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星河是如常的那種不耐煩的表情。喬鈞的視線劃過秦星河的臉，落到他的肩頭，等待對方說話。
只是站在門口，秦星河就能感受到，房間內(nèi)的精神波比之前稀疏了很多。
秦星河哼笑一聲，聲音比往常抬高了些：“恭喜你，學得不錯，算是趕上了普通人的進度。”
喬鈞沒說話，他知道秦星河過來肯定不是為了說這句廢話的。
見喬鈞沒反應，秦星河故意扯上去的嘴角逐漸耷拉下來。他看了看喬鈞桌子上高高堆起的習題冊，視線又繞到熨燙整齊的校服那里轉(zhuǎn)了轉(zhuǎn)，終于說出他過來一趟的目的。
秦星河瞇起眼睛，警告道：“明天去學校，別跟我走得太近。距離我五米以上，不然打斷你的腿。”
秦星河說完，意有所指地瞥向被喬鈞放在房間角落的拐杖。
喬鈞的腿剛有些好轉(zhuǎn)，不用借助拐杖能自主行走，剛敷過藥的膝蓋還發(fā)著熱，放在桌面之下的手，下意識撫上膝蓋內(nèi)側(cè)。
秦星河說得嚇人，喬鈞卻不覺得對方會真的對他動粗。
一個月以前，在理性最岌岌可危的時候，秦星河也沒有傷他的意圖，一刀一刀全都是往秦星河自己身上扎的。
拿匕首威脅他的事情就另當別論了。喬鈞下意識用舌尖從里面碰了碰之前被匕首傷到的地方。
說起來，當時這件事被秦琛和向陽知道了之后，秦星河好像被叫去了秦琛的部隊，由秦琛親自操練了一周。
怪不得他做精神波控制訓練的那一周結(jié)束之后，才在走廊上見到秦星河。
喬鈞后知后覺。
秦星河本來等著喬鈞露出害怕的表情，等了又等，坐在書桌前的人類還是一副沒情緒波動的樣子，甚至仔細看還能看出喬鈞正在神游。
秦星河簡直沒面子極了，抬高聲音：“喂！聽到?jīng)]有！”
喬鈞回過神：“嗯。五米以外，不然打斷腿。我記住了。”
第二天，喬鈞自我介紹過后，被班主任指了個位置：“喬鈞，你就坐秦星河旁邊吧。就最后一排那個唯一的空位置。”
秦星河：“……”
喬鈞邊拖開椅子，邊以“這事真的沒辦法，對不起”的眼神向秦星河傳遞歉意。
秦星河的臉臭得像一屁股坐到了狗屎。
秦星河在家之外的地方，從來都是把精神波控制得一絲不外露。但是按照他和喬鈞的匹配度，喬鈞很輕易地就能捕捉到身邊人的精神波動。
臉色臭得要命的雪狼，精神波也在罵著鬧心。
因為匹配度太高，喬鈞即使身為人類，也很容易被秦星河的精神波影響到。
為了穩(wěn)定自己的情緒，喬鈞自己默默在體內(nèi)調(diào)節(jié)著。沒想到身邊突然傳來一聲椅子摩擦地面的巨響，椅子又“彭”地一聲倒地。
喬鈞被突然的聲音嚇到，轉(zhuǎn)頭看過去，見到了秦星河鐵青的臉色。
正在囑咐開學注意事項的班主任也被嚇了一跳，想發(fā)火，卻顧忌著秦星河的身份：“怎么了，秦星河同學？”
這時候喬鈞已經(jīng)知道了秦星河異樣的原因，趕緊把精神波收得更緊。
同時，他感覺到身后掠過一陣風。秦星河留下一句“身體不舒服”，就大跨步離開了教室，后門被他隨手關出一聲巨響，像是對某種東西避之不及。
教室里各處響起嘁嘁喳喳的說小話的聲音。
班主任看看后門，干笑著拉回同學們的注意，繼續(xù)講著注意事項。
秦星河缺席了一上午的課程，直到午休都沒回教室。
作為秦琛上將和向陽書記的獨子，秦星河不僅擁有家世，本身能力也同樣出眾，前途無量，在整個星立高里面的地位算是最高的。在星立高這個小社會里，很多孩子都會看著上層人的臉色過日子。
這個班的學生也不例外。
在晨會秦星河摔門而出的那一刻開始，班級里的學生們對于喬鈞這個插班生已經(jīng)有了定位。
被秦星河討厭，而且沒有一個人知道喬鈞是什么背景。
既然在星立高都沒人認識喬鈞，那喬鈞就是根本沒有背景。
沒有背景的人和獸人，在聯(lián)邦第七星星立高中里面，只有兩條路。
要么，拿出最頂尖的成績，讓這些出身富貴的天之驕子們高看一眼；要么，成為金湯匙少爺小姐們生活的娛樂材料。
只用了一節(jié)課的時間，整座星立高的學生，就已經(jīng)敲定了喬鈞的位置。
喬鈞從貧民區(qū)出身，對于別人的視線最為敏銳。
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盯上了。
早知道，當時直接跟班主任提出換個座位就好了。他現(xiàn)在算是腿腳不便，要是說想要換到門邊的座位，也很合理。
喬鈞事后諸葛亮地想著，把手里的單詞本翻過一頁。
一整個上午，班級里的學生們顯示把喬鈞當做透明人一樣，權(quán)當喬鈞不存在。
這種情況對喬鈞來說倒是很舒服，但一上午相安無事，不代表之后他不會被人找麻煩。
馬上就是全校學生流動匯聚的午餐時間了。
星立高擁有整個第七星最優(yōu)質(zhì)的資源，這不止體現(xiàn)在教學資源上，各種軟硬件設施都是七星一流的。
