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卷著鵝毛雪片,將山村撕扯得搖搖欲墜。
黃老太枯瘦的手指在麻袋上勒出血痕,兒媳婦陶春花的指甲已嵌進她皮肉里,咬牙切齒地說:“老東西松手!”
黃老太死命地抓住袋子不放,整個人被拖拽得倒在地上,滿頭滿身都是雪,牙齒都磕掉了,混著碎牙的血沫染紅了胸前補丁。
恍惚間她聽見三兒清朗的童聲:"娘,等我中了狀元,給您打金簪子。"
那年小兒子攥著賣大孫女換的筆墨錢,一步三回頭消失在官道盡頭。
她掙扎著吐出字字血淚,“不,我不死,我不能死啊!老三馬上要回來接我去京城享福了,我不能死!”
黃二牛譏諷地笑著說:“還在想著老三那個白眼狼?別做夢了吧,這么久連個信都沒,怕是早就不要你了!”
孫子孫女也對黃老太又踢又踹,“老不死的,趕緊松手。”
黃老太背心一痛,手一松,手中的袋子被黃二牛奪走。
她躺在地上半側著臉,不甘心地喊著:“老三啊,你快回來接娘吧,娘天天盼著你呀!”
黃二牛一家拿著袋子歡天喜地地要走,卻看見門口站著幾個黑衣人,面露譏笑。
“咚!”
黃老二手中的袋子掉在了地上,人也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你……你們……”
為首的黑衣人冷冷地問:“你們是黃有為的家人嗎?”
黃老太眼神一亮,連滾帶爬地到了他們跟前,“官爺,我是,我是,我是他的娘,是我兒安排來接我去享福的嗎?”
黃二牛一聽,滿臉堆笑地搓搓手,“我是他二哥,去享福一定要捎上我們一家啊!”
陶春花趕緊一邊扶老太太,連聲附和,“是呀,是呀,那是我弟弟!我們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啊。”
她兒子黃小滿揚著臉,開心地問:“娘,咱們家以后是不是能住大房子,頓頓吃肉了啊?”
陶春花松手,轉手一把將他抱在了懷里,狠狠在他臟兮兮的臉蛋上親了一口,“是呀,以后咱們就是人上人了,不僅好吃好喝,還有下人伺候哩!”
黃老太打斷了她的話,挺了挺脊梁骨,冷笑:“呸,你們一家賤胚子,我可不允許你們跟著去打老三的秋風!”
黃二牛也急切地問:“官爺,咱們現在可以上路了嗎?”
那黑衣人似笑非笑應了一聲,“上路,哈哈,當然!咱們就是來送你們上路的!”
黃老太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著寒光四起,有利刃刺穿身體。
黃老二一家也紛紛倒在了地上。
黃老太依稀聽見那個黑衣人說:“黃大人即將迎娶相國之女,豈能讓人知道有你們這樣的家人!呸!”
所以……
她是被她最疼愛,最寶貝,最期望的小兒子殺死的?
不,她不甘心啊,明明她那么偏愛二兒子和小兒子,可為什么他們都想她死?
“大龍……娘對不起你……”
直到這時,她才想起被她磋磨死的老大一家。
“如果,一切能重來,娘一定不會再糊涂了,娘一定好好疼你們……”
四周涌起了火光,映著她凄涼而絕望的眼神。
風雪更大了。
----
“娘!您不能賣晶晶啊,她可是您的親孫女,您不能把她賣給傻子做童養媳啊!”
突如其來的一聲,讓黃老太猛然驚醒。
面前的情景似曾相識,如在夢中。
難道她真的重生了?
就在她一愣之際,挺著大肚子的陳金桂已經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起了頭。
“娘,我求您了!我沒法跟大龍交代啊!”
聲聲含淚,字字泣血。
黃老太猛然想起上輩子就是今天,她把大房孫女黃晶晶賣給了隔壁村富戶林家的傻兒子。
大兒媳陳金桂不顧身懷六甲跪在地上求她,可那時的她豬油蒙了心。
非說黃晶晶是個賠錢貨,她已經收了林家的十兩銀子,想要贖人得自己想法子。
陳金桂見救女兒無望,當晚就吊死在了房里,一尸兩命。
一個月后,在金礦上回來的大兒子,見妻女死的死,賣的賣,一時想不開,撞死在陳金桂的墓碑上。
那血和著白花花的腦漿,嚇得她臥床數月。
半年后,林家的傻子兒子掉河里淹死了,林家便黑了心肝把黃晶晶賣到了青樓,從此再無音訊。
想到這,黃老太一個激靈從躺椅上爬起來,一把扶起陳金桂。
“老大家的,趕緊起來,你這還懷著孕哩,快躺著。”
她看著陳金桂,這個溫柔賢惠的兒媳婦,此刻面如死灰,鮮血染紅了半個額頭。
她趕忙用手絹摁在了上面,口中語氣多了些許的柔和:“先別說了,我去把晶晶要回來!”
“娘!等等我……”
身后,陳金桂顧不得傷追了過來。
黃老太拎著菜刀,一路小跑到了林家村,一腳踹開了林家的大門,卻被眼前的一幕驚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