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婚禮當天早晨六點,我收到一個匿名同城快遞。巴掌大的硬紙盒,掂著沒什么分量。
撕開層層疊疊的牛皮紙,里面安靜地躺著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白色U盤,
以及三張打印在普通A4紙上的照片。打印機的墨似乎不太足,畫面有些模糊泛灰,
但足夠清晰。第一張。蘇沐白的手環在林晚晚裸露的腰上。
背景是某家高檔婚紗店的VIP試衣間門口。林晚晚身上那件綴滿碎鉆的魚尾敬酒服,
是我上個月親自陪她挑的,為了搭配我的主紗。蘇沐白低著頭,嘴唇幾乎貼著她的耳垂,
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黏稠。第二張。角度更刁鉆了些。林晚晚微微仰著頭,閉著眼,
蘇沐白的唇印在她脖頸側。她手里還捏著一小片蕾絲——那是我主紗配套的頭紗樣品。
第三張。地點換了。我家地下車庫。我那輛白色小Polo旁邊。
蘇沐白把林晚晚壓在冰冷的車門上,吻得忘我。照片右下角的時間水印,
清清楚楚:昨天下午四點十七分。而昨天下午四點,他給我發的微信是:“寶寶,
臨時有個緊急并購案會議,晚點回家陪你試妝,愛你。”胃里猛地一抽,
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喉嚨里泛起一股鐵銹般的腥甜。我扶著梳妝臺冰涼的邊緣,
指尖用力到泛白,才沒讓自己癱下去。鏡子里映出一張臉。精心修飾過的柳葉眉,
卷翹的睫毛,臉頰掃著恰到好處的蜜桃色腮紅。化妝師凌晨四點就來了,忙活到現在,
這張臉完美得像個易碎的瓷娃娃。“念念姐,你臉色怎么突然這么白?是不是低血糖了?
”化妝師小助理舉著粉撲,擔憂地看著我。她叫小圓,剛入行,
眼神干凈得像林晚晚昨天捧著我的主紗時,那副真誠又崇拜的模樣——“念念姐,
這婚紗太美了!沐白哥看到肯定移不開眼!”“沒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穩得可怕,
甚至還能扯出一個淡得幾乎沒有的弧度,“可能是餓的。幫我拿塊巧克力吧,要黑巧,
最苦的那種。”苦味在舌尖炸開,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清醒。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
又沉又重,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尖銳的疼痛。憤怒像巖漿,在血管里奔涌,燒得我指尖發燙,
可四肢百骸卻又冷得像浸在冰水里。背叛的鈍痛感,姍姍來遲,卻鋪天蓋地。蘇沐白。
林晚晚。一個是我談了五年、今天就要踏入婚姻殿堂的準丈夫。
一個是認識了十年、睡過我上鋪、我親手指定她做唯一伴娘的“好閨蜜”。多諷刺。多老套。
多惡心。(二)手機嗡嗡震動。屏幕上跳動著“沐白”兩個字,
旁邊是我和他傻笑的合照頭像。我盯著那名字,像盯著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指尖懸在接聽鍵上方,微微顫抖。幾秒后,我按了靜音,把手機屏幕扣在梳妝臺上。
震動透過冰冷的玻璃臺面傳來,固執又惱人,持續了十幾秒,終于不甘心地停下。很快,
一條微信彈出來:「念念,醒了嗎?想你。車隊出發了,等我接你,我的新娘。」
文字后面跟著一個擁抱的表情。我盯著那行字,每一個像素點都在我眼前扭曲、放大,
變成照片上他那張意亂情迷的臉。胃里又是一陣翻江倒海。我猛地抓起桌上那杯冷水,
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暫時壓下了那股翻涌的惡心。“念念姐,巧克力吃了嗎?
感覺好點沒?”小圓拿著一盒粉餅湊過來,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臉色。“嗯,好多了。
”我放下杯子,抬眼看向鏡中的自己。眼底的血絲被精致的眼妝蓋住,
只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小圓,幫我補一下口紅吧。顏色……再正一點。
”我要最鮮亮的紅。像血,也像火。化妝間的門被推開,
伴娘林晚晚像一陣粉色的風卷了進來。她穿著那件特意定制的伴娘裙,柔紗層層疊疊,
襯得她腰肢纖細,笑容甜美,像春日枝頭最嬌嫩的一朵櫻花。“念念!我的大美人!
