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整個急診室擠滿了呻吟和怒吼。雨下得像泄洪,病床推來推去,
擔架和血跡混成一片。我站在走廊盡頭,手指冰冷,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
卻像喊錯了一個世界。——我是實習醫生林知非,那晚我動了人生中第一臺決定生死的插管,
卻被按下了暫停鍵。接下來的三天,我從醫生,變成了“殺人兇手”。
1 凌晨三點的呼吸機凌晨三點,急診室的燈光亮得像手術刀,冰冷,直接切進眼底。
我站在病床前,戴著手套,手心滿是汗。六十八歲的老太太,呼吸急促,喉頭痙攣,
氧飽和度掉到74%。她的兒子在門外砸玻璃,大聲喊:“你們醫院收了錢,
就是這么不管人?”“要插管。”我低聲說,聲音藏在口罩后。主任周學禮抬眼看我,
眼神像刀鋒:“她八十了,插不插你負責?”我看著監護儀上劇烈波動的心率,
呼吸機報警的尖銳聲像在耳邊撕裂。他把責任扔給我,卻不給我權力。我想動手,
但四周沒有一個人點頭。我退了一步。半小時后,老太太心跳停止。我扶著門,
站在走廊盡頭,聽見家屬的哭喊砸在地板上。主任拍拍我的肩:“你今天沒插,是對的。
太老,救不過來,反而擔責任。”他說得輕松。我胃里一陣翻涌。我轉身準備離開,
被一位年輕護士悄悄攔住。她把口罩拉下來一些,低聲說:“監控里的時間線和病例不一致。
”“什么意思?”“你明明要求插管了,但病例記錄顯示你‘放棄搶救’。”我心里一震,
腳像踩空了一節臺階。早上六點,院方緊急開會。尸體還沒推走,公關部已經定了說法。
主任冷冷看我一眼:“林知非,你是操作醫生。”我想解釋,但一句話沒出口,
院長已經拍了桌子:“所有人,按醫院事故處理流程走。今天中午前,責任報告上交。
”這是一場標準的切割。我腦海中閃回我爸在手術臺上去世那天,也是這個流程,
也是這個光線,也是有人說:“我們盡力了。”我回到值班室,翻出那把老式止血鉗。
是父親留下的,早就磨花了鍍層,鉗口還有微小缺口。我用它夾住自己指尖的皮膚,
一點點收緊,疼痛提醒我沒死。手機響了,是母親的電話。她說她在病房外,
看到死者家屬帶著人來了,還有兩家媒體記者,說要堵住你討個說法。我走到窗口,
天已經亮了。雨停了,霧氣還沒散盡。我知道,從今天開始,我不是醫生了。我是替罪羊,
是靶子,是那個“沒人愿意背鍋”的人。可我也知道,老太太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是死在一句“插不插你負責”里。電話另一頭,母親的聲音發著抖:“小非,你別頂撞他們,
你爸那年就是……”我閉上眼,隔著聽筒聽見她的聲音忽然小了:“醫院不講理的,
你認了就好,命重要。”我沒有回話,手指緩緩松開止血鉗。
一個念頭在腦子里死死撐起:如果今天我不說一句話,以后,就再沒人聽我們說話了。
門口傳來腳步聲,是行政辦主任送來的處分文件。我盯著那封紙,
紙上寫著我的名字和“自動離職”四個字。我轉頭,看著墻上那句標語:“醫者仁心”。
我忽然笑了出來。他們讓一個沒權利插管的實習醫生去負責死亡,那我是不是可以開始,
負責點別的了?2 責任書上的三天期限我坐在行政辦公室的鐵皮椅子上,
面前是一張打印紙,字體密密麻麻,抬頭那一行紅色加粗:“醫療責任初步認定意見書”。
底下是我的名字,落款處空著簽名。一旁坐著的科教處副主任正翻著筆蓋,
