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碎夢訂婚宴尖銳的爆裂聲撕裂了訂婚宴虛假的甜蜜空氣。那是我耗費了整整三個月心血,
一點一滴熔煉、吹制、塑形,在無數次灼傷指尖與熬紅雙眼的輪回里,
才最終誕生的作品——一組名為《星塵》的玻璃藝術裝置。此刻,
它們正以一種極其慘烈的方式,在我腳邊分崩離析。無數晶瑩剔透的碎片,
大的如殘破的蝶翼,小的像散落的星屑,在璀璨的水晶吊燈下,迸濺著冰冷而絕望的光。
每一道刺目的反光,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眼底,帶來一片滅頂的猩紅。
空氣瞬間凝固了,所有虛偽的談笑風生、觥籌交錯都被這刺耳的碎裂聲凍結。無數道目光,
帶著驚愕、探究、幸災樂禍,像冰冷的探針,齊刷刷刺在我僵直的脊背上。“啊!
” 一聲嬌弱得仿佛能被風輕易吹散的驚呼響起。蘇薇薇,
我那朵精心培育在顧家溫室里的“假千金”妹妹,此刻正捂著胸口,精致的小臉煞白一片,
纖瘦的身體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這“可怕”的場景嚇得暈厥過去。
她那雙蓄滿水光的杏眼,怯生生地望向我,里面盛滿了無辜和恐懼,
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哭腔:“對…對不起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走近一點看清楚你的作品,它太美了…都怪我笨手笨腳…”她一邊說著,
一邊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細巧的高跟鞋尖,
卻“不經意”地碾過地上一塊較大的玻璃殘片。那清脆的二次碎裂聲,細微卻清晰,
像是對我無聲的嘲弄。我垂在身側的手,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柔軟的皮肉里,
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只有這樣,才能勉強壓制住胸腔里那股翻騰欲嘔的冰冷巖漿。
我的視線死死盯在蘇薇薇那張楚楚可憐的臉上,試圖從那完美的偽裝里找出一絲裂縫,
一絲破綻。然而,沒有。只有爐火純青的柔弱。“林晚!
”低沉而蘊含薄怒的聲音自身后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顧琛,我名義上的未婚夫,
穿著一身高定黑色禮服,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峻氣息。他大步流星地越過我,
仿佛我只是宴會廳里一件礙眼的擺設,徑直走到蘇薇薇身邊。
他寬厚的手掌極其自然地攬住蘇薇薇纖細的腰肢,將她整個人以一種絕對保護的姿態,
圈進他高大身軀的陰影里。他的動作熟稔而親密,仿佛演練過千百遍。“夠了!
”顧琛的目光轉向我,那雙曾讓我沉溺的深邃眼眸里,
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審視和不加掩飾的責備,“薇薇身體不好,你是知道的。一件玻璃玩意兒,
碎了就碎了,值得你擺臉色給她看?”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大廳,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針,精準地扎進我的耳膜。玻璃玩意兒?我三個月的日夜煎熬,
無數次的燙傷與劃痕,在他口中,輕飄飄地化作了不值一提的“玩意兒”。“顧琛哥哥,
你別怪姐姐…”蘇薇薇順勢將蒼白的小臉埋進顧琛的胸膛,肩膀微微聳動,
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委屈,“是我不好…我…我賠給姐姐!姐姐,你別生氣好不好?
我讓爸爸給我訂最好的施華洛世奇水晶燈,比這個更大,更亮,賠給你!”她仰起臉,
淚珠懸在長長的睫毛上,欲落未落,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令人作嘔的討好。那姿態,
卑微得恰到好處,仿佛我才是那個無理取鬧、咄咄逼人的惡人。周圍的空氣開始重新流動,
竊竊私語如同無數只細小的毒蟲,嗡嗡地啃噬著我的神經。那些目光里的幸災樂禍,
幾乎要化為實質。“顧少真是護著蘇小姐啊…”“嘖,這林晚也太不懂事了,
一點小事就鬧成這樣…”“就是,一個養女,還真把自己當顧家少奶奶了?
