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在家族共享菜譜里上傳了祖傳養生湯。 我喝下后急性砷中毒,
搶救室里婆婆哭訴是兒媳陷害。 警方恢復菜譜編輯記錄,
發現配料表末尾手寫著“砒霜0.5g”。 筆跡鑒定結果指向沉默寡言的公公。
他蜷縮在審訊椅里,皮膚潰爛流膿:“晚期皮膚癌,
偏方說砒霜能治……” “我想死在自己燉的湯里,不想拖累你們。” 病危通知下達那晚,
我拔掉公公的呼吸機軟管。 婆婆的尖叫刺破病房:“殺人犯!你害死我兒子又要害死他爸!
” 我晃著手機里她冒領醫保的證據:“游戲才剛開始。
”手機屏幕幽幽的光映在林曉薇沒什么表情的臉上。
的提示音在安靜的客廳里格外清晰——“‘桂蘭廚房’更新了食譜:十全大補菌菇養生湯”。
她指尖劃過,頁面展開。婆婆張桂蘭那張笑得過分熱情的臉作為食譜封面跳了出來,
底下配著洋洋灑灑的文字:“祖傳秘方改良!補氣養血,延年益壽!全家喝了都說好!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涌上來。又是“祖傳秘方”,又是“全家都說好”。
林曉薇扯了扯嘴角,這個“全家”顯然不包括她。自從她和陳明結婚搬進這個家,
婆婆張桂蘭就像一座移動的、挑剔的大山,橫亙在她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育兒理念是陳腐的“經驗之談”,家務活永遠達不到“干凈”的標準,
連她偶爾下廚做個新式減脂餐,都能引來婆婆“這哪是人吃的東西”的評語。
唯一的緩沖地帶,大概就是這個當初為了“家庭和諧”而建的共享菜譜APP賬號。
婆婆熱衷于上傳她那些油汪汪、聲稱能治百病的“養生”湯羹,
林曉薇則固執地記錄著自己研究的健康食譜,偶爾,
她會“手滑”修改一下婆婆食譜里那驚人的鹽和油的用量。每一次修改,
都像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小石子,總能漾開婆婆不滿的漣漪。
廚房里傳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還有婆婆刻意拔高的、帶著某種宣告意味的嗓音:「明仔!
曉薇!快出來!湯好了!我按最新改良的秘方熬的,下了血本的,保準你們喝了精神頭十足!
」丈夫陳明從書房探出頭,臉上帶著慣有的、夾在母親和妻子之間的疲憊和無奈,
他推了推眼鏡:「媽,就來。」他看向沙發上的林曉薇,眼神里帶著懇求,「薇薇,
媽忙活一下午了,嘗嘗吧?就當…給我個面子。」林曉薇壓下心頭的抵觸,關了手機屏幕。
那刺眼的“祖傳秘方”和婆婆志得意滿的笑臉消失了。她站起身,沒看陳明,徑直走向餐廳。
為了這個在婆媳夾縫中日益沉默的男人,她愿意再忍一次。餐廳燈光有些晃眼。
巨大的湯碗擺在桌子中央,熱氣騰騰,濃郁的菌菇混合著厚重的中藥氣味撲面而來,
并不好聞。湯色是深沉的醬褐,表面浮著一層厚厚的油花。張桂蘭已經盛好了三碗,
殷切地擺放在各人面前。公公陳建國坐在她旁邊,低著頭,手里無意識地搓著一小截餐巾紙,
整個人縮在椅子里,像一團模糊的影子。他最近似乎更沉默了,
臉色也透著一種不健康的灰敗。「快趁熱!」張桂蘭把最大的一碗推到林曉薇面前,
臉上堆著笑,眼神卻銳利地釘在她身上,「曉薇啊,你最近臉色差,工作又累,多喝點!
這湯里我加了新找的好東西,金貴著呢!保你喝了容光煥發!」
1那“金貴的好東西”讓林曉薇胃里一陣翻攪。她看著碗里濃稠的、顏色可疑的湯汁,
實在提不起半點食欲。但在婆婆灼灼的注視和陳明懇求的目光下,她拿起勺子,舀起一小口,
屏住呼吸送進嘴里。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土腥、藥苦和某種金屬銹蝕感的味道瞬間在口腔里炸開!
