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的額頭重重磕在斑駁的課桌上,木紋里嵌著的粉筆灰顆粒硌得生疼。
后桌男生偷帶的辣條味混著前排女生的草莓橡皮擦氣息,像根細針般鉆進鼻腔。他猛地睜眼,
白熾燈在頭頂發出電流過載的嗡鳴,
黑板右上角用紅粉筆圈著的“3”字刺得視網膜發痛——那是用尺子畫的規整圓圈,
此刻卻像個正在收縮的瞳孔,死死盯著他。不可能。他分明記得ICU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
消毒水的氣味滲進鼻腔,指尖還殘留著抗癌藥瓶冰涼的觸感。顫抖的右手探進校服口袋,
觸到的卻是團皺巴巴的草稿紙,指腹摩挲過“2015年6月4日”幾個字,
藍黑墨水洇開的邊緣像十年前未干的淚痕。窗外的梧桐葉正沙沙地將陽光揉碎,
落在課桌上成了游動的金斑,他盯著自己骨節分明的手指——指腹沒有常年握筆的繭,
手腕內側還留著初三時摔傷的淡疤,這具身體分明停留在十八歲的夏天。“林霄?
”斜前方傳來的女聲像塊浸透冰水的綢緞,清冷卻帶著暖意。他抬頭時,
正撞見蘇晚晴轉身的側臉——少女耳后碎發被電扇吹得輕顫,
珍珠發卡折射的光斑落在睫毛上,像蝴蝶翅膀投下的陰影。她指尖捏著數學卷子的一角,
露出卷面上被紅筆圈住的最后一題:“這道圓錐曲線,你昨晚說有新思路?
”林霄的喉結滾動了兩下。前世此刻,他正盯著這道題的焦半徑公式發愣,
草稿紙上涂滿又劃掉的輔助線像團亂麻。而現在,
記憶如潮水漫過神經——他清楚記得這題在標準答案里用了參數方程,
卻在看見蘇晚晴袖口露出的腕間紅繩時,突然大腦空白。那紅繩是她生日時自己偷偷買的,
最終卻在畢業那天扔進了垃圾桶。“我、我再想想。”他攥緊筆,
塑料筆桿發出輕微的 creak 聲。后排傳來嗤笑,
李明正用課本擋著臉對同桌擠眉弄眼——這場景太過熟悉,
上一世他總在這樣的笑聲中把卷子往抽屜里塞。蘇晚晴卻忽然將卷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指尖停在坐標系上:“或許可以試試設而不求?我昨天用這種方法解出來了。
”她的指甲修剪得圓潤,泛著健康的粉色,
林霄突然注意到她腕間還戴著初中畢業時全班女生都有的 friendship 手鏈。
放學鈴聲像把生銹的刀割開悶熱的空氣。
林霄在蘇晚晴轉身時鬼使神差地抓住她的手腕——觸感柔軟得像團云,
卻在少女受驚的目光中猛地縮回手。“對、對不起!我……”他盯著自己泛紅的指尖,
喉結上下滾動,“能借你的筆記看看嗎?就一晚,明天早自習還你。”蘇晚晴愣住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總坐在教室后排、永遠埋著頭的男生,發現他耳尖紅得要滴血。
走廊里傳來同學們打鬧的聲音,她忽然彎腰從課桌里抽出筆記本,
牛皮封面上貼著枚小小的櫻花貼紙:“晚自習前我會把錯題整理好,你……”她頓了頓,
指尖劃過封面上自己寫的“蘇晚晴”三個字,“需要我陪你復習嗎?
”林霄的心跳聲蓋過了窗外的蟬鳴。他看見蘇晚晴睫毛投下的陰影在眼下輕輕顫動,
像振翅欲飛的蝶。“不用!”他脫口而出,又意識到語氣太急,慌忙補充,
“我、我想先自己看一遍,不懂的再問你……可以嗎?”少女笑了,
酒窩在臉頰右側淺現:“當然可以。”她轉身時馬尾掃過他手背,
帶著藍月亮洗衣液的清香——后來他才知道,那是她媽媽常買的牌子。當晚的操場角落,
路燈將林霄的影子拉得老長。他蹲在雙杠下,借著手機屏幕光背誦文綜考點,
十根火腿腸的包裝袋堆成小山。保安的手電筒光束掃過來時,
他正對著“絲綢之路的歷史意義”發呆,喉間還殘留著辣條的咸辣。“同學!熄燈了!