”她撲過來,親昵地摟住我的肩膀,帶來一股甜膩的香水味,“緊張嗎?激動嗎?天哪,
你簡直美得不像話!沐白哥看到你,魂都得飛了!”她的聲音清脆悅耳,
帶著恰到好處的興奮和祝福。鏡子里,她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她的手指無意般拂過我放在梳妝臺上的手機。我微微側身,避開她過于親密的肢體接觸,
手指順勢將那個白色U盤掃進半開的抽屜里。動作自然流暢。“晚晚,”我開口,
聲音有些沙啞,我清了清嗓子,對她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微笑,“你來了。今天辛苦你了。
”“說什么呢!能給你當伴娘,我開心還來不及!”她嗔怪地拍了我一下,
眼神在我臉上流轉,帶著點探究,“你嗓子怎么有點啞?昨晚沒睡好?”“嗯,有點認床。
”我垂下眼,拿起桌上的粉盒,指尖卻控制不住地發涼。認床?是認清了身邊躺了五年的,
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哎呀,新娘子都這樣!等會兒儀式結束就好了!”林晚晚笑著,
轉身去拿放在沙發上的捧花,那束由進口厄瓜多爾玫瑰和鈴蘭扎成的昂貴花束,“看,
你的捧花,美死了!待會兒拋給我啊念念,下一個脫單的必須是我!”她捧著花,
笑得天真爛漫,眼底閃爍著對幸福的憧憬。那份憧憬,昨天下午四點十七分,在我家車庫里,
被我的未婚夫親手點燃過。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尖銳的痛楚讓我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憤怒在胸腔里橫沖直撞,幾乎要沖破喉嚨嘶吼出來。我看著她那張無辜又甜美的臉,
胃里翻攪著,只想把剛才那塊苦澀的黑巧克力吐出來,吐在她這張精致的面具上。
但我忍住了。只是拿起唇刷,沾了一點更濃烈的紅,對著鏡子,仔仔細細地描畫。好戲,
還沒開場。(三)婚禮流程按部就班地進行,像一部設定好程序的精密機器。
蘇沐白帶著他那群西裝革履的伴郎團,準時出現在酒店套房門口。紅包塞了一輪又一輪,
刁鉆的游戲玩了一個又一個。隔著門縫,我能聽到他清朗帶笑的聲音,
耐心又溫柔地應對著伴娘們的“刁難”。“念念,開門吧,我來接你了。
”他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帶著一貫的篤定和深情。門開了。他站在門口,
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禮服,身姿挺拔,頭發精心打理過,露出光潔的額頭。
陽光從他身后涌進來,給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他看著我,眼神深邃,
盛滿了毫不掩飾的愛意和驚艷,仿佛我是他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念念,”他朝我伸出手,
掌心向上,笑容無懈可擊,“你今天真美。”周圍響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和起哄聲。
伴娘們興奮地尖叫,攝影師扛著機器咔嚓咔嚓拍個不停。我看著他伸過來的手,骨節分明,
干凈修長。就是這雙手,昨天下午,還緊緊扣在林晚晚裸露的腰肢上。
就是這雙盛滿深情的眼睛,昨天下午,還那樣黏膩地膠著在另一個女人臉上。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幾乎要凍結我的血液。林晚晚就站在我側后方,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她投注在蘇沐白身上的目光,灼熱,帶著一絲隱秘的得意和挑釁。
她輕輕推了我一下,聲音甜得發膩:“念念,快呀!新郎官等不及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帶著祝福和期待。我深吸一口氣,
胸腔里那顆心像是被無數根冰針反復穿刺。我緩緩抬起手,指尖冰涼,
輕輕地、輕輕地搭在了蘇沐白的掌心。他的手掌溫暖干燥,瞬間將我的手指包裹住,
握得很緊,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和一種宣告主權的意味。他上前一步,微微傾身,
在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氣聲低語:“終于等到你了,老婆。”那聲“老婆”,
帶著滾燙的氣息,噴在我的耳廓上。卻像毒蛇的信子舔過,
激起我皮膚上一片細密的戰栗和冰冷的惡心。我強忍著抽回手的沖動,
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他直起身,笑容依舊完美,拉著我的手,在眾人的簇擁下,
走向門外等候的花車。林晚晚緊隨在我身后,幫我整理著長長的拖尾裙擺,
裙擺上細碎的鉆石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坐進加長林肯的后座,車門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我和他。濃郁的男士香水味混合著淡淡的須后水味道,
曾經讓我覺得安心迷戀的氣息,此刻卻像毒氣一樣令人窒息。他側過身,
伸手想幫我整理頭紗,手指即將碰到我臉頰的瞬間,我猛地偏開了頭。他的手僵在半空。
“念念?”他眉頭微蹙,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和關心,“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還是……緊張?”他試圖再次靠近。“別碰我。”我的聲音不大,卻冷得像冰錐,
帶著我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尖銳和厭惡。蘇沐白臉上的笑容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
眼神沉了沉,審視地看著我。“念念,今天是我們的大日子,別鬧脾氣。
”他的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命令口吻。“鬧脾氣?”我轉過頭,直直地看向他。
陽光透過車窗,照亮他英俊的側臉,也照進他深褐色的瞳孔。
我試圖從那里面找到一絲一毫的愧疚或者慌亂,然而沒有。只有被冒犯的不悅,
和一種高高在上的、認為我在無理取鬧的篤定。心徹底沉了下去,沉入一片漆黑冰冷的死海。
那三張照片帶來的最后一絲僥幸,像泡沫一樣徹底碎裂。“蘇沐白,”我看著他的眼睛,
一字一頓,清晰地問,“昨天下午四點十七分,你在哪里?”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他臉上的表情有極其短暫的空白,像是精密運轉的機器突然卡頓了一下。
那雙總是深情款款的眼睛里,飛快地掠過一絲猝不及防的驚愕,隨即被更深的陰鷙取代,
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四點十七分?”他重復了一遍,眉頭皺得更緊,
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困惑和一點點被質疑的不耐,“念念,你在說什么?