濃烈得讓她頭皮發麻!「嘔——」生理性的反胃完全不受控制,她猛地捂住嘴,
強忍著才沒當場吐出來,臉瞬間憋得通紅,眼淚都嗆了出來。「怎么了?」陳明嚇了一跳,
趕緊放下自己的勺子。張桂蘭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嘴角那點強堆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聲音也冷硬起來:「林曉薇!你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花時間花精力燉的湯,你就這態度?
嫌棄我老婆子的東西不干凈?」「媽!薇薇不是那個意思!」陳明急忙打圓場,
又轉向林曉薇,帶著點責備,「薇薇,媽燉湯不容易,你…」
林曉薇好不容易壓下那陣劇烈的惡心,放下勺子,聲音因為強忍而有些發顫:「媽,
這湯…味道有點怪,我喝不慣。」她實在說不出“好喝”這種違心的話。「怪?」
張桂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哪里怪?祖傳的方子!
我燉了幾十年!街坊鄰居誰不說好?就你金貴!就你舌頭刁!我看你就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她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林曉薇臉上,「自從你進了這個家門,就沒一天消停!
明仔以前多聽話的孩子,現在被你挑唆得…」「媽!」陳明猛地提高聲音打斷她,
臉上是壓抑不住的煩躁和痛苦,「少說兩句行不行?喝個湯而已!」「喝個湯而已?」
張桂蘭的炮火立刻轉向兒子,「陳明!你看看她!你看看她這副樣子!我辛辛苦苦是為了誰?
還不是為了你們好!我這當媽的,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了是不是?有了媳婦忘了娘!白眼狼!
」她捶著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陳建國依舊低著頭,只是搓著紙巾的手指更快了,
骨節泛著白。餐廳里充斥著張桂蘭尖利的數落和陳明壓抑的辯解。
林曉薇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那口湯帶來的怪異味道還頑固地停留在舌根,
胃里也開始隱隱地、不正常地絞痛起來。她不想再待下去,不想再看這令人窒息的一幕。
「我有點不舒服,先回房了。」她推開椅子,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筋疲力盡的冷意。
「你…」張桂蘭還想說什么,被陳明一個眼神制止了。林曉薇沒再看任何人,
轉身快步離開餐廳。身后,婆婆帶著哭腔的控訴追了過來:「你看看!你看看她什么態度!
陳明!你就看著她這么欺負你媽?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啊…」房門關上,
隔絕了外面令人心煩意亂的噪音。林曉薇靠在門板上,深深吸了口氣,
試圖平復翻江倒海的胃和嗡嗡作響的腦袋。她走到床邊坐下,
那股金屬銹蝕般的怪味似乎還縈繞在鼻端,胃部的絞痛非但沒有緩解,
反而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攥緊、扭轉!「呃…」她忍不住蜷縮起身體,
額頭上瞬間冒出一層冷汗。不對勁,這絕不是普通的腸胃不適。就在這時,
一陣更劇烈的、刀絞般的疼痛猛地從腹部炸開!仿佛有燒紅的烙鐵捅進了她的內臟!
「啊——!」一聲短促凄厲的慘叫不受控制地從她喉嚨里沖出!
她整個人從床上滾落在地毯上,身體蜷縮成蝦米狀,雙手死死地摳住腹部,
指甲幾乎要陷進肉里。眼前陣陣發黑,天旋地轉。冷汗像開了閘的洪水,
瞬間浸透了她的睡衣。胃里翻騰得厲害,她掙扎著想爬起來去衛生間,剛撐起一點身體,
喉頭猛地一甜——「哇——!」
一大口混雜著食物殘渣和暗褐色液體的穢物毫無預兆地噴濺在地毯上!
濃烈的酸腐和血腥氣彌漫開來。緊接著,是第二口、第三口…她控制不住地劇烈嘔吐,
吐出來的東西顏色越來越深,最后幾乎成了渾濁的、帶著血絲的粘液。
每一次嘔吐都牽扯著腹部撕裂般的劇痛,讓她渾身痙攣。「薇薇!薇薇你怎么了?」
房門被猛地撞開,陳明驚恐的聲音傳來。
他看到地上的狼藉和蜷縮著、面如金紙、不斷嘔吐抽搐的妻子,嚇得魂飛魄散。「媽!爸!
