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白月光復活冷雨如注,噼里啪啦地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
蜿蜒的水痕將窗外庭院里昏黃的路燈切割得支離破碎。厚重的絲絨窗簾隔絕了外面濕冷的夜,
卻隔絕不了別墅里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氣里彌漫著昂貴的雪松香薰味道,
卻壓不住陸沉舟指間那支煙散出的、帶著侵略性的辛辣氣息。
他靠在寬大的意大利真皮沙發里,雙腿交疊,姿態是慣有的矜貴疏離,
仿佛此刻不是在處理一個跟了他三年的女人,而是在簽署一份無關緊要的商務文件。
“她回來了?!彼穆曇舨桓?,甚至算得上平靜,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沒有絲毫波瀾。
煙灰缸就在他手邊,水晶材質,剔透冰冷。他漫不經心地彈了彈煙灰,
動作優雅得像一幅精心構圖的名畫?!八裕俊碧K晚站在他對面,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試圖用那點尖銳的疼痛來壓制住心臟深處瘋狂蔓延的寒意和暈眩。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一定白得嚇人。原來人真的可以在一瞬間被抽干所有力氣和溫度。
陸沉舟終于抬起眼。那雙眼,曾經在無數個迷離的夜晚,盛滿過她誤以為是深情的專注,
也曾在她笨拙地模仿著林薇的穿著打扮時,流露出短暫的滿意。此刻,
那里面只剩下冰封的湖面,映不出她絲毫的影子。他傾身向前,
帶著雪茄和冷冽須后水的混合氣息瞬間逼近。修長而帶著薄繭的手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
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迎上他審視的目光。那目光銳利如刀,
一寸寸刮過她的眉眼、鼻梁、嘴唇,
像是在挑剔一件陳列了許久、如今主人歸來便顯得多余礙眼的贗品瓷器?!八?,”他開口,
字字清晰,敲在蘇晚的耳膜上,卻像冰錐扎進心里,“你該走了?!敝讣獾牧Φ兰又兀?/p>
蘇晚甚至能感覺到下頜骨被擠壓的輕微疼痛。
這疼痛奇異地讓她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絲短暫的清明。林薇回來了。那個名字,
像一道無形的詛咒,籠罩了她整整三年。三年前,陸沉舟心尖上的白月光林薇,
在一場慘烈的車禍中“香消玉殞”。巨大的悲痛幾乎擊垮了這個在商場上翻云覆雨的男人。
而蘇晚,僅僅因為眼角眉梢那幾分神似林薇的輪廓,被他從一場狼狽的求職面試中帶走。
從此,她成了林薇的“活體紀念碑”。
陸沉舟為她打造了一個巨大的、精致的、刻滿林薇印記的金絲籠。他按照林薇的喜好,
重新布置了這棟別墅的每一個角落。他送她的所有禮物,從珠寶首飾到衣裙鞋包,
無一例外都帶著林薇的影子。
他甚至會耐心地、近乎苛刻地糾正蘇晚的坐姿、語氣、微笑的弧度,
讓她無限趨近于那個早已不在人間的完美幻影。蘇晚記得無數個夜晚,
陸沉舟帶著一身酒氣回來,深沉的醉意模糊了他眼底的冰冷。他會緊緊抱著她,
滾燙的唇印在她額角,
一遍遍呢喃著一個不屬于她的名字:“薇薇…別怕…我在…”那灼熱的呼吸,
那帶著絕望和依戀的擁抱,曾是她黑暗囚籠里唯一感受到的、扭曲的暖意。
她像沙漠里瀕死的旅人,明知飲下的是裹著蜜糖的鴆酒,
卻依舊貪婪地汲取那一點虛幻的甘甜。她沉溺在這虛假的溫柔里,自欺欺人地幻想著,
也許時間久了,那冰封的眼底,能真正映出她蘇晚的樣子。直到此刻。
冰冷的現實如同兜頭澆下的冰水,瞬間澆熄了所有自欺欺人的火星,
只剩下刺骨的絕望和灰燼。“走?”蘇晚的聲音有些發顫,努力想扯出一個笑容,
卻比哭還難看。下巴被他捏著,說話有些費力,“陸先生,這三年…我算什么?
