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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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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仿佛整片天空都被撕裂了,冰冷刺骨的雨水裹挾著初冬的寒氣,

沒頭沒腦地傾瀉而下,將天地間的一切都浸泡在一種粘稠、沉重的灰色里。

我跪在墓穴邊緣新翻出來的濕冷泥地上,雙手死死捧著一個冰冷的骨灰盒,

那里面裝著蘇蔓——我生命里唯一的光。雨水早已浸透了我身上單薄的黑色連衣裙,

布料緊緊貼在皮膚上,像一層凍僵的蛇皮。寒意順著脊椎骨縫往里鉆,

牙齒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發出細碎的、只有我自己能聽見的聲響。靈堂那邊,

蘇蔓父母悲痛欲絕的哭聲隔著厚重的雨幕斷斷續續飄過來,又被更大的雨聲粗暴地撕碎。

沈夫人——蘇蔓的母親,一身昂貴的黑色香奈兒套裝,妝容精致得一絲不茍,

被一群同樣衣著考究的親朋簇擁著,像一尊擺在玻璃罩子里的、沒有溫度的玉雕。

她的悲傷似乎只浮在昂貴的眼霜和粉底之上,被雨水一沖,就顯出底下堅硬冰冷的底色。

她的目光偶爾掃過我,那眼神銳利得像手術刀,帶著審視一件物品是否完好的估量意味,

而不是在看一個剛剛失去摯友、渾身濕透、瑟瑟發抖的活人。

幾個穿著黑色西裝、身形魁梧的保鏢撐著巨大的黑傘,沉默地圍在沈夫人四周,

雨水砸在傘面上,發出沉悶而持續的“砰砰”聲,像擂鼓。他們擋住了大部分的雨水,

也擋住了其他人靠近的可能。傘沿下,沈夫人的臉在陰影里半明半暗,只有那雙眼睛,

隔著雨簾,穿透人群,牢牢地釘在我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

壓得我幾乎抬不起頭。我下意識地想把懷里的骨灰盒抱得更緊些,

仿佛它是唯一能汲取到一點暖意的源頭。“林晚。”一個冰冷的聲音,不高,

卻奇異地穿透了嘈雜的雨聲,清晰地砸進我耳朵里。我猛地一顫,抬起頭。

沈夫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我面前。昂貴的傘面替我擋住了兜頭澆下的冰冷雨水,

但她的存在本身,卻帶來一種更刺骨的寒意。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雨水順著她一絲不亂的發髻滑落,在她保養得宜的臉頰上留下幾道蜿蜒的水痕。

她緩緩伸出手,那只手保養得極好,白皙細膩,指甲修剪得圓潤,涂著低調的裸色甲油,

像一件藝術品。這雙手,輕輕地、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

覆在了我凍得青紫、死死抱著骨灰盒的手背上。冰。她的指尖比雨水更冷。“以后,

”她的聲音平直,沒有任何起伏,像在宣讀一份冰冷的判決書,“你就是我的女兒。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我早已被雨水和悲傷泡得麻木的腦子里炸開。

周圍似乎瞬間安靜了一下,連風聲雨聲都停滯了剎那。

那些剛才還沉浸在悲傷或僅僅是走個過場的親朋,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

驚愕、探究、了然、鄙夷……各種復雜的情緒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瞬間將我罩住。

空氣粘稠得幾乎令人窒息。“沈夫人……”我喉嚨發緊,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我……”“叫媽。”她打斷我,語氣不容置喙。那只冰冷的手在我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動作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安撫,隨即又緊緊握住,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我的指骨。

她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我的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仿佛在無聲地宣告:你沒有選擇。雨水順著我的發梢滴落,流進眼睛里,一片模糊的酸澀。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懷里的骨灰盒冰冷沉重,壓得我雙臂麻木。

在那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在那只冰冷手掌的鉗制下,我像一個被無形絲線操縱的木偶,

