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傷口,往往能長出最敏銳的觸角,去觸碰他人的痛苦。
當治愈他人的醫生成為需要治愈的病人,她必須直面自己的創傷,
才能打破這場代代相傳的傷害循環。一、五歲生日那天,尹夕夕擁有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家庭。
父親尹建國用攝像機記錄下她吹滅蛋糕蠟燭的瞬間,母親林靜在一旁溫柔地笑著。
夕夕記得父親把她舉過頭頂時胡茬蹭在臉上的癢感,記得母親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我的小公主,爸爸永遠愛你。"這是父親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那天半夜,
夕夕突然想吃生日蛋糕剩下的草莓。她哭鬧不休,父親揉著惺忪睡眼出門去買。二十分鐘后,
刺耳的剎車聲劃破夜空。等母親抱著她趕到現場時,只看到扭曲的自行車輪還在轉動,
父親的白襯衫被染成了紅色。"都是你!
要不是你非要吃那該死的草莓..."母親在醫院走廊里第一次掐住她的脖子,
直到護士拉開。夕夕縮在墻角,看著母親跪在地上撕扯自己的頭發,
喉嚨里發出動物般的哀嚎。葬禮上,五歲的夕夕穿著黑色連衣裙,
懷里抱著父親最后一次給她買的泰迪熊。親戚們投來復雜的目光,
有人小聲說:"可憐的孩子",更多人說的是"可憐的母親"。
沒有人注意到母親捏著她手臂的指甲已經陷進肉里。"跪下。"母親在墓碑前命令道,
"向你爸爸認錯。"夕夕茫然地跪下,不明白自己錯在哪里。雨滴打在墓碑上,
順著"尹建國"三個字流下,像眼淚一樣。從那天起,家變成了一個精致的刑場。
母親林靜是法官也是劊子手,而夕夕的罪名叫"弒父"。七歲上學第一天,
夕夕興奮地穿上新校服。母親端來早餐——一碗滾燙的白粥。"快吃,要遲到了。
"當夕夕伸手去接時,母親"不小心"打翻了碗。滾燙的粥潑在夕夕大腿上,立刻鼓起水泡。
"怎么這么不小心?"母親冷眼看著她疼得發抖,"跟你爸一樣毛手毛腳。
"校醫處理傷口時,夕夕咬住嘴唇不哭出聲。她知道,如果讓母親聽到哭聲,
晚上會有更嚴厲的懲罰。那天晚上,她被關在儲藏室里,
黑暗中只有父親遺像上的眼睛反射著月光。三年級冬天,夕夕的手長滿凍瘡。
母親"忘記"交暖氣費,家里溫度接近冰點。夕夕寫作業時手指僵硬得像胡蘿卜,
作業本上沾著血漬——凍瘡裂開了。班主任李老師發現后,給她買了手套和凍瘡膏。
"你媽媽是不是..."李老師欲言又止。"是我自己不愛戴手套。"夕夕迅速回答,
這是母親教她的標準答案。那天回家,母親把凍瘡膏扔進垃圾桶。
"想讓別人覺得我是壞媽媽?"她抓起夕夕的手按在暖氣片上,已經結痂的傷口再次裂開。
四年級下學期,夕夕開始出現失眠、食欲減退的癥狀。她會在半夜突然驚醒,
確信聽到父親的自行車鈴聲。白天上課時,她盯著黑板上的字,
那些筆畫會扭曲成父親倒在血泊中的畫面。最可怕的是,
她開始理解母親為什么恨她——因為她也恨自己。"我要是死了就好了。
"夕夕在日記本上寫道,這是她唯一可以傾訴的地方。這本印著向日葵的日記本藏在床墊下,
是父親生前送她的最后一件禮物。五年級期中考試,一直保持前三名的夕夕跌到二十名開外。
母親被叫到學校,回家后把成績單拍在餐桌上。"你知道我一個人養你多辛苦嗎?