快叫救護車!快啊!」陳明撲過來,想抱起林曉薇,卻不知從何下手,聲音都變了調。
張桂蘭和聽到動靜的陳建國也沖到了門口。看到屋內的景象,張桂蘭臉上瞬間褪盡了血色,
剛才的憤怒和委屈被巨大的驚駭取代,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嘴唇哆嗦著:「這…這…怎么會…」陳建國佝僂著背,
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地上那灘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嘔吐物,里面暗紅的血絲在燈光下異常刺眼。
他搓著紙巾的手驟然停下,整個人像一尊驟然風化的石像,灰敗的臉上,死寂一片。
2刺耳的救護車鳴笛聲撕裂了夜晚的寧靜,一路呼嘯著沖進市中心醫院。
急救推床的輪子碾過冰冷光滑的地面,發出急促而沉重的聲響,一路沖向亮著紅燈的搶救室。
林曉薇躺在推床上,身體不受控制地間歇性劇烈抽搐,
每一次抽搐都伴隨著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她的臉色已經不是蒼白,
而是一種瀕死的、泛著青灰的蠟黃,嘴唇呈現出詭異的紫紺色。
冷汗浸透的頭發黏在額角和臉頰,更添幾分駭人。氧氣面罩扣在她口鼻上,
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在透明的罩壁上凝成一片迅速消散的白霧。「病人急性腹痛,
噴射狀嘔吐,嘔吐物含咖啡渣樣物質及血絲,意識模糊,血壓持續下降!懷疑急性中毒!快!
洗胃!建立靜脈通道!抽血送毒檢!快!」急診醫生語速飛快,一連串指令砸向周圍的護士。
搶救室厚重的自動門在陳明眼前「砰」地一聲關上,將他隔絕在外,門上刺目的紅燈亮起,
像一只冷酷的眼睛。那一聲悶響,仿佛砸在了陳明的心臟上,讓他渾身一顫,腿一軟,
差點癱倒在地。他死死扒住冰冷的門框,指甲摳進金屬的縫隙里,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
試圖從那狹小的觀察窗里看到里面的情形,卻只看到一片混亂移動的白影和儀器冰冷的反光。
「薇薇…薇薇…」他無意識地喃喃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
瞬間將他淹沒。「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啊!」張桂蘭踉蹌著跟過來,
看著緊閉的搶救室大門,又看看兒子失魂落魄的樣子,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聲音帶著哭腔,
卻不再是之前的委屈,而是真切的恐慌,「不就是喝了我一碗湯嗎?
那湯…那湯能有什么問題?我熬了幾十年!祖宗傳下來的方子啊!」她反復念叨著,
像是在說服別人,更像是在說服自己。陳建國佝僂著背,默默地站在幾步遠的墻邊陰影里,
像一截枯朽的木頭。他低著頭,雙手插在舊夾克的口袋里,看不清表情,
只有那過分佝僂的背脊和微微顫抖的肩膀,泄露著一絲不尋常的緊繃。
醫院消毒水濃烈的氣味似乎讓他很不適,他時不時地、極其輕微地聳動一下鼻子。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陳明靠著墻壁滑坐到冰冷的地上,雙手插進頭發里,用力揪扯著。張桂蘭則像熱鍋上的螞蟻,
在搶救室門口狹窄的走廊里來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著「祖宗保佑」、「菩薩顯靈」。
突然,搶救室的門猛地被推開!一個戴著口罩、手套上還沾著些污漬的護士急匆匆出來,
手里拿著幾張單據,語速極快:「林曉薇家屬!病人情況危急,初步診斷是急性砷中毒!
這是病危通知書,快簽字!需要立刻進行血液凈化!另外,警方馬上到,
你們誰是最后接觸她飲食的人?所有她入口的東西,尤其是晚餐,立刻封存!一點都不能動!
