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替嫁現場紅蓋頭被撕爛的瞬間，我聞見了混雜著土腥味的汗臭。“林秋禾你個死丫頭，
收了沈家十塊錢彩禮，今天不嫁也得嫁！”堂嫂張翠蘭揪著我頭發往拖拉機上拖，
她指甲掐進我后頸，疼得我眼眶發酸。拖拉機排氣管突突噴著黑煙，
車廂里堆著半舊的棉被——這就是我的“婚車”。前世我是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
這會兒卻成了1983年被親戚拐賣的替嫁新娘。“嬸子，這姑娘腦子有毛病，
你們沈家還是退婚吧。”我突然攥住擠在人群里的媒婆手腕，指甲狠狠掐進她虎口。
媒婆尖叫著甩脫我：“你、你胡說！”“昨天張翠蘭逼我簽賣身契，
”我后退半步撞翻彩禮箱，紅紙包著的十塊錢撒了一地，
“她說‘嫁過去生不出兒子就賣給磚窯廠’，在場的叔伯嬸子都聽見了！”人群霎時寂靜。
1983年的北方小鎮，買賣人口還是要吃槍子的重罪。張翠蘭臉色煞白，
撲過來捂我嘴：“你個賤蹄子敢——”“砰！”拖拉機突然熄火。
穿軍綠色工裝的男人跳下車，
油污蹭臟的袖口露出半截銀鐲子——那是我今早塞給繼子沈念之的平安鎖。“沈副廠長！
”媒婆堆起笑，“這是你新媳婦，秋禾她有點認生......”“認生？”男人抬眼，
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我對上他瞳孔里的冷光，
忽然想起原主記憶里那個永遠板著臉的糙漢丈夫——沈硯之，國營紡織廠副廠長，
也是我即將“替嫁”的對象。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錢，
指尖捏著紅紙角輕輕一揉：“林家人收了我沈家聘禮，現在又說我媳婦腦子有病？
”張翠蘭嘴唇發抖：“沈、沈廠長，
我們哪敢......”“念之奶奶在醫院等新娘喝紅糖水，”沈硯之突然抓住我手腕，
掌心的繭子擦過我皮膚，“你要是再鬧，我現在就去派出所報案。
”周圍響起倒抽冷氣的聲音。我任由他拽著往拖拉機走，
余光瞥見張翠蘭攥緊的拳頭——她不知道，
五分鐘前我趁亂把寫著“救命”的紙條塞進了路過的郵遞員包里。拖拉機顛簸著駛離村口時，
我聽見張翠蘭的哭罵聲。沈硯之始終沒松開我的手，直到拐過曬谷場，他才低聲說：“別怕，
派出所馬上到。”我抬頭看他側臉。晨光里他胡茬青黑，下頜線繃得極緊，
倒像是比我更緊張的那個人。原主記憶里的婚禮本該是三天后，
可昨天張翠蘭突然說沈家提前接親——現在想來，是怕我跑了。“沈念之在哪？”我問。
沈硯之猛地轉頭，眼里閃過詫異：“你知道念之？”廢話，原主替嫁的原因，
不就是因為沈硯之的親弟弟車禍身亡，沈家老太太非要找個“命硬”的姑娘沖喜，
而我那個嗜賭如命的爹，為了三十塊賭債把我賣了。“我要見他。”我說。沈硯之沉默片刻，
從褲兜掏出塊水果糖。糖紙剝開時發出清脆的響，
橘子味在狹小的車廂里散開：“他在醫院陪奶奶。這孩子認生，
你......”“我會當好這個后媽。”我接過糖，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一個副廠長，
怎么會有這么多老繭？拖拉機在縣醫院門口停下時，我終于看清沈硯之的全貌。
洗得泛白的工裝褲膝蓋處有補丁，皮鞋邊沿開了膠，
唯有別在胸前的鋼筆閃閃發亮——那是原主前世考上大學時，父親送的成年禮物。“秋禾？
”虛弱的呼喊從走廊傳來。拄著拐杖的老太太踉蹌著撲過來，
渾濁的眼睛里滿是淚水：“是娘對不住你，若不是念之他爹走得急......”“奶奶。
”我本能地扶住她，嗅到她衣襟上的消毒水味。原主記憶里，
沈硯之的弟弟沈硯平是救火英雄，犧牲時手里還攥著工廠倉庫的鑰匙。老太太摸著我的臉，
突然哽咽：“長得真像......”“像我娘？”我脫口而出。原主母親早逝，