你就這樣報答我?"她抓起夕夕的頭發往墻上撞,"怎么死的不是你?"那天晚上,
夕夕用美術刀在手臂上劃下第一道傷口。疼痛讓她感到奇異的平靜,仿佛贖了一部分罪。
血珠滲出來時,她恍惚看見父親在對自己搖頭。升入初中的第一天,
夕夕在新生名單上看到自己被分在七班。班主任叫周雯,教語文。
當這位扎著馬尾、眼角有笑紋的女老師走進教室時,
夕夕感到一絲異樣——周老師看每個學生的眼神,都像在看著珍貴的寶物。
"今天我們寫一篇隨筆,《我最難忘的一天》。"周雯發下作文紙。夕夕盯著空白紙張,
手指開始發抖。她最難忘的那天,是一切痛苦的開始。下課前,周雯收齊作文。
當讀到夕夕只寫了"我沒有什么難忘的日子"一行字時,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這個瘦弱的女孩一眼。兩周后的語文課上,
周雯布置了《我的家庭》主題作文。夕夕交了白卷。"尹夕夕同學,放學后能來我辦公室嗎?
"周雯的聲音很輕,卻在夕夕心里掀起驚濤駭浪。又要被訓斥了,
母親知道后肯定會...放學后的辦公室空蕩蕩的,周雯搬來椅子讓夕夕坐在她旁邊,
而不是對面。"我看過你的入學檔案,"周雯翻開筆記本,"小學成績很好,
為什么最近作業完成度這么低?"夕夕盯著自己的鞋尖不說話。那里有一個小洞,
是上周母親把她的運動鞋扔進垃圾桶時刮破的。"手怎么了?
"周雯突然抓住夕夕想要藏起來的左手。手腕上方有一道新鮮的傷痕。"被貓抓的。
"夕夕機械地回答。周雯嘆了口氣,從抽屜里拿出一盒創可貼。"我養過貓,
"她小心地貼上創可貼,"貓抓傷不是這樣的。"她的手指溫暖干燥,
讓夕夕想起父親最后一次牽她過馬路時的觸感。"如果你不想說,可以寫下來。
"周雯遞給她一個嶄新的筆記本,"這個只屬于你,我不會看。但是..."她頓了頓,
"如果你想給我看,我隨時都在。"夕夕接過筆記本,封面上印著一棵大樹。
她突然鼻子一酸,眼淚砸在封面上,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第二天早上,
夕夕在課桌里發現一個保溫杯和一張紙條:"天氣冷了,多喝熱水。
——周"杯子里是紅棗枸杞茶,甜絲絲的熱氣熏得她想哭。整個上午,
她每隔幾分鐘就摸一下保溫杯,確認這不是幻覺。周雯開始有意識地創造與夕夕接觸的機會。
讓她幫忙整理圖書角,留她批改簡單的聽寫,偶爾"多帶了一份便當"。
在這些零碎的相處中,夕夕緊繃的神經慢慢松弛。有一天,
她甚至主動問了一個關于作文的問題。冬季的某個黃昏,
夕夕值日結束后發現周雯等在教室門口。"能陪我走一段嗎?"周雯晃了晃車鑰匙,
"我車送去修了。"其實夕夕知道,周雯的車就停在學校停車場。路上,
周雯說起自己大學時輔修過心理學。"你知道嗎?
"她指著路邊一棵被雷劈過卻依然活著的老槐樹,"有些傷口不會消失,
但我們可以學著和它們共存。"夕夕突然站住,淚水模糊了視線。"周老師,
我..."她的聲音哽在喉嚨里,"我殺了我爸爸。"積壓七年的秘密終于決堤。
夕夕講述那個噩夢般的夜晚,講述母親日復一日的懲罰,
講述手臂上的傷痕和衣柜里父親的遺像。周雯靜靜聽著,
只在夕夕哭得喘不上氣時輕拍她的背。"夕夕,"周雯蹲下來平視她的眼睛,
"你父親的死是意外,不是任何人的錯。你母親...她只是太痛苦了,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可是如果我當時沒有鬧著要吃草莓...""五歲的孩子半夜想吃蛋糕很正常。
"周雯握緊她冰涼的手,"任何一個負責任的成年人都可以說'明天再吃'。
你父親選擇了出門,那是他的決定,不是你的錯。"那天之后,周雯開始每天留夕夕半小時,
教她簡單的情緒管理技巧。
呼吸法、五感 grounding 法、情緒日記...這些專業術語像一把把小鑰匙,
慢慢打開夕夕緊鎖的內心。"我想介紹你認識一位朋友。"三個月后,
周雯遞給夕夕一張名片,"張明遠,兒童心理醫生,很擅長青少年抑郁癥。
"夕夕盯著名片發呆。抑郁癥?原來這種如影隨形的痛苦有名字。"我和你母親談過了,
"周雯看出她的顧慮,"她同意你每周六上午去咨詢。"夕夕后來才知道,
周雯花了三周時間說服林靜,甚至威脅要報告兒童保護機構。第一次咨詢前夜,夕夕失眠了。
她翻出父親的照片,輕聲問:"爸爸,如果我變好了,媽媽會重新愛我嗎?