昨天下午我一直在公司開會啊,不是跟你說了嗎?并購案出了點緊急狀況,開了一下午的會,
手機都沒怎么看。”他抬手,極其自然地想揉揉我的頭發,帶著一種安撫寵溺的姿態。
這一次,我沒有躲閃,只是抬起眼,冰冷的目光像手術刀一樣切割著他虛偽的表情。
他的手停在我頭頂上方幾厘米處,最終沒有落下。車廂里的空氣驟然降至冰點。他收回手,
指節在膝蓋上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喉結滾動。“是么?”我扯了扯嘴角,
扯出一個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開了一下午的會?開到……把我車庫的車門都壓變形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蘇沐白的瞳孔猛地收縮。他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那張英俊的面孔第一次在我面前顯露出一種近乎狼狽的僵硬。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
但最終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只有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我,里面翻涌著驚濤駭浪,
有被戳穿的震驚,有秘密暴露的恐慌,還有一種……被徹底撕下偽裝的惱羞成怒。
加長林肯平穩地行駛著,窗外是不斷倒退的街景和明媚的陽光。車內,
死一般的寂靜彌漫開來,像一層厚厚的、令人窒息的裹尸布,將我們兩人緊緊纏繞。
他精心構筑的謊言堡壘,在我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里,轟然倒塌了一角。
空氣中只剩下他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和我自己冰冷的心跳。(四)海城最頂級的臨海酒店,
“海天一色”。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將宴會廳映照得如同白晝。
空氣里彌漫著高級香氛、鮮花和食物的混合氣息。賓客云集,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間,
盡是恭維與歡笑。我和蘇沐白站在巨大的心形花門下。他緊緊攥著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臉上卻掛著無懈可擊的、屬于新郎官的幸福笑容,
對著臺下黑壓壓的賓客揮手致意。“念念,笑。”他側過頭,嘴唇幾乎貼在我的鬢角,
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脅,“別給我搞砸了。想想你爸媽,想想你弟。
”手腕上的劇痛和這句冰冷刺骨的警告,像兩桶冰水兜頭澆下,瞬間凍結了我最后一絲猶豫。
我爸媽就坐在主桌,滿面紅光,正和旁邊的蘇家父母談笑風生。我弟,剛上大學的愣頭青,
正興奮地拿著手機對著我們猛拍。他們沉浸在巨大的喜悅里,對即將到來的風暴一無所知。
蘇沐白在用我最在乎的人,掐著我的命脈。我緩緩抬起頭,
迎向臺下無數道或艷羨或祝福的目光。巨大的水晶燈的光有些刺眼。我努力牽動嘴角,
試圖彎出一個笑容,但臉部肌肉僵硬得像打了石膏,最終只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司儀是海城名嘴,口若懸河,妙語連珠,將氣氛炒得火熱。他介紹著我們的“愛情長跑”,
那些被精心美化過的、此刻聽起來無比諷刺的“甜蜜”細節。“五年前,
蘇沐白先生在一次行業峰會上,對江念初小姐一見鐘情,
從此展開了熱烈的追求……”熱烈的追求?是了,熱烈到可以一邊對我說著海誓山盟,
一邊和他的“好兄弟”林晚晚在我的車庫里耳鬢廝磨。“兩人攜手走過風風雨雨,
始終不離不棄……”不離不棄?好一個不離不棄。不離的是他那顆貪婪的心,
不棄的是他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的齷齪把戲。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鋼針,扎進我的耳膜,
燙在我的心上。胃里翻攪著,惡心得我幾乎站立不穩。蘇沐白察覺到我身體的輕顫,
攥著我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終于,流程走到了最重要的環節。
司儀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而飽含感情:“各位尊貴的來賓!此刻,讓我們把最熱烈的掌聲,
送給這對新人!接下來,將是他們人生中最重要的承諾時刻!蘇沐白先生,
你是否愿意娶江念初小姐為妻,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都愛她,
忠誠于她,直至生命盡頭?”“我愿意。”蘇沐白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
深情得足以讓臺下不少女賓動容。他側過頭,深深地凝視著我,眼神專注而熾熱,
仿佛我是他的全世界。多么完美的表演。司儀滿意地點點頭,轉向我:“江念初小姐,
你是否愿意嫁給蘇沐白先生為妻,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都愛他,
忠誠于他,直至生命盡頭?”所有的目光,聚光燈般聚焦在我身上。空氣仿佛凝固了。
偌大的宴會廳,靜得能聽到遠處海浪拍打礁石的微弱聲響。我沉默著。一秒,兩秒,
三秒……這沉默像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在人群中激起了細微的漣漪。
賓客們臉上的笑容開始變得疑惑,交頭接耳的嗡嗡聲漸漸響起。
蘇沐白攥著我手腕的手猛地收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肉里,他臉上的笑容依舊,
但眼神已經冷得像淬了毒的冰,無聲地警告著我。主桌上,我爸媽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眼神里充滿了困惑和不安。蘇家父母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司儀經驗豐富,
立刻打著哈哈試圖圓場:“看來我們的新娘子是太激動了!幸福來得太突然,
一時說不出話了!沒關系,讓我們再給新娘子一點時間醞釀這最美好的……”“我不愿意。
”我的聲音不大,甚至因為干澀而有些沙啞。但在絕對寂靜的宴會廳里,
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遞到了每一個角落。像一顆炸彈,轟然引爆。死寂。絕對的死寂。
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動作,所有的表情,都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時間仿佛被凍結了。
幾百雙眼睛,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齊刷刷地盯在我身上。空氣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蘇沐白臉上的笑容徹底碎裂,扭曲成一種猙獰的暴怒。他猛地轉過頭,死死盯著我,
那眼神像要將我生吞活剝:“江念初!你瘋了?!”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變調,
通過麥克風傳開,帶著刺耳的嘶啞。臺下的騷動瞬間爆發開來,像被捅破的馬蜂窩。
“怎么回事?”“天哪!她說‘不愿意’?”“我沒聽錯吧?!”“這……這什么情況?
