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被「失控」砸了個正著。我在直播發布會的觀眾席最角落,指甲掐進掌心。
林昭昭的紅裙晃得人眼疼。她舉著話筒,聲音比平時清亮三分:「今天宣布,
我正式與原經紀公司解約。」鏡頭掃過臺下,我看見自己的臉在大屏幕上——鐵青,
像塊凍硬的老豆腐。手機在褲袋里震動,是助理發來的文檔。我點開,全年行程表上,
我親手排的三百六十五天,每一條都被紅色斜線劃得稀爛。三月巴黎時裝周,
她改成了鄉村支教;五月品牌代言,換成了獨立劇團演出;連每天喝奶茶的糖分,
都從「三分」變成了「不加糖」。「蘇姐總說,『為你好』。」林昭昭突然笑,
「可我是活人,不是提線木偶。」這句話像根針,扎破了所有。熱搜提示音炸成一片,
我低頭看手機,「林昭昭解約」和「蘇謹言控制狂」并列第一,
評論區有人翻出舊圖——去年我舉著便簽追著她改行程,她皺著眉躲進保姆車的樣子。
散場時,保安過來清場。我摸黑收拾包,一張行程表從包里滑出來,
2023 年 1 月 1 日的備注還清晰:「林昭昭 7:00 起床,
7:15 晨跑,7:40 早餐(燕麥粥+水煮蛋)……」我蹲下去撿,
膝蓋磕在椅子腿上,疼得發悶。第二天清晨,我在辦公室的沙發上醒來。空調開得太低,
后頸僵得像塊石頭。桌上堆著半人高的合同,全是「待藝人確認」
的紅章;咖啡杯擺了七八個,杯沿結著褐色的漬,是前三天的冷萃。陳總監推門進來,
手里捏著張紙。「《弄堂煙火》執行制片人。」他把任命書拍在我面前,「文藝片,
預算三百萬。」我盯著那串數字——以前給林昭昭定的季度下午茶標準都比這高。
「公司給你個機會。」他扯了扯領帶,「鍛煉鍛煉,別再想著控制誰了。」鍛煉?
我捏著任命書,紙角硌得指尖生疼。這是雪藏半年后,公司扔給我的第一根稻草。
傍晚到劇組,場記小滿正趴在通告板前貼便利貼。我走近才看清——她把我的行程表撕了,
用彩色便簽重新貼成歪歪扭扭的「許愿墻」。「蘇姐!」她回頭,手里還攥著半張便簽,
「你這表太壓抑了,我幫你改改。」
那是我昨天剛排的:「18:05-18:15 補妝+情緒調整」。她「唰」地撕下,
貼到「許愿墻」最頂端:「這個給張阿姨!她今天說想看晚霞。」我盯著空了一塊的通告板,
喉嚨發緊。以前帶藝人時,誰敢動我的行程表?林昭昭試過一次,
我追著她從化妝間到停車場,最后她紅著眼說「蘇姐你像個監控器」。現在我捏著包帶,
指甲幾乎要嵌進皮面里。新人場記,不能罵。我深吸兩口氣:「明天的場地確認了嗎?
演員檔期表發我。」小滿眨眨眼:「場地還沒定,導演說看天氣;檔期表?
程導說演員來了即興對戲,不用提前排。」她從抽屜里摸出一沓劇本,「劇本倒是有,
不過程導改了七版,這是第八版草稿。」我捏著皺巴巴的劇本,紙頁邊緣卷著毛邊。
回酒店后,我打開電腦建 Excel 表,輸入「場地」「檔期」「劇本版本」,
然后盯著空白的單元格發愣——沒有數據,沒有確認,連「待跟進」的事項都模糊得像團霧。
凌晨兩點,手機亮了。是程硯舟的消息,他的名字存進通訊錄時,
我特意標了「文藝片導演·失控源」。「明早拍外景,天氣預報有雨。」
他發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我們準備即興加段哭戲,你看看能不能協調二十個群演?