"照片上的父親永遠定格在三十歲的微笑。張明遠的診所墻壁漆成柔和的淺藍色,
沙發旁擺著各種毛絨玩具。
這個戴著圓框眼鏡的年輕醫生說話出奇地直接:"周老師說你有自殘行為,
最近一次是什么時候?"夕夕下意識捂住左臂。那里有十幾道平行的疤痕,
最新的才結痂三天。"沒關系,"張明遠遞給她一個壓力球,"不想說可以玩這個。
或者..."他指向角落的畫架,"畫出來也行。"夕夕選擇了畫畫。
她用黑色蠟筆涂滿整張紙,然后在中間點了一個小小的紅點。"這是你嗎?"張明遠問。
夕夕點點頭,眼淚滴在畫上,紅色暈染開來,像血又像花。隨著咨詢深入,
夕夕開始理解母親的心理機制。"你母親患有復雜性哀傷障礙,"張明遠解釋,
"她把對丈夫之死的憤怒轉嫁給你,因為指責一個孩子比接受命運的無常更容易。
""她會好起來嗎?"夕夕問。張明遠沒有直接回答:"有些人選擇活在傷痛里,
就像選擇住在一棟著火的房子。我們能做的,是先保證自己不被燒傷。"高中入學考試前夜,
母親喝得爛醉,把夕夕的復習資料扔得到處都是。"考不上重點高中就別念了!"她尖叫著,
"反正你早晚會害死更多人!"夕夕默默撿起書本,在衛生間里復習到凌晨。第二天,
她在考場上頭暈目眩,但腦海中回響著周雯的話:"你不是你母親說的那樣。"放榜那天,
夕夕的名字排在第三位。周雯特意來校門口等她,送上一束向日葵。"就知道你能行!
"她擁抱了夕夕,這是七年來第一個擁抱。母親看到錄取通知書時冷笑一聲:"運氣不錯。
"但那天晚飯,餐桌上罕見地出現了夕夕愛吃的番茄炒蛋。高中三年,
夕夕像海綿一樣吸收心理學知識。
御機制、埃里克森的發展階段、貝克認知三角...這些理論讓她逐漸看清自己痛苦的輪廓。
她開始寫兩本日記,一本記錄母親的虐待,
另一本記錄每天值得感恩的小事:周雯老師泡的花茶,同桌分享的巧克力,
圖書館窗臺上曬太陽的流浪貓...高考前夕,母親突然胃出血住院。
夕夕每天放學后去醫院陪護,在病床邊復習功課。某個深夜,
她聽到母親在夢中啜泣:"建國...我該怎么對她..."夕夕輕輕握住母親的手。
那只曾經打她的手如今布滿皺紋和針眼,輕得像一片枯葉。"首都師范大學心理學系,
尹夕夕同學!"畢業典禮上,校長洪亮的聲音回蕩在禮堂。臺下,周雯抹著眼淚,
而林靜——這是母親第一次參加她的學校活動——面無表情地鼓掌。大學報到前一天,
夕夕整理行李時發現母親在箱底塞了一包茉莉花茶。那是父親生前最愛的味道。"媽,
我走了。"夕夕站在門口輕聲說。母親背對著她洗碗,水聲嘩嘩。"嗯。"良久,
才補了一句,"別...別給人添麻煩。"四年后,
當夕夕以優秀畢業生身份站在畢業典禮舞臺上時,觀眾席上有兩個人同時站了起來。
一個是白發增多的周雯,一個是拄著拐杖的林靜。掌聲中,
夕夕看向自己左臂——那些疤痕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了。