僵硬地、極其艱難地從喉嚨深處擠出那個字:“……媽。”聲音輕得像蚊蚋,

瞬間就被狂暴的雨聲吞沒。但我清楚地看到,沈夫人那張精致而冰冷的臉上,

緊繃的線條似乎松動了一絲,嘴角極細微地向上勾了一下,轉瞬即逝,快得像幻覺。

那不是欣慰的笑容,更像是一個獵人終于將看中的獵物牢牢鎖進籠子里的滿意。

那只冰冷的手終于松開了。她微微側身,

對著身后一個穿著深色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面容古板嚴肅的老管家點了點頭,

聲音恢復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平淡:“周伯,帶她回去。收拾干凈。”“是,夫人。

”周伯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刻板而缺乏溫度。他上前一步,

動作標準得像受過嚴格訓練的儀仗隊員,微微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雙眼睛,

隱藏在鏡片后面,深得像古井,毫無波瀾地看了我一眼。我茫然地站起身,

雙腿因為長久的跪姿和寒冷而麻木刺痛,踉蹌了一下。周伯并沒有伸手攙扶的意思,

只是沉默地側身讓開道路。雨水再次無情地打在我臉上。我下意識地回頭,

最后看了一眼那個尚未封土的墓穴,黑黢黢的洞口,像一張吞噬一切的嘴。

蘇蔓……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溫暖……就這樣被徹底埋葬了。目光收回的瞬間,

似乎捕捉到傘影下沈夫人的側影。她正微微偏頭,對著身邊一個心腹低語,聲音壓得很低,

順著風鉆入我的耳朵:“……八字……大師算過了……最合適……沖喜……阿聿……”沖喜?

阿聿?這兩個詞像帶著冰碴的針,狠狠刺進我混沌的意識里,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和寒意。

我猛地打了個哆嗦。周圍那些剛才還帶著驚愕或憐憫的目光,

此刻似乎也染上了一絲恍然和不易察覺的輕蔑。原來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她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在親生女兒的葬禮上,

突兀地認下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孤女做女兒。一個祭品。

沈家那個據說昏迷了三年、躺在昂貴病房里如同活死人的大少爺——沈聿白“沖喜”的祭品。

原來,蘇蔓葬禮上的每一滴淚,每一句哀嚎,都是精心布置的舞臺劇。而我,

一個無依無靠、剛剛失去唯一摯友的孤女,就是這場荒誕劇里被選中的祭品,

一個用青春和自由去填沈家所謂“晦氣”的活物。冰冷的雨水此刻仿佛變成了粘稠的油脂,

裹在身上,帶著令人作嘔的滑膩感。原來從沈夫人那只冰冷的手覆上來的那一刻起,

我就已經不再是我,只是一件被貼上標簽、等待使用的工具。周伯的車沉默地滑行,

穿過雨幕,駛向城市另一端那個象征著財富與權勢的堡壘——沈家半山別墅。

車內暖氣開得很足,卻絲毫驅散不了我骨子里的寒意。

車窗外的霓虹在雨水沖刷下暈染開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像垂死掙扎的眼睛。周伯坐在副駕駛,

脊背挺得筆直,像一尊沒有生命的蠟像,只有偶爾從后視鏡里瞥來的目光,

帶著一種無聲的催促和冰冷的評估。

車子最終停在一扇沉重的、雕著繁復花紋的黑色鐵藝大門前。門無聲地滑開,

露出里面被精心修剪過的園林,在雨水的沖刷下,綠得有些詭異。

巨大的三層歐式別墅矗立在夜色里,燈火通明,卻透著一股拒人千里的森然冷氣。沒有歡迎,

沒有寒暄。周伯領著我,穿過空曠得能聽見腳步回聲的大廳,踩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冰冷的氣息從腳底直往上竄。旋轉樓梯盤旋而上,深色的木質扶手泛著冷硬的光澤。

他把我帶到二樓盡頭的一個房間前。“這是你的房間,林小姐。”周伯的聲音平板無波,

甚至沒有抬頭看我,“夫人吩咐,你先休息。需要什么,按鈴。

”他指了指門內墻壁上一個不起眼的白色按鈕。門在我身后輕輕合上,

發出輕微的“咔噠”聲,像監獄的門鎖落下。房間很大,極盡奢華。昂貴的波斯地毯,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煙雨朦朧的山景,精致的梳妝臺,柔軟的沙發……一切看起來都完美無缺,