村里總有人說她眉眼像母親年輕時的模樣。沈硯之猛地轉身，鋼筆尖在病歷本上戳出個洞。
老太太慌忙擺手：“不像不像，快進去吧，念之在病房鬧脾氣呢。”推開病房門的瞬間，
我看見窗臺上擺著半塊啃過的玉米餅。十歲的男孩縮在床角，頭發亂得像雞窩，
看見沈硯之時立刻把臉埋進膝蓋。“念之，這是......”沈硯之開口。“我不要后媽！
”男孩突然抓起搪瓷缸砸過來，“你們都想把我爸的房子搶走！”缸子擦著我耳邊砸在墻上，
玉米糊糊濺了我一身。老太太急得直咳嗽，沈硯之攥緊拳頭卻沒說話。我蹲下身，
從兜里掏出那顆橘子糖。“姐姐也不喜歡吃玉米餅。”我說。男孩猛地抬頭。我剝開糖紙，
橘色的糖果在陽光下泛著光：“不過我知道，住院部樓下的小賣部有賣奶油蛋糕，
每天早上八點剛出爐，上面撒著核桃碎。”他喉結動了動。我站起身，
沖沈硯之伸手：“借五毛錢。”他怔了怔，從褲兜摸出個鐵皮盒，里面整整齊齊碼著角票。
我抽出一張，瞥見盒底壓著張泛黃的照片——穿碎花襯衫的女人抱著蹣跚學步的孩子，
背景是紡織廠的大門。“半小時后開飯。”沈硯之低聲說，
“醫生說他最近總吐......”“知道了。”我轉身時，袖口掃到床頭柜上的搪瓷杯，
看見杯底沉著幾顆白色藥片——那是治療小兒厭食癥的藥。
走廊盡頭的小賣部果然有奶油蛋糕。我讓老板娘切了一小塊，用草紙包好時，
聽見兩個護士在閑聊：“聽說沈副廠長又去廢品站撿破爛了？堂堂副廠長，
怎么跟個收廢品的似的......”“噓！他弟弟犧牲時把存款都捐了，
現在娘倆就靠他那點工資過活，可憐哦......”蛋糕在掌心散發著溫熱的甜香。
我忽然想起沈硯之工裝褲上的補丁——原來那些不是糙漢的邋遢，
是一個男人獨自撐起家庭的艱辛。回到病房時，沈念之正把腦袋埋在枕頭里。
我把蛋糕放在床頭柜，故意大聲說：“哎呀，核桃碎掉了，好可惜。”他立刻翻了個身。
我忍住笑，看著他用指尖捏起碎核桃塞進嘴里，
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了口蛋糕——像只偷腥的小貓。“明天還想吃嗎？”我問。
他警覺地盯著我：“你想干嘛？”“不想干嘛。”我扯過洗臉盆，“只是覺得，
能把玉米餅捏成球砸人的小孩，不該吃這么難吃的東西。”沈念之的耳朵尖紅了。
我把毛巾蘸濕，遞到他面前：“先洗臉，吃完我教你折紙青蛙。
”“誰要你教......”他嘟囔著接過毛巾，
卻在擦完臉后偷偷把蛋糕往我這邊推了推：“你也吃。”窗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
在他睫毛上鍍了層金邊。我輕聲說：“我以為你會討厭我，像討厭玉米餅那樣。
”“玉米餅本來就難吃。”他梗著脖子，“而且......你跟他們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你沒罵我野種。”他低頭摳床單，“昨天張翠蘭說，我爸是克妻命，
娶誰誰倒霉......”病房門“砰”地被推開。沈硯之站在門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老太太慌忙打圓場：“念之瞎說什么呢，秋禾快坐下......”“張翠蘭還說，
”我打斷她，“等我生完兒子，就把我賣到磚窯廠。”沈硯之猛地轉身，
鋼筆在墻上劃出刺耳的痕跡。老太太臉色煞白，抓住我的手直哆嗦：“秋禾啊，娘對天發誓，
沈家絕無這種念頭......”“所以我讓郵遞員把賣身契送去了派出所。
”我掏出皺巴巴的紙條，“張翠蘭涉嫌拐賣婦女兒童，夠她在牢里待三年了。
”沈念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眼睛亮得像星星：“真的？”“當然是真的。”我沖他笑，
“以后誰再敢欺負你，就告訴姐姐，姐姐幫你打回去。”男孩的嘴角微微上揚。
