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三歲的兒子租住在城中村最深的一條巷子里，隔壁是一家通宵麻將館，
對面住著一戶每天打罵孩子的夫妻。每天晚上，孩子都緊緊摟著我，問我：“媽媽，
我們是不是快沒地方住了？”我總是笑著回答：“不，我們還有彼此。”可只有我知道，
明天的房租、孩子的奶粉錢，還有前夫追著要的那筆“借款”，我一樣都還不起。
我以為最難的事，是一個人帶孩子活下去。直到那天，社工敲開門，
說我要被調查是否有能力撫養我兒子時，我才知道，原來還可以更難。1 母子相依“媽，
你今天有掙夠四十塊嗎？”我拎著剛剛干完的臟抹布，坐在小馬扎上，正準備喝口水。
三歲的林以安蹲在我面前，眨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認真地問。我看著他汗濕的額頭，
一只手揉了揉他腦袋：“今天表現好，獎勵你吃兩個雞蛋。”“真的嗎？”他眼睛亮了亮，
馬上又警惕地眨了下，“不可以騙我哦，就跟上次一樣，說明天有雞蛋，結果只有青菜稀飯。
”我笑了笑，沒說話。其實今天連青菜都買不起了，早上房東突然說這個月要漲房租，
不漲就搬走。可我連下個月的租都還沒攢夠。晚飯是隔壁大姐送來的剩菜，幾塊碎肉，
一點炒飯。以安吃得很香，還把飯后那片橘子讓給了我，說：“你今天好辛苦，給你吃甜的。
”我差點哭出來。眼淚都到嗓子眼了，但我咽了回去。我得笑著過，不然他會怕。吃完飯，
他坐在門檻上畫畫。我用他爸爸留下來的舊傘，在樓道口晾了一堆衣服。
那把傘骨架已經彎了，布面上有個破洞，但以安很喜歡它，說“爸爸用過的東西不能丟。
”我不舍得告訴他，他爸爸根本不在乎這傘。也從不在乎他。“媽，我畫好了！
”他高高舉起畫紙，一只手上全是蠟筆顏色。我接過一看，是我們兩個。他說：“這是你，
這是我。你牽著我，我就不怕了。”“為什么會怕？”他頓了頓，低頭，
“因為白天那個叔叔說，可能以后我要去別的地方住。”我心猛地一沉。今天下午，
市里來的社工確實來家訪了。說有人舉報我單親、打零工、居無定所，不適合撫養孩子，
要求重新評估。他們沒明說是誰舉報的，但我知道。是我前夫。前夫林景南，
一個表面光鮮的銷售主管，在外面養女人不說，離婚后居然還想要回孩子。
他說是怕影響“再婚”，可當初是他簽字放棄監護權的。“那叔叔說的，不是真的。
”我把畫紙放進抽屜里，語氣溫柔，“以后不許信別人亂說，知道嗎？”他點了點頭。夜里，
他睡著了。我坐在床邊看著他的臉。他睡得很沉，小小的手還抓著我衣角。
我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起身輕手輕腳走到窗邊。外頭的雨還沒停，啪嗒啪嗒落在雨棚上。
那把傘，像個受傷的士兵，還撐在風里。我走過去收傘，才發現傘面被撕了一道口子。
是有人故意剪的。我盯著那裂口，心里慢慢泛起冷意。第二天，我帶以安去幼兒園報名。
前臺老師看了眼資料，說：“名額已經滿了。”“可是昨天你們才說還有兩個。
”“現在沒有了。”“那是誰拿走的？”她搖頭不語，低頭處理別的家長資料。
我知道她不愿多說。但我也清楚，有人動了手腳。我帶著孩子走在街上，熱浪一陣陣涌上來。
他滿頭是汗，卻不肯抱，說“媽媽累了。”我彎腰親了親他的額頭，
聲音啞得厲害：“沒事的，我們很快就有地方上學了。”當天下午，
房東打電話說：本月起房租漲三百，不接受就下月搬走。我還沒來得及回應，
就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您好，我是民政系統社工小王。
關于您和林以安的監護權問題，我們接到了申請核查，
請您下周一上午十點前來社區接待中心配合談話。”我抓著手機的手發抖。監護權問題？
他居然敢真的去申請？“我孩子現在跟我生活得好好的，他沒資格——”“女士，