」「砷…砷中毒?」陳明像被雷劈中,猛地從地上彈起來,臉上血色盡失,嘴唇哆嗦著,
「砒…砒霜?!」這個只在影視劇和恐怖故事里聽過的詞,像一把冰錐狠狠扎進他的腦海。
「病…病危?」張桂蘭更是如遭五雷轟頂,身體晃了晃,被陳明下意識地扶住才沒摔倒。
她臉上的驚恐瞬間被一種極致的茫然和難以置信取代,「砒霜?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的湯里怎么會有砒霜?!」她猛地抓住護士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護士的防護服里,
「護士!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啊?是不是搞錯了?!」
護士皺著眉掙脫開:「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快簽字!時間就是生命!」
她把通知書和筆塞到陳明手里。陳明的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筆,
歪歪扭扭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感覺那薄薄的一張紙重逾千斤。就在這時,
一陣急促而規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察神情嚴肅地走了過來,
目光銳利地掃過門口失魂落魄的三人。「誰是林曉薇的家屬?」為首的警官出示了證件,
聲音沉穩有力,「我們接到醫院報警,懷疑是惡性投毒案件。請配合調查。」「警察同志!」
張桂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被“投毒”兩個字徹底刺激到,她猛地撲到警察面前,
眼淚鼻涕瞬間涌了出來,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控訴:「是她!一定是她!
警察同志你們要給我做主啊!是她自己搞的鬼!她想害死我!她想把這個家搞散!
她想害死我兒子啊!」她枯瘦的手指,帶著一種淬了毒般的恨意,
直直地指向搶救室緊閉的大門,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門板,釘在里面的林曉薇身上。「媽!
你胡說什么!」陳明又驚又怒,一把拉住情緒失控的母親。
張桂蘭卻像瘋了一樣甩開兒子的手,哭嚎著,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
帶著令人心悸的怨毒:「我沒胡說!陳明!你被她灌了迷魂湯了!你看不見嗎?
她早就不想在這個家待了!她嫌棄我這個老婆子!她恨我!她這是苦肉計!
她想用死來陷害我!讓我去坐牢!她好獨占你!獨占這個家!警察同志!你們查她!
一定是她自己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她想害死我啊!」她捶胸頓足,涕淚橫流,
將“受害者”的悲憤和“被誣陷者”的冤屈演繹得淋漓盡致。
過往所有對兒媳的不滿、挑剔、怨恨,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最惡毒的宣泄口,
化作淬毒的利箭,射向搶救室里生死未卜的人。陳明看著母親扭曲的臉,
聽著她字字誅心的指控,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渾身冰冷。他張了張嘴,
想為妻子辯解,喉嚨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巨大的荒謬感和撕裂感幾乎將他擊垮。一直沉默得像影子般的陳建國,
在張桂蘭那聲嘶力竭的「她想害死我啊」的哭喊聲中,身體幾不可察地劇烈顫抖了一下。
他依舊低著頭,藏在口袋里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留下幾個月牙形的、帶著血絲的凹痕。他喉嚨里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
卻被淹沒在張桂蘭尖銳的哭嚎和醫院嘈雜的背景音里。陰影籠罩著他佝僂的身形,
那是一種沉入深淵般的絕望死寂。3醫院慘白的燈光下,
兩名刑警——經驗老到的趙隊和年輕的警員小周——眉頭緊鎖。
張桂蘭聲淚俱下、邏輯混亂卻指向明確的指控,陳明痛苦茫然的反駁,
還有角落里那個沉默得如同背景板、卻渾身散發著濃重不安氣息的陳建國,
都讓這個看似簡單的“家庭糾紛”蒙上了一層濃重的疑云。「投毒」兩個字,
像一塊沉重的鉛,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封鎖現場!尤其是廚房和餐廳!
所有林曉薇女士今晚可能接觸過的食物、飲品、餐具,全部封存取證!」趙隊果斷下令,
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小周,你立刻帶人跟家屬回去,仔細搜查,
任何可疑物品都不能放過!特別是…」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掃過張桂蘭和陳明,「那鍋湯!