沈硯之背對著我們，我卻看見他肩膀在發抖——不是憤怒，而是隱忍的笑意。傍晚時分，
派出所的同志來做筆錄。我握著沈念之的手，
把張翠蘭如何威脅我、如何偽造婚書的細節一一交代。當警察提到“涉嫌拐賣”時，
沈念之突然說：“她還偷了我爸的烈士撫恤金！”所有人都愣住了。沈硯之猛地回頭，
眼里是我從未見過的震驚：“念之，你說什么？”男孩攥緊拳頭：“上個月她來家里，
說要幫我們申請困難補助，
拿走了爸爸的烈士證......”“沈硯平的撫恤金是國家專項撥款，
”警察同志嚴肅起來，“如果有人冒領，這性質就更嚴重了。”沈硯之閉了閉眼，
喉結滾動：“麻煩你們徹查。”送走警察后，病房里陷入沉默。老太太抹著眼淚，
輕輕拍著沈念之的背：“好孩子，你爸爸要是知道......”“我去打水。
”沈硯之拿起搪瓷缸，擦肩而過時，我聽見他極低地說了句：“謝謝。
”走廊盡頭的水龍頭滴答作響。我蹲在洗衣池邊搓洗沾了玉米糊的襯衫，
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給。”沈硯之遞來個紙包，“換件干凈的。”我愣住。
紙包里是件碎花襯衫，藍底白花，領口還繡著細密的針腳——分明是件女式襯衫。
“我娘年輕時繡的，”他別過臉，耳朵尖泛紅，“你要是不嫌棄......”“謝謝。
”我接過襯衫，指尖觸到布料上的補丁——和他工裝褲上的針腳一模一樣。
原來這個糙漢廠長，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換上襯衫時，我在口袋里摸到個硬物。
掏出來一看，是枚銹跡斑斑的鑰匙，鑰匙鏈上刻著“硯平”兩個字。“那是倉庫鑰匙。
”沈硯之不知何時站在門口，聲音低沉，“我弟弟犧牲時，手里攥著的就是這個。
”我攥緊鑰匙，忽然想起文檔3中提到的插敘手法。或許，這把鑰匙就是揭開重生的關鍵？
“沈硯之，”我直視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張翠蘭要把我賣了？”他猛地轉身，
鋼筆在墻上劃出第二道痕跡。窗外暮色漸濃，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像棵即將被風暴吹折的樹。“對不起。”他低聲說，“我本該早點來接你。
”這句話里藏著太多復雜情緒，愧疚、隱忍，還有一絲我讀不懂的溫柔。
這個表面冷硬的男人，內心深處該是怎樣的波濤洶涌？“以后別再說對不起。”我說，
“從今天起，我是沈秋禾，是你的妻子，也是念之的媽媽。我們是一家人，要一起解決問題。
”他猛地回頭，眼里有光在跳動。遠處傳來食堂開飯的鈴聲，我拍拍手：“走吧，
去給念之買奶油蛋糕，這次你請客。”沈硯之嘴角微微上揚，
伸手接過我手里的臟衣服：“先去吃飯，衣服我來洗。”我看著他走向洗衣池的背影，
忽然覺得，這個渾身補丁的糙漢廠長，好像并沒有那么可怕。甚至，還有點可愛。
夜幕降臨時，沈念之抱著我折的紙青蛙睡著了。老太太在陪護床上打盹，沈硯之坐在窗邊，
借著走廊的燈光看圖紙。我輕輕挪到他身邊，看見紙上畫著紡織機的改良方案。
“廠里最近在搞技術革新。”他察覺我的目光，解釋道，“想辦法提高效率，
這樣工人的獎金能多些。”“你很關心廠里的工人。”我說。他笑了笑，
笑容里帶著幾分苦澀：“硯平犧牲前總說，要讓每個工人都過上好日子。我替他看著廠子，
不能讓他失望。”原來如此。這個重生的糙漢廠長，不僅在為前世辜負我而贖罪，
也在完成弟弟未竟的心愿。我忽然期待起明天的故事——當美食、萌娃和寵妻三線交織，
會撞出怎樣的火花？窗外，月亮爬上樹梢。沈硯之的側臉在月光下柔和了許多，
看著這一幕我在心里想道：原以為，這會是場充滿艱辛的替嫁之旅。卻沒想到，
在這個糙漢廠長的眼里，我看到了比月光更溫柔的東西。那是希望，是重生者的救贖，
