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邸的朱漆大門前,蘇晚低垂著頭,跟在一隊醉仙樓幫工后面。她特意在臉上抹了層灶灰,頭發(fā)也用粗布條扎得亂七八糟,活脫脫一個營養(yǎng)不良的少年雜役。
"站住!腰牌!"守門的侍衛(wèi)橫刀一攔。
領隊的醉仙樓管事趕忙遞上帖子:"軍爺,我們是來送宴席的,這是三殿下府上王總管給的通行令。"
侍衛(wèi)檢查帖子時,蘇晚感覺后背已經滲出一層冷汗。她悄悄抬眼打量四周——府門兩側站著不下二十名侍衛(wèi),個個腰佩長刀,眼神銳利如鷹。更可怕的是,她認出了兩個李記的伙計正站在門內,目光陰鷙地掃視著每一個進入的人。
"放行!"侍衛(wèi)終于揮了揮手。
蘇晚隨著隊伍穿過三重院落,每過一道門都要接受檢查。三皇子府的布局遠比想象中復雜,亭臺樓閣間暗藏玄機——假山后隱約可見弩箭的反光,回廊轉角處總有侍衛(wèi)的身影。若不是跟著醉仙樓的隊伍,她恐怕連第一道門都進不來。
"七郎,把這筐食材送到西廚去。"管事突然塞給她一個竹筐,壓低聲音道,"趙三娘交代的,那邊離正廳近。"
蘇晚心頭一緊,明白這是給她創(chuàng)造探查的機會。她接過竹筐,沿著管事指的方向快步走去。竹筐里裝著幾味珍貴香料,底下卻藏著趙三娘給的那個小瓷瓶。
西廚比主廚小許多,只有三個灶臺,卻收拾得一塵不染。兩個穿著李記服飾的廚子正在忙碌,見她進來,立刻警惕地停下手中的活計。
"醉仙樓送香料來的。"蘇晚低著頭,聲音故意壓得粗啞,"放哪兒?"
"擱那兒吧。"年長些的廚子指了指角落,眼神卻一直盯著她,"新來的?以前沒見過你。"
"嗯,剛來半個月。"蘇晚放下竹筐,狀似無意地掃視著廚房。灶臺上擺著幾道已經做好的菜肴,其中一道"雪霞羹"正冒著熱氣——正是菜單上說要配西域葡萄酒的那道!
年輕些的廚子突然走過來,一把抓住蘇晚的手腕:"小子,你手上這疤怎么來的?"
蘇晚心頭狂跳——這是她為了掩蓋女兒身,故意用烙鐵燙的傷疤!她強自鎮(zhèn)定:"小時候被炭火燙的。"
"是嗎?"廚子瞇起眼,手指在她腕間摩挲,"皮膚倒是細嫩得很..."
"老四!別節(jié)外生枝!"年長廚子喝止道,"趕緊把'雪里紅'加到羹里去,使者馬上就到了。"
年輕廚子悻悻地放開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包,將里面的紅色粉末倒入"雪霞羹"中,又攪了幾下。羹湯頓時泛起一層詭異的粉紅色,很快又恢復如常。
蘇晚瞳孔微縮——這就是下毒的證據!她裝作整理竹筐,悄悄將瓷瓶里的藥丸含在舌下。藥丸苦澀中帶著一絲甜腥,讓她舌尖微微發(fā)麻。
"還愣著干什么?滾出去!"年輕廚子惡狠狠地瞪她。
蘇晚低頭退出廚房,卻沒有走遠,而是躲在轉角處的假山后。她必須親眼確認毒羹被送到誰面前——是三皇子還是西域使者?
不一會兒,一個丫鬟端著托盤來取菜。蘇晚借著假山掩護,悄悄尾隨。穿過兩道回廊,丫鬟進了正廳側門。蘇晚從窗欞縫隙向內窺視,只見廳內擺著三桌宴席,主座上是個約莫三十歲的華服男子——想必就是三皇子蕭宸。他左側坐著幾位西域裝扮的客人,右側則是幾位盛京官員。
"阿史那大人,請嘗嘗我們盛京特有的'雪霞羹'。"三皇子笑容可掬地示意丫鬟將羹湯放在西域使者面前。
蘇晚心頭一震——毒羹竟然是要給使者喝的?這與趙三娘的推測完全相反!
就在使者即將舉勺的剎那,廳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侍衛(wèi)匆匆跑進來,在三皇子耳邊低語幾句。三皇子臉色頓變,起身道:"諸位稍坐,我二皇兄突然到訪。"
二皇兄?蕭珩?!
蘇晚還未來得及反應,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邁入正廳——蕭珩一襲月白色錦袍,腰間玉帶流光,面容依舊溫潤如玉,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肅殺之氣。他身后跟著的,赫然是李記的大掌柜李茂山!
"三弟何必見外?有西域貴客到訪,為兄自然要作陪。"蕭珩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讓整個廳堂瞬間安靜下來。
三皇子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勉強笑道:"二皇兄消息倒是靈通。"
蕭珩徑直走到主桌前,目光在那碗"雪霞羹"上停留了一瞬,突然轉向西域使者:"阿史那大人,這道羹最好別碰。雪霞配葡萄酒,容易昏睡。"
使者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二殿下也懂西域飲食禁忌?"