語氣輕描淡寫:“實習生出事,不會太重。你簽了這份,自動離崗,
三個月后還能申請實習延續。比你去扯著法律不放要劃算。”我沒動,
眼睛盯著最下方的那一句:“經初步調查,本次搶救失誤由林知非負主要責任,
屬判斷失誤及操作延遲所致。”這份文書是標準化模版,換個名字就能復制一百份出來。
我心里一陣翻江倒海。“如果我不簽呢?”副主任頓了頓,手指輕敲桌面:“不簽也行,
只不過從今天起你就停止實習,并且因事故調查期間不得轉院、不得調崗。
醫政備案上會留記錄。以后哪家醫院錄你都要先查檔。”他笑了笑,
“我們這邊已經寬容處理了。你還年輕,不要把前途搭進去。懂?”我沒回應。
辦公室的窗戶開著一條縫,風灌進來,夾著藥水和消毒水混雜的味道。
我忽然想起父親去世那天,我也是這樣坐著,看著另一張紙——病危通知書。
他當時眼神模糊地看著我,說:“以后別做醫生,這不是人的活。”可我非要做。
副主任站起身:“你考慮一下,別太晚。”我從那間辦公室出來,
走廊兩邊的墻上貼著醫德規范宣傳板,那些大字像嘲笑一樣看著我。我低頭看時間,
上午九點四十。還有兩個小時,家屬來投訴的“信訪協調會”就要開。
公關部要求全院配合統一口徑,誰要是“態度過激”或“傳播不當”,一并處理。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不甘心。老太太明明還有搶救可能,
周主任一句話就把責任推給了我。病例上的搶救記錄時間明顯滯后,誰動過它的手腳?
誰刪了那段我要求插管的音頻?我需要證據。我回到病歷系統,輸入賬號密碼,
卻發現權限已經被鎖定,提示“賬戶凍結,等待審批”。我撥通信息科的電話,
那邊冷冰冰一句:“現在不歸你管理了,有事找上級。”我站在走廊盡頭,
手機里翻出昨晚的值班記錄。我記得,護士秦悅當時在旁邊,她聽見我說要插管,
也看到了周主任的否決。我撥通了她的電話。她接起來的第一句是:“知非,
這事你千萬別扛。”我問:“昨晚的監控你看了嗎?病例誰改的你知道嗎?”她沉默兩秒,
說:“監控只保留72小時,昨晚的數據我去查了,已經被提走。是以教學評估的名義。
”“誰提走的?”“副院長辦公室。”她語氣低了下去,“我勸你一句,別再查了。
你要是真惹火了人,能不能繼續當醫生都不好說。”我握緊手機:“那你能不能出面作證?
你聽見我說要插管的。”她停頓許久,才說:“我……我考慮一下。”我能聽出她的猶豫。
她是老護士,有家有孩子,一旦站出來,就意味著跟上面對著干。我理解她的顧慮,也清楚,
我不能只等別人來幫我。我回宿舍拿出那枚U盤,是我值班時私錄的一段病人處置流程,
里面可能有那晚急救的背景聲。不是醫院正式授權的操作,但此刻,我只能賭一把。
我在電腦上打開那段錄音,快進,跳過一段又一段,
直到聽見自己的聲音:“她氧飽和掉太快了,我建議插管。”“你一個實習生,判斷什么?
讓家屬簽了嗎?”“主任,她已經……”音頻戛然而止。我皺緊眉頭,
錄音設備沒撐到后半段。但這一小段,也能證明我提出過建議。我拷貝了備份,
匿名發給了兩個醫療領域自媒體,還給自己的郵箱傳了一份。做完這一切,我回到了會議室。
十點五十,信訪協調會準時開始。家屬在會議桌對面坐著,帶著律師,情緒激動。
周主任全程沉默,只在最后表態:“過程我們會配合調查。但我個人認為林醫生作為操作方,
確有不當行為。”我冷笑了一下。我把錄音打開,清晰地放在桌面音箱中。
會議室一瞬間安靜下來。醫院的法律顧問臉色變了。周主任猛然站起:“你錄音?
你未經授權……這行為違反規定!