"我志愿成為一名兒童心理醫生..."入職宣誓那天,夕夕工作的診室迎來了一位小患者。
那是個五歲的小女孩,因為"害弟弟摔傷"而被母親長期冷暴力。"醫生阿姨,
"小女孩怯生生地問,"媽媽不愛我了,是不是因為我不夠好?"夕夕蹲下來,
輕輕握住那雙小手。"不是的,寶貝。"她聲音有些顫抖,
"有些大人心里住著一個受傷的小孩,他們不是不愛你,只是暫時忘記了怎么去愛。
"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夕夕仿佛看到五歲的自己站在光影里,
終于等來了這句遲到二十年的回答。二、入職宣誓后的第三天,
尹夕夕迎來了職業生涯中的第一個正式患者。早晨七點,
她就已經在診室里來回調整了三次沙盤的位置,檢查了五遍玩具架上的小動物是否齊全。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白大褂左袖口——那里遮蓋著已經淡化的疤痕。"放輕松,
你比大多數新醫生準備得充分多了。"張明遠靠在門框上,遞給她一杯咖啡。
這位曾經的咨詢師如今是她的督導醫生,眼角多了幾道笑紋,
但圓框眼鏡后的目光依然敏銳如初。"我只是..."夕夕接過咖啡,
溫度透過紙杯傳到掌心,"怕重蹈你當年的覆轍。
"張明遠大笑:"記得我第一次見你時問的那句蠢話?"他模仿自己當年的語氣,
"'周老師說你有自殘行為,最近一次是什么時候?'老天,我現在想起來都腳趾摳地。
"門鈴響了。夕夕深吸一口氣,咖啡的苦澀在舌尖蔓延。透過百葉窗,
她看到一個瘦小的女孩被母親拽著手臂拖進候診區,像一只不情愿的小狗。"蘇小雨,5歲。
"張明遠快速翻閱資料,"幼兒園老師報告她有攻擊性行為,撕壞同學圖畫書,
上周用剪刀剪了一個男孩的頭發。父母離異,跟母親生活。
"資料夾里夾著一幅畫:黑色蠟筆涂滿整張紙,角落里有個紅色的小人。
夕夕的手指微微發抖——太像她十五年前畫給張明遠的那幅了。"準備好了嗎?
"張明遠輕聲問。夕夕將咖啡一飲而盡,苦得皺了皺眉:"嗯。
"候診區的場景讓夕夕胃部抽搐。小女孩穿著明顯大一號的連衣裙,膝蓋上有結痂的擦傷。
母親正用力掐著她的上臂低聲訓斥:"待會敢不聽話,回家有你好受的!""蘇女士?
"夕夕走過去,刻意不看那個正在施暴的手,"我是尹醫生。"女人猛地松開孩子,
變臉似的堆起笑容。夕夕注意到她指甲上斑駁的紅色指甲油,
右手無名指有一圈明顯的白痕——剛摘下婚戒不久。"醫生您可得好好治治這孩子,
"蘇母拽過小雨,"自從我和她爸離婚,她就越來越不像話!"小雨低著頭,
劉海垂下來遮住眼睛。夕夕蹲下身,視線與孩子平齊:"小雨,
我的房間里有很多好玩的東西,要來看看嗎?"沒有反應。
夕夕從口袋里變魔術似的摸出一個小泰迪熊鑰匙扣——和她父親送的那個幾乎一樣。
小雨的目光終于有了焦點。"它叫豆豆,"夕夕晃了晃鑰匙扣,"想和它做朋友嗎?
