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實習刀——你敢不敢，把命交給一個實習醫生？我第一天穿上白大褂，站在手術室門口，
手心滲著汗。那天我救了一個人，卻幾乎斷送了我成為醫生的資格。沒人告訴我，在醫院，
救命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我永遠記得那天凌晨五點，城市的天還是灰的，
醫院的燈卻一直沒滅。我站在急診室走廊的盡頭，抱著病例夾，手心發燙，衣領滲汗。
背后是一整排穿著白衣的人，目光像X光一樣掃過我，每一寸都透涼。今天是我實習第一天，
神經外科。市人民醫院，號稱全市最難進也最難留的三甲之一。想從這里轉正，
意味著你必須在數百名實習生里殺出一條血路。我盯著墻上的掛鐘，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卻沒人來安排我做任何事。值班醫生走過我身邊，像我根本不存在。
只有護士喊了一句：“喂，新來的，床單送到六樓。”我接過床單，低聲“好”，匆匆轉身。
拐角那頭，一陣急促的警報聲刺破了沉默。一個年約六十的男性患者在移動病床上劇烈抽搐，
嘴角掛著白沫，血氧掉到75%。“呼吸驟停了！”護士驚叫。周圍一群實習生愣在原地，
沒有人動。我也站住了，胸腔像被什么堵住了。主治醫生還沒趕到。監護儀滴滴亂響，
像某種倒計時。“有人能上去按住舌頭嗎？”一名年輕護士喊，
但眼神越過我們這些“還不能動手”的實習生。我的腿在那一刻自己動了。我沖過去，
用病人床頭那支壓舌板扒開他的口腔，清理堵塞物，壓胸、給氧，
一套急救流程下來我只記得自己在喘，手在抖。病人慢慢恢復了心率，但他臉色還是青的。
我低頭，意識到自己的一只手套破了，血從指縫流出來，染在白色的袖口上。“你是誰？
你是哪個科室的？”背后傳來一聲冷厲的呵斥。我轉頭，看到一個人穿著筆挺的白大褂，
胸牌閃著金屬光——秦恒，主任的兒子，神外主治醫師，科里誰都不敢得罪的人。
“你一個實習生，誰讓你擅自出手的？”他盯著我手上的血。我想解釋，剛開口，
他便冷冷打斷：“患者出了問題你擔得起責任嗎？”一瞬間，
走廊安靜得只能聽見輸液器里滴水的聲音。2 血染白袍我站在那里，滿手是血，
沒有一句話能說得清。直到病人的妻子沖上來，抱住我：“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是你救了他。”那一刻我幾乎以為事情可以轉好。可不到一小時，我就被叫去主任辦公室。
我低頭進去，看見主任坐在桌后，眼鏡反光，看不清眼神。“林致是吧？”他語氣冷淡，
“實習第一天就違反醫院規章，不管你救了誰，你都沒有資格碰病人。
”“可那時候——”我想解釋。“你只要記住，你是實習生，”他打斷我，
“你沒有資格決定要不要救人。”我聽見這句話時，腦袋嗡地一下炸開了。
辦公室的窗戶半開著，樓下是城市的喧囂。我突然想起，幾年前，我父親也倒在急診室走廊，
醫生說“沒有空床”，我們等了七個小時。我報考醫學的時候，只想讓下一個人不用等。
現在我才知道，所謂“救人”，不是你想救就能救的。我回到宿舍，
把那只染血的手套裝進抽屜，拉上拉鏈。外面有人敲門：“林致，主任讓你明天去后勤報道。
”“你不能再上臨床了。”我盯著那只被血染紅的手套，半晌沒動。夜色翻過醫院的圍墻，
窗外的霓虹冷冷閃著，像是在嘲笑我。我明明救了一個人。可沒人在乎。
3 后勤暗流后勤辦公室的燈管壞了一半，照得天花板一片陰影。我穿著白大褂，
站在堆滿酒精、紗布、膠帶箱的倉庫前，登記領取配送物資。我現在的工作是搬東西。
送紗布、推藥品、清點物資，每一份都簽字、登記、蓋章。只不過，
我的名字出現在“實習協勤”那一欄。我的白大褂還在身上，可它已經不再屬于臨床了。
那天早上剛進倉庫，我聽見隔壁診室的門開了。“聽說了嗎？那個搶救的實習生，
送去后勤了。”“誰讓他多管閑事，真把自己當醫生了？”我站在門口沒動。
兩個年輕醫生邊走邊說，擦身而過時其中一個看了我一眼，皺了下眉，像在回避什么。
我沒抬頭，繼續簽字。筆芯突然斷了。我低頭一頓，慢慢拔出來，重新換了一支。那天之后，
我的存在像被整個醫院屏蔽了。中午時，我去六樓神外送酒精，
電梯里站著幾個熟面孔的實習生。看見我，他們低頭不語。朱卓文在角落，
他把口罩往上一提，說：“林哥，這幾天挺辛苦吧。”我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他靠過來，
