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秘密據點暴露圖書館頂樓最北角的窗邊,是我的秘密據點。
午后的陽光被高大的梧桐過濾得只剩稀薄暖意,懶洋洋地鋪在陳舊光滑的橡木桌面上。
空氣里浮動著舊書紙張特有的、混合著灰塵與時光的干燥氣味,
寧靜得只剩下窗外偶爾的幾聲鳥鳴,以及我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故事正寫到關鍵處。
我筆下那個總是冷著臉的籃球隊長,終于在一個同樣被陽光曬得發軟的午后,
對角落里那個總是安安靜靜、像株含羞草一樣的圖書管理員,
說出了第一句與借還書無關的話。我的心跳隨著筆尖的移動微微加速,
仿佛自己就是那個被突然注視的圖書管理員。“寫什么呢?這么投入。
”一個帶著好奇、又有點慵懶的男聲毫無預兆地貼著我的左耳響起,帶著溫熱的呼吸。
像一顆石子猛地砸進平靜的湖心。“啊!”我嚇得魂飛魄散,手肘下意識地一撞,
擱在桌沿的硬殼筆記本應聲滑落,“啪”地一聲脆響,結結實實摔在地上。
幾頁紙不甘心地飛了出來。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我僵硬地抬起頭,
撞進一雙帶著點戲謔笑意的眼睛里。江嶼。校籃球隊的絕對主力,
走到哪里都是目光收割機的江嶼。此刻,他正彎著腰,一只手隨意地撐在我的桌面上,
離我近得能看清他睫毛在陽光下投下的小片陰影。他大概只是路過,被我這邊的動靜吸引,
純粹出于好奇湊了過來。他身上有股干凈的、混合著一點運動后汗水的陽光氣息,撲面而來,
瞬間蓋過了舊書紙的味道,帶著一種極具侵略性的存在感。“抱歉,嚇到你了?
”他挑了挑眉,語氣倒沒什么歉意,反而帶著點促狹。沒等我回答,
他已經極其自然地彎下腰,長臂一伸,輕松地撿起了我那本倒霉的筆記本。
那修長的手指捏著本子的邊緣,隨意地翻開了掉在地上時攤開的那一頁。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徹底死機,血液瞬間涌上臉頰,又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完了。
他垂眼看著紙頁,眉頭先是習慣性地微蹙,那是他思考時慣有的表情。接著,
那好看的眉峰似乎挑了一下,嘴角開始向上彎起一個極其可疑的弧度。他清了清嗓子,
用一種不高不低、恰好能讓周圍幾個安靜看書的人聽清的、帶著明顯玩味語調的聲音,
念出了那個被我藏在心底、此刻卻如同公開處刑的標題:“《高冷校草愛上我》?
”那七個字,像七個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耳膜上。空氣仿佛被抽干了,
我窒息般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周圍零星幾個同學的視線,
像聚光燈一樣瞬間聚焦過來,帶著探究、驚訝和毫不掩飾的竊笑。江嶼抬起眼,
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疏離感的漂亮眼睛此刻盈滿了毫不掩飾的促狹笑意,
目光在我瞬間漲紅得像要滴血的臉頰和他手里的筆記本之間來回掃視,最終定格在我臉上。
他什么也沒再說,只是那眼神里明晃晃地寫著:哦?原來是這樣?
他慢條斯理地把那幾頁飛出來的紙撿起來,夾回本子里,
然后像放下一件什么有趣的戰利品一樣,把筆記本輕輕放回我的桌面。
指尖甚至還帶著點意猶未盡的輕快,在硬殼封面上輕輕點了點。“挺有意思的標題。
”他留下這句輕飄飄的評語,嘴角噙著那抹讓人心慌意亂的笑,轉身邁開長腿走了。
陽光追著他挺拔的背影,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即將爆炸的羞恥心上。圖書館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聲,
震耳欲聾。“林晚暗戀江嶼,都寫進小說了!還叫什么《高冷校草愛上我》!天吶,
她平時看著那么悶……”“噗!真的假的?在圖書館被江嶼當場抓包?大型社死現場啊!
”“看不出來啊,她膽子這么大?意淫到正主頭上了?”“江嶼當時什么表情?
