
一片混沌,仿佛蒙著一層永遠也擦不亮的塵翳。就在這時——【嗡——!叮!咚!鏘!
噼里啪啦!轟——!】毫無征兆,
一個極其刺眼、閃爍著七彩炫光、自帶各種爆炸音效的虛擬光屏,蠻橫地撞入他的視野,
占據了意識的核心!【檢測到符合綁定條件的生命體!靈魂強度:∞(無法測量)!
修為境界:???(超出數據庫上限)!生存年限:100000+(驚為天人)!
潛力評估:SSSSSSSSS……(無限循環)!】【恭喜宿主!
您已被諸天萬界最強無敵至尊茍道成神系統選中!綁定成功!】【宿主林玄,
恭喜您熬過新手期!十萬年隱忍,一朝化龍!本系統將助您橫掃八荒,腳踩萬古仙帝,
迎娶神女,走上人生巔峰!現在,請立刻開始您的逆襲之旅吧!
】【新手任務發布:請宿主于一刻鐘內,前往山下‘醉仙樓’,
當眾掌摑當地修真世家趙家少主趙日天!
任務獎勵:新手大禮包一份(內含神級功法《裝逼打臉訣》殘頁*1,下品靈石*100,
魅力值+10)!失敗懲罰:宿主當前境界倒退一個小層次(煉氣一層→凡人)!
】一連串聒噪到極點的電子合成音,伴隨著屏幕上不斷蹦出的煙花、彩帶、大拇指點贊圖案,
像一萬只聒噪的鴨子在林玄的腦子里同時開起了狂歡派對。光屏上那閃爍的七彩光芒,
更是刺得他那雙看慣了十萬年云卷云舒、滄海桑田的“老花眼”陣陣發酸。
林玄的動作完全頓住了。他微微瞇起眼,眉頭極其細微地蹙了一下,
渾濁的眼珠里掠過一絲極其罕見的、名為“被打擾了清靜”的不悅。
就像在欣賞一幅意境深遠的古畫時,突然被人潑上了一桶熒光顏料。橫掃八荒?腳踩仙帝?
迎娶神女?十萬年的枯寂早已將他心中屬于“熱血”的那部分徹底風干。這些字眼在他聽來,
荒謬得如同孩童囈語。至于那所謂的“新手大禮包”……《裝逼打臉訣》?下品靈石一百?
他洞府角落里墊桌腳的那塊石頭,怕都比這所謂的神級功法殘頁蘊含的法則碎片多得多。
掌摑一個螻蟻般的世家少主?林玄只覺得一陣荒謬的疲憊感涌上心頭。這系統,
是覺得他這十萬年茍得太輕松,非要給他找點麻煩來調劑一下?
那光屏還在不知疲倦地閃爍、聒噪,如同最煩人的蚊蚋,試圖鉆進他固若金湯的心神壁壘。
【倒計時開始:14分59秒!14分58秒!宿主,時不我待!逆襲之路,從打臉開始!
沖沖沖!】林玄面無表情,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睡覺。他緩緩地抬起一只手,
那只手枯瘦如柴,皮膚松弛,布滿了褐色的老年斑,微微顫抖著,仿佛連舉起都費勁。
他的手指,朝著那在他視野中瘋狂蹦迪、閃耀著七**光的光屏,極其隨意地、輕描淡寫地,
虛空一點。指尖觸碰的位置,仿佛投入石子的水面,無聲地漾開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警告!
……干……滋滋滋……擾……系統……運行……】那聒噪的電子音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
瞬間走了調,發出刺耳的電流雜音。瘋狂閃爍的七彩光芒像是接觸不良的燈泡,
猛地劇烈明滅了幾下。【……強……制……靜……】最后一個“音”字尚未吐出,
那占據了林玄全部意識視野的、囂張無比的炫彩光屏,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
“啵”地一聲輕響,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同那煩人的電子音和閃爍的光芒,
一起歸于徹底的死寂。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過于光怪陸離的幻覺。山風依舊吹拂,
帶來遠處演武場上弟子們模糊的呼喝。石階旁的枯葉堆,被風吹得又散開幾片。林玄收回手,
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在眼前的塵埃。他重新握緊了那把油光發亮的掃帚,
腰身再次習慣性地佝僂下去。渾濁的目光落回臺階上僅存的幾片零散枯葉,
慢悠悠地繼續著他那仿佛永無止境的清掃工作。沙……沙……掃帚劃過石面的聲音,
單調而悠長,重新成為了這片古老山門前唯一的旋律。十萬年的時光,
似乎又回到了它原本寂靜流淌的軌道上。2 老祖覺醒青云宗的山門,
今日卻與往日的冷清截然不同。平日里只聞鳥鳴風嘯的石階廣場,此刻人聲鼎沸,
喧囂直沖云霄。各色代表不同宗門的旗幟在風中獵獵招展,紅的如火,藍的似海,金的耀眼,
交織出一片絢爛的色彩海洋。
空氣中彌漫著靈食的香氣、淡淡的汗味、以及年輕修士們身上特有的蓬勃朝氣,
混合成一種躁動不安的氛圍。“快看!那是金陽宗的隊伍!