”“蘇家這下臉丟大了!”議論聲、驚呼聲、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閃光燈瘋了似的亮起,記者們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拼命往前擠。我爸媽猛地站了起來,
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我媽捂住了嘴,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我爸扶著她,
驚怒交加地看著我,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蘇沐白的父母臉色鐵青,
他母親更是捂著胸口,一副快要暈厥過去的樣子。林晚晚站在伴娘隊伍最前面,
那張精心描繪的臉上血色盡褪,驚惶失措地看著我,又看看暴怒的蘇沐白,身體微微發抖。
司儀徹底懵了,拿著話筒,張著嘴,像個被拔掉電源的機器人,完全失去了控場能力。
在這片巨大的混亂和風暴中心,我反而徹底冷靜了下來。手腕上的劇痛提醒著我現實的冰冷。
我用力,一根一根地,掰開了蘇沐白鐵鉗般的手指。
他的指甲在我手腕上留下了幾道清晰的血痕。我無視他幾乎要噴火的眼神,
無視臺下所有的驚愕、憤怒和探究,向前一步,走到舞臺中央的立式麥克風前。“很抱歉,
讓大家受驚了。”我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全場,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這個決定,并非一時沖動。而是因為,我發現了一些事情。”我頓了頓,
目光掃過臺下那一張張驚疑不定的面孔,最后,定格在臉色慘白、眼神怨毒的林晚晚身上,
然后,緩緩移向旁邊因為盛怒而胸膛劇烈起伏的蘇沐白。“就在昨天,
”我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就在我滿心歡喜準備成為新娘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個‘驚喜’。
”我拿出手機,點開屏幕,操作了幾下。巨大的宴會廳兩側,
原本播放著我和蘇沐白“甜蜜”婚紗照的LED屏幕,畫面猛地一閃。
三張放大了數倍的、打印在A4紙上的照片,清晰地、赤裸裸地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第一張:蘇沐白環著林晚晚的腰,在婚紗店試衣間門口,耳鬢廝磨。
第二張:蘇沐白親吻林晚晚的脖頸,她手里捏著我的頭紗樣品。第三張:我家車庫,
蘇沐白把林晚晚壓在車門上,吻得難舍難分,右下角的時間水印——昨天下午四點十七分。
“轟——!”整個宴會廳徹底炸開了鍋!
驚呼聲、尖叫聲、難以置信的咒罵聲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閃光燈徹底瘋狂,
連成一片刺眼的白光!“天啊!!”“我的媽呀!!”“是蘇沐白和伴娘?!”“昨天下午?
!婚禮前一天?!”“太惡心了!!”“江念初太可憐了!”林晚晚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下意識地用手擋住臉,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搖搖欲墜。蘇沐白的臉由紅轉青,
再由青轉紫,最后變成一片死灰。他死死盯著那巨大的屏幕,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
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猛地看向我,那眼神里的怨毒和殺意,幾乎凝成實質。
“不!不是的!這是假的!P的!”林晚晚突然崩潰地尖叫起來,聲音尖利刺耳,帶著哭腔,
“念念!你為什么要這樣陷害我!為什么要毀了我的名聲!毀了我的沐白哥!
我們是好朋友啊!”她歇斯底里地想要沖上臺,卻被旁邊的伴娘和酒店安保人員死死攔住。
蘇沐白像是被她這一聲尖叫喚醒,也猛地回過神,他一步跨到麥克風前,試圖搶過話筒,
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慌而扭曲變形:“江念初!你夠了!這是惡意誣陷!
是誰給你的這些假照片?!你想毀了我的婚禮?!毀了我?!你這個……”“假照片?
”我打斷他歇斯底里的咆哮,聲音比他更冷,更沉,像淬了冰的刀鋒。我再次舉起手機,
指尖在屏幕上輕輕一點。“那這個呢?”(五)巨大的LED屏幕上,照片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開始播放的視頻畫面。沒有圖像,只有聲波在跳動。緊接著,
清晰無比的對話聲,通過宴會廳頂級的音響設備,
氣中:【女聲(帶著哭腔和嬌嗔):“沐白哥……我們這樣……要是被念念姐知道了怎么辦?