」「是!」小周立刻應聲。張桂蘭聽到要搜家,尤其是搜她的湯,
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隨即又被更強烈的委屈和憤怒取代:「搜!盡管搜!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搜出什么來!我那湯清清白白,祖宗傳下來的方子,
能有什么問題?肯定是她自己…」「媽!」陳明疲憊又痛苦地打斷她,轉向警察,聲音沙啞,
「警察同志,我們配合。我妻子…她還在里面搶救…」他看向搶救室那盞依舊亮著的紅燈,
眼神里充滿了無助和祈求。趙隊點點頭,語氣緩和了些:「放心,醫院會全力救治。
你們先配合我們調查,盡快查明真相,對大家都好。」他目光掃過一直低著頭的陳建國,
「這位老先生,也請一起回去協助調查。」陳建國身體猛地一顫,
像是被無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眼神空洞地看向趙隊,嘴唇翕動了幾下,
最終只發出一個含糊不清的、帶著濃重痰音的:「…嗯。」
回到那個不久前還彌漫著湯味和爭吵氣息的家,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警察拉起了警戒線,
技術科的同事戴著白手套、鞋套,拿著各種儀器,在廚房和餐廳里一絲不茍地工作著,
相機閃光燈不時亮起,記錄著現場。
那鍋惹禍的“十全大補菌菇養生湯”被小心地取樣、封裝。
餐桌上殘留的碗筷、林曉薇用過的那只湯勺、甚至地毯上那灘散發著異味的嘔吐物,
都被仔細地提取。張桂蘭坐在客廳沙發上,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指節發白,
眼睛死死盯著忙碌的警察,
嘴里還在不停地低聲念叨:「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我的湯…」像是在祈禱,
又像是在自我催眠。陳明則頹然地坐在另一邊,雙手捂著臉,肩膀微微聳動。陳建國沒有坐,
他像一尊失去生氣的雕塑,僵硬地站在客廳通往餐廳的陰影交界處,
目光空洞地望著廚房的方向。當警察從他身邊經過時,他身體會下意識地繃緊,
然后微不可察地向陰影里再縮一點。時間在壓抑的沉默和取證人員細微的聲響中流逝。
廚房里的初步毒物快速檢測有了結果。小周拿著一個便攜式檢測儀的打印單,
臉色凝重地走到趙隊身邊,低聲匯報:「趙隊,湯里…還有林曉薇的嘔吐物里,
都檢出了高濃度的砷化合物殘留。初步判斷是三氧化二砷,也就是砒霜。」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趙隊的心還是猛地一沉。砒霜!劇毒!
他銳利的目光瞬間掃向沙發上的張桂蘭。張桂蘭似乎感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
對上趙隊審視的目光,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
身體控制不住地發起抖來:「不…不可能…我沒有…我沒有下毒!我沒有砒霜!
我根本不知道那東西長什么樣!」她尖聲叫起來,帶著瀕臨崩潰的恐懼。
「那這湯里的砒霜是哪里來的?」趙隊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湯是你親手熬的,
食材是你準備的,也是你端上桌的。張女士,請你解釋。」「我…我…」
張桂蘭被問得啞口無言,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指著陳明,
又指向餐廳的方向,語無倫次,「是她!是林曉薇!一定是她!她恨我!她想害我!
她…她可能趁我不注意…對!她下午進過廚房!一定是她偷偷放進去的!
她想自殺然后嫁禍給我!警察同志!你們要明察啊!」「媽!你夠了!」陳明再也忍不住,
紅著眼睛吼道,「薇薇現在還在搶救室生死不明!她為什么要用自殺來害你?這根本說不通!
」「怎么說不通?她就是恨我!她就是想毀了這個家!」張桂蘭歇斯底里地反駁。
眼看又要陷入無意義的爭吵,趙隊抬手制止了他們,
轉向技術科負責電子物證的同事:「小劉,那個共享菜譜APP的云端記錄恢復得怎么樣了?
」一直埋頭在筆記本電腦前的小劉抬起頭,推了推眼鏡,
鏡片后的眼睛閃著專注的光:「趙隊,有重大發現!
我們恢復了‘桂蘭廚房’賬號下‘十全大補菌菇養生湯’這條食譜的編輯歷史記錄。」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小劉將電腦屏幕轉向眾人,指著一條清晰的記錄:「看這里。
張桂蘭女士最初上傳的版本時間是昨天下午3點42分。然后,在今天下午…」
他手指向下移動,落在一個時間戳上,「下午4點17分,這條食譜被修改過。
修改的內容是…」他放大了記錄詳情。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食譜的配料表。
在原本羅列的各種菌菇、中藥材名稱的最后,赫然多出了一行手寫添加的字跡!
