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凱旋那日的不速之客我蹲在門檻上嗑瓜子時,聽見街角傳來敲鑼打鼓的動靜。
小廝阿福跑得鞋尖踢到青石板,差點摔個狗啃泥:「夫人!將軍回來了,還、還帶了位姑娘!
」瓜子殼「啪嗒」掉在我繡著石榴花的鞋面上。今早貪嘴偷溜去廚房,
衣襟上還沾著沒拍干凈的芝麻糖渣。這會兒被風一吹,簌簌往下掉。管他呢,
蕭承煜又不是沒見過我啃燒餅啃得滿臉渣的樣子。正廳里飄著血腥味。
蕭承煜的玄鐵鎧甲沒卸,肩甲處還凝著黑紅的血痂,腰間玉佩歪在一側,
顯然是趕路時沒顧上整理。他身邊縮著個穿月白襦裙的姑娘,頭發上沾著草葉,
袖口磨出毛邊。看見我進來,膝蓋一彎就往下跪:「民女柳煙蘿,見過將軍夫人……」
「別跪別跪,我這兒沒菩薩。」我甩了甩手里的瓜子殼,銅盆「哐當」響了聲。
「聽說你是將軍的救命恩人?」
她睫毛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若不是將軍在亂軍里背了民女三十里……民女怕是早就……」
話音未落,眼淚先滾了下來,啪嗒啪嗒掉在青石板上,暈開深色的印子。我挑眉看向蕭承煜。
這人出征前在我耳邊說「等我回來,帶你去城郊看桃花」。如今倒好,桃花沒看成,
先帶了朵「路邊野花」回來。他耳尖發紅,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
這是他說謊時的老毛病。「將軍打算怎么安置?」我晃了晃銅盆,瓜子殼撞出細碎的響。
「咱們府里不養閑人——你會管家嗎?」轉頭問柳煙蘿。「會算賬本也行,
上個月賬房先生說庫房的臘肉少了兩斤,正愁沒人查呢。」她臉色一白,
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蕭承煜咳嗽一聲:「煙蘿身子弱,先住西跨院吧。」他頓了頓,
又補了句,「她父母雙亡,實在沒處去。」「哦——」我拖長聲音,繞著柳煙蘿走了一圈,
「身子弱啊?那行,西跨院的丫頭最近告假,正好缺個掃院子的——每日卯時起,
掃完院子再去廚房幫工,怎么樣?」「你!」柳煙蘿猛地抬頭,眼里閃過怒意,
卻在撞上我似笑非笑的眼神時,又慌忙低下頭,「全憑夫人安排……」我拍了拍她肩膀,
故意用了點力:「這就對了,咱們府里講究個『能者多勞』。將軍啊,」轉頭沖蕭承煜笑,
「您說是不是?」他別過臉去,咳得更兇了:「聽夫人的。」出了正廳,
阿福湊過來小聲問:「夫人,您真讓她掃院子啊?將軍會不會……」「他敢?」
我往嘴里塞了顆瓜子,「當年他中箭昏迷,是誰蹲在他床邊啃了三天窩頭守著?
是誰把陪嫁的玉鐲子當了給他請大夫?」瓜子殼在齒間「咔崩」裂開,「敢帶別的女人回來,
先問問我手里的瓜子殼答不答應。」阿福憋笑憋得辛苦,我踢了他屁股一腳:「笑什么?