她今天還在開心地試妝呢……”(背景有布料摩擦的窸窣聲)男聲(低沉沙啞,
帶著急促的喘息和滿不在乎):“知道?她那個傻女人,眼里只有婚禮。放心,她發現不了。
就算發現了又怎么樣?她家那小破公司現在全靠我家吊著命,她敢鬧?
她爸媽第一個饒不了她!寶貝兒,別想她了,專心點……”(親吻的水漬聲)女聲(喘息著,
帶著得意):“那……那你說,我和念念姐,誰更好?你愛誰?”男聲(毫不猶豫,
充滿情欲):“當然是你!她?木頭美人一個,哪有你懂我?乖,
再讓我親親……等今天婚禮一過,拿到她爸手里那塊地,
我就……”【后面的話語被更激烈曖昧的聲響淹沒,
伴隨著林晚晚一聲壓抑的、甜膩入骨的呻吟。】錄音結束。整個“海天一色”宴會廳,
陷入了有史以來最徹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幾百號人,連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只有音響設備里殘留的電流嘶嘶聲,在死寂中無限放大。時間,空間,思維,一切都被凍結。
林晚晚的尖叫卡在喉嚨里,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地,粉色的伴娘裙鋪開,
像一朵瞬間枯萎腐爛的花。她眼神空洞,臉上精致的妝容被涕淚沖刷得一片狼藉,
只剩下無邊的驚恐和絕望。蘇沐白像一尊被雷劈中的石像,僵立在原地,
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瀕死的灰敗。
他死死地盯著那已經恢復黑暗的巨大屏幕,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剛才那歇斯底里的憤怒和咆哮,被這段錄音徹底碾碎,
只剩下被扒光所有偽裝后赤裸裸的恐懼和羞恥。他張著嘴,
喉嚨里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聲音,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臺下。“哐當!
”一聲脆響。蘇沐白父親手中的高腳杯脫手墜落,猩紅的酒液潑灑在昂貴的白色桌布上,
像一灘刺目的血。他捂著胸口,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身體搖搖欲墜,
被旁邊同樣面無人色的蘇母死死扶住。我爸媽那邊,一片死寂。我媽雙眼一翻,
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我爸和旁邊的親戚手忙腳亂地接住,掐著人中。我爸抬起頭看向舞臺,
那雙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睛此刻通紅一片,
里面是巨大的痛苦、難以置信和被羞辱的滔天憤怒。他死死盯著蘇沐白,
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準女婿。賓客席徹底沸騰了!之前的震驚和議論是海嘯,
現在就是核爆!“我的老天爺!!”“錄音!居然還有錄音!”“聽見了嗎?
‘她家那小破公司全靠我家吊著命’!‘拿到她爸手里那塊地’!蘇家這是吃絕戶啊!
”“太惡毒了!簡直不是人!”“這伴娘……平時看著清純可愛,背地里……呸!下賤!
”“蘇沐白!衣冠禽獸!人渣!”“江念初……天啊,她是怎么忍到現在的?
”“這婚禮……這哪是婚禮,這是刑場啊!
”咒罵聲、譴責聲、鄙夷的唾棄聲如同沸騰的巖漿,幾乎要掀翻宴會廳的屋頂!
記者們徹底瘋了,閃光燈連成一片刺目的光幕,無數話筒和鏡頭像黑洞洞的槍口,
對準了臺上失魂落魄的兩人和臺下面如死灰的蘇家父母。安保人員滿頭大汗地組成人墻,
拼命阻擋著洶涌的人潮。蘇沐白終于從那滅頂的打擊中找回了一絲意識。他猛地轉過頭,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匕首,死死地釘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沒有了愛意,
沒有了偽裝,只剩下被徹底扒皮抽筋后的怨毒、瘋狂和一種毀天滅地的恨意。“江、念、初!
”他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濃重的血腥氣,“你、找、死!
”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失去理智的野獸,猛地朝我撲了過來!高大的身軀帶著駭人的戾氣,
五指成爪,直直地抓向我的脖子!他要掐死我!臺下發出一片驚恐的尖叫!“念念!