"漫長的十秒后,小雨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診室門關上的瞬間,夕夕感到一陣眩暈。
這個場景太過熟悉——加害的母親,沉默的孩子,還有那個鑰匙扣...她強迫自己深呼吸,
看向正在小心翼翼觸摸沙盤邊緣的小雨。"你可以玩任何你想玩的東西。
"夕夕把各種小動物擺在沙盤邊,"也可以什么都不玩。
"小雨選擇了最角落的一只塑料小狗,緊緊攥在手里。接下來的三十分鐘,
無論夕夕如何引導,孩子都保持沉默,只是偶爾偷瞄一眼她左腕上的疤痕——今早更衣時,
夕夕特意把袖口卷起了一點。"時間到了。"夕夕輕聲說。小雨立刻放下小狗,
如釋重負般跳下椅子。但在門口,孩子突然回頭,指了指沙盤:"明天...可以玩那個嗎?
"夕夕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套迷你家具中的小床。"當然可以。
"她努力保持專業微笑,直到診室門關上才放任自己的手顫抖起來。下班后,
夕夕在更衣室里給周雯打電話。
如今已是副校長的周老師聲音依然溫暖如初:"聽起來是個典型的轉移型憤怒案例。
""周老師,她看我的眼神..."夕夕咬著嘴唇,"就像當年我看張醫生的眼神。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夕夕,這就是為什么你比任何人都適合這份工作。
你知道那種痛苦的味道。"掛斷電話,夕夕翻開筆記本。首頁貼著她五歲時的全家福,
旁邊是蘇小雨的檔案照片。兩個女孩隔著二十年時光對望,眼中是同一種孤獨。
第二天的治療有了突破。小雨一到診室就直奔沙盤,把那張小床放在角落,
然后開始瘋狂地堆積木,直到積木塔轟然倒塌。"塔倒了。"夕夕平靜地陳述。
小雨突然抓起塑料小狗狠狠砸向積木:"壞媽媽!"然后像是被自己嚇到,縮成一團。
夕夕沒有立即安撫,而是拿起另一個小動物放在"廢墟"旁:"大象先生看到小狗很傷心,
它想知道發生了什么。"這個技巧來自她大學時研究的游戲治療理論——通過第三方角色,
孩子更容易表達難以啟齒的感受。小雨眨了眨濕潤的眼睛,
小聲說:"小狗...把牛奶打翻了。媽媽用衣架打它..."夕夕的心像被無形的手攥緊。
她輕輕推過去幾個小動物:"其他朋友想幫助小狗,它們會怎么做?"小雨猶豫了很久,
最終選了一只長頸鹿放在小狗旁邊:"長頸鹿...給它呼呼就不痛了。
"這是治療開始以來說的最長一句話。治療結束時,
夕夕注意到小雨母親右手中指戴著婚戒——昨天那圈白痕消失了。
女人炫耀似的晃著手指:"孩子他爸后悔了,說周末要帶小雨去動物園。
"小雨卻死死抓著夕夕的白大褂下擺。夕夕蹲下來,假裝整理孩子的衣領,
實則低語:"記住,不是你的錯。"這是二十年前周雯對她說的話,現在她傳給下一個孩子。
連續三周的治療中,小雨逐漸用沙盤重現了她的世界:酗酒的父親把酒瓶砸向母親,
母親轉身用梳子打她;父母在客廳爭吵時,她躲在衣柜里;幼兒園里被嘲笑"沒爸爸"時,
她把一個男孩推下滑梯..."尹醫生,"第五次治療結束后,張明遠翻看記錄,
"你考慮過家庭干預嗎?"夕夕搖頭:"現在介入會打草驚蛇。
蘇母已經開始對'醫生教唆孩子胡說八道'表示不滿了。"她指著最新一幅畫:黑色背景中,
紅色小人被黃色斑點包圍,"這些黃色是她在幼兒園獲得的貼紙,唯一的安全島。
"第六周周一,夕夕剛到診所就接到緊急電話。蘇母聲音尖利:"小雨把妹妹推下樓梯!
我就知道找你這種毛丫頭醫生沒用!"半小時后,
額頭貼著紗布的幼童和滿臉怒氣的母親出現在診所。小雨躲在候診區角落,
懷里抱著夕夕給她的泰迪熊鑰匙扣。"她哪來的妹妹?"夕夕悄聲問前臺護士。"哦,
蘇女士上周再婚了,"護士翻看記錄,"男方帶了個三歲女孩。"家庭治療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