請您理性配合。”電話掛斷。我呆站在街邊，太陽照得人發昏，汗從脖頸往下滴。
以安從幼兒園門口小跑過來，手里拿著一根老師發的棒棒糖，笑得一臉天真。“媽，
你剛剛說要帶我去坐公交，我們去嗎？”我彎下腰，強撐著笑：“去啊，當然去。
媽媽說過的事，不會騙你。”他說：“那你也不會把我送人吧？
我剛才聽見你說‘他要搶我’。”我一愣。他把糖遞給我，
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我就偷偷躲起來，讓誰也找不到我。
”我眼淚終于沒忍住，滴在他那只臟兮兮的小手上。他怔了怔，伸手擦我眼淚，
小聲說：“媽媽別怕，我會保護你。”這句話像刀一樣扎進我心里。一個三歲的孩子，
哪來的力氣保護我呢。晚飯我沒吃。他吃了半碗米飯，說吃飽了。我洗碗時發現鍋底空空，
原來他把那半碗留給我。半夜，他又發燒了。我一摸額頭就嚇壞了，火一樣燙。
我背起他沖到醫院急診，護士要登記信息時，我遞上身份證，她看了眼說：“你是單親？
孩子生父呢？”“沒有父親。”“那你是監護人？”“當然。
”她又低頭填表：“那可能需要先行核實身份，有沒有孩子的出生證明？”我啞口無言。
我離婚那年，所有材料都在前夫手里。我想起律師說過的那句話：“如果他真的要搶孩子，
你手里連出生證都沒有，那就真的麻煩了。”醫生一邊打點滴，
一邊說：“如果孩子是你單獨照顧，需要準備一下，可能有人要來查。
”我低頭看他掛著點滴的小手，心里仿佛被什么碾碎了一樣。我忽然明白了，
那個男人這次是玩真的。他要我輸，要讓我連兒子都保不住。可他忘了，
我不是三年前那個對他言聽計從的女人了。誰要搶走我的孩子，我就要他傾家蕩產，
身敗名裂。哪怕我只有一條命，也要拼到底。2 監護危機醫院急診走廊的燈白得刺眼，
夜里兩點，幾乎沒有人聲。林以安靠在我懷里，睡得不安穩，嘴角還在抽動。
掛號、排隊、驗血，所有流程我幾乎都是一路抱著他完成的。孩子燒到39.8℃，
醫生皺著眉說：“再拖下去就是高熱驚厥，必須打退燒針。你帶孩子怎么這么晚才來？
”我張了張嘴，沒說出解釋。我沒時間解釋我為什么拖，我只知道，白天得拼命找房子，
晚上還要接三單洗碗，回家一摸孩子額頭就已經燙得不像話了。“費用先結了。
”護士把收費單遞給我，“夜間急診不走醫保，先交三百。”我愣住了。
錢包只剩下一百三十七塊。手機支付賬戶因前段時間提現失敗被凍結，銀行卡也只剩個位數。
“可以稍后交嗎？我明天一定補上。”我低聲說。護士看了我一眼，
面無表情：“醫院不接受賒賬。要不你找家屬來幫忙。”我抱著孩子站在那里，
四面墻壁仿佛都在朝我逼近。空氣像堵住了一樣，我幾乎喘不過來。顧遲出現得毫無征兆。
他穿著白色短袖和深色長褲，手里提著一個咖啡杯，看見我時皺了下眉。“怎么回事？
”我低頭沒說話。他看了眼我懷里滿臉通紅的孩子，沒再問，轉身去了收費窗口，
不到兩分鐘就拿著單子回來。“退燒針先打上。”他走得很快，一邊說一邊拉開急救室門，
幫我把孩子平放在床上。“謝謝你。”我咬著嘴唇，“我會還的。”他看了我一眼，
“你以為我幫你是為了錢？”我低下頭，心里像被灌了一盆冰水。醫生過來打針，
孩子被驚醒，小聲哭起來，一邊掙扎一邊喊：“媽媽不要走，媽媽別丟下我……”“我在。
”我撲過去抓住他的手，額頭貼著他的，“媽媽一直都在，不走，不丟下你。
”顧遲站在一旁沒說話。我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我和孩子之間，
像是在看什么很久沒有見過的東西。一小時后，孩子體溫降了下來，睡得安穩了。
我坐在床邊，一直握著他的小手。“他跟你很親。”顧遲開口，聲音低而穩，
“你們感情很好。”我點了點頭，“他是我全部的命。”“你打算怎么辦？
”我沉默了一會兒：“撐下去。他是我生的，是我帶大的。
我不允許任何人把他從我身邊帶走。”“他爸爸在申請監護權。”我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我認識法院的人，剛好接觸到這份案子。”他盯著我，“你處境很被動，許晴。