也是一個家庭重新開始的曙光。2 灶臺上的溫柔刀清晨五點，
我在廚房摸到半塊硬邦邦的高粱餅。土灶臺上擺著三個粗瓷碗，碗底凝著昨夜的玉米粥痂。
原主記憶里，沈家老太太王桂蘭素日最是勤儉，可自從沈硯平犧牲后，
她總說“吃啥都沒味兒”，連帶十歲的沈念之也跟著厭食——這正是我破局的關鍵。“秋禾？
”身后傳來腳步聲。王桂蘭裹著藍布圍裙，看見我手里的高粱餅時，
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慌亂：“你咋起這么早......廚房臟，去歇著吧。”“奶奶，
我想給您做頓熱乎飯。”我揚起手里的搪瓷缸，“念之昨天說您愛吃甜粥，巧了，
我這兒有塊紅糖。”老人嘴唇動了動，最終沒說話。我掀開缸蓋，
著晨光看清里面的存貨：半把小米、三根山藥、五顆干癟的紅棗——足夠熬鍋養胃的甜粥了。
土灶生火時，我故意把秸稈掰得噼啪響。沈念之揉著眼睛出現在廚房門口，
頭發依舊亂得像雞窩，卻在看見我手里的山藥時，突然開口：“那個要去皮，不然會癢。
”“原來念之會幫奶奶做飯呀？”我轉頭沖他笑，“那能不能幫姐姐找個小刮刀？
”男孩耳朵尖泛紅，轉身從碗柜里翻出個鐵皮盒，里面整整齊齊碼著菜刀、削皮刀，
甚至還有個銹跡斑斑的裱花嘴——這在八十年代的農村可不多見。“是我爸買的。
”沈念之低聲說，“他說等我媽病好了，就給她做奶油蛋糕......”話音未落，
里屋傳來腳步聲。沈硯之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領口別著那支鋼筆，
看見我蹲在灶臺前燒火時，眉頭猛地皺起：“起來，我來。”“不用。
”我往灶膛里添了把秸稈，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他臉上忽明忽暗，
“昨天警察說張翠蘭的案子下周開庭，念之的烈士撫恤金應該能追回來。
”沈硯之握著刮刀的手頓了頓。王桂蘭突然咳嗽起來，
轉身從碗柜深處摸出個油紙包：“秋禾，
你昨兒說的那個奶油蛋糕......念之他爹生前最愛吃甜食。
”油紙包里是塊硬如石頭的薩其馬，糖霜早已結塊。我接過時，
包裝紙上印著“國營第一食品廠”的字樣——這是沈硯平犧牲前最后一次出差帶回來的點心。
“奶奶，咱們做個新的吧。”我把薩其馬掰成小塊，“用這個當堅果碎，肯定比核桃的還香。
”王桂蘭愣住了。沈念之湊過來，鼻尖幾乎碰到薩其馬：“真的能做成蛋糕？”“當然。
”我往熬好的小米粥里加了勺紅糖，攪出琥珀色的漩渦，“不過得先吃完早餐，
才有力氣學做蛋糕呀。”沈硯之突然轉身，從灶臺上方的吊籃里摘下個布袋子。
我聽見麥穗摩擦的沙沙聲，他掏出把金黃的麥粒，掌心紋路里立刻沾滿細粉：“新收的小麥，
磨成粉能做發糕。”我抬頭看他。晨光從木窗欞漏進來，落在他胡茬青黑的下頜上，
竟添了幾分柔和。原主記憶里，這個糙漢廠長總是早出晚歸，如今看來，
他早把家里的柴米油鹽都記在了心里。粥熬好時，鍋底結了層厚厚的米油。
王桂蘭捧著碗吹了又吹，忽然問：“秋禾，你咋會做這些？”“我娘教的。”我低頭攪粥，
故意用了文檔3里的排比句式，“她教我看火候，教我辨食材，教我用美食暖人心。
”沈硯之舀粥的手頓了頓。
之突然指著我袖口：“姐姐的襯衫......”我這才想起身上穿的是沈硯之母親的舊衣。
藍底白花的碎花在晨光里輕輕晃動，袖口的補丁針腳細密，顯然是用心縫補過的。
“是我讓秋禾穿的。”沈硯之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娘，
您說過這衣服......”“好看。”王桂蘭打斷他，眼角皺紋里盛著笑意，
“比我年輕時穿得還好看。”早餐吃得意外安靜。沈念之破天荒喝了兩碗粥，
王桂蘭把薩其馬碎拌在粥里，吃得很慢，卻一粒米都沒剩下。沈硯之全程沒說話，