”她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底、明知答案卻依舊自取其辱的問題。陸沉舟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仿佛她問了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他松開鉗制她下巴的手,仿佛嫌臟似的,
從茶幾上拿起一張雪白燙金的高級支票簿,刷刷幾筆,動作利落得像在簽一張普通賬單。
然后,他將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紙片,隨意地甩在蘇晚面前的茶幾上。
支票優雅地滑過光潔的桌面,停在邊緣,像一片等待被拾起的落葉。上面那一長串零,
足以買斷她三年的青春、尊嚴和所有不切實際的妄想?!八阋粓鼋灰??!彼匦驴炕厣嘲l背,
吸了一口煙,白色的煙霧模糊了他冷硬的輪廓,聲音透過煙霧傳來,
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淡漠,“一場你我心知肚明的交易。你扮演她,我付你報酬?,F在,
正主回來了,你這個替身,自然該謝幕了?!薄敖灰住碧K晚喃喃重復著這兩個字,
每一個音節都像淬了毒的針,扎得她五臟六腑都在痙攣。原來她這三年的小心翼翼,
這三年的曲意逢迎,這三年的…愛恨交織,在他眼里,
真的就只是一場赤裸裸的、可以用金錢衡量的買賣。一股尖銳的惡心感猛地從胃里翻涌上來,
她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嘴,強行壓下那陣不適。
這個細微的動作似乎吸引了陸沉舟一絲注意力,他的目光在她臉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隨即又移開,歸于冷漠。蘇晚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
帶來一陣刺痛。她慢慢放下捂著嘴的手,另一只手,
卻輕輕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保護姿態,覆在了自己依舊平坦、甚至有些微凸的小腹上。
隔著薄薄的衣料,仿佛能感受到那里面兩個脆弱而頑強的小生命正在悄然生長。
2 2 孩子怎么辦她抬起頭,目光越過那張冰冷的支票,
直直地看向陸沉舟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聲音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
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勇氣,在這死寂的客廳里清晰地回蕩開:“那…孩子呢?
”她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們的孩子…也不要了嗎?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窗外雨聲依舊喧囂,但客廳里卻靜得可怕,
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陸沉舟夾著煙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他那張萬年冰封、仿佛任何驚濤駭浪都無法撼動的俊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清晰的裂紋。
那雙深邃的黑眸,瞬間收縮,瞳孔深處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
如同平靜的湖面驟然被投入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打破了那層完美無缺的冰冷面具。
“孩子?”他重復了一遍,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確定的沙啞,目光銳利如鷹隼,
死死盯在蘇晚覆著小腹的手上,仿佛要穿透那層布料,看清她話語的真偽。
那短暫的驚愕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秒,就被一種更濃烈的、混合著厭惡和荒謬的情緒所取代。
他猛地掐滅了手中的煙蒂,猩紅的火星在水晶煙灰缸里瞬間熄滅,發出一聲輕微的“嗤”響,
如同他此刻驟然繃斷的神經。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迫人的壓力,瞬間籠罩了蘇晚。
他俯視著她,薄唇勾起一個極其諷刺、極其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淬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
“蘇晚,”他的聲音低沉下去,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帶著淬毒的寒意,
“你是不是演戲演得太投入,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他微微傾身,
那張足以令無數女人瘋狂的臉龐逼近她,
近到蘇晚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鄙夷和一絲…被她荒謬言論激起的怒火?!澳氵@種贗品,
”他刻意放緩了語速,字字如刀,精準地凌遲著她殘存的自尊,“也配…懷上我的孩子?
”“贗品”兩個字,像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扎進蘇晚的心臟,
瞬間凍結了里面最后一絲微弱的暖流和隱秘的期盼。痛楚尖銳而冰冷,
沿著四肢百骸瘋狂蔓延,連帶著小腹深處都傳來一陣針扎似的、不祥的抽緊。
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脊背撞在冰冷堅硬的紅木樓梯扶手上,
那鈍痛讓她混沌的大腦有了一絲短暫的清醒。陸沉舟看著她蒼白的臉和微微顫抖的身體,
那脆弱的樣子非但沒有激起他絲毫憐憫,反而像火上澆油,讓他眼底的厭惡和煩躁更盛。
他像是急于甩掉什么極其骯臟、極其令人作嘔的東西,猛地伸出手,并非打人,
而是帶著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推力,狠狠搡向她的肩膀!“滾!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他的聲音壓抑著暴怒,像即將噴發的火山。那股力量太大了,
帶著他全部的怒火和急于擺脫她的迫切。蘇晚只覺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撞在肩頭,
腳下本就因為情緒激動而虛浮不穩,此刻更是完全失去了平衡。她驚恐地睜大眼睛,
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身后,是盤旋而下的、鋪著冰冷堅硬大理石的樓梯!“啊——!