肯定笑死了吧?”……2 流言如瘟疫流言像一場毫無預兆的瘟疫,在短短一個下午,
就隨著放學的人流席卷了整個高二年級。我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的打量,有毫不掩飾的嘲笑,有鄙夷的竊竊私語,像無數根細密的針,
扎得我體無完膚。每一次課間去洗手間,每一次穿過走廊,甚至只是坐在教室里,
都能感覺到背后粘稠的指指點點。江嶼的名字和我的名字被捆綁在一起,
成了這個秋天校園里最勁爆、也最讓我無地自容的八卦談資。我把自己縮成一團,
像只受驚的蝸牛,恨不得背起整個殼躲進地縫里。
我掐掉了所有可能產生交集的路徑:繞開他常去的籃球場和小賣部;提前五分鐘溜出教室,
只為避免在樓梯口偶遇;甚至放棄了最愛的圖書館頂樓角落,
轉戰到實驗樓最偏僻、積滿灰塵幾乎無人問津的舊資料室。只有在那里,
面對著一排排落滿灰塵、散發著霉味的舊期刊合訂本,我才敢稍稍喘口氣,
暫時忘掉那個讓我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名字——江嶼。然而,
生活總喜歡在你以為已經跌到谷底時,再狠狠踹上一腳。幾天后的一節體育課,
自由活動時間。我像往常一樣,躲在高高的單杠架子后面,背對著喧囂的籃球場,
試圖用一本物理習題冊隔絕整個世界。陽光刺眼,
遠處籃球撞擊地面的砰砰聲、男生們呼喝的叫喊聲,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不清。突然,
一陣不同尋常的騷動爆發開來。籃球拍擊地面的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驚呼,
緊接著是女生們拔高的、帶著驚恐的尖叫。“江嶼!”“摔倒了!我的天!”“別動他!
好像傷到腿了!”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習題冊從僵硬的手指間滑落,
掉在地上。我幾乎是本能地、僵硬地轉過身。籃球場中央圍著一圈人,水泄不通。
視線穿過攢動的人頭縫隙,只能看到江嶼倒在地上,一條腿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蜷著。
他緊咬著牙關,臉色蒼白得嚇人,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
他一只手緊緊抓著腳踝上方一點的位置,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周圍亂糟糟的,
有人喊著去找校醫,有人慌亂地試圖去扶他,被他皺著眉揮手擋開。我像被釘在了原地,
手腳冰涼。混亂中,似乎有人朝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復雜。那目光像一根燒紅的針,
瞬間刺穿了我短暫的關切。巨大的恐慌和羞恥感再次海嘯般席卷而來,將我淹沒。不能過去!
絕對不能!我去了,只會讓場面更尷尬,只會讓那些流言蜚語再次甚囂塵上——“看,
她果然忍不住跑去看江嶼了!”“嘖嘖,小說照進現實了?”……光是想象那些眼神和議論,
就足以讓我窒息。3 病房心跳加速我猛地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習題冊,
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像只受驚的兔子,慌不擇路地逃離了操場,
把身后那片混亂和那個倒在地上的人影,連同自己那顆被恐慌攫緊的心,
一起遠遠地拋在了身后。傍晚,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彌漫在安靜的走廊里,冰冷而刺鼻。
我像個做賊心虛的小偷,懷里緊緊抱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紙袋,
著幾本新出的科幻雜志——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稍微自然點的探病理由(聽說他喜歡科幻?
),還有一小盒包裝素凈的點心(希望他別嫌棄)。我縮在住院部三樓樓梯間冰冷的陰影里,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鼓,耳朵豎得老高,捕捉著外面走廊的動靜。
江嶼的病房就在走廊盡頭右手邊那間。剛才偷偷瞄了一眼,門虛掩著,
里面似乎沒什么人說話的聲音,大概他家人還沒來?或者……他一個人待著?
這個念頭讓我心里莫名揪了一下,但立刻又被更強烈的“不能被發現”的念頭壓了下去。
又等了幾分鐘,外面依舊靜悄悄的,只有遠處護士站偶爾傳來的模糊對話聲。就是現在!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像只敏捷又膽怯的貓,飛快地閃出樓梯間,
踮著腳尖,用最快的速度沖向那扇虛掩的病房門。短短的十幾米距離,卻像跑了一場馬拉松,
手心全是黏膩的冷汗。到了門口,我連朝里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只想趕緊完成任務逃離現場。我迅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紙袋放在門口靠墻的地上,
確保它不會擋路。做完這一切,我幾乎是彈跳起來,轉身就要跑——“哐當!