”他慌忙抓起筆記往宿舍跑,月光把他的影子摔在跑道上,像只急于蛻殼的蟬。
宿舍走廊的應急燈忽明忽暗,在林霄眼下投出青黑的陰影。手機屏幕亮起時,
他正用牙咬開第N支中性筆筆帽,
運動與火山帶分布歷史:宋代市舶司的作用政治:價值規律的表現形式輸入法光標閃爍三次,
他才回了個“謝謝”,指尖在發送鍵上多停留了兩秒。窗外傳來貓頭鷹的低鳴,
他摸出藏在枕頭下的《高考必背古詩文》,在“十年飲冰,
難涼熱血”這句旁畫了三顆星——明天模擬考的作文,就用這個開頭。
模擬考成績張貼在公告欄時,高三(7)班的李胖子差點把可樂噴在榜單上:“林霄?
年級第9?這貨昨天還在問我三角函數公式呢!”班主任張老師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鏡,
食指關節敲了敲成績單:“小林啊,這進步幅度……”她瞇起眼,
鏡片反光遮住了探究的目光,“是不是在哪里補課了?”“就、家里自己看看書。
”林霄低頭盯著自己的運動鞋尖,鞋頭還沾著昨晚跑回宿舍時踩的草屑。
他能感覺到后排李明的目光像錐子般扎在背上,
那些“抄答案”“走后門”的竊語正像潮水般漫過來。“張老師,
林霄同學的文綜思路特別清晰。”蘇晚晴突然抱著作業本從辦公室門口走進來,
馬尾辮隨著步伐輕晃,“他昨天給我講了絲綢之路那道題,用全球史觀分析特別透徹。
”她將作業本放在講臺上,轉身時珍珠發卡碰到了粉筆盒,發出輕響,
“我覺得這樣的學習方法值得分享。”林霄猛地抬頭,撞上少女鼓勵的目光。
她的睫毛在陽光下微微透光,像振翅的蛾。張老師若有所思地點頭,
拿起紅筆在林霄的名字上畫了個圈:“那下周班會,林霄同學來分享下學習經驗吧。
”午休時的圖書館格外安靜。林霄蹲在文科書架前,指尖劃過《全球通史》的書脊,
忽然聽見高跟鞋聲由遠及近。“找什么呢?”蘇晚晴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她穿著淡藍色的校服襯衫,領口別著枚小巧的櫻花胸針,“我猜是歷史選修一?
”他驚訝地抬頭,正看見少女從書架上層抽出一本《歷史上的重大改革回眸》,
書頁間掉出片干枯的銀杏葉。“上次看你在筆記里標注了商鞅變法。
”她笑著替他拂去書面的灰塵,指腹掠過他昨晚熬夜劃出的重點,
“其實我覺得王安石變法的失敗原因更值得研究,要不要一起整理?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疊在木地板上,像幅未完成的素描。
林霄看著蘇晚晴認真圈畫考點的側臉,發現她左眼角有顆極淡的淚痣,在余暉中像粒碎鉆。
當她的筆尖劃過“青苗法”三個字時,袖口滑落露出腕間紅繩——那是他送的,
原來她一直戴著。高考首日的考場風扇發出惱人的嗡鳴,林霄第N次將橡皮擦擺正,
看著監考老師在講臺上拆封試卷袋。當印有“絕密”字樣的牛皮紙袋被撕開時,
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語文作文題“論堅守”幾個字赫然在目,
右上角的宋體字像極了前世病床上那張診斷書的標題。筆尖落在作文紙上的瞬間,
個在網吧打游戲的少年、五年前在腫瘤醫院走廊痛哭的男人、昨夜在實驗室默寫真題的自己,
突然在腦海中重疊。他寫下:“有人說堅守是守住過去的光,我卻認為,
真正的堅守是帶著記憶的火種,在未來的荒野里重新播種。”監考老師從他身后經過時,
目光在“重生”二字上停留了半秒,卻只當是筆誤。數學考試最后十五分鐘,
林霄放下咬出齒痕的筆帽。圓錐曲線題的輔助線像銀河般在草稿紙上鋪開,
他想起蘇晚晴昨天特意畫的示意圖——用紅色熒光筆標出的切點,像她耳尖的紅。
當他在答題卡寫下最后一個步驟時,隔壁考場傳來某考生的咳嗽聲,驚飛了窗外的麻雀。
英語聽力播放到南極科考那篇時,林霄忽然想起前世躺在ICU的那個冬夜。
護士小吳曾給他講過企鵝抱團取暖的故事,
男聲正用標準英音說著“temperature can drop to -60℃”,
他鬼使神差地在草稿紙上畫了只企鵝,旁邊寫著“蘇晚晴怕冷,記得給她帶圍巾”。
文綜考試的最后十分鐘,林霄盯著絲綢之路的論述題。前世他在這題丟了12分,
因為漏答了“文化交流”的維度。此刻筆尖卻像被記憶牽引,
行云流水般寫下:“駝鈴不僅帶來了絲綢與瓷器,
長安的詩歌、于闐的樂舞、大食的星象學在文明的長河中交匯成璀璨星河……”收卷鈴響時,
他剛好寫完最后一個句號,墨跡在答題卡上洇開小團水漬——那是他滴下的汗水。出考場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