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樣品室的頂燈“啪”一聲全滅，黑暗劈頭蓋臉砸下來。蘇晚踮著的腳尖一軟，
差點一頭栽進(jìn)面前小山似的樣衣堆里。心臟在嗓子眼狂蹦。窗戶外頭那點死氣沉沉的月光，
勉強照出衣架子鬼似的輪廓。空氣里新布料那股子生澀味兒，混著點若有若無的皮革香，
悶得人喘不過氣。那條要命的香云紗披帛！明天大客戶就要看，她掘地三尺也得挖出來！
蘇晚急得火燒眉毛，憑著那點稀爛的方向感，在黑暗里深一腳淺一腳地亂摸，
直奔樣品室最里頭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門——高定樣衣的禁區(qū)。手指剛碰到冰涼的門把手，
輕輕一壓。“咔噠。”門居然悄沒聲地滑開了。
一股更濃、更私密的氣味兜頭罩過來——冷硬的雪松，沉甸甸的皮革，
底下還壓著一絲干凈的肥皂味兒？這哪是樣品室？蘇晚腦子嗡一聲，
腳卻已經(jīng)不受控地邁了進(jìn)去。里面空得嚇人，月光跟不要錢似的，從一整面大落地窗潑進(jìn)來，
慘白慘白。月光正中央，杵著個男人。光著上半身。水珠子從他寬闊緊實的背上滾下來，
順著脊梁骨那道深溝，一路淌進(jìn)腰里松松垮垮系著的白浴巾。他微微側(cè)著頭，
正要去夠旁邊衣架上的東西，那動作，懶洋洋的，又繃著股蓄勢待發(fā)的勁兒。
蘇晚呼吸猛地卡住，血全沖上了天靈蓋。跑！腦子里就剩這一個字尖叫。身體比腦子快，
她手腳并用地往后猛退，結(jié)果腳后跟狠狠絆在厚地毯邊上。“啊！”她一聲短促的驚叫，
整個人失控地朝后倒去。“哐當(dāng)！”不是她砸地的聲音。是她揮舞的手肘，
狠狠撞上了身后一個冰冷的金屬立式衣架。衣架晃了兩下，沒倒。
可上頭掛著的那件死沉死沉的男式西裝外套，卻跟投降似的，嘩啦一下滑落，
結(jié)結(jié)實實罩了她一頭一臉。
世界瞬間被一股子嗆人的、昂貴的羊絨味和濃得化不開的雪松皮革味塞滿了。
蘇晚手忙腳亂地扒拉那件該死的衣服，只想趕緊從這地獄里爬出去。“誰？
”一個凍死人的聲音砸過來，帶著被打斷的不爽。腳步聲，又沉又穩(wěn)，
每一步都像踩在蘇晚繃得快斷的神經(jīng)上。一只骨節(jié)分明、力氣十足的手，一點沒客氣，
“唰”地一下把那件蒙頭的西裝扯開了。光線刺眼。蘇晚狼狽地癱坐在地毯上，被迫仰起頭。
厲凌驍就杵在她眼前，近得她能聞到他身上那股子還沒散干凈的、帶著水汽的熱乎勁兒。
他上半身光著，月光底下，那肌肉線條硬得像刀刻的石頭。最扎眼的，
是緊緊貼在他左胸口上的那個玩意兒。一只蝴蝶。暗紅色的，紅得像淤血，像快燒透的炭火。
線條妖里妖氣，翅膀像是要掙出來。冷冰冰的月光一照，那暗紅跟著他呼吸微微起伏，
邪門得讓人心慌。蘇晚的眼珠子死死釘在那只蝴蝶上，瞳孔猛地一縮。三年前，
那個悶得死人的夏夜，畫板上涂涂改改的線條，鉛筆劃紙的沙沙聲，
還有眼前這男人當(dāng)時滾燙的眼神……碎片像刀子，狠狠扎進(jìn)腦子里，扎得她眼前發(fā)黑。
怎么會……在這兒？！厲凌驍居高臨下，臉上沒半點表情，眼珠子深得像兩口凍透的井，
映著月光，也映出她這副落水狗似的德行。他慢悠悠彎下腰，動作像豹子盯上獵物，優(yōu)雅，
壓得人喘不過氣。冰涼還帶著水汽的手指，猛地掐住她下巴，力道大得不容反抗，
硬生生把她的臉抬起來，逼她撞進(jìn)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蘇晚。”他薄嘴唇動了動，
吐出她的名字，聲音不高，卻像冰碴子刮骨頭，“三年沒見，你這出場，挺別致啊。
”掐著她下巴的手指又加了分力，指腹的薄繭磨得她皮肉生疼。那口凍死人的深潭里，
終于翻起一絲清清楚楚的、冰冷的恨意。“看來，”他嘴角扯出個沒溫度的弧度，
凍得人骨頭縫發(fā)寒，“你老子欠下的那筆賬，該你，”他頓了頓，字眼兒像淬了毒的針，
“肉償了。”肉償！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滋啦”一聲燙在蘇晚心尖上。她渾身一抖，