他請了本地最厲害的律師。”我心里一下子涼了半截。“而你，現在連一個穩定住處都沒有。
甚至——連孩子的出生證明也不在手里。”我垂下眼：“他是孩子親生父親，
我怎么也沒想到他能這么狠。”顧遲靠在椅背上，雙手交握：“監護權官司不是靠感情贏的，
是靠證據、資源、環境。他可以列出你沒有固定收入、沒有住所、情緒不穩定，
甚至可能會指控你育兒方式不當。”“他自己呢？他家暴，他有婚內出軌，他拿孩子當籌碼。
”我忍不住聲音高了，“他憑什么搶走我的孩子？”“你需要反擊。”顧遲平靜地說，
“不僅要反擊，還得有章法地反擊。”“你愿意幫我？”“我可以介紹你一個公益律師，
但他只幫有實際行動意愿的人。”“我會做任何事情。”我咬牙。顧遲點點頭，“好，
那明天早上九點，帶上所有你能提供的資料，包括離婚協議、孩子照片、醫療記錄，
去我發給你的地址。”我望著熟睡中的以安，輕輕點頭。天快亮的時候，
醫院的廣播開始播放柔和的背景音樂。孩子翻了個身，手還握著我的衣角。
我知道我不能再拖了。早上六點，我回到出租屋。廚房的燈還亮著，是我昨晚忘了關。
地上放著昨天沒收的衣服，雨濕了大半，墻角的舊傘布已經徹底裂開。我脫了鞋，
把孩子輕輕放在床上，自己轉身從衣柜底部拿出一個塑料袋，
有紙質資料：離婚協議復印件、孩子的出生醫院照片、以前打工時的工牌、幾封手寫感謝信，
還有一張我和孩子一起拍的合影。我一個個翻著，手一直在發抖。不是冷，是怕。
怕自己準備得還不夠，怕那些紙最終什么也證明不了。上午八點，我帶孩子吃了早餐，
在公交站等車。車來了，我抱著他上車，一路顛簸到市區。
公益律師事務所坐落在一棟陳舊的大廈里。接待的是一個年輕男律師，姓杜，說話慢條斯理。
他看完資料后皺了眉：“這點證據遠遠不夠。”我握緊拳頭：“你說要有行動意愿，
我現在全身都在動，哪怕讓我去掃廁所賺錢，我也干。”“你不需要掃廁所，
”他看了我一眼，“你需要冷靜、堅持和一個能站在你這邊的人。”“我有。
”我看向一旁靜靜坐著的顧遲，“他在。”杜律師頓了頓，嘆氣：“那我們試試。
你要先穩定租房，工作證明、社區證明、孩子的成長記錄，一樣都不能少。”我點頭。
“還有，”他補充，“對方現在最可能做的，是試圖制造你的負面記錄。
比如——申報你情緒失控，或者孩子身體有傷，轉嫁責任。”我心里一驚，
忽然想起一個細節。“我孩子最近總說腿疼，有時候走路一瘸一拐，
可我沒注意……”“你得馬上帶他做一個全面檢查。如果真的有舊傷，必須證明是非你造成。
”我頓時起身：“我現在就去。”“我陪你。”顧遲拿起外套。“為什么？”我看著他，
“你不欠我什么。”他沒有回答，只是走在我前面，拉開門，
轉頭對我說：“你不是一個人了，許晴。從現在開始，我們一起。”我沒說話，
但心跳卻一下一下跳得越來越快。等我們趕到醫院，醫生檢查完畢后，眉頭緊鎖。
“你確定孩子一直在你身邊？”我渾身一僵，聲音發顫：“什么意思？
”他指著X光片：“這個舊傷……至少有三個月了。是被硬物砸過。你孩子的腿骨，
一直沒有完全長好。”3 醫院驚魂顧遲看著X光片，眼神一瞬間沉了下去。
醫生的語氣已經不再是詢問，而是確認。“這個舊傷不是最近造成的，恢復得并不好，
骨頭邊緣有些畸形愈合的痕跡。”我愣在那里，腦子一片空白。孩子的腿受過傷？
而且是骨裂級別的傷？“你確定？”我的聲音沙啞。醫生點頭：“這不是什么意外磕碰，
這是硬物撞擊之后沒有得到及時治療留下的。以安有沒有說過，他是怎么傷的？
”我拼命回憶，孩子從來沒說過，他也從來沒有哭得厲害過。最多是晚上翻身時會輕哼一聲，
我還以為是長身體、抽筋。“還有一次，他說自己夢到從高的地方摔下來。”我低聲說。
顧遲眸色深了幾分：“他是不是最近幾次說‘不想回爸爸家’？”我點頭，“每次都說不要，
不想去。”醫生補充道：“還有一點……孩子的肩膀后側有些淤青，形狀不規則。