”一聲短促而凄厲的尖叫劃破了別墅的死寂。蘇晚的身體像一個被扯斷了線的木偶,
重重地、無可挽回地順著那光滑冰冷的臺階翻滾下去。撞擊聲沉悶而駭人,
骨頭與堅硬石材碰撞的碎裂聲清晰可聞。天旋地轉間,她唯一能感覺到的,
是腹部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劇痛,如同有一雙無形的手在里面狠狠地攪動、撕扯。
溫熱的液體,不受控制地從身體深處洶涌而出,迅速浸透了她的衣裙,黏膩而冰冷。
在意識徹底陷入黑暗深淵的最后一瞬,她渙散的瞳孔似乎捕捉到了樓梯頂端,
那個瞬間僵直的身影。陸沉舟還維持著推搡的姿勢,臉上的暴怒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凝固成一種極致的驚駭和茫然。他僵在那里,像一尊驟然失去靈魂的石像,
眼睜睜看著那抹纖細的身影在冰冷的臺階上翻滾、墜落,
像一朵被狂風驟雨瞬間摧毀的、脆弱的花。刺目的猩紅,如同最濃烈的油畫顏料,
在她身下迅速洇開、蔓延。那紅,驚心動魄,灼燒著他的視網膜。幾滴滾燙的液體,
甚至飛濺到了他純白如雪、昂貴得沒有一絲褶皺的襯衫袖口上,
暈開一小片刺眼的、帶著鐵銹腥氣的污漬。那抹猩紅,如同地獄的烈焰,
瞬間灼穿了他冰封的眼眸。陸沉舟臉上的暴怒和厭惡像劣質的石膏面具一樣寸寸皸裂、剝落,
露出底下從未有過的、近乎空白的巨大驚恐。他維持著那個推搡的姿勢,
身體僵硬得像一塊被瞬間凍結的石頭,只有瞳孔在劇烈地收縮、顫抖,
倒映著臺階下那迅速蔓延開的、象征著生命流逝的刺目血色?!疤K…晚?
”一個干澀的、帶著難以置信的破碎音節從他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來,輕飄飄的,
幾乎被窗外越來越急的雨聲淹沒。樓梯轉角處的陰影里,林薇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了。
她穿著一條柔美的米白色羊絨長裙,披散著微卷的長發,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被眼前慘劇驚嚇到的柔弱蒼白。然而,
在那雙看似驚慌失措的眼底深處,卻飛快地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冰冷的快意和解脫。
“沉舟!”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聲音顫抖著,帶著哭腔,踉蹌著撲向陸沉舟,
仿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需要他的支撐。這一聲驚呼,如同驚雷,
猛地炸醒了樓梯頂端僵滯的男人。“晚晚!”陸沉舟發出一聲嘶啞到變調的吼叫,
那聲音里蘊含的恐懼和絕望,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他猛地甩開林薇下意識抓向他手臂的手,
力道之大,讓林薇驚呼著踉蹌后退了幾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
臉上偽裝出的柔弱瞬間被一絲真實的錯愕和怨毒取代。但陸沉舟根本無暇他顧。
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又瀕臨崩潰的野獸,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下樓梯。
他一步能跨過幾級臺階,動作狂亂而毫無章法,昂貴的皮鞋踩在蘇晚身下不斷擴大的血泊里,
濺起暗紅粘稠的血點,沾染在他筆挺的西褲和純白的襯衫上,刺眼得如同某種殘酷的祭奠。
“晚晚!蘇晚!”他跪倒在血泊中,雙手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想碰觸她,卻又不敢,
仿佛她是一件已經布滿裂痕、一碰即碎的琉璃。他看著她緊閉的雙眼,蒼白得毫無生氣的臉,
還有那身下依舊在汩汩涌出的、似乎永無止境的鮮血,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將他滅頂?!熬茸o車!叫救護車啊——!”他猛地抬起頭,赤紅著雙眼,
朝著樓梯上方呆若木雞的管家和傭人嘶吼,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帶著一種瀕臨死亡的瘋狂。