壓低聲音：“聽說主任今天找了上面，打算新開一個病例評審會，
想在院內樹立‘規范操作’的榜樣……到時候可能會請你過去坐坐。
”我轉頭看他：“讓我坐什么？反面教材？”他輕笑一下：“不至于吧。但你要是想回臨床，
可能得配合一下他們的流程。”我想起那天主任說的話，“你沒有資格救人”。
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他們根本不關心我做了什么，只在意我做沒做“該做”的事。下午四點，
送完一批酒精后，我路過手術通道，看見林蔚蹲在墻角，拿著棉簽處理手上的傷。
她手指被針頭劃破了一道口子，已經紅腫。我走過去，從口袋里拿出一支碘伏噴霧，遞給她。
“謝謝。”她低聲說。“那天謝謝你。”我說，“要不是你給我那張患者授權單，
我現在可能不只是調崗。”“我聽護士站說了，”她看了我一眼，“那家屬后來還送了錦旗。
”“可是錦旗送不到我手上。”她沒說話，只是用無菌棉包住手指，咬了咬牙。
“主任和秦恒他們要組織病例會，可能是想借機洗白一下。”她頓了頓，“小心點吧，
他們不會輕易放過你。”我看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傍晚六點，我回到后勤辦公室，
桌上多了一份新的任務單，落款寫著“神經外科”。“林致，明天你跟著秦醫生，
負責會議材料整理。”管理員抬頭看我，“你這運氣也算不錯了，他親自點名讓你上去。
”我站在原地，手指掐著單子邊角，紙質有些粗糙，像是一份重新包裝的判決書。我明白了，
他們給了我一次機會，但不是還我清白，而是讓我配合演一出戲。演我知錯認錯，
從此“回歸系統”。夜里我坐在宿舍床上，把病例資料翻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一個腦動脈瘤破裂的高危患者，術前病史復雜，術中一旦出血，存活率不到三成。
這不是一場單純的評審，而是一場“操作復盤會”，更像是一次公開處刑。
秦恒要的是我在全院面前點頭認錯，說出那句“我錯了”。可我不能說。我沒錯。凌晨兩點，
資料快翻完時，我翻出一張打印錯位的CT片，
角落的時間戳上寫著“2021-06-09”。我心頭一緊。這個患者根本不是新入院，
他是兩年前就住過神外的老病號。而那時候的主治醫生，是秦恒。我仔細對比了三份記錄，
發現CT片中標記的瘤體邊界，與新病例完全一致——這根本不是一次突發病灶，
而是一個兩年未處理、反復壓制的陳年舊病。他們早就知道風險，
但把這臺手術安排給了一個年輕主治，目的只有一個——推責任。
而我那天正好撞見了這場“延誤炸彈”爆炸的前一秒。我把那張片子放進文件袋里，
寫上名字，藏進背包最底層。我知道自己不該保留，但我還是做了。
如果明天的會議是一次伏擊，我不能什么都不帶。清晨四點，天還沒亮，我拎著包站在門口。
走廊盡頭，電梯門開了，燈光照在鏡子上。我看見鏡子里那個人，眼神沉著，嘴唇緊抿，
肩膀繃緊。他穿著白大褂，但腳步比以往任何一天都重。我知道，今天不是去認錯的。
4 病例驚雷今天，我要讓他們記住我是誰。病例評審會安排在早上九點，
地點是綜合樓十五層的小型多功能廳。從樓下看，這座醫院一半是病房，一半是權力結構。
我背著文件包上了十五樓，空氣里混著洗手液的味道和打印紙的油墨味。
門外早就聚了一堆人，各科室的主治、副高，甚至還有幾位副院長。有攝像機架好，
宣傳科在調光，像在準備一場發布會，而不是一場醫學研討。我低頭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材料，
全都是昨天深夜準備的分析報告，還有那張最關鍵的CT片，壓在最底下。
會議正式開始之前，秦恒走進來，穿著筆挺的白大褂，袖口一塵不染。他朝我掃了一眼，
語氣平和得像寒風：“材料都帶了？”我點頭：“都帶了。”他沒說別的，轉身走進會場，
背影干凈利落。主持人介紹完背景病例之后，第一位發言的是外科的副主任，
對術中并發癥分析頭頭是道。第二位是護理部主任，強調團隊配合、術后護理的重要性。
到我時，主持人笑著介紹：“下面由林致同學進行術前判斷與術中決策復盤，
請大家掌聲歡迎。”我走上講臺，燈光照下來，眼前一排排白大褂，像開會的陪審團。
我從文件袋中抽出病例報告，聲音平穩：“患者張某，男，61歲，主訴頭痛、意識模糊。
術前CT提示右側動脈瘤壓迫腦干，存在破裂風險。”投影儀切到掃描片，
屏幕上一張張片子飛快跳過。“術前評估資料中顯示，患者曾于2021年6月在本院就診，
CT影像中已明確顯示動脈瘤邊界成型，但未進行后續處理。”我停頓兩秒，
