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并不相信,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堂妹今年被姑姑催婚了,
想讓我陪她去山上的寺廟算算八字。是曾經我和陳然一起去過的那個寺廟。「還放不下嗎?」
「可以幫我問問他,在最后的時刻聽清楚我的話嗎?」「他說他想摸你的眼睛。這是什么?」
我苦澀一笑,嗓音發酸。「他答應了。」「陳然,我好想你啊。」真的,真的好想你。
1.起初,我并不相信,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堂妹今年被姑姑催婚了,
想讓我陪她去山上的寺廟算算八字。山路崎嶇不平,雨淅淅瀝瀝地落下,打濕了眼前的萬物。
家里人說,這位算命先生算姻緣特別準,堂妹攛掇我也去算一卦。走了這么遠的路,
算算也不礙事。剛坐下,算命先生視線下移,落下我左手上的那串 17 顆檀木手串。
「先生,算姻緣。」我其實并不是很相信算命這一套。「走了十年,還是忘不掉嗎?」
我呼吸一滯,眼里逐漸積蓄淚水,輕輕地點頭。「先生,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我像是海面的求生者抓住了木板。聽說人死的時候,最后消失的是聽覺。
生命的最后一刻對離開的人說愛你,他是可以聽見的。「臨別之際我對他說,
遇見他真的很幸福,下輩子我還要做他的妻子。」我想知道,這些話,他有沒有聽見?
算命先生思考了很久,有些困惑,終于開口道。「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跟我說這句話,
他說想摸摸你的眼睛。」聽到回答,空氣中仿佛剝了一顆青皮橘子,酸苦氣味彌漫整顆心臟。
時間凝滯,先生不解地詢問。「摸眼睛是什么?」密密麻麻的回憶涌上心頭,我苦澀一笑,
嗓音發啞。「這是我們戀愛時剛在一起的暗號,意思是答應了就不能反悔。」鼻尖泛起酸澀,
轉身的那刻,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砸落。恍惚間,我紅著眼眶仰頭,
仿佛看見了他溫潤有禮的淺笑。酸澀的幻想卻像雨滴一樣劈頭蓋臉地砸進我的眼睛。
心里像是扎了根生銹的鐵針,一想到陳然就斑駁地疼。
2.我五歲那年許了一個愿望:我想要一位哥哥。兩個月之后,陳然來到了我的小小世界。
「妹妹好!我叫陳然,是你的新鄰居!」小小的我當時正是狗都嫌的年紀,
臟兮兮地從泥巴坑里抬頭盯著這位新哥哥。沾滿泥巴的小手拉住陳然干凈的小手,
一路直奔向家。「媽媽!我有哥哥啦!」「媽媽!你快出來看啊!我有新哥哥啦!」
鄭女士端著切好的西瓜,微笑著拍開我想抓西瓜的手。「拉上你的新哥哥去洗手,再來吃。」
「阿姨好,我是陳然!」鄭女士笑著摸摸陳然的腦袋,拍拍他的小腦袋。「阿然你好呀,
快跟著歲歲一起去洗手。」那天我拉著陳然玩了好久,直到快到晚飯時,
陳然拉著我從草叢里走出來,揉著我軟乎乎的臉。「哥哥要回家吃晚飯了,明天再和年年玩。
」我委屈地嘟起嘴,不舍地拽著他,眼淚說掉就掉。「哥哥明天不會不來找我玩吧?」
陳然勾住我的小拇指,晃起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哥哥一直會陪年年玩的。」
陳然如他所言,一直陪著許歲歲玩。我對他的稱呼,也從小時候奶呼呼地跟在他身后喊哥哥,
到現在直呼大名。「陳然!快點!上學要遲到了!」陳然推著自行車慢慢地從院里走出來,
將手中兩份便當和水果遞給我。「不會讓歲歲遲到的,快坐上來,我們出發。」
我看著陳然的背影出了神,男孩逐漸長為少年,稚嫩的臉龐逐漸棱角分明,身姿挺拔。
唯一不變,是對我永遠含笑的眼眸。風吹起少年人的校服衣擺,也吹起我鬢角的發絲,
鬼使神差地我揪住了陳然的衣角,少年輕笑著。「怎么啦?要慢一點嗎?」我剛想搖頭,
他就打斷我。「不要點頭搖頭,我現在看不見你。」「再慢點,我倆就等著教室門口罰站吧。
」他笑而不語,只是一味加快自行車的速度。艱難熬過上午的課,
我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玩自己的馬尾辮,陳然將熱好的便當放在我的面前。「吃飯啦,
猜猜今天中午有什么?」我撐起上半身,托著腮,緊緊盯著陳然的眼眸,好家伙,
沒看出什么端倪,隨便蒙一個!「胡蘿卜炒西蘭花!」「恭喜歲歲,猜對了。」
打開便當蓋子,胡蘿卜炒西蘭花、炒牛肉、西紅柿炒雞蛋。
林姨簡直就是一個善解高中生意的女孩!西紅柿炒雞蛋單獨一個格子,
還有好多好多的湯可以拌飯用!水果倒是讓我撇了撇嘴,抬眸,可憐兮兮地望著陳然。
「阿然,我不想吃青皮橘子。」青皮橘子,是小時候在陳然家院子里玩,
隨手將吃完的籽埋在土里。小孩總是想一出是一出,轉身便忘記了這回事,
它便在陳然家的院子,生根發芽,自給自足。「不行。」我幽怨地盯著陳然,
試圖逃避青皮橘子,打小就不愛吃,每每酸得讓我原地蹲下,緩過來,
便將剩下的橘子瓣塞進陳然嘴里。「可是它酸啊!」我將青皮橘子硬塞進陳然手里,
埋頭吃飯,試圖逃避吃橘子的命運。陳然只是嘆氣,剝開橘子皮,