領頭的就是號稱‘小炎陽’的趙炎吧?嘖嘖,這氣勢,果然名不虛傳!
”“飛星閣的柳仙子也來了!天啊,真是冰肌玉骨,如謫仙臨凡!”“切,有什么好看的,
一群花架子!還是看我們鐵劍門的師兄們,那才是真功夫!
”議論聲、贊嘆聲、夾雜著些許不服氣的爭執,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涌動。
來自方圓數千里內大小宗門的修士們齊聚于此,為這十年一度的“青云大比”。
年輕的面孔上寫滿了興奮、期待,還有掩飾不住的野心。在這片喧囂的海洋里,
青云宗的隊伍,像是一塊被遺忘在角落、蒙著厚厚灰塵的頑石,
沉默而局促地縮在廣場最邊緣靠近山門石階的位置。帶隊的長老,一位姓孫的筑基初期修士,
臉色緊繃,額頭沁著細密的汗珠,強撐著笑容與偶爾投來目光的其他宗門修士點頭示意,
但那笑容僵硬得如同石刻。他身后的弟子們,更是沉默得近乎壓抑。
他們穿著洗得發白的宗門服飾,不少地方打著不太顯眼的補丁。
與周圍那些光鮮亮麗、氣息凝練的其他宗門弟子相比,他們顯得格外寒酸,
修為也普遍低了一截。一道道或好奇、或鄙夷、或完全無視的目光掃過他們,
如同無形的鞭子抽在身上,讓他們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卻又忍不住微微低下頭,眼神躲閃。
只有隊伍最末,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努力地昂著頭,
試圖從那被汗水打濕、緊貼在額角的幾縷枯黃發絲間,
倔強地看向廣場中央那座被無數目光聚焦、符文流轉的巨大擂臺。他叫阿土,
是林玄名義上的徒孫。瘦小的身板裹在同樣寬大破舊的青云宗灰袍里,
像一根營養不良的豆芽菜。但他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像兩顆被溪水洗過的黑曜石,
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固執的光。“阿土,
別看了……”旁邊一個年紀稍大的弟子扯了扯他的袖子,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勸誡,
“小心惹人注意。”阿土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沒有回應,目光依舊死死盯著擂臺。
他知道青云宗如今勢微,知道他們在這里如同乞丐誤入了豪門的盛宴,但他就是忍不住。
那是擂臺,是修士證明自己的地方!他渴望力量,渴望有一天能站在上面,哪怕只是片刻。
就在這時,一道極其刺耳、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譏誚與惡意的聲音,
如同毒蛇吐信般鉆入青云宗弟子們的耳中:“喲!這不是我們大名鼎鼎的青云宗嗎?嘖嘖嘖,
瞧瞧這位置,選得真好啊,山門旁邊,方便待會兒輸了直接滾回老窩哭鼻子是吧?
”聲音不大,卻帶著靈力,清晰地傳遍青云宗弟子所在的角落,
甚至引得附近一些其他宗門的人也側目望來。說話的是一個身著華貴金陽宗服飾的青年,
身材高大,眉眼帶著一股跋扈之氣。他正被幾個同門簇擁著,抱著雙臂,
下巴幾乎要揚到天上去,眼神輕蔑地掃過青云宗眾人,如同在看一堆礙眼的垃圾。
正是金陽宗宗主之子,趙炎,煉氣九層巔峰,號稱“小炎陽”,
也是此次大比奪魁的熱門之一。孫長老臉色瞬間漲得通紅,嘴唇哆嗦著,想要開口反駁,
卻又被對方那股筑基后期(護衛)隱隱散發出的威壓懾住,喉嚨里像是堵了塊石頭,
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身后的弟子們更是又羞又怒,拳頭緊握,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卻無人敢出聲。趙炎的目光掃了一圈,
最終定格在人群最末那個依舊倔強昂著頭的枯瘦少年身上。他嘴角咧開一個充滿惡意的弧度,
仿佛發現了更有趣的玩具。“喲呵?還有個不怕死的?”趙炎分開簇擁的同門,
徑直走到阿土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劣質物品,“這小崽子,
眼珠子瞪得挺圓嘛!怎么,不服氣?也想上擂臺?”他身后的金陽宗弟子發出一陣哄笑。
阿土的身體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憤怒。他仰著頭,
迎視著趙炎那充滿壓迫感的目光,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顫,卻異常清晰:“青云弟子,
自有青云弟子的骨氣!擂臺,誰都可以上!”“骨氣?”趙炎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夸張地大笑起來,笑聲充滿了鄙夷,“哈哈哈!就憑你們青云宗?