如果你同意，我建議我們請社工來做進一步觀察。”我下意識搖頭，眼里滿是恐懼，
“社工介入了，他就可能被帶走。我不能再讓任何人碰他。”顧遲按住我的肩，
“你現在要做的是證明你在保護他，而不是阻止他接受保護。”我知道他是對的，
可我就是怕。怕社工那一紙報告，會讓我再也看不到以安。但我更不能退。
孩子已經受過一次傷，我不能讓他再被害第二次。當天中午，
顧遲親自帶著孩子去做了心理評估和身體檢查。我在外面坐了一整小時，
手心濕得仿佛泡過水。醫生出來時，神情復雜地看了我一眼，
說：“孩子對陌生男性極度排斥，
他繪畫測試中出現了密閉空間、恐懼臉譜、哭泣母親等圖像。”我一陣眩暈，幾乎站不穩。
“許晴，”顧遲把我攙住，“你必須做點什么。”我點頭，眼神徹底清明：“我要告他。
我要立案。”“那我們要準備材料。”他低聲說，“證據鏈得完整、清晰、合理，
否則哪怕事實再清楚，也無法說服法官。”那天下午，我和顧遲開始系統整理證據。
前夫的語音、短信、離婚協議、孩子的傷情診斷、精神評估、視頻監控、目擊證人，
所有可以調動的東西我們都沒放過。我第一次知道，光憑“我覺得”沒有任何法律意義。
哪怕我每天拼命掙錢，哪怕孩子親口說“爸爸打我”，只要沒有確鑿證據，
他就可以用律師的嘴把黑說成白。晚上十點，我坐在顧遲的車上，腦袋抵著玻璃。
他給我拿了一杯溫水，說：“今天辛苦了。”“我以前從沒想過，
我的人生會淪落到靠別人幫我打官司。”“你不是靠別人。”他頓了頓，
“是你愿意自己站起來了。”我苦笑：“可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你還有他。
”他看了一眼后座熟睡的孩子，“還有你自己。”“他小時候剛出生那會兒，
我每天半夜要起來喂三次奶。一天換八次尿布。那時候我覺得，只要有我在，
他這一輩子就會平平安安。”我低聲說，“但我沒想到，我自己都護不住他。
”顧遲沉默了一會兒，說：“你不是護不住，你是一個人護了太久。”我心口發酸，
卻沒有哭。我現在，不能再哭了。第二天一早，我照顧孩子上學，
自己趕去社區街道辦補辦居住證明。等了一上午，窗口說系統掉線了。
中午我在快餐店啃了兩個包子，轉身去房東那談延期押金，對方冷著臉說：“你拖一天，
我房子就不留。”“我明白，但我不是不還，我只是……真的撐不過這幾天。
”房東不為所動：“那你去跟法院講理去。合約簽的白紙黑字。”我站在樓道里，
聽著樓上某戶人家電視機里傳出的吵架聲，耳朵發脹。整個城市仿佛都壓在我一個人肩膀上，
我一個人走不動了，卻也沒人替我背。但我知道我必須繼續走。下午五點，
我按約去見了杜律師。他幫我修改了一份完整的反監護權申請書，
詳細列出孩子生活狀態、受傷記錄、父親長期失職行為，附加心理評估初步結論。
“你現在還差一個重要環節。”杜律師說，“要有第三方證詞。
至少一位常年接觸你們母子的旁人，可以獨立證明你的育兒狀態。”我想起了幼兒園的阿姨。
那位姓梁的老師，是以安最喜歡的老師之一。她在孩子入園第一天就記住了我，
說我“總是穿得干凈整齊，即便身上是汗味”。“我明天就去找她。”“記住，
態度一定要平和，不要過度情緒化。”我點點頭。離開律所時已經快天黑了，手機響了一下，
是幼兒園發來的通知：【請家長注意，因接到舉報，林以安學生本周起暫停入園，
待監護身份核查完成后恢復。詳情請咨詢園方。】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直到盯著那條信息看了十幾秒，才意識到——有人已經動手了。我瘋了一樣沖到幼兒園門口，
保安不讓我進，說是園方規定，接到“暫停通知”的孩子家長不得入園。
我隔著鐵門喊：“孩子在里面？誰帶走了他？”“已經由登記監護人接走了。
”保安看了我一眼，語氣平淡。我腦子嗡的一聲。前夫。他果然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