卻在我添第二碗粥時，不動聲色地把鍋底的米油撥到我碗里。收拾碗筷時，
我在水槽里發現半塊堿面。八十年代的農村還沒有洗潔精，堿面是洗碗的主力，卻也傷手。
我剛要伸手，沈硯之突然握住我手腕：“我來。”他掌心的繭子擦過我皮膚，
帶著溫熱的觸感。我慌忙后退半步：“我......我去發面。”發糕需要用到老面引子。
王桂蘭從陶甕里挖出塊酸面團，突然說：“硯平小時候，總偷拿我的面引子當橡皮泥玩。
”“后來呢？”我把面粉過篩，故意引出回憶。“后來他當了兵，”老人眼里泛起柔光，
“每次寫信都說，最想念娘做的發糕。”沈硯之正在擦灶臺的手突然頓住。
我看見他后頸的碎發被汗水浸濕，貼在皮膚上，
像極了昨晚我在他工裝褲上看見的補丁——都是歲月留下的痕跡。面團發酵時，
我帶著沈念之去院子里摘南瓜。昨夜下過雨，藤蔓上掛著水珠，男孩踮腳去夠最頂端的花時，
褲腿蹭上了泥點。“當心摔著。”我伸手托住他腰，觸到一片嶙峋的骨頭。
這個本該白白胖胖的十歲男孩，竟瘦得讓人心疼。“姐姐，你真的會做蛋糕？
”沈念之攥著南瓜花，睫毛上沾著露水，“爸爸說，蛋糕要用到雞蛋和牛奶，
可家里......”“咱們有薩其馬呀。”我刮下南瓜瓤，“再說，
你爸爸......”話沒說完，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穿綠軍裝的男人扛著袋面粉走進來，看見我時愣了愣：“嫂子？”“小李？
”沈硯之從廚房探出頭，“不是讓你在廠里盯著鍋爐嗎？”叫小李的年輕人撓撓頭，
把面粉袋往地上一放：“廠長，這是張師傅家新收的麥子，
他說給您家送點......”話音未落，面粉袋底突然裂開道縫。金黃的麥粒滾了滿地，
沈念之驚呼著去撿，我卻注意到小李袖口露出的紅繩——和沈硯之腕上的那根一模一樣。
“硯之哥，”小李壓低聲音，“廢品站那批舊齒輪，您真要自己出錢修？
廠財務說......”“噓！”沈硯之猛地回頭，看見我正盯著他，耳尖瞬間紅透，
“先回去，晚上我去廠里看鍋爐。”小李走后，沈硯之蹲在地上撿麥粒，背影像座沉默的山。
想起他們的對話，我故意說：“修齒輪需要多少錢？”他手一抖，
麥粒撒了一地：“你聽見了？”“需要多少錢？”我又問。“三千。”他聲音輕得像片羽毛，
“硯平的撫恤金還沒下來，我......”“用這個吧。
”我掏出昨天警察還給我的十塊錢彩禮，“先買些零件，剩下的我想辦法。
”沈硯之猛地抬頭，眼里有什么東西在碎裂。王桂蘭扶著門框站在那里，
手里攥著半塊薩其馬，嘴唇哆嗦著：“硯之，你咋不早說......”“娘，
”沈硯之站起身，褲腿上沾著麥粒，“廠里的事我能解決，您別操心。”“我能幫你。
”我直視他的眼睛，“我會做糕點，還會心理咨詢，
鎮上的供銷社說不定需要臨時工......”“不行！”他突然提高聲音，
鋼筆在胸前別得死緊，“你是我媳婦，不是......”“那你說怎么辦？”我打斷他，
“眼看著紡織廠因為設備老舊停產，工人們拿不到獎金，你弟弟的遺愿也完不成？
”這句話像把刀，狠狠扎進他心里。沈硯之閉了閉眼，喉結滾動，再睜眼時，
眼里竟有了水光：“秋禾，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卷進來。”“我說過，
別再說對不起。”我把面粉袋重新扎緊，“從今天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們是夫妻，
要一起解決問題。”王桂蘭突然轉身走進屋，再出來時，手里多了個紅布包。她顫抖著打開，
里面是枚軍功章，還有幾張泛黃的糧票：“這是硯平的二等功獎章，
能換些糧票......”“娘！”沈硯之聲音發顫，“這是硯平用命換來的，不能動！
”“那就動我的嫁妝！”老人抹著淚，“我藏了塊銀鐲子，能賣倆錢......”“奶奶，
”我按住她的手，“不如這樣——我明天去鎮上擺個糕點攤，用薩其馬碎做餡料，