光食堂就占了將近一萬平米，蓋了六層樓。
早上喬鈞臨走之前，顧管家塞給他一張飯卡，特意囑咐他一定要多吃點，別想著省錢。
喬鈞當然不會過于客氣，這是他理所應當該拿的報酬。但是，此時那張飯卡被喬鈞揣在校褲口袋里，遲遲沒有機會拿出來。
周圍各種料理的香味持續(xù)不斷地飄進喬鈞的鼻子，他卻無法挪動一步。
他被人堵了。
堵在距離他想去吃的豬肚雞店還有不到十米的地方。
喬鈞的背后是墻壁，前面站了兩個人類和兩個獸人。以精神波感應來看，似乎是互相匹配的兩對。
見喬鈞不說話，其中一個染著藍色頭發(fā)的人類率先開口：“別緊張啊插班生。新同學來了，我們就是想歡迎你一下。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飯？”
嘴里說的是問句，但是看起來并沒有給他選擇權(quán)。
喬鈞看著人類指尖燃起的火焰，火苗距離他近到像是要被裝進他的眼睛。
先前被匕首劃傷的地方正好被火焰的溫度波及到，讓喬鈞升起格外不舒服的感覺，像是已經(jīng)傷口上的痂正在緩緩被火烤化，吧嗒吧嗒地脫落。
喬鈞記得今天晨會上，班主任反復強調(diào)，人類不能在體育訓練課之外的場合動用覺醒能力，否則視為違反校規(guī)。
不過，想來校規(guī)對于這里的學生來說，應該都是擺設了。
喬鈞透過面前幾人肩膀之間的空隙，又看了看豬肚雞店。
這么短短一會兒，在那里排隊的似乎又多了好幾個。
其中一個獸人不耐煩地伸手推了下喬鈞的肩：“跟你說話呢，眼睛往哪里看？”
喬鈞踉蹌一下，如他所愿，把視線落到了他臉上。沒有絲毫波動的目光像是無機物，看上去有些空洞。
獸人被看得一愣，隨后羞惱起來。
喬鈞察覺到空氣中的精神波開始躁動起來，隨之而來的是獸人隱約變成豎瞳的眼睛。
就在獸人即將對喬鈞出手的那一刻，在餐廳負責維持秩序的老師路過巷口，察覺到了他們這里的異樣。
那四個人不想把事情鬧大，只能瞪喬鈞一眼，暫時放過他。
喬鈞走出小巷，明亮的室內(nèi)燈光落到他身上。
走出去就能見到陽光……
嗎？
喬鈞調(diào)轉(zhuǎn)腳步，走向遠處的一家沒什么人排隊的面店，沒有再往身后的豬肚雞店看一眼。
星立高強調(diào)學生的全面發(fā)展，不僅課程豐富，教學時間也不長。早八晚四，午休兩個小時。
托了午休時間長的福，喬鈞即使被人找了麻煩，也能按照自己的速度慢慢吃飯。
食堂里面的店鋪賣的基本都是標準量，為了讓體能消耗大的獸人學生也吃飽，一份的分量基本都很大。人類學生感覺自己吃不完的話，跟店鋪的老板說一聲，就可以讓老板做份量少一點的。
喬鈞第一天上學，不知道這回事，只能對著面前比臉大的面碗悶頭一口接一口。
在成為第一個被撐死的星立高學生之前，喬鈞總算是把面全吃完了。
他按著不舒服的胃，走出食堂，在校園里散步消食，順便熟悉校內(nèi)的路，想找個適合一個人學習的地方。
星立高不限制學生出入。午休的時候，沒事情的學生會離校去旁邊的商業(yè)區(qū)玩。現(xiàn)在的時間，學校里基本沒什么人。
中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周圍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讓喬鈞走著都能犯困。
“喲？”
前面忽然有人刻意出聲，掀走了喬鈞的睡意。
看清對面的人有誰之后，喬鈞頓時停下，一步都不再往前走。
喬鈞很快轉(zhuǎn)身，準備原路返回，忽然被剛才出聲的人叫住。
“哎哎哎，那個，喬鈞是吧？別走啊，我和盒子是朋友，知道你們倆的事兒。”
秦星河一腳踢上那人的小腿：“嚷嚷什么。”
那人一下子跳起來，哎喲哎喲地揉著小腿肚，嘴里罵著：“我靠，你真是狗啊秦星河，那狗腿是真有勁。”
秦星河干脆理都不理，轉(zhuǎn)頭大步走開。
全程眼神沒有放在喬鈞身上一秒。
那人倒是沒追上秦星河，反而齜牙咧嘴一瘸一拐地走到喬鈞面前，對喬鈞笑笑，伸出手：“你好，我和你一個班的，就坐在盒子前面隔一個位置。我叫王擇，物競天擇的擇。”
喬鈞看了看王擇的手，骨節(jié)分明，指甲修剪得恰到好處，膚色像是沒怎么曬過陽光的白，卻有著薄薄的繭。
喬鈞本以為秦星河對他的厭惡有一部分原因是秦星河討厭人類，但秦星河的朋友就是人類，那看來秦星河只是單純地討厭他了。
喬鈞的手沒動，看著王擇解釋道：“秦星河不讓我和他走得近。”
王擇沒意外，主動拉起喬鈞的手晃了晃，就當做兩人握過手了：“他是他，我是我。剛才在食堂有人找你事是吧？以后遇到這種事，你來找我。我最喜歡教訓沒禮貌的玩意了。”
說完，王擇放開喬鈞的手，簡單道別后追著剛才秦星河走遠的方向去了。
喬鈞的手在半空頓了頓，緩緩放回身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