額角的青筋猙獰地暴突著,那張曾經掌控一切、冷漠矜貴的臉,
此刻只剩下扭曲的恐懼和無助。他像個迷路的孩子,在絕望的深淵里發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快!快打電話!救她!救救她!”他語無倫次地嘶喊著,
雙手徒勞地試圖去堵住蘇晚身下涌出的鮮血,可那溫熱的、帶著生命溫度的液體,
卻源源不斷地從他指縫間滲出,染紅了他整個手掌,也染紅了他整個世界。他的白襯衫前襟,
徹底被浸透,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如同死亡的裹尸布。管家如夢初醒,
連滾爬爬地沖向座機,手指哆嗦著幾乎按不準號碼。刺耳的救護車鳴笛聲由遠及近,
最終尖銳地撕裂了雨幕和別墅壓抑的死寂。穿著熒光綠制服的身影抬著擔架,
動作迅捷而專業地將蘇晚小心翼翼地從血泊中移開。陸沉舟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
失魂落魄地跟在擔架旁,一只手死死抓著擔架的邊緣,
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他沾滿鮮血的手,
在擔架潔白的床單上留下一個個混亂、絕望的手印。
“晚晚…晚晚…你看著我…別睡…”他一路不停地低語,聲音沙啞破碎,
帶著從未有過的卑微和哀求,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蘇晚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仿佛只要他看得足夠用力,就能將她的靈魂從黑暗的邊緣拉回來。
林薇被徹底遺忘在了樓梯的陰影里。她看著那個曾經連余光都不屑于施舍給蘇晚的男人,
此刻如同一條喪家之犬般,滿身血污、狼狽不堪地追隨著那個“贗品”離去,
那張精心描畫過的臉上,最后一絲偽裝出來的驚恐也消失了,
只剩下冰冷的、淬毒的恨意和嫉妒。救護車呼嘯著沖入雨夜,將混亂和死亡的氣息留在身后。
市中心醫院,搶救室門口。猩紅的“手術中”指示燈亮著,像一只冷酷無情的眼睛,
漠然地俯視著門外煉獄般的景象。陸沉舟背靠著冰冷的墻壁,身體無力地向下滑,
最終“噗通”一聲,雙膝重重砸在光滑堅硬的地磚上。他渾然不覺疼痛,
仿佛那具身體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他低著頭,雙手深深插進自己沾滿干涸血漬的頭發里,
用力撕扯著。昂貴的白襯衫幾乎被血染成了暗紅色,緊緊地黏在他身上,
勾勒出他此刻因為劇烈顫抖而顯得異常脆弱的身形。昂貴的定制西裝褲膝蓋處,
也暈開了深色的污跡。“孩子…雙胞胎…”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聲音,
破碎地重復著剛才護士沖進搶救室前,那句如同驚雷般炸響在他耳邊的話,
“大出血…雙胎輸血綜合征…情況危急…”每一個詞,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他的心上?!半p胞胎…”他猛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象征著生死的門,里面翻滾著絕望到極致的瘋狂,
“我的孩子…我的…”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身體劇烈地一震,
隨即爆發出一種毀天滅地的痛苦嘶吼,“晚晚——!”那聲音凄厲得不似人聲,
充滿了悔恨、恐懼和無邊的痛苦,在空曠冰冷的走廊里反復撞擊、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他像是承受不住這巨大的精神重壓,額頭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撞向冰冷堅硬的墻壁,
發出沉悶的“咚、咚”聲,額角很快紅腫破皮,滲出血絲,與他臉上的血污混在一起,
猙獰可怖?!瓣懴壬?!陸先生您冷靜點!
”聞訊趕來的醫院保安和護士試圖上前阻止他自殘的行為。“滾開!
”陸沉舟猛地揮開伸過來的手,力氣大得驚人,眼神狂亂得像一頭徹底失去理智的困獸,
“都給我滾!救她!你們去救她?。∷懒?!她和孩子都要死了!