那字跡有些歪斜,像是用手機觸控筆或者手指直接寫在屏幕上的,墨色很深,
透著一股冰冷的決絕:砒霜 0.5g「嘶——」陳明倒抽一口冷氣,渾身冰涼,
難以置信地盯著那行字。「啊——!」張桂蘭發出一聲短促刺耳的尖叫,像是見了鬼,
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盯著那行字,身體篩糠般抖起來,「沒有!我沒有寫過這個!
這不是我寫的!我根本不知道!這是誰?是誰要害我?!」她猛地撲向電腦,狀若瘋狂,
「假的!一定是假的!是林曉薇!是她登了我的賬號!是她寫的!」「不可能!」
小劉冷靜地反駁,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幾下,調出登錄日志,
「賬號最后一次登錄設備是張桂蘭女士本人的手機,登錄IP地址就是這里的家庭網絡。
修改操作也是在那個設備上完成的。林曉薇女士的手機記錄顯示,
她今天下午并未登錄過這個APP。」「那…那…」張桂蘭徹底懵了,
巨大的恐懼和冤屈讓她幾乎暈厥,她癱坐在地上,失神地喃喃,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是誰?是誰…」客廳里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張桂蘭粗重驚恐的喘息聲。趙隊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緩緩掃過客廳里每一個人的臉。
陳明臉上的震驚和茫然不似作偽。張桂蘭的恐懼和冤屈也過于真實。最后,
他的目光定格在陰影交界處那個一直沉默的身影上。陳建國依舊佝僂著背站在那里,低著頭。
但在那行「砒霜 0.5g」的字跡被放大的瞬間,趙隊敏銳地捕捉到,這個沉默的老人,
身體幾不可察地、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擊中。
他那只一直插在舊夾克口袋里的手,似乎在里面痙攣般地攥緊了什么東西,
指關節隔著布料都透出用力的青白色。那幽靈般的0.5克砒霜,像一把冰冷的鑰匙,
似乎正在緩緩擰開通向深淵真相的門鎖。而門后,站著那個被所有人忽視的影子。
4「筆跡鑒定?」張桂蘭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沖到趙隊面前,
渾濁的眼睛里爆發出急切的光,「對!對!鑒定!警察同志,你們快鑒定!
那絕對不是我寫的字!我老太婆雖然沒文化,但自己的字還是認得的!那字又丑又歪,
根本不像我寫的!你們一鑒定就清楚了!我是清白的!」她激動地揮舞著手臂,
仿佛筆跡鑒定就是能立刻洗刷她冤屈的尚方寶劍。趙隊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又瞥了一眼角落里那個在聽到“筆跡鑒定”四個字時,
身體驟然繃緊、幾乎要縮進墻壁里的陳建國。他沉聲道:「張女士,冷靜。
筆跡鑒定是必要的程序,我們會做。但在此之前,還需要你們提供日常的書寫樣本進行比對。
」他轉向小周:「小周,收集張桂蘭女士、陳明先生,還有陳建國老先生平時的筆跡樣本。
筆記本、購物清單、隨手記的便簽,只要是手寫的,都要。」「是!」小周立刻行動起來。
張桂蘭非常配合,甚至有些過于急切,
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平時記賬的小本子、去超市前寫的購物清單,一股腦兒塞給小周:「給!
警察同志!你們好好看看!我的字是方方正正的,跟那個鬼畫符完全不一樣!」
陳明也木然地找出自己工作筆記和幾張簽過名的單據。輪到陳建國時,
他顯得異常抗拒和遲緩。在趙隊平靜卻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下,
他才慢吞吞地、極其不情愿地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卷了邊的小小的、油膩膩的筆記本,
又摸索出一支快沒水的圓珠筆。他低著頭,避開所有人的目光,手指顫抖著,
在空白的紙頁上極其緩慢地、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陳建國」,
然后又寫了幾個歪歪扭扭的數字,像是電話號碼。那字跡,笨拙、僵硬,
帶著一種老年人特有的顫抖,筆畫斷續,結構松散。張桂蘭伸著脖子看了一眼,
立刻像是找到了佐證,大聲道:「警察同志你們看!我家老頭子的字更丑!跟那個也不一樣!