去廚房說一聲,西跨院的伙食按三等丫鬟標準——敢多給一口肉,我拿你是問。」
身后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回頭看見柳煙蘿扶著門框張望,見我轉頭,慌忙縮了回去。
我勾了勾嘴角——小姑娘,想跟我搶男人?先學會怎么在這深宅大院里活下去吧。
第二章:西跨院的「嬌弱」做派第三日卯時,我被窗外的掃帚聲吵醒。趴在窗臺上往下看,
柳煙蘿正攥著比她還高的掃帚,踉蹌著掃落葉。秋風吹亂她的頭發,她停下來揉手腕,
抬頭望向西跨院的方向。那兒飄著若有若無的炊煙,是小廚房在給主子們做早膳。
我勾了勾手指,丫鬟小桃湊過來:「去把廚房總管叫來,就說我要查賬。」半個時辰后,
劉總管抱著賬本哆哆嗦嗦站在我面前:「夫人,您瞧,這是西跨院昨兒的采買單子……」
「停。」我指著賬本上的「雪頂燕窩」四個字,「我記得清清楚楚,昨兒我吩咐過,
西跨院按三等丫鬟標準——三等丫鬟吃什么?」劉總管擦了把汗:「糙米飯配咸菜……」
「那這個呢?」我敲了敲賬本,「柳姑娘說她身子弱,要喝燕窩粥?」故意把「身子弱」
三個字咬得極重,「我看她掃院子時挺有力氣啊,能把梧桐葉掃得滿天飛。」
劉總管臉色煞白,忽然聽見院子里傳來腳步聲。柳煙蘿扶著腰進來了,鬢角沾著汗,
說話有氣無力:「夫人……煙蘿舊傷發作,實在吃不下糙米……能不能勞煩小廚房……」
「喲,這是怎么了?」我上下打量她,「掃了半早上院子就傷著了?當年我跟著將軍趕路,
三天沒合眼也沒喊過一句累。」指了指桌上的咸菜壇子,「要不試試這個?
我讓廚房腌的雪里蕻,配糙米可香了。」她盯著咸菜壇子,
嘴角抽搐了下:「將軍說……夫人仁善……」「將軍還說讓你守規矩呢。」
我抄起筷子夾了根咸菜,塞進嘴里嚼得「咯吱」響,「府里上上下下幾十口人,
要是都學你這般挑三揀四,我這主母還當不當了?從今日起,你吃什么,
下人們吃什么——敢多要一口,就去柴房啃窩頭。」柳煙蘿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忽然咳嗽起來,帕子捂在嘴上。我眼尖,看見帕子角繡著朵小蘭花,針腳細密,
不像丫鬟能有的手藝。「行了,回去吧。」我揮了揮手,「記得把前院的落葉掃干凈,
午后我要在那兒曬被子。」她福了福身,轉身時裙擺掃過咸菜壇子,發出「嘩啦」一聲響。
我挑眉看向劉總管:「以后她再敢偷偷叫小廚房,
你就把賬本往將軍書房一送——就說我這個主母管不了了,讓將軍親自管。」
劉總管忙不迭點頭,剛走兩步,又回頭小聲說:「夫人,其實將軍昨兒偷偷來了廚房……」
「我知道。」我托著腮看窗外,蕭承煜那點心思,我還能猜不透?他無非是想看看,
我會不會容下這個「救命恩人」。可惜啊,我顧如棠的夫君,可不是誰都能分走半分的。
午后曬被子時,我看見柳煙蘿蹲在墻根下啃窩頭,旁邊放著半碗涼白開。她抬頭看見我,
慌忙把窩頭藏到身后,嘴角沾著黃色的玉米渣。我忽然笑了,揚聲喊:「小桃,
去把我昨兒剩的醬鴨拿過來,給柳姑娘嘗嘗——別餓死了,
省得別人說我苛待將軍的救命恩人。」柳煙蘿猛地抬頭,眼里閃過驚訝。我轉身走進屋,
聽見身后傳來小桃的聲音:「柳姑娘,夫人說這醬鴨用了十幾種香料,您嘗嘗?」
「謝、謝謝夫人……」她的聲音帶著哽咽,卻沒聽見咀嚼聲。隨她吧,反正我該做的都做了,
是她自己要裝嬌弱,那就怪不得我了。第三章:雨夜的「無意」撞見入秋后的雨來得突然。
我抱著新抄的《食譜》往回走,路過九曲回廊時,聽見低低的啜泣聲。
「將軍……那日在亂軍里,您為了護我,后背挨了一箭……」是柳煙蘿的聲音,
帶著股子黏糊的委屈,「煙蘿至今想起,仍后怕得緊……」我挑眉躲在廊柱后。
月光透過雨簾,映出蕭承煜皺眉的臉,他的玄鐵劍靠在廊柱上。鎧甲卸了,