是我…是我推的…”他的聲音陡然低下去,充滿了自我毀滅般的痛苦,身體蜷縮起來,
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就在這時,
一陣淡雅柔和的香水味悄然靠近。高跟鞋踩在光潔地磚上的聲音,
在陸沉舟痛苦的嘶吼和嗚咽聲中,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林薇來了。
她換下了那身染血的裙子,重新穿了一件素雅的米白色羊絨衫,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和悲傷,眼圈微紅,手里還提著一個保溫桶,
像是來送溫暖湯水的體貼愛人。她無視了地上那片尚未完全清理干凈的暗紅色血漬,
也仿佛沒看到陸沉舟此刻的狼狽和瘋狂。
她徑直走到蜷縮在墻角、被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吞噬的男人面前,緩緩蹲下身。
“沉舟…”她柔柔地開口,聲音帶著安撫人心的魔力,
一只手輕輕地、試探性地想要搭上他劇烈顫抖的肩膀?!皠e碰我!”陸沉舟猛地一甩臂,
力道之大,直接將林薇帶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抬起頭,
那雙布滿血絲、被淚水血污模糊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她,
里面翻涌著一種極其復雜的、連他自己都無法分辨的情緒——有痛苦,有恨意,有遷怒,
還有一絲…被眼前這張與蘇晚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臉所勾起的、更深沉的絕望。
林薇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恨意驚得心頭一寒,但臉上柔弱的擔憂表情卻絲毫未變,
甚至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她穩住身體,沒有再去碰他,只是微微湊近了些,
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的音量,壓低了聲音,
語氣里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蠱惑的冷靜:“沉舟,別這樣…我知道你難過…”她頓了頓,
目光掃過那扇緊閉的、亮著紅燈的搶救室大門,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快意,
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但是…你猜猜,他為什么發瘋?
”陸沉舟混亂痛苦的眼神因為她這句話而凝滯了一瞬,帶著一絲茫然的空洞。
林薇的紅唇幾乎貼到了他的耳廓,吐出的氣息溫熱,話語卻冰冷刺骨,一字一句,
地鉆進他瀕臨崩潰的神經:“因為只有她死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殘忍的、宣判般的篤定,
“陸沉舟,你才能徹底屬于我?!边@句話,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又像一把燒紅的尖刀,
狠狠捅進了陸沉舟本就千瘡百孔的心臟,再用力攪動!
“嗡——”陸沉舟的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猛地炸開了,一片空白之后,
是更加尖銳、更加狂暴的痛苦和憤怒。他猛地抬起頭,
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林薇那張看似柔美無辜、此刻卻寫滿冷酷算計的臉?!澳恪?/p>
”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帶著毀天滅地的殺意。然而,
就在這劍拔弩張、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毀滅的瞬間——“滴——————!
”一聲極其刺耳、極其悠長、如同宣告終結般的電子蜂鳴聲,
猛地從搶救室內部穿透厚厚的門板,清晰地、冷酷無比地傳了出來!那聲音,
尖銳、單調、毫無感情,在寂靜的走廊里被無限放大,帶著一種終結一切的冰冷力量,
瞬間凍結了所有人的動作和呼吸。是心電監護儀發出的、象征著心跳停止的…長鳴!
陸沉舟臉上那瘋狂燃燒的恨意和憤怒,如同被這聲長鳴瞬間澆滅的火焰,
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和難以置信的空白。他所有的動作都僵住了,連瞳孔都停止了顫動,
只是死死地、空洞地望向那扇緊閉的門,仿佛靈魂在那一刻被徹底抽離了軀殼。
林薇蹲在他面前,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帶著殘酷勝利意味的弧度,
也因為這聲死亡宣告而徹底凝固在了臉上。3 3 死亡那聲象征生命終結的長鳴,
如同來自地獄的喪鐘,在冰冷死寂的走廊里轟然炸響。余音穿透耳膜,直刺靈魂深處,
帶來一種滅頂的、令人窒息的絕望。時間仿佛凝固了。
陸沉舟臉上的血色在剎那間褪得干干凈凈,比手術室外的墻壁還要慘白。
他保持著抬頭瞪視林薇的姿勢,瞳孔卻驟然放大,里面翻涌的恨意、憤怒、痛苦,
所有激烈到極致的情緒,都在這一聲長鳴中被瞬間凍結、粉碎,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深不見底的空白。他的身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
維持著那個僵硬的姿態,連呼吸都停滯了,如同一具瞬間失去靈魂的軀殼。
林薇嘴角那抹凝固的、帶著殘酷意味的弧度,也徹底僵死。
她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隱秘的快意和篤定,被這突如其來的死亡宣告沖擊得支離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冰冷的錯愕。計劃成功了?真的…死了?
可為什么…這死寂帶來的不是預期的解脫,而是一種莫名的、沉甸甸的寒意?“不——!!!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嘶吼,如同瀕死野獸最后的哀鳴,猛地從陸沉舟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那聲音撕心裂肺,充滿了毀天滅地的痛苦和難以置信的瘋狂,
瞬間打破了走廊里死水般的寂靜,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他像一頭徹底失控的困獸,
猛地從地上彈起來!那雙沾滿干涸血污、骨節分明的手,不再顫抖,而是爆發出駭人的力量,
狠狠抓向自己的頭發,用力撕扯,仿佛要將那承載著無盡痛苦的顱骨生生撕裂!