”“攔住他!”“保安!保安快!”我站在原地,沒有躲閃。不是不怕,而是知道,
有人不會讓他碰到我。
就在蘇沐白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我脖頸皮膚的前一瞬——一只骨節分明、沉穩有力的手,
從斜刺里伸了出來,精準無比地、如同鐵鉗般扣住了蘇沐白的手腕!那只手的主人,
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他順勢一帶,腳下步伐微錯,一個干凈利落的擒拿,
伴隨著一聲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聲!“啊——!”蘇沐白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嚎,
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摜倒在地!他狼狽地趴伏在光滑的舞臺上,
那條被擰脫臼的胳膊以一個怪異的角度扭曲著,額頭上瞬間布滿了豆大的冷汗,
疼得渾身抽搐,連慘叫都變成了斷續的嗚咽。瞬間制服。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宴會廳再次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所有的目光,從地上的蘇沐白,
驚愕地移向那個突然出現、如同神兵天降般的男人。他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裝,
身姿挺拔如松,站在我身前半步的位置,像一座沉默而堅實的山岳,
將我與身后的混亂、惡意和危險徹底隔絕開來。他側臉的線條冷峻而分明,下頜線繃緊,
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凜冽氣場。他沒有看地上哀嚎的蘇沐白,
也沒有理會臺下驚濤駭浪般的反應,只是微微側過頭,深邃沉靜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那目光像寒潭深水,看似平靜無波,深處卻翻涌著復雜難辨的情緒——有關切,有審視,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沒事?”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穿透了周圍的嘈雜,清晰地傳入我耳中。我看著他。看著這張熟悉又帶著點陌生棱角的臉。
看著那雙記憶中總是帶著點漫不經心,此刻卻沉靜如淵的眼睛。
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撞擊著肋骨,不是因為恐懼,也不是因為憤怒,
而是一種劫后余生、塵埃落定般的虛脫,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和委屈。鼻尖猛地一酸,
視線瞬間模糊。我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只能用力地、用力地搖了搖頭。他看著我泛紅的眼眶和微微顫抖的身體,
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瞬間更沉了幾分。他什么也沒再問,只是轉過身,
用寬闊的肩背,為我徹底擋住了所有窺探的目光和惡意。然后,在幾百雙眼睛的注視下,
在死寂得只剩下蘇沐白痛苦呻吟和遠處海浪聲的宴會廳里,他面向臺下,
對著那個已經徹底傻掉的司儀,平靜地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清晰地響徹全場:“儀式繼續。”他頓了一下,目光掃過臺下驚魂未定的賓客,
最后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專注而篤定。“新郎換人了。”(六)整個“海天一色”宴會廳,
陷入了第三次、也是最為徹底的死寂。如果說之前的寂靜是震驚和難以置信,
那么此刻的寂靜,就是純粹的、思維被徹底清空的茫然和空白。
連地上蘇沐白斷斷續續的呻吟聲,都顯得格外突兀。幾百號人,
媽、扶著我爸、面如金紙的蘇家父母、癱軟在地的林晚晚、以及所有舉著話筒和相機的記者,
全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維持著一個凝固的姿勢,
呆滯地看著舞臺上那個突然出現的、氣場強大的男人,和他那句石破天驚的宣告。
新郎……換人了?換誰?換他?這……這又是什么神展開?!
司儀手里的麥克風“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回響,
才勉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局。他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撿起話筒,
臉上混合著驚恐、茫然和職業性的求生欲,結結巴巴地:“這……這位先生……您……您是?
”男人沒有理會司儀,他的目光越過人群,精準地投向主桌旁邊,
一個穿著得體、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那是蘇家帶來的私人律師,姓張。
張律師此刻也是臉色煞白,額頭冒汗。接觸到男人的目光,他身體明顯一僵,
眼神里充滿了敬畏和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他幾乎是立刻站起身,快步穿過呆滯的人群,
小跑著登上舞臺。他沒有看地上狼狽不堪的蘇沐白,
甚至沒有看那個如神祇般擋在我身前的男人,而是徑直走到舞臺側面的控制臺,
對著操作屏幕的工作人員低聲而急促地說了幾句什么。下一秒,巨大的LED屏幕再次亮起。
這一次,出現的不是照片,也不是錄音,而是一份份清晰的法律文件掃描件。
《婚前財產獨立協議書》——簽署人:蘇沐白、江念初。日期:三個月前。
蘇沐白自愿放棄對江念初婚前及婚后由其父母贈予、繼承所得的一切財產的共有權及追索權。
《股權代持協議》——簽署人:江父(代持方)、蘇沐白(實際權益人)。日期:一個月前。
內容:江父名下“江源地產”15%的股權(對應江家核心地塊開發權益),
由蘇沐白實際控制,江父僅為名義代持。
《錄音證據公證書》——公證處鮮紅的印章赫然在目!
公證內容正是剛才播放的那段不堪入耳的錄音!公證時間:昨天深夜!
《傷情鑒定委托書》——鑒定機構名稱清晰。委托人:江念初。
委托事項:對手腕部新鮮傷痕(照片附后,
正是蘇沐白剛剛留下的抓痕)進行成因及程度鑒定。一份份文件,像冰冷的鐵證,
無聲地陳列在所有人面前,將蘇沐白乃至整個蘇家的算計、貪婪和卑劣,
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臺下的嘩然聲再次如潮水般涌起,但這一次,
不再是單純的震驚和八卦,而是充滿了恍然大悟的憤怒和鄙夷!“原來如此!股權代持!
婚前協議!他蘇家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侵吞江家的產業!”“太陰險了!
怪不得錄音里說什么‘拿到她爸手里那塊地’!”“還公證了!江念初這是早有準備啊!
”“這傷……是剛才蘇沐白那畜生抓的吧?還想動手打人?!”“人渣!敗類!
一家子都不是東西!”“這突然冒出來的男人是誰?律師?