那肯定不是我家里人寫的!一定是外人!是有人要害我們老陳家啊!」
她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剛才還一口咬定是林曉薇所為。趙隊沒有理會她的叫嚷,
只是示意小周將所有的筆跡樣本,連同從APP云端提取的那張帶有「砒霜 0.5g」
手寫體的截圖,小心地封裝好。「樣本會立刻送交市局物證鑒定中心進行專業比對。」
趙隊的聲音在壓抑的客廳里顯得格外清晰,「在結果出來之前,請各位暫時不要離開本市,
保持通訊暢通,隨時配合調查。」等待結果的日子,對陳家每一個人來說,
都是一種無聲的酷刑。陳明大部分時間都守在醫院。林曉薇雖然暫時脫離了最危險的急性期,
但砷中毒對內臟器官,尤其是肝臟和腎臟造成了嚴重損傷,引發了多器官功能衰竭,
情況依舊危殆,被轉入了重癥監護室(ICU),身上插滿了管子,
依靠各種儀器維持著生命。陳明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妻子毫無生氣的臉,心如刀絞,
巨大的痛苦和無力感幾乎將他吞噬。他不敢去想那個“0.5g”背后的真相,
那念頭本身就像一把鈍刀在反復切割他的神經。張桂蘭則陷入了另一種煎熬。
她不再像最初那樣歇斯底里地叫嚷,但整個人變得極其敏感和神經質。她不敢靠近廚房,
看到鍋碗瓢盆就心驚肉跳。她一遍遍地翻看自己手機里的菜譜APP,
確認沒有其他“鬼畫符”。她開始疑神疑鬼,總覺得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
看她的眼神都帶著懷疑。她反復向陳明和偶爾來探望的親戚哭訴自己的冤屈,
咒罵那個“寫黑字”的惡人,
但咒罵的對象已經從林曉薇變成了一個模糊的、未知的“兇手”。她像一只驚弓之鳥,
惶惶不可終日。而陳建國,則徹底將自己封閉了起來。他變得更加沉默,幾乎不再開口說話,
整天把自己關在狹小的房間里,或者坐在陽臺的舊藤椅上,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發呆。
他佝僂的背似乎更彎了,臉色是一種死氣沉沉的灰敗,眼窩深陷,
渾濁的眼睛里沒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死寂。他吃得極少,
動作遲緩得像個提線木偶。陳明偶爾想跟他說話,詢問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或者只是單純地關心一下,得到的只有長久的沉默,或者一個緩慢到近乎凝固的搖頭。
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濃重的、絕望的暮氣,讓整個家都籠罩在一片陰郁之中。三天后,
市局物證鑒定中心。趙隊和小周坐在鑒定科王主任的辦公室里。氣氛凝重。
王主任是一位頭發花白、戴著金絲眼鏡、氣質嚴謹的老專家。他面前攤開著幾份文件,
最上面是一份蓋著紅章的鑒定報告。「趙隊,結果出來了。」王主任的聲音平穩,
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沉重感。他拿起那份報告,卻沒有立刻翻開,而是透過鏡片看向趙隊,
眼神復雜。「怎么樣?」趙隊的心提了起來。小周也屏住了呼吸。王主任輕輕嘆了口氣,
將報告推到趙隊面前,手指點向最關鍵的那一欄結論:“經比對檢驗,
送檢的‘共享菜譜APP食譜編輯記錄中手寫添加的‘砒霜 0.5g’字跡’,
與樣本‘陳建國日常書寫筆跡樣本’…… …… …… 認定同一。
”后面跟著一長串專業術語和特征比對分析。「認定同一」四個字,像四顆冰冷的子彈,
精準地擊中了目標。辦公室里一片死寂。趙隊盯著那四個字,眼神銳利如刀,
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冷峻。所有的疑點,
那個沉默老人反常的舉動,在這一刻都串聯了起來。小周則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下意識地低呼出聲:「真的是他?!陳建國?!」他完全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