”我看著他說:“我還記得醫院守則第五條:保護患者利益、還原醫療現場原貌,
不得故意隱瞞事實。”他指著我:“你完了。”我低頭看表。還有不到三天,
我要把這件事翻個底朝天。不然,這一輩子,我都只能背著“殺人醫生”的罵名活著。
我起身離開,走廊盡頭,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手機彈出通知:你發送的錄音已被轉發,
1小時內將公開發布。我屏住呼吸,看向病房那頭的影子。有些人,已經在等我失控;但我,
會讓他們先崩盤。3 證據與謊言的縫隙醫院的早晨永遠混亂,病床推來推去,
護士站電話響個不停。可今天,我走在走廊上時,
每一個看向我的目光都帶著一點刻意的閃躲。錄音流出了。不到一小時,
自媒體平臺“醫眼看真相”發布了文章:《急診室插管風波,實習醫生錄音曝光關鍵爭議》。
文章沒有點名醫院,也沒有寫我全名,但那段錄音被裁剪成精準的38秒,
在平臺播放量迅速突破十萬。評論區一邊倒的同情,有人說“實習醫生不容易”,
也有人說“你要是不動手,人死了確實也有責任”。我沒時間去管那些。
我現在必須找到那個消失的監控原件。信息科進不去,病歷系統也封了,
但還有一個辦法——醫院的設備維護員,大爺王滿倉。他負責整個樓層的線路檢查,
去年我幫他兒子寫過入學申請,他一直記著這事。我在地下室找到他時,
他正穿著舊棉襖坐在電控箱前喝茶。“知非?你咋來了?”我把紙杯遞給他:“王大爺,
我想請您幫我調個監控,急診走廊的,前天夜里的。”他臉色一下子緊了:“你也知道,
那監控昨兒被副院長辦公室提走了,說是教學調取,咱小老百姓哪敢動。”“我知道。
”我低聲說,“可王大爺,如果我找不到這段東西,我這輩子可能就當不成醫生了。
”他嘆了口氣,掏出鑰匙,從一堆老抽屜里摸出一個藍色移動硬盤:“我拷了一份,
想著哪天出事也有個底。你拿去吧。”我雙手接過,重得像一顆心。“知非啊,”他望著我,
“你是個好孩子,可這醫院里,有的水太深。”我點點頭,沒說話。我回到宿舍,插上硬盤。
那晚的監控視頻很完整,從病人推入病房到搶救失敗,每一幀都清晰。
我看見自己站在床邊說話,看見主任走過來擺手,也看見我遲疑地退后一步。這一幕,
我記得太清楚。可就在我準備截取重點片段時,視頻突然卡頓。我反復調試,
發現中間八分鐘,畫面被人為剪輯替換成了“設備斷電畫面”。我心口一緊。
有人不僅刪除了系統數據,還連拷貝版也動了手腳。可為什么剩下的視頻還在?
我回憶起當晚的情況,那時候走廊燈壞了一盞,
我記得有個維修工帶著便攜攝像頭在拍線路問題。他就在急診樓外操作,
那個鏡頭或許拍到了整層樓的監控盲區。我立刻撥通王滿倉:“大爺,
你那天是不是派了人去維修6號走廊的燈?那人是不是隨身帶了拍攝記錄?
”他遲疑了一秒:“哎喲,對!是老李,他那小破頭盔能錄三天!不過他在外地修電線呢,
要下周才回來。”“我能聯系上他嗎?”“我給你號。”我連夜打過去,
對方接起來聲音沙啞:“你說啥?監控?我那天錄像沒刪,在我車上。”“我能拿一份嗎?
很急。”“我明天一早到醫院,有事我也想說。”我一夜沒睡。第二天上午十點,
老李帶著頭盔出現在醫院食堂后門。他一邊嚼煎餅,一邊從車里拿出U盤。“你自己看吧,
咱修電的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但那天你主任罵你,說‘這點事也要插管?
讓病人自己撐去’我聽得一清二楚。”我手指發抖地把U盤插入電腦。那段視頻很短,
但音頻清晰——“老太太撐不過凌晨,你要真插,她死在你手上你就完了。你一個實習生,
替她負責得起嗎?”“她呼吸快斷了,再拖……”“你不插她就不會死在你手上,懂了吧?
”這不是醫療判斷,這是赤裸裸的推責邏輯。我沒有時間猶豫,把視頻剪成一分鐘片段,
加了文字說明,發給“醫眼看真相”的編輯:“補充材料,請核實。”不到十分鐘,
編輯回復:“已收到,我們正在整合。今天下午三點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