濃郁的橘子味在空氣中炸開,聞著就讓我鼻子發酸。處理完的橘子瓣,
一瓣瓣整齊地在我桌上排排站。「我嘗過了,不酸,你試試?」我半信半疑地注視著陳然,
少年人在我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將一瓣橘子放進嘴里,淡定自若道:「真的不酸,
我怎么會騙你呢?」「但是,歲歲你最好吃完飯過會兒再吃。」我收回正準備伸出去的手,
繼續埋頭苦吃,飽了便將便當往他那推了推。「你怎么越吃越少了?」陳然蹙眉,
眼里染上擔憂,我搖頭,太陽穴脹得厲害,整個人蔫巴巴地趴回桌上。「陳然。」「嗯?」
「我的頭好疼,你吃完了可以幫我按按嗎?」「好。」3.高三上半學期,我參加集訓。
可能是陳然的繪畫技術真的爛透了,在他無止境的夸夸中,我的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集訓中的同學都好厲害,讓我壓力倍增。日復一日的訓練,身上永遠洗不干凈的顏料、炭灰,
畫袋里越來越多的畫紙,加班畫畫在畫室里畫得越來越晚,都是努力過的痕跡。
我時隔兩個月再見到陳然,竟是因為爸媽電話打不通,恰好是周末只能打給他。
我乖乖坐在行政辦公室,等著陳然辦完手續。少年白皙的手伸在我面前。「走吧,
我的好妹妹。」我心里發虛,壓根不敢看他,握著他的手,一瘸一拐地離開教育機構。
前腳剛踏出,后腳陳然便將手從我的手中抽出,雙臂環胸,笑得溫潤有禮,
也笑得我心里發毛。「許歲歲,你自己交代一下。」完蛋了,他生氣了。
我垂著腦袋一五一十交代今天發生的事,少年嘆了口氣,,便在我身前蹲下,溫柔但無奈,
「上來,我帶你去醫院。」教育機構離醫院和家都不遠,當初還幻想著周末就回家,
結果卻是一次都沒回去過。在他的身邊,緊繃了兩個多月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
我趴在他的背上,少年身上的青橘味緊緊包裹著我。「陳然,我想回家。」「好,
我們去完醫院就回家。」手臂上不知哪里蹭來的綠色顏料,不經意蹭在陳然白色短袖上,
有點扎眼。「阿然,對不起,我顏料蹭在你身上了。」「沒事。」膝蓋隱隱作痛,
引得我莫名委屈,明明摔下來時,立馬就能撿起畫具往教室沖。醫院一套流程下來,
半月板摔壞了。我像犯錯的小孩垂著腦袋,根本不敢抬頭,雖然我原本就是小孩。
陳然蹲下身,少年略微仰視著,眼里多的是心疼。「歲歲這兩個月變得好堅強,辛苦了。」
鼻尖泛起酸澀,眼眶莫名發熱,眼淚控制不住地砸落。被作業折磨的時候沒哭,
模考成績不理想沒哭,熬夜畫速寫畫到崩潰也沒哭,被陳然一句話整哭了。許歲歲,你出息!
陳然將我抱進懷里,和小時候一樣安撫著我突如其來的情緒。「沒事了,再熬一熬,
革命尚未結束,許年年同志仍需努力。」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將臉埋進陳然肩膀里,
容許自己躲避一個晚上的現實。陳然話鋒一轉,輕拍我的后頸,「但是,
你現在需要好好想想怎么應付家里那四位。」「我已經如實交代了,
你的診斷報告也發在群里了,估摸著他們全看見了。」我怒瞪陳然,他含笑的雙眸注視著我,
「安心休息吧,他們那邊我來應付。」打小我在前頭闖禍,陳然跟在我屁股后面,
收拾我剩下來的爛攤子。當然干壞事、拉墊背他也少不了,爸爸媽媽姨姨叔叔也都默許了。
我拍了陳然一巴掌,小聲嘟囔著,「這還差不多,我們回家。」來年三月,
徹底結束我的藝考生涯。壓在我身上的大山也輕了不少,結果都在意料中,
也進了兩個院校的小圈。但是,誰能告訴我!為什么文化課的知識好多我都不認識了!!
只有回到學校的第一天是快樂的,便將自己埋入知識的海洋。陳然在保證自身成績的同時,
向老師申請來救救我。嗚嗚嗚嗚,陳然是大好人!我不允許任何人忤逆他!!嗚嗚嗚!
我時常寫著沒有止境的卷子,眼淚就滑下我的臉頰,砸落在卷子上。「別哭,
哪種題型又絆住你了?」陳然湊近我,目光聚焦在我寫的題目上。
他愈加成熟的五官和突然的靠近,竟讓我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他笑了笑,
給了我一個「大板栗」。「不要看我,看題。」我手忙腳亂地擦去卷子上的水漬,
指著讓我萬分頭疼的題目,順帶揉了揉他剛剛敲的地方。絕對腫了,但我沒有證據,
我可以會造謠!陳然把許歲歲敲傻了!或許是我幽怨的目光盯得他發毛,
陳然這次講得更加細致。學霸,請收下我的雙膝。我在考前一天絕對會跪拜您的!
高三沒人談情說愛,都在為自己搏一份前程。成績出來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如愿以償了。
大腦空白一片,雙腿卻往陳家跑,那一刻想見陳然的心到達了頂峰。青梅竹馬的心有靈犀,
我剛跑到陳家門口,便看見陳然站在青皮桔子樹下,他在等我。「恭喜歲歲,如愿以償。」
我撲進他懷中,考上心儀大學的喜悅這會兒才追上我。「你怎么樣?」陳然回抱住我,
下巴抵著我肩膀,聲音里帶著笑意。「我也會如愿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