把那張打印錯位的舊片子貼了上去。現場頓時一靜。我掃視全場，
聲音繼續：“這并不是一次突發事件，而是一個被壓下去、延遲兩年的慢性風險。這次手術，
并不是‘高難度挑戰’，而是一個系統性的延誤后果。”有醫生交頭接耳，有人皺眉。
坐在前排的秦恒臉色沒變，只是手指輕輕敲著腿。“我之所以在病人驟停時出手，
并不是出于沖動，而是因為我看到這份病歷。
”我點著屏幕上的一行小字：“術前病情評估‘無明確既往腦部病史’，
這是系統里現在的記錄。可如果當年的記錄還在，今天這位病人，
是不該走到心跳停止這一步的。”一陣窸窣之后，安靜落地。
我深吸口氣：“我不是在否認我越權了，我承認我當時沒有資格按下那個吸氧按鈕，
沒有資格清理他口中的嘔吐物，但他在抽搐時，旁邊沒有一個主治。只有我們這些實習生。
”我緩緩放下報告：“如果你告訴我，這種時候，我應該袖手旁觀，
那以后再遇見這樣的病人，我就站著不動。你們來按。”全場死寂。
坐在角落的一位老專家咳了一聲，站了起來：“你叫什么名字？”我看著他：“林致。
”他點點頭：“發言不錯。”會后沒多久，我被叫去了科教處。門一推開，
里面坐著副院長、科教主任，還有神外的老主任。“林致同學，你今天的發言我們聽了。
”副院長開口，語氣不冷不熱，“很有邏輯，也很完整。但內容涉及舊案和責任歸屬，
是否經過授權？”“沒有授權。”我說，“但我有記錄。”“你知道你在挑戰的是什么嗎？
”“我知道。”我答。“既然知道，還做？”“我只是做了我認為對的事。
”我看著他們的眼睛，“你們不需要一個‘聽話的實習生’，
但社會需要一個不裝聾作啞的醫生。”他們沒再說話。我從椅子上起身，朝他們微微頷首。
5 夜談交鋒走出辦公室時，陽光正好照在長廊的玻璃上，醫院像是一棟封閉的城堡，
墻面光滑，地面干凈，卻沒有一處能容下一個說真話的人。回到宿舍，
手機上彈出一條消息：【林致，今晚九點，主任會約你談一次轉崗安排，慎重準備。
】我坐在床邊，看著手機屏幕，良久沒有動作。那張舊CT片還在我背包里，
紙邊已經磨皺了。我重新拿出來，看著那道微微彎曲的血管陰影，
忽然想起父親生前對我說過的一句話：“真正的醫生，
不是把命救回來的那一刻才開始當醫生，而是在沒人敢動手時敢走上前去。”外面有人敲門，
聲音低低的，是林蔚：“你還在嗎？”我開了門，她站在走廊里，手里拿著一杯咖啡。
“你今天在評審會那段話，講得挺好的。”她把杯子遞過來。“謝謝。”我接過，
“但也許講完，就徹底講完了。”她看著我，眼神溫和卻堅定：“如果講完一次就能講完你，
那他們太小看你了。”我笑了笑，沒再說話。喝完那杯咖啡，我又翻出了一本舊筆記。
第一頁寫著：“救人是天職，不是特權。”我不知道這句話會讓我走到哪一步，但我知道，
今晚那場談話，絕不會只是一次“轉崗安排”。他們不是真的想讓我走，
而是想確認我——到底是不是個會咬人的人。夜九點，行政樓十二層會議室的門緩緩關上，
里面的燈明亮得毫無溫度。我坐在靠近窗戶的位置，
對面是主任、科教處副主任和一位陌生中年男人，西裝革履，沒戴胸牌，但坐在最中間。
空氣里飄著淡淡的煙味，明明室內禁止吸煙。沒人說話。我端坐著，文件袋放在膝頭。
玻璃窗外是醫院停車場，一輛輛車燈來來去去，像是靜止的潮水。主任敲了敲桌子，
說：“林致，你今天的表現，確實……挺引人注目。”我沒接話。“你知道我們找你來，
是因為大家希望這件事能往好的方向處理。
”他轉頭看了西裝男人一眼：“這是市衛健委的趙處。”趙處點了點頭，
開口：“年輕人有銳氣是好事，但不懂分寸，容易毀了自己。
”我笑了笑：“我不覺得救人該分什么分寸。”他盯著我，
笑意卻沒達眼底：“可你不是醫生。你只是實習生。”這句話像冷水從脊背澆下來。
我慢慢抬頭：“那如果我今天沒動手，那病人死在床上，算誰的責任？”趙處不語，
主任接了話：“所以我們才說，要好好引導你。你有技術，也有想法。但你還年輕，
不懂規則。醫學是科學，不是情緒。”“可制度不是科學。”我說，
“它可以決定一個病人活還是不活，也可以決定一個實習生一輩子有沒有資格碰病人。
”氣氛明顯沉了下去。趙處把手一拍：“這樣。我們今天不追責，不處分。
也不會再給你貼標簽。你只要簽一個‘實習生操作越權風險自認聲明’，再參加一次培訓，
事情就算過了。”“簽完這份聲明，我還能上臨床嗎？”“這就要看你自己接下來的表現了。
”主任笑了笑。我看著那張紙，一眼掃到最后一段：“本人自愿聲明：因自身判斷不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