要穿舊布衫,帶傘。」我盯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懸了半分鐘。以前帶藝人,
所有突發狀況都能在三小時內出應對方案;現在,群演要臨時找,服裝要臨時調,連「哭戲」
的情緒都得看老天爺給不給雨。窗外起風了,吹得窗簾嘩啦響。我關了 Excel,
把手機倒扣在桌上。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眼前的戰場,沒有「完美計劃」的容身之處。
床頭柜上的鬧鐘跳到兩點十七分。我翻出充電寶塞進包里,又檢查了三遍手機電量。
明天……總得做點什么。第 2 章暴雨中的第一戰。我定了四個鬧鐘,五點半就爬起來。
趕到外景地時,東邊剛泛起魚肚白。我摸出手機對時間——比約定的六點半早了半小時。
結果剛轉過路口就傻了眼。程硯舟蹲在青石板上,周圍圍了二十來個穿舊布衫的群演。
他手里舉著把油紙傘,正用傘尖戳地上的水洼:「雨落下來是砸,不是飄。你們想想,
上回被雨淋透是什么時候?」「去年秋收!」穿灰布衫的大爺搓搓手,
「我挑著兩筐玉米往家跑,雨珠子砸得后頸生疼。」「對!」程硯舟打了個響指,
「把那股子急慌慌的勁兒帶出來。」我攥著打印好的臨時通告表往前走。
表上用紅筆標了「6:40 群演換裝」「7:00 機位調試」——這些現在全成了廢紙。
「程導。」我清了清嗓子,「設備車七點到,燈光組說……」「今天沒計劃。」他頭也不抬,
指尖敲了敲傘面,「看天吃飯。你先觀察,別急著改。」我喉嚨發緊。以前帶藝人時,
助理要是敢用這種語氣回我,早被我訓得重寫三遍行程表了。可程硯舟的聲音像團棉花,
軟乎乎的根本使不上力。我退到旁邊,指甲掐進掌心——算了,先看看他能折騰出什么。
六點五十分,云突然壓下來。豆大的雨點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我的鞋尖。
場記小滿舉著場記板往棚下跑,喊得嗓子都啞了:「要下暴雨!設備車還在路上!」
「機會來了!」程硯舟突然跳起來,把傘塞給剛才說話的大爺,「老周!你帶著人往巷口跑,
就像你去年搶收玉米那樣!」「那臺詞呢?」拿場記板的小哥喊。「要什么臺詞!」
程硯舟扯下自己的外套罩在攝像機上,「雨水就是臺詞!」我僵在棚檐下。
二十個群演在暴雨里跌跌撞撞,有的抱著傘跑,有的用布衫蒙頭,
有個穿藍布裙的阿姨被水洼絆了一跤,
爬起來時臉上的雨水混著淚——可那根本不是劇本里的哭戲。攝像機跟著他們晃,
雨幕里只看得見模糊的人影,可我突然想起林昭昭解約那天說的話:「蘇姐,
你總讓我『醞釀情緒』,可真正的哭,是被生活砸中時來不及擦的眼淚。」監視器里,
老周跑著跑著突然停住,轉身朝后面喊了句什么。錄音師舉著話筒沖過去,
風里飄來半句:「你媽還在灶房等飯!」我攥著濕透的通告表,紙頁在指縫里軟成一團。
這場戲拍了十七分鐘。等雨停時,群演們渾身滴水,程硯舟卻舉著攝像機蹦起來,
水珠順著他的發梢往下淌:「這條過!比我寫的第八版劇本強十倍!」我站在原地沒動。
以前帶藝人拍哭戲,得提前三小時調燈光、對臺詞、試淚點,可眼前這團亂麻似的十七分鐘,
竟讓我鼻子發酸。收工后我回帳篷找小滿。她正蹲在通告板前貼便簽,
見我過來趕緊用身子擋。「讓開。」我伸手扯她胳膊。通告表上,
我用黑筆寫的「嚴格按照時間點完成拍攝」被紅筆劃了叉,
旁邊貼了張彩虹便簽:「根據現場狀態靈活調整——小滿改的,別撕。」「誰讓你動的?」
我的聲音發顫。「蘇姐。」小滿轉身,眼睛亮得像剛下過雨的天空,
「你不是說要證明自己不只是個控制狂嗎?」我張了張嘴,沒說出話。回酒店時,
雨已經停了。我翻出電腦,
點開存了三年的統籌資料夾——里面有藝人突發腸胃炎的應對方案,
有頂流遲到半小時的救場話術,有暴雨天轉棚拍室內戲的詳細流程。可今天這場雨,
這些資料全用不上。鼠標停在「備用方案模板」上,我突然想起程硯舟舉著傘喊「機會來了」
的樣子。他的計劃表永遠皺巴巴的,可他的眼睛里有光,是我帶藝人時從未見過的光。
凌晨三點,我關了電腦。床頭柜上的鬧鐘跳到三點零七分。我摸出手機,
鬼使神差地給程硯舟發了條消息:「明天拍老城區巷道,需要我提前確認什么?」