”“看看人家薇薇,多懂事,
還想著賠給她呢…”顧琛緊蹙的眉頭并未因蘇薇薇的“求情”而舒展,
他攬著她的手臂收緊了些,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強勢,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
帶著最后通牒的意味:“林晚,說話。”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然后狠狠摔在那些冰冷的玻璃碎片上,碾得粉碎。我看著他,
看著他那張曾讓我心動不已的英俊面孔,此刻寫滿了對另一個女人的維護和對我的不耐。
所有的辯解、所有的質問,都在喉嚨口凝固成冰冷的硬塊,堵得我呼吸困難。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徹骨的冰冷席卷了我。原來在他顧琛的世界里,在顧家所有人的天平上,
我林晚三年的陪伴、小心翼翼的討好、甚至視若珍寶的心血,
都抵不過蘇薇薇一滴虛偽的眼淚和她那所謂的“身體不好”。
我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挺直了早已僵硬的脊背,
用盡全身力氣,將眼底那片灼熱的潮意狠狠逼退。“沒什么好說的。
”我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甚至沒有一絲顫抖,像結了冰的湖面,“碎了,挺好。
”2 決裂的離場說完,我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包括顧琛瞬間陰沉下去的臉和蘇薇薇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得意。我轉過身,
高跟鞋踩過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發出刺耳又決絕的聲響,一步一步,
在無數道或驚異或嘲弄的目光洗禮下,徑直走出了這片令人窒息的華麗囚籠。身后,
顧琛帶著薄怒的冷斥和蘇薇薇假惺惺的啜泣,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
“林晚!你給我站住!”那聲音如同鞭子抽在凝固的空氣里,帶著顧琛一貫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高跟鞋踏在光潔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發出清脆而空洞的回響,一聲聲,敲打在我自己早已麻木的心上。身后那場精心策劃的鬧劇,
那些虛偽的關切、做作的哭泣、冰冷的指責,都被我決絕地拋在身后,
連同那個曾經讓我懷抱一絲可笑幻想的“家”。
回到顧家那間屬于我的客房——一個永遠彌漫著疏離氣息的臨時落腳點。沒有多余的裝飾,
沒有溫馨的照片,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柜,一張書桌。桌面一角,
還靜靜躺著一小塊沒來得及用完的彩色玻璃料,在從窗外透進來的稀薄月光下,
折射出一點幽微孤寂的光。行李簡單得可憐。幾件洗得發白的舊衣,
幾本翻得卷了邊的藝術圖冊,
一個裝著零散工具和幾塊玻璃碎料的小木盒——那是我的全部家當,
也是我僅剩的、可以稱之為“夢想”的東西。一個廉價的行李箱,幾分鐘就裝得滿滿當當。
拉鏈合攏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我拖著箱子,站在門口,
最后掃了一眼這個困了我三年的地方。空氣里彌漫著昂貴香氛的味道,
混合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沒有留戀,
只有一種終于掙脫了沉重枷鎖的、帶著血腥味的釋然。
樓下隱約傳來電視的聲響和蘇薇薇刻意放軟的、帶著撒嬌意味的說話聲,
還有顧家夫婦偶爾幾句溫和的回應。他們是一家人,其樂融融。而我,自始至終,
都是那個多余的闖入者。我拖著箱子走下樓梯。腳步聲在空曠的客廳里回蕩。
沙發上的三人似乎被驚動,顧夫人抬起保養得宜的臉,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行李箱上,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隨即又被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取代。
顧父只是從財經雜志上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蘇薇薇依偎在顧夫人身邊,手里捧著一杯熱牛奶,長長的睫毛垂著,