卻像高級酒店的樣板間,沒有一絲人味,只有冰冷的精致。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昂貴的香氛味道,

卻壓不住那股從墻壁、家具深處透出來的、屬于這座華麗牢籠的森冷氣息。

我疲憊地把自己摔進那張看起來異常柔軟的床里,身體沉得像是灌滿了鉛。

目光空洞地盯著天花板上那盞繁復的水晶吊燈,無數個切割面反射著冰冷的光。蘇蔓的笑臉,

沈夫人冰冷的眼神,墓穴的黑洞,

“沖喜”兩個字……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里瘋狂旋轉、撕扯。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只是幾分鐘,也許有幾個小時,門外傳來了極輕的敲門聲,帶著一種刻意的恭敬。

“林小姐?”是周伯的聲音。我掙扎著坐起身。門開了,周伯依舊挺直地站在門口,

手里捧著一個碩大的、深紅色絲絨盒子。那盒子紅得刺眼,在房間冷色調的背景下,

像一灘凝固的血。“夫人吩咐,”周伯將盒子放在門口一張矮幾上,動作一絲不茍,“今晚,

請您換上里面的衣服。”他沒有看我,目光低垂,落在那個盒子上,

“少爺的房間在三樓東側盡頭。晚上十點,我會來帶您過去。”說完,他微微躬身,

像完成了一項既定程序,無聲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房間里只剩下我和那個深紅色的盒子。它靜靜地躺在那里,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我幾乎是挪過去的,手指觸碰到絲絨表面,一種詭異的冰涼感順著指尖蔓延。深吸一口氣,

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決絕,我猛地掀開了盒蓋。里面,靜靜地躺著一件衣服。不,

那不是普通的衣服。那是一件……嫁衣。正紅色的,絲綢質地,在燈光下流淌著詭異的光澤。

樣式極其古老,寬大的袖口,繁復的盤扣,金線繡著龍鳳呈祥的圖案,針腳細密得令人窒息。

然而,最刺目的,是那件衣服的“新”。它嶄新得沒有一絲褶皺,

紅得如此純粹、濃烈、咄咄逼人,像是剛剛從染缸里撈出來,還帶著未干的血腥氣。

這抹刺目的紅,在這冰冷、奢華卻毫無生氣的房間里,像一個巨大的、無聲的嘲諷,

一個血淋淋的祭品標記。沖喜。這兩個字再次帶著冰冷的重量砸下來。不是婚禮,沒有賓客,

沒有祝福。有的,只是在一個雨夜里,一個被強行認下的“女兒”,

穿著一身如同裹尸布般刺目的紅裙,被送進一個植物人的房間,

充當一件活著的、名為“沖喜”的祭品。我站在原地,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窗外,

雨聲似乎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著玻璃,像無數只冰冷的手在拍打窗欞。

寒意從腳底心一直竄到頭頂,連指尖都開始發麻。鏡子就在旁邊,

巨大的落地鏡映出我此刻狼狽的模樣:濕透的黑裙貼在身上,臉色慘白如紙,

頭發凌亂地貼在臉頰,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伸向那件猩紅的嫁衣。冰涼的絲綢觸感傳來,滑膩得如同某種冷血動物的皮膚。

一種強烈的惡心感猛地涌上喉嚨,我捂住嘴,沖到洗手間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

只有冰冷的絕望在胃里翻攪。時間在窒息般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過。墻上的掛鐘指針,

每一次輕微的走動都像重錘敲在心上。快到十點時,門外再次響起了規律的敲門聲,

篤、篤、篤,如同喪鐘。我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死寂。

沒有掙扎,沒有哭喊。在這座華麗而冰冷的牢籠里,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的。我伸出手,