肯定能賣出去。”沈念之眼睛一亮：“我幫姐姐擺攤！”“我也去。”沈硯之突然說，
“早上和晚上，我陪你去。”我看著他泛紅的耳尖。在心里輕輕說：我以為，
這個糙漢廠長只會板著臉過日子。卻沒想到，在他堅硬的外殼下，藏著比薩其馬更甜的溫柔。
面團發酵好了。我把薩其馬碎拌進面糊，撒上南瓜子仁，蒸鍋里很快飄出甜香。
王桂蘭守在灶臺前，像個孩子似的不停地問：“好了嗎？是不是該關火了？”“再等五分鐘。
”我看著沈硯之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他輪廓分明，“念之，去把你爸爸的軍功章拿來，
咱們讓他也聞聞香。”男孩愣了愣，轉身跑向里屋。王桂蘭突然抓住我的手，
低聲說：“秋禾，謝謝你。”我還沒來得及回答，沈念之突然驚呼：“姐姐！快看！
”他舉著軍功章跑回來，陽光透過玻璃，在章體上投出金色的光斑。我忽然注意到，
軍功章背面刻著行小字：“贈給沈硯平同志，1982年5月4日。”日期。
這個日期一定藏著重生的關鍵。我想起沈硯之腕上的紅繩，想起小李袖口的同款，
突然意識到——他們都是重生者，是沈硯平生前的戰友，此刻正在幫沈硯之完成贖罪計劃。
“發糕好了！”沈硯之掀開鍋蓋，蒸汽瞬間模糊了他的臉。我看著他小心地把發糕切成小塊，
忽然覺得，這個清晨的廚房，比任何地方都溫暖。第一塊發糕遞給王桂蘭時，
老人的手在發抖。她咬下第一口，
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和硯平做的一個味兒......”沈硯之猛地轉身，假裝去擦灶臺。
沈念之咬著發糕，含糊不清地說：“姐姐，明天我們去擺攤吧，我要當小幫手！”“好。
”我看著窗外初升的太陽，于是輕聲說，“不過擺攤前，我們得先給發糕起個名字。
就叫‘念平糕’吧，紀念那些不該被忘記的人。”沈硯之背對著我，肩膀劇烈顫抖。我知道，
他聽懂了我的意思。這個重生的糙漢廠長，終究會明白，有些遺憾可以彌補，
有些心愿值得守護。而我，會陪他一起。3 擺攤風波清晨六點，
我用竹筐裝著新蒸的“念平糕”，竹篾縫隙間漏出甜香。沈硯之扛著木板跟在身后，
工裝褲膝蓋處的補丁在晨露中泛著濕潤的光，他特意換了雙沒開膠的皮鞋，
鞋尖還沾著昨晚擦鞋時的豬胰子油。“姐，我帶了彈弓！”沈念之晃著手里的樹杈，
口袋里裝著我用碎花布縫的零錢袋，“要是有人搶生意，我就......”“胡說什么。
”王桂蘭追出來，往我兜里塞了個油紙包，“里面是腌蘿卜條，晌午下飯吃。
”老人眼底有未褪的青黑，顯然昨夜沒睡好。我想起凌晨聽見的動靜——她在燈下翻找舊物，
影子映在窗紙上，像片被風吹皺的落葉。鎮口的供銷社前聚著早市攤販。
賣菜的張嬸看見我們時，嗓門亮得像敲鑼：“喲，沈家新媳婦會做糕點？
比國營食品廠的還香？”“嘗嘗就知道了。”我揭開竹筐上的棉套，
薩其馬碎在陽光下閃著糖霜，“今日頭回開張，買二送一。”立刻有人圍過來。
穿的確良襯衫的女人捏起塊糕點：“咋賣？”“兩毛一塊。”沈硯之突然開口，
聲音比平時高了些，“用料實在，童叟無欺。”我抬頭看他。他耳尖泛紅，
卻把木板往地上一擱，板上用粉筆寫著“念平糕”三個大字，字跡力透紙背，
最后那一豎拖出長長的尾鋒——像極了他鋼筆字的筆法。
第一單生意來自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她攥著五毛錢，眼睛盯著糕點直發亮，
身后的男人穿著藍工裝，袖口別著枚褪色的廠徽——正是紡織廠的標志。“爹，我要兩塊！
”小姑娘拽著男人衣角。“太貴了。”男人往后退，鞋底蹭過青石板，
“買個饅頭就行......”“uncle，”我突然用了前世的稱呼，“今天開張特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