嘴角卻彎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晚晚,這么晚了,拖著箱子要去哪?”顧夫人開口了,
聲音溫和,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罩子,沒有溫度,只有一種程式化的詢問。我停下腳步,
站在客廳明亮得有些晃眼的水晶燈下,燈光刺得我眼睛發澀。
我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他們每一個人,最后定格在顧夫人那張雍容卻疏離的臉上。“離開。
”我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落在寂靜的空氣里,“打擾了。”沒有解釋,沒有控訴,
也沒有期待中的挽留。簡簡單單兩個字,是我留給顧家最后的體面,
也是留給我自己最后的尊嚴。空氣凝固了一瞬。顧夫人似乎想說什么,嘴唇動了動,
最終只是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顧父重新將目光埋回雜志里,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蘇薇薇小口啜飲著牛奶,頭垂得更低了,肩膀幾不可察地抖動了一下,
像是在極力忍住某種情緒。意料之中的沉默。死水般的沉默。我微微頷首,不再停留。轉身,
推開那扇沉重華麗的雕花大門。深秋夜晚凜冽的風立刻灌了進來,帶著刺骨的寒意,
瞬間吹透了我單薄的衣衫。身后,是溫暖如春的燈火輝煌,身前,
是深不見底的、未知的寒冷長夜。3 廢墟中的覺醒門,在我身后輕輕合攏。
隔絕了里面的一切。那輕微的一聲“咔噠”,像是一個塵封已久的棺蓋,
徹底蓋上了我生命里名為“顧家養女林晚”的那一章。城市的霓虹在冰冷的車窗上流淌,
映照著我蒼白而麻木的臉。出租車司機透過后視鏡看了我好幾眼,
大概是覺得深夜拖著行李箱、失魂落魄的年輕女人太過奇怪。
我報了一個城郊最廉價的青年旅舍地址,將臉轉向窗外,
任憑那些飛速倒退的光影切割著我的視線。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微弱的光。是一條來自顧琛的短信,言簡意賅,
帶著他一貫居高臨下的命令口吻:「鬧夠了就回來。薇薇嚇得不輕,別讓大家難做。」
冰冷的屏幕光刺著我的眼睛。我扯了扯嘴角,一個無聲的、疲憊到極點的笑。
手指懸在刪除鍵上,最終沒有按下去。只是關掉了屏幕,讓黑暗重新吞噬一切。夠了。
真的夠了。青年旅舍狹小的八人間床位,空氣中彌漫著汗味、泡面味和劣質香水的混合氣息。
我蜷縮在屬于我的那個上鋪角落,薄薄的毯子根本擋不住從墻壁縫隙里鉆進來的寒氣。
行李箱就塞在床底下,里面裝著我的全部世界。黑暗中,我睜著眼睛,
盯著天花板上模糊的水漬污痕。樓下街道上偶爾傳來醉漢的喧嘩和汽車的鳴笛,遙遠而嘈雜。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塊隨身帶出來的彩色玻璃碎料,粗糙冰冷的邊緣帶來一絲真實的觸感。
三個月的心血,在蘇薇薇“無意”的一碰之下,化為烏有。
顧琛那句“玻璃玩意兒”像魔咒一樣在腦海里盤旋。心口的位置,空蕩蕩的疼,
被屈辱和冰冷的失望填滿。眼淚無聲地涌出,滑過冰冷的臉頰,滲進粗糙的枕巾里。
不是因為失去,不是因為被趕走,而是因為那份徹頭徹尾的否定和輕賤。原來我的存在,
連同我視為生命一部分的熱愛,在別人眼里,真的可以如此一文不值。哭累了,
意識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夢里沒有顧家奢華的別墅,沒有顧琛冰冷的眼神,
也沒有蘇薇薇偽善的臉。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黑暗水域。我在下沉,
刺骨的水淹沒口鼻,無法呼吸,徒勞地伸出手,抓住的只有滑膩的水草和冰冷的絕望…然后,
是刺耳的爆裂聲,無數玻璃碎片像冰錐一樣向我射來…我猛地驚醒,渾身冷汗,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幾乎要撞碎肋骨。窗外天色已經蒙蒙亮,青旅里其他人還在沉睡,
發出輕微的鼾聲。晨光熹微,透過狹窄的窗戶,落在我攤開的手掌上。掌心里,
躺著那塊被我緊緊攥了一夜的彩色玻璃碎料。它并不完美,邊緣鋒利,
帶著燒熔冷卻后的不規則棱角。然而,在朦朧的晨光里,它折射出了一種奇異的光彩。
紅寶石般的熾熱,深海般的幽藍,還有一絲微弱的、近乎于星芒的金色碎點,
固執地在粗糙的棱角間閃爍。那一瞬間,夢魘帶來的窒息感奇異地褪去了。
我死死盯著掌心這塊微不足道的碎片,盯著那抹倔強的、穿透塵埃的光芒。憑什么?
