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煜豎起了耳朵。
似乎內心非常想再聽一聽這人的聲音。
可他只聽到了幾聲黏黏糊糊的哼哼聲，貌似這人很不想起床。
但很快，床板又傳來吱呀的動靜，還有一縷發絲從他臉上輕輕劃過。
這人到底還是起床了，并且從他身上跨了下去。
再然后就是嘩啦啦的水聲，還有布料摩擦所發出的窸窸窣窣聲。
趙承煜聞著聲音，正猜想著這人的動作，可下一秒，他卻聽到了一聲“啪”的關門聲。
這人，是出去了？
聽窗外街上的早販才剛開始吆喝，顯然才是清晨，怎么那么地就早出門？
枉他等了許久，竟連一句話都沒聽到。
趙承煜深深地沉了口氣，緊緊閉上雙眼。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門吱呀地被打開。
可聽來人的腳步聲，卻不是那人。
“大公子，小的先給您換身干凈的衣物。”這是一個年紀稍長的聲音。
等腰間被雙手抬起，趙承煜的心底滿是一片震驚。
自己竟……方才為何沒有感覺到？
難堪和羞惱涌上心頭，這一刻趙承煜只想遠遠地躲開。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這位長者替自己更換衣物。
廢了，他真的廢了。
趙承煜整個人就像是被推入了冰冷的湖中，寒意從四肢傳到心臟。
那本被肖衍驅散的迷霧又鋪天蓋地地涌了上來。
胡勇手腳麻利，很快就換好了衣服。
“大公子，小的先退下。”
“小公子待會就回來了，您別著急等。”
木門再次被關上，趙承煜卻什么也聽不見了。
肖衍照例在街上吃完早餐，給胡叔打了份包子，又給趙承煜打了份大骨湯。
剛運動完神清氣爽，幾乎是一路哼著小曲回到了客棧。
可等他開始給趙承煜喂湯時，卻發現怎么也喂不進去。
肖衍眉頭微蹙，怎么了這是？
肖衍不信邪，又舀了一勺湯，掐住趙承煜的嘴巴給喂到嘴里。
可湯水還是流了出來，就像是……像是……
趙承煜不愿意喝？！
這一認知讓肖衍感到驚訝又詫異。
他這是有意識了？但為什么不愿意喝湯？
昨晚不還好好的嗎？
肖衍將胡勇叫了過來，詢問早上有沒有發生什么事。
“額，沒呀公子，我就是幫大公子換了套干凈的衣服就出去了，沒發生什么事啊。”
肖衍微微點頭，“好的，謝謝胡叔，你先出去吧。”
上下一連串，肖衍想想便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若趙承煜已經蘇醒，卻發現自己身體無法動彈，連最基本的生理問題都需要人伺候……如何能夠不受打擊。
肖衍在末世摸爬滾打了三年，丟棄自尊的事做多了也見多了，他不覺得有什么。
可趙承煜不同。
他本是名震天下，威武八方的大將軍，卻在一夕之間落到無法自理的地步……這巨大的落差足以將一個成年人的心志摧毀。
這也是當初肖衍在讀到這情節時氣到不行的原因。
想想書里趙承煜有多么的消沉不振，肖衍不免有些郁悶起來，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幾分著急：
“趙承煜，你能聽見我說話，對嗎？”
“我跟你說過的，我會帶你去找藥王。”
“所以在希望沒有破滅之前，你不能氣餒。”
肖衍緊緊盯著趙承煜，企圖能夠從他臉上捕捉到一絲表情變化，可無論怎么說，都不見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肖衍開始感到有些生氣。
自己本可以留在京城繼續當個侯府庶子，可他沒有。
他選擇了日夜兼程地趕來救下趙承煜。
如若趙承煜在此刻放棄，那他這一路的奔波都算什么！
肖衍心一狠，直接揚起手，朝趙承煜沒受傷的那邊臉打了一巴掌。
“啪！”
這一巴掌，利落、清脆、響亮。
余音繞梁回蕩的同時，也打醒了心已沉落湖底的趙承煜。
“趙承煜！你是我辛辛苦苦救回來的！所以你的命也是我的！”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擅自放棄你自己！”
“若是到時藥王說你沒救，那你要死要活都與我無關！”
“可現在，你必須聽我的！”
話落，屋內重回一片安靜。
肖衍沉了幾口氣才壓下心中的情緒。
他相信趙承煜聽到了他的話。
于是給了對方一點時間，緩了一會兒后才重新舀起一勺湯。
“這是大骨湯，喝下去你才有力氣恢復。”
肖衍打開趙承煜的嘴巴，將湯喂了進去。
這一次，湯沒有再被吐出來，而且甚至能感覺到趙承煜的喉結在滾動。
這說明，趙承煜是主動咽下的湯！
肖衍原本板正嚴肅的臉蛋，一下就笑了起來，
“這就對了嘛！乖乖喝湯，才能好得快。”
“來，再喝一些，等你醒了就不用我喂你了。”
趙承煜聽進去了他的話，真是太好了！
整整一大碗骨頭湯，肖衍喂了一大半。
當還想往趙承煜嘴里塞的時候，趙承煜卻又抵住了勺子。
“不喝了嗎？”
肖衍想了想：“行吧。”
他猜，大概是趙承煜害怕喝多了湯水又要尿，反正已經喝了大半，剩下的不喝也行。
“我去隔壁找趟胡叔，你先自己待著哈！”
肖衍將趙承煜放平回床上，隨口叮囑道。
聽到木門關上的聲音后，趙承煜收回注意力，開始整理混亂成一片的思緒。
剛才這人的那一巴掌，把他都給驚訝到了。
雖然不是沒被人打過臉，可是，
還沒被人用那么大的力氣打過……
然后這人方才說的話，也是帶著一股狠勁，
因為救了他，所以命是他的，
沒有他的允許，他不能夠放棄自己，
……
趙承煜還從未聽到過這樣稚氣的威脅。
可就是這樣的威脅，成功將他從冰冷的湖中撈起。
他不能說已經完全不氣餒，他只是忽然覺得也許該給自己一次機會。
一次與天命相斗的機會。
這人信誓旦旦地說要帶他去找藥王，萬一……真的有希望呢。
而且，現在仿佛也由不得自己，他就算想自殺也無能為力。
至于這人，到底是誰？
難道是燕王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