額角剛剛撞出的傷口再次崩裂,新鮮的血液混合著之前的污跡,順著蒼白的臉頰蜿蜒流下,
如同血淚?!安豢赡?!假的!都是假的!”他嘶吼著,
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亮著紅燈的厚重門扉,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火焰,
“她不會死!她不能死!我的孩子!我的晚晚——!”他踉蹌著撲向手術室的門,
用盡全身力氣,用肩膀、用拳頭、用整個身體瘋狂地撞擊著那冰冷堅硬的金屬門板!
巨大的“砰!砰!砰!”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如同絕望的鼓點,
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他沙啞破碎的嘶吼:“開門!給我開門!她沒死!你們騙我!讓我進去!
晚晚!你回答我啊——!”他聲嘶力竭,
完全不顧手上傳來的劇痛和指關節處迅速紅腫破皮滲出的血跡。那扇門紋絲不動,
像一座無法撼動的墓碑,冷酷地隔絕了生死。保安和護士再次沖上來,
試圖攔住他自毀般的瘋狂舉動。但此刻的陸沉舟,力量大得驚人,
如同被地獄之火點燃的魔神,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暴氣息。他猛地揮開試圖抓住他的手臂,
力道之大,直接將一個保安甩得撞在墻上!他的眼神狂亂,只死死盯著那扇門,
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通往救贖的通道,又或者是…通往地獄的入口?!瓣懴壬?/p>
您冷靜!醫生還在里面!您這樣會干擾搶救的!”護士長強忍著恐懼,試圖用理智說服他。
“搶救?”陸沉舟猛地回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說話的人,臉上血淚交織,
表情扭曲得如同惡鬼,“那聲音是什么?!那是什么聲音?!你告訴我!!
”他指著手術室的方向,聲音因為極致的痛苦而尖利變調。護士長被他眼中的瘋狂震懾,
一時語塞。那長鳴聲,確實是…就在這時,“手術中”的指示燈,倏地熄滅了。
那一點猩紅光芒的消失,像最后一根壓垮駱駝的稻草。陸沉舟所有的動作,所有的嘶吼,
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身體維持著向前撲的姿勢,
只有那雙赤紅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扇即將開啟的門。時間被拉得無限漫長,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難熬。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咔噠。”輕微的機械解鎖聲響起,打破了死寂。沉重的金屬門,被緩緩推開一道縫隙。
率先走出來的,是主刀的趙醫生。他看起來極度疲憊,臉色凝重,深藍色的手術服前襟上,
浸染著大片大片暗紅發褐的血跡,濃重的血腥氣瞬間彌漫開來。他摘下沾著血點的口罩,
露出同樣毫無血色的臉。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蜷縮在角落、眼神怨毒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緊張的林薇,都聚焦在他身上。
陸沉舟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挪到醫生面前。
他的身體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沾滿血污和淚水血漬的臉上,
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絕望的祈求,死死盯著醫生的嘴唇,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審判。
趙醫生疲憊地嘆了口氣,聲音沉重而沙啞,
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鉛塊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陸先生…我們…盡力了。
”陸沉舟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他猛地伸手,
死死抓住了趙醫生的手臂,力道之大,讓趙醫生痛得皺緊了眉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
最后一點微弱的希冀之光徹底熄滅,只剩下死寂的深淵?!昂⒆印彼D難地吐出兩個字,
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孩子…也沒了嗎?
”趙醫生看著眼前這個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生氣、如同破碎玩偶般的男人,
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不忍。他沉重地點了點頭:“產婦送來時已經大出血休克,
雙胎輸血綜合征引發宮內嚴重窘迫…我們…沒能保住任何一個胎兒?!彼D了頓,聲音更低,
“至于蘇小姐…失血過多,多器官功能衰竭…我們…回天乏術。請…節哀。
”“節…哀…”陸沉舟喃喃地重復著這兩個字,仿佛第一次理解它們的含義。
抓著醫生手臂的手,無力地松開,垂落下去?!安弧豢赡堋彼麚u著頭,聲音輕得像羽毛,
眼神渙散,臉上是一種近乎天真的茫然和拒絕,
“她剛才還在…還在跟我說話…她問我…孩子要不要…”他像是陷入了某種幻覺,
眼神空洞地望向虛空,“她那么怕疼…怎么會…不會的…醫生,你騙我…你們都在騙我!