看著不像啊……”蘇沐白趴在地上,看著屏幕上滾動播放的文件,
尤其是那份《股權代持協議》和鮮紅的公證書,他眼中的怨毒徹底被巨大的恐懼取代,
身體篩糠般抖了起來,連胳膊脫臼的劇痛都似乎忘了。蘇父再也支撐不住,
“噗”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被蘇母和旁邊的人尖叫著扶住,場面一片混亂。張律師面無表情地操作完,走到舞臺中央,
拿起司儀掉在地上的備用麥克風,清了清嗓子,聲音刻板而清晰,
帶著不容置疑的法律威嚴:“各位來賓,基于目前呈現的充分證據,
包括但不限于蘇沐白先生嚴重違背公序良俗、存在欺詐及潛在暴力行為,
且涉及重大財產權益侵害風險,其與江念初小姐的婚姻締結基礎已不復存在。
根據相關法律精神及婚前協議條款,本次婚禮即刻終止,婚姻關系不予成立。”他頓了頓,
目光掃過臺下混亂的蘇家眾人和癱軟的林晚晚,
繼續道:“關于蘇沐白先生涉嫌侵害江家財產權益、以及林晚晚女士涉及不當關系等問題,
相關證據已固定。江念初小姐保留追究其一切法律責任的權利。后續事宜,
將由江小姐委托的律師團隊全權處理。”說完,他對著臺下微微頷首,
然后轉向我身前的男人,態度恭敬地欠了欠身,便快步走下舞臺,消失在人潮中。
留下一個巨大的、法律層面的休止符。塵埃落定。男人這時才轉過身,再次面對我。
臺下所有的喧囂、混亂、咒罵、閃光燈,似乎都被他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他的目光沉靜如水,落在我依舊微微顫抖的手腕上,那里幾道血痕刺目。“還能走嗎?
”他問,聲音低沉。我看著他深邃的眼睛,那里沒有憐憫,沒有探究,
只有一種沉甸甸的、讓人安心的力量。所有的偽裝,所有的緊繃,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巨大的疲憊和遲來的后怕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身體晃了一下。
下一秒,我雙腳離地,整個人被打橫抱了起來!他的手臂堅實有力,胸膛寬闊溫暖,
帶著淡淡的、干凈的雪松氣息,瞬間將我包裹。這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和他身上陌生的氣息,
讓我本能地僵了一下,卻沒有掙扎。“你……”我下意識地抓住他胸前的西裝布料。“閉眼。
”他低聲說,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別看。”他的聲音像是有魔力。
我真的閉上了眼睛。將臉埋進他帶著干凈氣息的肩窩,隔絕了外面那片狼藉不堪的修羅場,
隔絕了蘇沐白怨毒的嘶吼和林晚晚崩潰的哭嚎,
隔絕了所有或同情或鄙夷或獵奇的目光和瘋狂的閃光燈。他抱著我,步伐沉穩,
一步一步走下舞臺。人群像摩西分海般自動讓開一條道路。他所過之處,
連最瘋狂的記者都下意識地噤聲后退,被他身上那股冷冽強大的氣場震懾。
我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黏在我們身上,像針一樣,但我已經不在乎了。
靠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懷抱里,
我只感到一種筋疲力盡后的虛脫和……一種奇異的、劫后余生的平靜。他抱著我,
穿過死寂的宴會廳,穿過奢華卻冰冷的水晶長廊,走向酒店外面燦爛的陽光。身后,
是蘇沐白如同困獸般不甘的嘶吼,是林晚晚歇斯底里的哭叫,是蘇家父母崩潰的哭喊,
是賓客們壓抑不住的議論紛紛,
是徹底淪為一場鬧劇和丑聞的、我那未曾開始就已結束的婚禮。而我,被他穩穩地抱著,
一步步遠離那片泥沼。(七)酒店外,陽光刺眼。海風帶著咸腥的氣息撲面而來,
吹散了宴會廳里那令人窒息的香氛和壓抑。門口停著一輛線條冷硬流暢的黑色庫里南,
車門無聲滑開。他將我小心地放進副駕駛座,動作帶著一種與外表不符的細致。車門關上,
隔絕了外面隱約傳來的喧鬧和探究的目光。狹小的車廂里,只剩下我和他。引擎啟動,
發出低沉平順的嗡鳴。我靠在寬大舒適的真皮座椅里,側過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陽光透過車窗,在眼前跳躍成模糊的光斑。手腕上的傷痕隱隱作痛,
提醒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并非噩夢。車廂里一片沉默。只有空調系統送出微弱的涼風。
他沒有問我要去哪里,也沒有解釋他是誰、為什么會出現。只是專注地開著車,
側臉的線條在流動的光影里顯得格外冷峻。我也沒有問。疲憊感像潮水一樣,
一波波沖擊著神經。緊繃了一整天的弦終于徹底松懈下來,
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空虛和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車子駛離了繁華的濱海區,
開上了一條相對僻靜的林蔭大道。高大的法國梧桐枝葉繁茂,在路面上投下斑駁晃動的光影。
“沈硯舟。”他突然開口,打破了長久的沉默。聲音低沉,在安靜的車廂里格外清晰。
我微微一怔,轉過頭看他。他也側過臉,深邃的目光與我短暫交匯。“我的名字。
”他補充道,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只是告知一個無關緊要的信息。沈硯舟。
這三個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死寂的心湖里漾開一圈細微的漣漪。很熟悉的名字。
記憶深處某些模糊的片段被觸動。“硯……舟哥?”我幾乎是下意識地,
帶著一絲不確定的試探,輕聲叫了出來。
…隔壁沈伯伯家那個總板著臉、不愛說話、卻會默默幫我撿起被風吹跑作業本的……小哥哥?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目光直視前方,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算是承認。真的是他。
那個在我家隔壁住了幾年、后來舉家移民、聽說在國外混得風生水起的沈硯舟?