憑什么蘇薇薇的眼淚可以價值千金,而我的心血就活該被踐踏成泥?
憑什么顧琛的一句輕飄飄的“玻璃玩意兒”,就能否定掉我所有的努力和熱愛?
憑什么我就該是那個被犧牲、被忽視、被輕易拋棄的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帶著血腥味的狠勁,如同巖漿沖破地殼,
從心底最黑暗的廢墟里轟然噴涌而出。燒灼著冰冷的血液,點燃了瀕死的神經末梢。
那不再僅僅是委屈和不甘,而是被逼到絕境后,
從骨髓深處榨出的、帶著鐵銹味的求生欲和毀滅欲。我要活下去。我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我要讓那些摔碎我夢想的人,親眼看著那些被他們棄如敝履的“玻璃渣”,如何浴火重生,
變成他們踮起腳尖也仰望不到的星辰!我翻身坐起,動作牽扯到僵硬的肌肉,帶來一陣酸痛,
卻奇異地讓我更加清醒。小心翼翼地將那塊折射著晨光的玻璃碎片收好,
仿佛那是最后的火種。然后,我從行李箱最底層,翻出了那個裝著所有零錢的小布包。
白天的城市像一臺巨大的、冰冷的機器開始運轉。我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舊外套,
最充滿機會的角落——城南的舊貨市場、廢棄的工廠區邊緣、甚至散發著惡臭的垃圾堆放點。
里無人問津的彩色玻璃邊角料…任何能折射光線的、廉價的、被世界遺棄的透明或彩色固體。
我的雙手很快被劃出一道道細小的血口,沾染上污垢和鐵銹,
指甲縫里塞滿了洗不掉的黑色油泥。餓了,就啃一個最便宜的硬饅頭。渴了,
就找公共水龍頭灌幾口冷水。累了,就靠著冰冷的墻根或者廢棄的紙箱短暫地喘口氣。
路人投來異樣或嫌惡的目光,我視若無睹。那些目光,
比起顧家客廳里冰冷的漠視和蘇薇薇偽善的眼淚,簡直不值一提。
收集回來的“垃圾”堆在青旅床下狹小的空間里。沒有工作室,沒有熔爐,
沒有任何專業工具。我只能在公共洗漱間夜深人靜時,偷偷搬一個小板凳,
在昏黃的燈光和水汽氤氳中開始工作。工具簡陋得可憐。一把從舊貨市場淘來的生銹鉗子,
一把磨鈍了的銼刀,一個廉價的防風打火機,還有幾根不同型號的金屬焊條。
這就是我的全部“武器”。嘗試用打火機直接加熱玻璃碎片?火焰的溫度根本不夠,
玻璃只是表面熏黑,毫無軟化跡象。試圖用鉗子強行扭曲冷硬的玻璃?只聽“咔嚓”一聲,
一塊好不容易找到的漂亮藍色燈罩碎片瞬間崩裂,鋒利的碎屑飛濺,
在我臉頰上劃開一道細細的血痕。溫熱的液體流下,我抬手抹去,指尖染上一抹刺目的紅,
混著冰冷的自來水,繼續埋頭嘗試。失敗。碎裂。燙傷。割破。周而復始。
青旅的管理員大媽叉著腰,站在水汽彌漫的洗漱間門口,
尖利的嗓音在瓷磚墻壁上撞出回響:“哎喲喂!又是你!天天半夜三更在這里叮叮當當!
搞得滿地玻璃碴子!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再這樣你給我卷鋪蓋走人!”我低著頭,連連道歉,
迅速收拾起一地狼藉和那些失敗的殘骸。臉頰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手指被燙出的水泡一碰就鉆心地疼。我抱著我的“寶貝”們,像抱著最后的救命稻草,
狼狽地躲回那個狹小的上鋪。黑暗里,挫敗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來,
幾乎要將我淹沒。指尖的刺痛和臉頰的傷口提醒著我的不自量力。沒有專業的設備,
沒有系統的學習,僅憑一腔孤勇和幾件破爛工具,就想把一堆垃圾變成藝術品?