指尖冰得沒有一絲溫度,緩慢而僵硬地,抓住了那件猩紅的嫁衣。

絲綢冰冷的觸感緊貼著皮膚,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蒼白的手腕。

鏡子里的影像陌生而詭異:刺目的紅,襯得臉色愈發慘白,濕漉漉的黑發貼在頸側,

像纏繞的藤蔓。那金線繡成的龍鳳圖案盤踞在胸口,冰冷的金屬光澤,

仿佛隨時會活過來噬人。這不像嫁衣,更像一件精心準備的殮服。十點整,門準時被推開。

周伯站在門外,依舊是那副刻板如雕塑的模樣,鏡片后的目光掃過我身上的紅衣,

沒有絲毫波瀾,只是微微側身:“林小姐,請跟我來。”走廊里空無一人,燈光調得很暗,

壁燈在深色的墻紙上投下搖曳的光暈,將人影拉得細長扭曲,如同鬼魅。

沉重的腳步聲在厚地毯上被吸收,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的香氛和消毒水混合的、難以言喻的冰冷氣味。周伯走在前面,

步伐精確得如同丈量過,脊背挺直,沒有回頭。我們走上三樓。這里的空氣似乎更冷了,

光線也更加昏暗。走廊盡頭,一扇厚重的、深棕色的實木雙開門緊閉著,

門把手是冰冷的黃銅,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幽的光。門楣上方,一個隱蔽的攝像頭指示燈,

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像一只窺伺的眼睛。周伯在門前停下,從西裝內袋里取出一張磁卡,

在門禁處輕輕一刷。“嘀”的一聲輕響,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推開沉重的門,

郁的、混合著昂貴熏香、消毒水和某種……長久臥床病人特有的、淡淡的陳腐氣息撲面而來。

“林小姐,請。”周伯讓開身,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聲音毫無起伏,“夫人交代,

請您今晚留在這里,好好照顧少爺。沒有吩咐,不要隨意離開。”他并沒有進去的意思,

只是站在門外,像一個把守地獄之門的石雕。門在我身后無聲地合攏,

隔絕了外面最后一絲光線和聲響。房間里只開著一盞光線極其幽暗的壁燈,

勉強勾勒出大致的輪廓。空間異常寬敞,卻空蕩得令人心慌。厚重的窗簾緊緊拉著,

隔絕了外面所有的風雨和天光。中央,一張巨大得驚人的床映入眼簾。

那根本不是一張普通的床。它的輪廓,像極了一口……放大了的、極其昂貴的棺材。

床體是深沉的黑色,材質似乎是某種特殊的金屬或者高密度復合材料,打磨得極其光滑,

反射著壁燈幽微的光。四角是粗壯冰冷的金屬立柱,向上延伸,支撐起同樣深色的頂棚框架。

沒有帷幔,只有冰冷的金屬結構。床頭鑲嵌著一整塊巨大的、深色的、仿佛磨砂玻璃的屏幕,

數據和不斷變化的曲線——心率、血壓、腦電波……冰冷地監控著床上那具軀體的生命體征。

這就是沈聿白的“床”。一個高科技的、恒溫恒濕的、造價不菲的活死人棺槨。

空氣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濃了,混雜著一種昂貴的、試圖掩蓋一切的木質熏香,

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我的目光艱難地從那張棺材般的床上移開,落向床中央。

一個人形輪廓陷在雪白的被褥里。他躺得筆直,雙手交疊放在腹部,

身上蓋著薄薄的白色絲被。被子下的身體,只能看出一個大致修長的輪廓。露在外面的臉,

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如同上好的冷玉雕琢而成。五官的線條極其深刻而俊美,鼻梁高挺,

薄唇緊抿,眼窩微微凹陷。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兩小片陰影,一動不動。

他安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尊被時間遺忘的完美雕塑,

除了那些屏幕上跳動的、證明他還存活的冰冷數據,他身上沒有任何屬于活人的氣息。

植物人。沈聿白。沈家那個昏迷了三年的天之驕子。我這場荒謬“沖喜”的對象。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沉悶的鈍痛。我像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木偶,

僵硬地挪動腳步,走向那張巨大的“棺材床”。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沒有聲音,

卻感覺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入了無形的泥沼,每一步都艱難無比。終于站定在床邊。

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張蒼白俊美卻毫無生氣的臉。壁燈幽暗的光線勾勒著他深刻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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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07 18:2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