”他猛地抓住趙醫生的衣領,眼神再次變得狂亂:“把她還給我!把我的晚晚還給我!
還有我的孩子!我的雙胞胎!你把他們還給我——!”“陸先生!請您冷靜!
”旁邊的助手和保安急忙上前,用力將他拉開。陸沉舟被強行架住,掙扎了幾下,
力氣卻像被瞬間抽空。他不再嘶吼,只是呆呆地看著那扇敞開的門。
兩個護士推著一張覆蓋著純白布單的移動病床緩緩出來。白布勾勒出下方纖瘦的人形輪廓,
從頭覆蓋到腳,冰冷,死寂,沒有一絲生命的起伏。那就是蘇晚。那個在他身邊待了三年,
被他當做替身,被他斥為贗品,最后被他親手推下樓梯的女人。那個剛剛告訴他,
懷著他雙胞胎的女人。此刻,只剩下這具被白布包裹的、沒有溫度的軀殼。
陸沉舟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張病床上,釘在那塊刺眼的白布上。他所有的掙扎停止了,
所有的瘋狂凝固了。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身體軟了下去,如果不是被保安架著,
恐怕會直接癱倒在地。他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想說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只有滾燙的液體,如同決堤的洪水,
不受控制地從那雙赤紅、空洞、寫滿毀滅性痛苦的眼睛里洶涌而出,沖刷著臉上的血污,
留下兩道清晰而絕望的淚痕?!巴怼怼彼K于發出了聲音,破碎得不成調子,
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小獸般的嗚咽。他伸出手,徒勞地、顫抖地伸向那張移動的病床,
指尖在距離白布幾厘米的地方無力地抓撓著空氣,仿佛想抓住最后一點虛無縹緲的幻影。
“讓我…看看她…求求你們…讓我再看看她…”他低聲哀求著,
聲音里充滿了卑微到塵埃里的絕望。那個曾經高高在上、視她如草芥的陸沉舟,
此刻卑微得像一條祈求主人垂憐的流浪狗。
護士看著這個滿身血污、狀若瘋魔卻又流露著巨大悲慟的男人,猶豫了一下,
最終還是輕輕掀開了白布的一角。露出的,是蘇晚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她的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兩片青灰的陰影,
曾經顧盼生輝的眸子再也不會睜開。嘴唇是淡淡的灰紫色,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她的頭發有些凌亂,沾著干涸的血跡,幾縷粘在毫無知覺的額角。這張臉,
依舊帶著幾分與林薇相似的輪廓,卻褪盡了所有模仿的痕跡,
只剩下屬于蘇晚本身的、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的美麗和死寂。
陸沉舟的目光貪婪地、絕望地描摹著這張臉,仿佛要將她的每一寸都刻進靈魂深處。
他看到了她額角一道細小的、已經凝固的傷口,那是滾落樓梯時留下的。
他看到了她頸側淡淡的、他曾留下過吻痕的位置,如今只剩下冰冷的蒼白。
他看到了她緊閉的眼瞼下,那再也無法盛放任何情緒的寧靜?!巴硗怼彼蛦局?,
聲音沙啞哽咽,帶著無盡的悔恨和眷戀,“對不起…晚晚…是我…是我…”他哽咽著,
巨大的痛苦讓他無法再說出完整的句子,只剩下破碎的、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林薇站在不遠處,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看著陸沉舟為那個“贗品”痛不欲生、卑微祈求的樣子,她精心描畫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嫉妒的毒火幾乎要將她焚燒殆盡。她強壓下心頭的翻涌,臉上重新堆砌起哀傷和擔憂,
走上前幾步,試圖再次靠近陸沉舟?!俺林邸彼斐鍪?,想去扶他顫抖的身體,
聲音帶著刻意的哽咽,“別這樣…蘇小姐她…已經走了…你要保重自己…”“滾!
”一聲低沉卻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咆哮,猛地從陸沉舟喉嚨里爆發出來!他猛地轉頭,
那雙被血淚模糊、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林薇,里面翻涌著的不再是之前的遷怒,
而是一種徹骨的、帶著毀滅意味的冰冷恨意!那目光銳利如刀,
仿佛要將她虛偽的面具連同皮肉一起剮下來!“別用你的臟手碰我!