簡直是癡人說夢。4 煉獄重生疲憊和絕望沉沉地壓下來,眼皮重得像灌了鉛。昏昏沉沉中,
那個冰冷的溺水夢境似乎又纏了上來。窒息,黑暗,下沉…就在意識即將被徹底吞噬的瞬間,
眼前猛地閃過一道光!不是夢中的冰冷玻璃碎片,
而是…是白天在垃圾堆旁看到的一幕——一個拾荒老人,正用一根燒紅的鐵釬,
去燙熔一個廢棄塑料瓶的瓶口,試圖把它改造成一個容器!
那扭曲變形、帶著灼燒痕跡的塑料邊緣,在陽光下,
竟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帶著破壞美感的形態!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
如同閃電劈開混沌的黑暗,瞬間擊中了我!火!溫度!破壞!
為什么一定要執著于傳統玻璃工藝的“完美塑造”?為什么一定要追求那些光滑圓潤的形態?
那些被摔碎的、被丟棄的、邊緣鋒利、形態扭曲的玻璃碎片本身,
難道不就是一種最真實、最有力的語言嗎?它們記錄著破碎,承載著傷痕,
凝固著被遺棄的瞬間!我要的不是修復,不是掩蓋。我要的是利用這火焰的破壞力,
將這種破碎、傷痕和遺棄本身,熔鑄成一種全新的、震撼人心的表達!熔斷!焊接!重組!
讓傷痕成為勛章,讓破碎化為星辰!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起來,血液奔涌,
驅散了所有的疲憊和寒冷。臉頰的傷口似乎都不再疼痛。我猛地坐起身,在黑暗中摸索著,
緊緊抓住了那塊始終帶在身邊的彩色玻璃碎片。粗糙的邊緣硌著掌心,
帶來一種近乎疼痛的踏實感。第二天,目標明確。我跑遍了城南所有的五金店和小型加工廠,
用口袋里僅剩的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換來了一小瓶助焊劑、一小卷最細的錫焊絲,
還有一小塊廢棄的銅片。最重要的,
是一個功率更大、噴口更集中的噴槍式打火機——雖然依舊簡陋,但火焰的溫度和集中度,
已遠非之前那個小打火機可比。當幽藍的、帶著尖嘯聲的火焰第一次從新噴槍口噴涌而出,
舔舐上一塊撿來的綠色酒瓶底碎片時,奇跡發生了。堅硬的玻璃在持續的高溫下,
邊緣開始軟化、卷曲、流淌!不再是脆弱的崩裂,而是一種緩慢的、帶著粘稠質感的屈服!
我屏住呼吸,用顫抖的手,
小心翼翼地將另一塊形狀不規則的琥珀色玻璃碎片湊近那熔融的邊緣。嗤——!
兩塊截然不同的碎片,在火焰的催化下,在助焊劑的幫助下,
被滾燙的錫焊絲強行連接在了一起!不是天衣無縫的融合,
而是留下了一道清晰、粗糲、如同傷疤般的焊接痕跡!
綠色的酒瓶底和琥珀色的碎片以一種極其突兀又充滿張力的角度咬合著,
像一道撕裂又強行縫合的傷口!成功了!粗糙,狂野,
帶著火焰灼燒后的扭曲痕跡和焊錫凝固的金屬瘤節。它丑陋嗎?是的。它完美嗎?不,
它充滿了缺陷。但正是這種粗糲、這種傷痕累累的強行拼合,
讓它散發出一種原始而強悍的生命力!像一頭從廢墟里掙扎站起的、滿身傷痕的野獸!
巨大的喜悅和一種近乎虛脫的眩暈感瞬間攫住了我。
手中這第一件真正意義上的“作品”——一件丑陋、扭曲、卻又充滿驚心動魄力量的小東西,
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滾燙的淚水砸在還帶著余溫的玻璃和焊錫上,
發出輕微的“滋啦”聲。這一次,不再是屈辱的淚水。而是絕境中鑿開第一道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