”一聲突兀的、金屬撞擊的悶響,毫無預兆地從我身后響起,驚得我魂飛魄散。我猛地回頭。
病房門被從里面徹底推開了。江嶼就斜倚在門框上,一條腿打著厚厚的白色石膏,
笨重地懸空架著,剛才那聲悶響,大概就是石膏腿不小心撞到門框發出的。他顯然剛洗過臉,
額前的黑發還濕漉漉地滴著水,幾縷不羈地貼在光潔的額角。他穿著寬大的藍白條紋病號服,
整個人看起來比球場上瘦削了不少,臉色也帶著傷后的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像黑暗中點燃的星辰,帶著一種了然于胸的銳利和……毫不掩飾的得意笑意,
牢牢地鎖定了僵在原地的我。他的目光掃過我因為驚嚇而瞬間煞白的臉,
又慢悠悠地落在我剛放在地上的紙袋上,最后,定格在我無處安放、絞在一起的手指上。
“跑?”他開口了,聲音因為受傷帶著點沙啞,卻掩不住那股熟悉的、讓人心慌的戲謔勁兒,
“林晚同學,你這女主逃跑的次數,是不是設定得有點太多了?
”我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血液直沖頭頂。完了,徹底完了!被當場活捉!
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想立刻原地蒸發,
或者腳下突然裂開一條縫讓我掉進去。“進來。”他用下巴朝病房里點了點,
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帶著點命令的口吻。那雙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
像狡猾的獵人看著終于掉進陷阱的小動物。我像被施了定身咒,雙腳死死釘在地板上,
動彈不得。逃?他的石膏腿還抵在門框上,像一截笨拙又結實的路障,
無聲地宣告著此路不通。巨大的羞窘像滾燙的巖漿,從腳底一直燒到頭頂,
我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無聲的注視烤化了。就在我大腦徹底宕機,幾乎要不顧一切轉身硬闖時,
他卻慢悠悠地收回那條礙事的石膏腿,扶著門框,側了側身,讓開了進門的路。
動作帶著點傷病員的笨拙,但那眼神里的篤定和促狹,絲毫未減。“東西,
”他朝地上的紙袋努努嘴,嘴角勾起,“不打算親手交給我?還是說……”他拖長了調子,
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我,“里面又藏著什么不能讓我看的新章節?”“沒、沒有!
”我幾乎是尖叫著否認,聲音干澀又尖利,把自己都嚇了一跳。不能再待下去了!
每一秒都是煎熬!我猛地彎下腰,幾乎是搶奪般一把抓起那個此刻顯得無比燙手的紙袋,
看也不敢看他,像顆被發射出去的炮彈,低著頭就朝那剛剛讓開的門縫里沖了進去。
病房里彌漫著更濃的消毒水味,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藥膏氣息。單人間,不大,但整潔。
窗外暮色四合,城市的燈火漸次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暈。
床、床頭柜上插著幾枝淡雅小花的玻璃瓶、旁邊椅子上搭著的一件眼熟的校隊外套……最后,
無處可逃地,落回江嶼身上。他已經扶著墻壁,慢慢地、有些吃力地挪回到了床邊,
那條打著石膏的腿被他小心翼翼地安置好。然后,他轉過身,背對著我,
彎腰在床頭柜下層摸索著什么。寬大的病號服后背被這個動作繃緊,
勾勒出少年清瘦卻依舊挺拔的肩線。我僵立在離門口不到兩米的地方,
紙袋像個滾燙的山芋一樣被我不安地抱在胸前,心臟在肋骨后面瘋狂沖撞。走?
似乎顯得更加此地無銀三百兩。留?每一口呼吸都艱難無比。“喏。”他終于直起身轉過來,
手里赫然拿著一個薄薄的、印滿文字的A4紙打印稿。我的瞳孔驟然收縮——那熟悉的排版,
的字跡……那分明是我那本夭折了的、后來被我偷偷撕掉并徹底刪除了電子文檔的小說殘骸!
他怎么會……他怎么可能有?!巨大的震驚和一種被徹底扒光的羞恥感瞬間攫住了我,
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臉上。他晃了晃那疊紙,紙張發出嘩啦的輕響,在我聽來如同驚雷。
“文筆還行,想象力嘛……”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紙面,像是在認真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