”他每一個字都淬著寒冰,帶著刻骨的厭惡,“也別叫她的名字!你…不配!
”林薇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濃烈到幾乎化為實質的恨意驚得心頭劇震,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哀傷表情也瞬間凝固,一絲狼狽和難堪迅速掠過眼底。
陸沉舟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他掙脫了保安的攙扶,踉蹌著,一步一頓,
如同跋涉在刀山之上,走向那張覆蓋著白布的病床。每一步都沉重無比,
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他顫抖著伸出手,這一次,沒有猶豫,
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撫上了蘇晚冰冷蒼白的臉頰。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
像是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刺穿了他最后一絲僥幸,將絕望徹底釘入骨髓。
“晚晚…”他低下頭,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她冰冷的皮膚上,瞬間暈開一小片濕痕,
“別怕…我來了…我在這兒…”他像哄著熟睡的愛人,聲音輕柔得不可思議,
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溫柔和絕望的安撫,
“別丟下我…求求你…別丟下我一個人…”他俯下身,
冰冷的額頭輕輕抵在她同樣冰冷的額頭上,身體因為巨大的悲痛而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著。
溫熱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斷滴落在她的臉上,與她冰冷的肌膚形成殘忍的對比。
空曠冰冷的走廊里,只剩下男人壓抑到極致、如同受傷孤狼般的悲鳴,低低地回蕩,
纏繞著那張覆蓋著死亡白布的病床,久久不散。護士推著病床,
緩緩走向走廊盡頭通往地下太平間的專用電梯。陸沉舟如同行尸走肉般,
失魂落魄地跟在旁邊,一只手緊緊抓著病床冰冷的金屬欄桿,
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連接著亡者的繩索。林薇站在原地,
看著那個曾經只屬于她的男人,此刻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軀殼,
追隨著另一個女人的尸體而去。她臉上最后一絲偽裝的哀傷也徹底褪去,
只剩下冰冷的怨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事情…似乎開始偏離她預設的軌道了。
電梯門緩緩合上,將陸沉舟絕望的身影、蘇晚冰冷的遺體,以及那濃得化不開的死亡氣息,
一同吞沒。電梯下行,數字冰冷地跳動。陸沉舟靠在冰冷的電梯壁上,
目光空洞地望著頭頂慘白的燈光。懷中,那張染血的B超單碎片,
被他無意識地、死死地攥在掌心,鋒利的邊緣割破了他的皮膚,
滲出的血珠混著單子上早已干涸的暗紅,模糊了那曾經象征希望的小小影像。電梯停穩,
門無聲滑開。一股陰冷、混雜著消毒水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屬于死亡本身氣息的寒風,
撲面而來。太平間的管理員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似乎見慣了生死離別,
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公事公辦地引導著護士將病床推向其中一個標著號碼的冰冷抽屜柜前。
金屬抽屜被緩緩拉出,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里面是冰冷的金屬板。“請家屬…最后確認一下。
”管理員的聲音平淡無波。陸沉舟像是被這句話刺醒,猛地撲到床邊,再次掀開了白布。
他貪婪地看著蘇晚沉睡般的臉,手指顫抖著,
一遍遍撫過她冰冷的眉眼、鼻梁、嘴唇…仿佛要將這觸感永遠刻在記憶里。
“晚晚…晚晚…”他低語著,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無盡的眷戀和絕望。
管理員和護士沉默地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最終,陸沉舟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
頹然地放下了手。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仿佛要將她的靈魂也一同攝入眼底。
然后,他顫抖著手,緩慢地、極其艱難地,將那塊象征著永別的白布,重新拉上,
覆蓋住了那張他此生再也無法觸及的臉。覆蓋住了他親手推入深淵的愛,
和他未曾謀面就夭折的孩子。白布徹底覆蓋的瞬間,陸沉舟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
他猛地用手捂住嘴,發出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嗚咽,仿佛心臟被生生撕裂。高大的身軀佝僂著,
痛苦地蜷縮起來。護士和管理員合力,將承載著蘇晚遺體的擔架,
緩緩推入那個冰冷的、狹長的金屬抽屜里?!斑菄}?!币宦曒p響。
沉重的金屬抽屜被緩緩推入冰冷的柜體深處,嚴絲合縫,隔絕了所有的光與溫度。
那一聲沉悶的閉合聲,像一把巨大的鐵錘,狠狠砸在陸沉舟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