一個破落得快要除名的爛攤子?一個只能靠掃地的老廢物裝點門面的垃圾堆?
”他伸出一根手指,幾乎戳到阿土的鼻尖上,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刻毒的穿透力,
清晰地傳開:“老廢物帶出來的,可不就是一群小廢物嗎?骨氣?值幾個靈石?嗯?
”“小廢物”三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所有青云宗弟子的心上。孫長老眼前一黑,
身形晃了晃。弟子們眼中噴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屈辱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阿土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宗門被辱的痛楚!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
趙炎最后那句“老廢物帶出小廢物”,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了他最不容觸碰的逆鱗!
“不許你侮辱老祖!”阿土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稚嫩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尖銳,帶著破音。
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小狼崽,完全忘記了實力的天淵之別,瘦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猛地向前一撲,一拳砸向趙炎那張寫滿惡毒笑意的臉!“找死!”趙炎眼中厲芒一閃,
臉上那點虛假的戲謔瞬間化為冰冷的殘忍。他甚至連手都懶得抬,只是隨意地抬起了腳。
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砰!一聲悶響,如同重錘擊打沙袋。
阿土那凝聚了全部憤怒和力氣的一拳,距離趙炎的臉還有半尺,
整個人就如同被狂奔的巨犀迎面撞上!趙炎那包裹著精純火系靈力的靴底,
結結實實地印在了他瘦弱的胸膛上!“噗——!”阿土的身體像斷了線的破敗風箏,
倒飛出去!一口鮮血無法抑制地從口中狂噴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刺目的猩紅弧線。
他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青石地面上,發出一聲令人心悸的骨裂脆響,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那件本就破舊的灰袍,胸前印著一個清晰的、帶著灼燒痕跡的腳印,
瞬間被涌出的鮮血浸透了大片。他蜷縮在地上,身體因為劇痛而劇烈抽搐,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口的傷處,帶來撕裂般的痛苦。鮮血不斷從嘴角溢出,
染紅了身下的石板。他想掙扎著爬起來,卻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只能徒勞地發出痛苦的嗚咽,那雙曾經倔強明亮的眼睛,
此刻被痛苦、屈辱和無法抑制的絕望所淹沒。“阿土!”青云宗的弟子們目眥欲裂,
悲憤地呼喊,想要沖過去,卻被金陽宗弟子冷笑著攔住。“哼,不自量力的小廢物!
”趙炎收回腳,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礙眼的螞蟻,臉上重新掛起那種居高臨下的輕蔑笑容,
甚至還悠閑地撣了撣靴面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他環視著四周被這血腥一幕驚得有些寂靜的人群,聲音更加洪亮,充滿了勝利者的宣告,
“都看見了嗎?這就是挑釁我金陽宗的下場!青云宗?呵,一群廢物抱團取暖罷了!
趁早滾回家去掃你們那破山頭吧!”刺耳的哄笑聲再次從金陽宗弟子中爆發出來,
如同毒針扎在青云宗每個人的心上。孫長老臉色灰敗,嘴唇哆嗦著,
看著地上痛苦抽搐的阿土,眼中滿是悲憤和無力。其他宗門的旁觀者,有的皺眉,有的搖頭,
更多的則是事不關己的冷漠。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屈辱和絕望中,
就在金陽宗弟子刺耳的哄笑聲浪最高之時——一個聲音,突兀地、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囂。
“唉……”一聲嘆息。那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老年人特有的沙啞和無力感。
但就在它響起的一剎那,如同某種無形的法則被觸動,
個廣場上所有的聲音——哄笑聲、議論聲、驚呼聲、甚至山風的呼嘯聲——都詭異地消失了!
絕對的寂靜,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整個山門廣場。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臉上的表情凝固在上一秒。喧囂鼎沸的人間,驟然被按下了暫停鍵,
變成了一幅詭異的靜默畫卷。這嘆息聲仿佛蘊含著某種奇異的魔力,
直接作用于每個人的神魂深處,強行扼住了所有聲音的源頭。無數道目光,
帶著茫然、驚愕、難以置信,下意識地循著那嘆息聲的來源望去。山門石階。最高處。
一個佝僂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那里。依舊是那身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灰布袍子,
手里拄著那把油光發亮的舊掃帚。他微微低著頭,
渾濁的目光似乎正落在那蜷縮在冰冷石板上、不斷咳血的枯瘦少年身上。
正是那個在青云宗掃了不知道多少年落葉、被所有人視為煉氣一層老廢物的——林玄。
趙炎臉上的得意和殘忍還僵在那里,此刻被這突如其來的死寂和那老掃地的出現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