他怎么會突然出現在我的婚禮上?還以這樣一種……石破天驚的方式?無數疑問涌上心頭,
但看著他冷硬的側臉線條和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況且,今天發生的一切已經足夠混亂,我需要一點時間,一點空間,
來消化這翻天覆地的一天。車子最終停在了一個我完全陌生的高檔公寓地下車庫。環境清幽,
安保森嚴。他熄了火,解開安全帶,側身看我:“這里安全。你先休息。需要什么,跟她說。
”他示意了一下車外。一個穿著利落套裝、氣質干練的年輕女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車旁,
恭敬地拉開了我這邊的車門。“江小姐,您好,我是陳秘書。
沈先生讓我負責您接下來的事宜。”女人聲音溫和,帶著職業性的禮貌。我看了看她,
又看了看旁邊已經下車、站在車頭前點燃了一支煙的沈硯舟。他背對著我,
挺拔的身影在昏暗的車庫燈光下顯得有些孤寂,煙霧裊裊升起,模糊了他的輪廓。“謝謝。
”我低聲對陳秘書說,扶著車門下了車。腳踩在堅實的地面上,才感到一陣虛浮。
手腕的傷被動作牽扯,傳來清晰的刺痛。陳秘書立刻上前一步,虛扶住我的手臂,
動作輕柔而專業:“您小心。這邊請。”我被她帶著走向電梯。經過沈硯舟身邊時,
他正好轉過身。指尖夾著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
掃過我手腕上那幾道刺目的紅痕,眼神深得像寒潭。“處理一下。”他的聲音沒什么起伏,
是對陳秘書說的。“是,沈先生。”陳秘書恭敬應下。我張了張嘴,想說聲謝謝,
但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音。他只是微微頷首,目光便移開了,重新投向車庫深處裊裊的煙霧,
仿佛我只是一個需要妥善安置的……麻煩。電梯門無聲合上,隔絕了他的身影。
(八)陳秘書效率極高。頂層的公寓視野極好,裝修是冷感的現代風,黑白灰的基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天際線。一切嶄新、奢華,卻沒什么生活氣息,
像個精致的樣板間。家庭醫生很快被請來,是個面容和藹的中年女醫生。
她仔細檢查了我手腕上的抓痕,消毒上藥,動作輕柔。“皮外傷,沒傷到筋骨,按時涂藥,
幾天就好。主要是……情緒沖擊比較大,需要好好休息,靜養。”她溫和地叮囑,
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陳秘書送走醫生,很快又端來溫水和清淡的餐點。
“江小姐,您多少吃一點。沈先生交代,讓您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外面的事情,
有專業的團隊在處理。”專業的團隊。我想起婚禮上那位張律師雷厲風行的模樣。
蘇家……林晚晚……那些丑聞和爛攤子……一股強烈的疲憊感再次襲來。“謝謝。
”我沒什么胃口,只勉強喝了幾口水。手機早就沒電了。陳秘書貼心地拿來了充電器。
剛充上電開機,屏幕瞬間就被無數個未接來電和瘋狂涌入的信息、推送淹沒了。父母的,
弟弟的,親戚的,朋友的,
陌生號碼的……還有無數個來自蘇沐白的未接來電和充斥著瘋狂咒罵、威脅的短信。
「江念初!你等著!我要你身敗名裂!」「賤人!你以為沈硯舟能護你一輩子?!」
「把我家害成這樣!我不會放過你爸媽!你等著!」
更刺眼的是各大社交平臺和本地新聞的推送標題,帶著觸目驚心的感嘆號:「驚天反轉!
海城豪門婚禮現場新娘拒嫁,爆新郎出軌伴娘實錘!」「錄音門!婚前協議!代持股權!
蘇氏太子爺人設崩塌!」「神秘男神兵天降!婚禮現場宣布‘新郎換人’!」
「蘇氏集團股價開盤暴跌!疑受丑聞重創!」「獨家深扒:伴娘林晚晚私密照流出,
清純人設碎一地!」每一個標題都像一把刀,反復切割著我已經麻木的神經。
我飛快地劃掉那些推送,手指卻控制不住地發抖。就在這時,一個視頻通話請求跳了出來。
是我媽。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接通。屏幕那頭瞬間出現我媽哭腫的眼睛和憔悴不堪的臉。
“念念!念念你怎么樣啊?你在哪兒?安全嗎?啊?”她的聲音嘶啞,
帶著濃重的哭腔和巨大的恐慌,“你爸……你爸氣倒了!血壓高得嚇人!
剛吃了藥睡下……蘇家……蘇家那群畜生!他們剛才打電話來威脅!說要讓我們家破人亡!
念念……這可怎么辦啊……我們家的公司……”鏡頭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