只穿件單薄的中衣,后背的布料貼在身上,隱約能看見道淺褐色的疤痕。
那是三年前他替我擋箭留下的。「陳年舊傷,早好了。」他往后退了半步,
拉開跟柳煙蘿的距離,「你一個姑娘家,別總往男人屋里跑——傳出去壞了名聲。」
「可煙蘿只想看看將軍的傷……」她伸手去拽蕭承煜的袖子,指尖剛碰到布料,忽然瞥見我,
猛地縮回手,踉蹌著后退半步,「夫、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慢悠悠走出來,
晃了晃手里的《食譜》:「喲,在聊傷呢?巧了,
我這兒有個治箭傷的方子——用豬苦膽拌灶灰,敷上保準疼得人直打滾,比亂軍里還刺激。」
蕭承煜悶笑出聲,柳煙蘿臉色煞白,帕子絞成了麻花:「夫人誤會了,
我……我只是擔心將軍……」「擔心?」我逼近半步,盯著她發顫的睫毛,
「你知道府里規矩——妾室未經傳喚,不得私見夫君。你既住進來了,就得守我的規矩。」
指了指她腳下的水洼,「再敢玩這套『無意偶遇』,就別怪我讓人把你扔進這雨里,
好好醒醒腦子。」她猛地轉身,裙擺掃過我的腳踝,濺起水花打濕了褲腳。
我低頭嘆氣:「瞧瞧,這鞋又得洗了——小桃,回頭讓她賠我十文錢鞋油錢。」「是。」
小桃憋著笑應下,忽然扯了扯我袖子,「夫人,將軍他……」我抬頭,
看見蕭承煜倚在廊柱上,嘴角似笑非笑:「夫人這方子……當真好用?」「要不要試試?」
我晃了晃《食譜》,「反正你的『救命恩人』這么心疼你,說不定愿意幫你敷呢。」
他忽然伸手拽住我手腕,掌心的繭子蹭過我手背。當年他替我裹傷時,也是這樣的觸感。
「顧如棠,」他忽然湊近,熱氣噴在我耳垂上,「你吃醋的樣子,
比我當年在戰場上喝的梅子酒還酸。」我猛地甩開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
后腦勺撞上廊柱:「誰、誰吃醋了!我只是……只是不想府里鬧笑話!」他低笑出聲,
抬手替我拂開額前的碎發:「是是是,夫人最講道理——那方才看見我跟別的姑娘說話,
怎么跑得比兔子還快?」「要你管!」我踩著積水跑開,鞋尖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裙擺。
身后傳來蕭承煜的笑聲,混著雨聲,輕輕落在石板路上。回到屋里,小桃幫我脫濕鞋時,
忽然指著我手背笑:「夫人,您這兒紅了——莫不是將軍掐的?」「去你的!」
我踢了她一腳,忽然想起蕭承煜后背的疤痕。當年我躲在山洞里給他裹傷,他明明醒了,
卻裝昏迷聽我哭哭啼啼地罵「臭將軍別死」,現在倒反過來笑我吃醋。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我抱著《食譜》蜷在榻上,聽見窗外傳來「撲棱」聲。是只麻雀被雨打濕了翅膀,
摔在窗臺上。我起身把麻雀捧進屋里,用帕子擦干它的羽毛。小桃湊過來:「夫人,
這麻雀跟您似的,看著潑辣,實則心軟。」我戳了戳麻雀的腦袋:「胡說什么?
我這叫……叫賞善罰惡,懂不懂?」麻雀忽然撲棱著翅膀飛走了,撞得窗紙「嘩啦」響。
我望著窗外的雨幕,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蕭承煜渾身是血躺在我懷里,
我把自己的披風裹在他身上,一邊哭一邊罵:「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鎧甲熔了,
打成鐲子賣錢!」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大概比現在還傻吧?第四章:中秋宴上的「失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