"略知一二。"蕭珩微微一笑,突然轉頭對李茂山道,"李掌柜,你說是不是?"
李茂山額頭滲出細密汗珠:"這...小人不知..."
就在這時,蘇晚舌下的藥丸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劇痛!她差點叫出聲來——這是趙三娘說的"辨毒"反應!更可怕的是,痛感最強烈的時刻,她的視線正對著三皇子面前的酒杯!
毒不在羹里,而在酒中!李記是要借西域使者的手毒殺三皇子!
這個發(fā)現讓蘇晚渾身發(fā)冷。她必須警告三皇子,否則一旦他喝下毒酒,醉仙樓所有人都難逃干系!可廳內全是侍衛(wèi),她一個"伙計"如何近身?
正焦急間,蕭珩突然轉頭,目光如電般射向蘇晚藏身的窗口!兩人的視線隔空相遇,蘇晚嚇得差點跌坐在地。但蕭珩只是極輕微地搖了搖頭,然后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什么意思?是警告她不要輕舉妄動?還是...
廳內局勢已經劍拔弩張。三皇子冷笑著舉起酒杯:"二皇兄既然來了,不如共飲一杯?"
蕭珩尚未回答,西域使者突然站起身,指著三皇子身后的屏風驚呼:"那是什么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蘇晚趁機繞到正廳后門,那里只有一個侍衛(wèi)把守。她正猶豫如何引開侍衛(wèi),忽然聽到身后有腳步聲——是那個年輕廚子!他手里拿著把剔骨刀,正鬼鬼祟祟地靠近正廳后門!
蘇晚來不及思考,抄起廊下的花盆朝廚子背后砸去。"砰"的一聲悶響,廚子應聲倒地。侍衛(wèi)聞聲回頭,蘇晚已經撲上去,一個手刀砍在他頸側——這是趙鐵衣教她的斥候招式。
侍衛(wèi)軟綿綿地倒下。蘇晚深吸一口氣,推門溜進正廳后堂。這里與主廳僅一簾之隔,她能清楚聽到蕭珩的聲音:
"...三弟有所不知,西域'雪里紅'混入'醉仙釀',會變成穿腸毒藥。李掌柜,你說是嗎?"
李茂山的聲音已經發(fā)抖:"二殿下明鑒!小人冤枉啊!"
"冤枉?"蕭珩冷笑,"那你解釋一下,為何你二掌柜身上帶著西域死士的鐵牌?"
廳內一片嘩然。蘇晚趁機從簾縫中望去,只見蕭珩手中正拿著那枚她在老吳頭那里見過的鐵牌!
三皇子臉色鐵青:"二皇兄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蕭珩慢條斯理地說,"只是提醒三弟,有些'盟友'靠不住。"
就在雙方僵持之際,西域使者突然離席,向廳后走來。蘇晚慌忙躲到帷幔后,卻不小心碰倒了案幾上的香爐。
"誰在那里?"使者厲喝一聲,掀開帷幔。
四目相對,使者的目光突然凝固在蘇晚頸間——那里掛著父親留給她的玉墜,平時都藏在衣內,剛才的打斗中不小心滑了出來。
"明珠...公主?"使者用西域古語喃喃道,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蘇晚如遭雷擊。明珠?和鑰匙上的文字一樣!她下意識后退,卻撞上了聞聲趕來的侍衛(wèi)。
"抓住他!"三皇子厲聲喝道。
蘇晚轉身就跑,身后腳步聲、喊叫聲響成一片。她拐過回廊,卻被一隊侍衛(wèi)堵住了去路。眼看就要被擒,旁邊突然伸出一只手,將她拽進一間暗室。
"別出聲。"是蕭珩的聲音,近在咫尺。
暗室狹小逼仄,兩人幾乎貼在一起。蘇晚能聞到蕭珩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合著一絲血腥氣。黑暗中,他的呼吸噴在她耳畔,溫熱而急促。
"為什么救我?"蘇晚壓低聲音問。
蕭珩沒有直接回答:"李記在酒中下毒,是想借西域使者之手殺三皇子,嫁禍給我。"
"你怎么知道?"
"因為..."蕭珩的話被外面的腳步聲打斷。侍衛(wèi)們正在挨個房間搜查。
蕭珩突然塞給她一塊令牌:"從密道走,直通府外槐樹巷。去找老吳頭,他會告訴你真相。"
"什么真相?"
"關于你身世的真相。"蕭珩的聲音異常沉重,"你不是蘇大柱的親生女兒,你是..."
暗室門突然被撞開,火把的光亮照了進來。蕭珩猛地將蘇晚推向身后的書架——那竟是一道暗門!蘇晚跌入黑暗中的剎那,聽見蕭珩對侍衛(wèi)們說:"都退下,我在查案。"
密道漆黑潮濕,蘇晚摸索著前行,腦海中回蕩著蕭珩未說完的話和西域使者的驚呼。"明珠公主"?這是什么意思?父親留給她的玉墜又有什么秘密?
當她終于爬出密道,重見天日時,發(fā)現自己站在一棵老槐樹下,遠處三皇子府已經亂作一團。蘇晚握緊蕭珩給的令牌,上面刻著一個陌生的徽記——既不是皇室的龍紋,也不是北境軍的夜梟,而是一朵盛開的雪蓮。
西域王室的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