他秒回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帶雙膠鞋。」我盯著屏幕,突然笑了。
或許……我該先學會怎么踩水洼。第 3 章失控里的秩序種子。第三天早上六點,
我蹲在老城區巷道口系膠鞋帶。程硯舟說的那雙膠鞋擱在玄關三天了,
我昨晚翻出時發現鞋幫沾著塊咖啡漬——應該是他上次探班時蹭的。
周老師的美術組已經支開了架勢。青石板鋪了半條街,墻根堆著幾摞舊磚,
最邊上那堆磚碼得太齊整,像超市貨架上的餅干盒。我盯著那堆磚,
手指不自覺蜷起來——以前帶藝人走機場,連助理拿的應援牌都得按顏色排好序。「蘇姐?」
場記小滿舉著場記板晃了晃,「周老師說要拍逆光的巷口,您要去對光嗎?」我張了張嘴,
又把「磚堆太齊」的話咽回去。前天暴雨那場戲,程硯舟舉著攝像機在雨里跑,
說「自然比計劃珍貴」;昨天收工后,我翻了二十頁統籌資料,最后合上電腦時,
屏幕反光里自己的眉頭皺得像團亂麻。我摸出手機,給阿杰發消息:「能來巷口聊聊嗎?」
阿杰是程硯舟帶出來的攝影師,第一次見面時他說「最煩按表拍的控制狂」。
此刻他叼著根草走過來,草葉在嘴角一翹一翹:「制片大人有何吩咐?」
我指了指那堆磚:「周老師想拍出『生活了二十年的老巷子』,但磚堆太齊了。」
他嗤笑一聲:「那是美術指導的事,我只管鏡頭。」「我這有組照片。」我點開手機相冊,
翻出三年前帶林昭昭時拍的素材——她在胡同口買煎餅,
身后的磚堆東倒西歪;她蹲在臺階上系鞋帶,墻根的舊煤球散成不規則的圓。
「藝人的『自然狀態』,有時候比劇本更打動人。」阿杰湊過來,草葉掉了。
他盯著照片看了半分鐘,突然伸手抓了抓后腦勺:「你早說啊。
我讓燈光組把逆光角度往磚堆偏十五度,陰影能把齊整的邊棱蓋住。」我松了口氣,
指甲在掌心掐出個月牙——以前遇到這種事,我會直接找周老師改布景,現在卻繞了個彎。
但繞彎的感覺……不討厭。程硯舟是在拍第一條時發現改動的。他舉著監視器倒退兩步,
雨靴踩進泥坑里也沒察覺:「這光感對了!像不像我媽家那條巷子里,下午四點的太陽?」
他轉頭沖我笑,發梢還翹著沒梳開的呆毛,「看來我們的『制片大人』也開始懂靈感了。」
「靈感」兩個字撞得我心口發顫。以前我總覺得靈感是虛的,
不如 Excel 表格實在;可此刻看阿杰調整鏡頭時發亮的眼睛,
看周老師摸著磚堆點頭的樣子,突然懂了程硯舟說的「計劃是死的,人是活的」。傍晚收工,
我蹲在帳篷里翻通告表。小滿抱著保溫杯湊過來:「蘇姐今天沒撕我的便簽?」
我抽出張空白紙:「要不要一起改?」她差點把保溫杯砸了。我們改到路燈亮起來。
我在「上午十點拍巷口」旁邊加了行小字:「看群演里那個戴藍圍巾的奶奶,
她昨天說孫子放學要來探班,狀態好的話加個特寫。」小滿在「下午兩點轉場」
后面貼了張彩虹便簽:「如果阿杰說光感沒到,延后半小時——蘇姐同意的!」
最后對時間線時,小滿突然拍了下大腿:「這表比我亂貼的合理多了!
你怎么知道群演奶奶的孫子要來?」
我翻出手機里的場記筆記——以前記藝人行程的習慣改不了,現在記的是「群演王奶奶,
孫子下午三點到」「道具組老張腰不好,搬重物要找幫手」。
程硯舟是來送宵夜時看到新通告表的。他咬著串烤腸湊過來看,油漬沾在表角。
我正想抽張紙巾擦,他突然拿起筆,在表尾寫了行字:「控制不是錯,
錯的是不懂得放下的手。」字跡歪歪扭扭,像小學生寫的。我盯著那行字,
喉嚨突然發緊——三年前帶林昭昭時,她在我的行程表上也寫過字,用紅筆圈著「戀愛申請」
那一欄,寫的是「我是活人,不是木偶」。半夜回酒店,我把新通告表壓在枕頭下。
鬧鐘跳到十二點十七分,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摸出手機給程硯舟發消息:「明天要拍巷口的早餐攤。」他秒回:「需要我帶什么?」
我盯著屏幕笑了。「帶杯豆漿吧。」我打字,「要甜的。」第四天清晨五點,
我比鬧鐘早醒了二十分鐘。套上膠鞋時,
發現鞋幫的咖啡漬被擦得干干凈凈——大概是昨晚程硯舟拿走宵夜時順手擦的。
巷口的路燈還沒滅,我抱著新通告表往現場走。青石板上有層薄霧,
遠遠看見周老師的美術組在搬磚——這次的磚堆東倒西歪,像被風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