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爸……那個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名字，
那個三年前碎成一地的家……根子，原來在厲凌驍這兒？厲凌驍猛地甩開手，
像甩掉什么臟東西。他直起身，
慢條斯理地?fù)七^旁邊衣架上那件熨得一絲褶子都沒有的黑襯衫，動作優(yōu)雅地套上，
修長的手指把冰涼的貝母扣一顆顆扣緊。最后一點皮肉，連同那只妖異的血蝴蝶，
全給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他再沒看她一眼，邁開長腿，直接從她癱軟的身體旁邊跨了過去，
走向門口。門把手?jǐn)Q開的“咔噠”聲，在死寂里響得驚心。“天亮前，
”他聲音從門口飄進(jìn)來，沒一點起伏，卻像判了死刑，“收拾干凈你的破爛，滾出厲氏。
”他頓了頓，寒氣四溢，“不然，后果你自己兜著。”門輕輕合上。最后一點光掐滅了。
冰冷的空氣重新裹上來，蘇晚癱在昂貴的地毯上，只覺得那羊毛像無數(shù)根針。
月光還是那么白慘慘的，可那只暗紅蝴蝶烙鐵似的燙在她眼睛里，怎么也揮不掉。
三年前那個夏天，她一筆筆畫這玩意兒的時候，
心里頭那點見不得光的歡喜……那時候他眼里的光，怎么就能讓她蠢得以為看見了永遠(yuǎn)？
原來全是假的？全是給他爸下套的前戲？爸到底欠了他什么？！巨大的恐懼和羞恥，
像冰水混著滾油，兜頭澆下，瞬間把她淹了。***消息炸了。“聽說了沒？
設(shè)計部那個蘇晚！昨天摸進(jìn)厲總私人休息室了！厲總剛洗完澡出來……我的媽！
”“她瘋了吧？厲總那地方，蒼蠅都飛不進(jìn)一只！”“呸！心機婊！
仗著那張臉想爬床想瘋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厲總當(dāng)場就炸了！
命令她今天必須滾蛋！等著瞧吧，人事部開除信馬上到！
”茶水間、格子間、走廊……每一個犄角旮旯都塞滿了壓低的、興奮又惡毒的唾沫星子。
一道道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幸災(zāi)樂禍和看好戲的興奮，
像探照燈一樣死死釘在蘇晚身上。她走過走廊，那些目光和嘀咕就像長了腳的針，
密密麻麻扎在她背上。她死死低著頭，抱著個輕飄飄的空紙箱，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上。
空氣粘稠得讓人窒息。“喲！這不是我們膽兒比天大的蘇助理嘛？紙箱都備好了，
挺有自知之明啊！”設(shè)計部主管王莉扭著水蛇腰攔在她面前，嗓門拔得老高，
生怕別人聽不見，臉上是赤裸裸的譏笑，“真替厲總不值！那么金貴的人，
讓你這種下三濫污了眼！趕緊收拾！別臟了我們設(shè)計部的地！
”蘇晚的指甲狠狠摳進(jìn)紙箱邊沿，指關(guān)節(jié)白得嚇人。她死死咬著下嘴唇，嘴里一股鐵銹味。
她強迫自己當(dāng)王莉是空氣，側(cè)身想擠過去。屈辱和怒火在胸腔里燒，但她不能炸。
她得靠這份工活命。就在這時，設(shè)計部門口突然騷動起來。人群像被刀劈開的海水，
自動往兩邊裂開。厲凌驍在一群高管和跟班的簇?fù)硐拢~著步子進(jìn)來了。一身深灰高定西裝，
襯得人像柄出鞘的冷劍。那張臉俊得挑不出毛病，卻沒半點人氣兒，眼神掃過，
所有的嗡嗡聲瞬間死絕，只剩下死寂和怕。王莉臉上的譏笑瞬間凍住，立馬堆滿諂媚，
扭著腰就要迎上去：“厲總，您看這蘇晚她……”厲凌驍?shù)哪抗鈪s直接越過她這顆礙眼的頭，
精準(zhǔn)地釘在蘇晚身上。那眼神，冷的，審視的，像看一件死物。
整個設(shè)計部靜得能聽見針掉地。所有人屏著呼吸，等著那聲砸下來的錘。厲凌驍薄唇動了動，
低沉平靜的嗓音在死寂里砸開，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通知。新季度設(shè)計總監(jiān)，蘇晚。
”轟——！平地一聲雷！整個設(shè)計部瞬間凍住了。空氣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