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戀周敘白三年,畢業前終于鼓起勇氣表白。剛說完“我喜歡你”,
就被他冷笑著打斷:“又是這種無聊把戲?”他隨手翻開一本舊練習冊,
上面竟寫滿了他的名字——是我三年前的筆跡。“林晚同學,”他指尖點著泛黃紙頁,
“這頁作業,我等了你整整三年。”畢業典禮的喧囂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嗡嗡地悶響著,被隔絕在體育館外那條空曠的走廊里。陽光斜斜地穿過高大的窗戶,
在地面投下狹長的光影,空氣里浮動著塵埃,安靜得能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我站在高二(3)班的教室門外,手指緊緊攥著口袋里那張早已被汗水洇得邊緣發軟的紙條,
紙上的字跡大概也暈開了,就像此刻我腦子里亂糟糟攪成一團的思緒。周敘白。這個名字,
像一顆頑固的種子,在我心里扎根、發芽、瘋長了整整三年。從高一開學典禮上,
他作為新生代表站在主席臺上,穿著干凈的白襯衫,聲音清朗地穿過整個操場那一刻起,
這顆種子就落下了。陽光落在他挺拔的肩線上,也落進我懵懂的眼底,從此,再也沒能移開。
三年。一千多個日夜。我收集著他的一切碎片:他打球時跳躍起來,
手臂劃過的流暢弧線;他微微皺眉思考題目時,
左頰若隱若現的那個小小的酒窩;他穿過嘈雜人群時,
那種帶著點疏離的清冷姿態……這些細碎的影像,
被我小心翼翼地夾在名為“周敘白”的青春標本冊里,視若珍寶。可我一直是個膽小鬼。
只敢在光榮榜前,偷偷用手指隔著玻璃描摹他照片的輪廓;只敢在收發作業時,
指尖不經意地蹭過他練習冊的封面,
仿佛那上面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只敢在人群喧鬧的間隙,偷偷地、飛快地看他一眼,
然后在他目光無意掃過來時,慌得像受驚的兔子般垂下眼簾,心臟在胸腔里撞得生疼。
無數次排練好的話語,涌到嘴邊,最終只化作一聲無聲的嘆息,消散在風里。
但今天不一樣了。畢業了。再不說,就真的沒機會了。那點微弱的勇氣,
被離別的緊迫感煎熬著,終于掙扎著浮出了水面。我深吸一口氣,
那混合著陳舊木質桌椅和夏日陽光的空氣,似乎也帶著一種決絕的味道。
推開那扇熟悉的教室門,門軸發出輕微而悠長的“吱呀”聲。他果然還在。
獨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那是他坐了整整三年的座位。夕陽的金輝慷慨地潑灑進來,
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一層溫暖的光暈里。他微微低著頭,額前的碎發垂落,遮住了小半眉眼,
側臉的線條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流暢。他手里隨意地轉著一支筆,像是在思考什么,
又像是在單純地等待時間流逝。教室里空蕩蕩的,只有他,和那些沉默的桌椅。
我的腳步很輕,踩在打過蠟的地板上幾乎沒有聲音,可心跳聲卻大得驚人,
咚咚咚地撞擊著我的耳膜,幾乎要蓋過外面世界的一切喧囂。走到他課桌前幾步遠的地方,
我停了下來。距離很近,近得能看清他校服襯衫領口一絲不茍的折痕,
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凈的皂角清香。他抬起了頭。那雙眼睛,像浸在清泉里的墨玉,
望過來時,帶著一種熟悉的、似乎永遠都化不開的冷淡。目光落在我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平靜得讓人心慌。那眼神,像無聲的探詢,又像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就是這一樣。三年里,
我無數次被這眼神擊退,像被燙到一樣縮回自己的角落。但這一次,不行了。
那點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像微弱的火苗,在它熄滅之前,我必須說出口。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吸進支撐自己所有勇氣的力量,然后,用盡全身力氣,
聲音卻因為緊張而干澀發顫,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破音:“周敘白!
我……”“喜歡你”三個字,像被無形的力量扼在喉嚨里,
艱難地、幾乎要耗盡我所有的氧氣才要掙脫出來。然而,
就在那至關重要的三個字即將脫口而出的瞬間——“又是這種無聊把戲?”他打斷了我。
聲音不高,甚至稱得上平淡,卻像淬了冰的針,精準地刺穿了我所有鼓脹的勇氣。
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厭倦和輕慢。他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
像是看透了一場早已預料、并且毫無新意的鬧劇。那雙墨玉般的眼睛里,沒有絲毫意外,
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無聊……把戲?”我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
預先設想過無數種可能:拒絕,沉默,或者尷尬……唯獨沒有眼前這種,
帶著明顯嘲弄的打斷。仿佛我的表白,在他眼里,只是一個拙劣的、不值一提的玩笑。
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又從腳底迅速回流,沖上頭頂,臉頰火燒火燎。
委屈和一種被輕視的憤怒猛地攥緊了心臟,我下意識地想要辯解,想要告訴他這絕不是玩笑,
是積攢了三年的真心。“周敘白,你聽我說完!我不是……”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
帶著明顯的顫抖。可我的話再次被他截斷了。他根本沒看我,仿佛我的解釋和情緒都是空氣。
他的目光垂落,修長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隨意的姿態,
探進了他自己桌子里那堆顯然已經整理過、準備帶走的書本雜物中。動作很隨意,
像是在翻找什么無關緊要的東西。然后,他抽出了一本東西。那是一本練習冊。非常舊,
封面是那種老式的、印著“代數”字樣的藍色硬紙板,邊角磨損得厲害,卷起了毛邊,
原本的藍色也褪得泛白,沾染上了時間的塵埃。它看起來如此普通,如此不起眼,
甚至有些破舊。我的心跳,毫無預兆地漏跳了一拍。這本冊子……為什么看起來那么眼熟?
一種模糊的、帶著強烈不安的熟悉感攫住了我。仿佛在記憶深處某個被遺忘的角落,
有什么東西正掙扎著要破土而出。他依舊沒有看我,只是用指尖,
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慢條斯理,翻開了那本泛黃的練習冊。紙張發出干燥、脆弱的摩擦聲,
在過分安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刺耳。他翻到其中某一頁。然后,他將那本冊子,
輕輕地、卻帶著千鈞之力,推到了我的面前,平攤在桌面上。“林晚同學。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不再冰冷,卻像裹挾著無數暗流,
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極其復雜的情緒。他的指尖,懸停在攤開的紙頁上方,
那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的目光,像被無形的磁石牢牢吸住,
凝固在他指尖所指的位置。時間,在這一刻驟然停滯。空氣凝固了,聲音消失了,
窗外的陽光似乎也定格了。我的瞳孔猛地收縮,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被抽空,
又在下一秒瘋狂地倒流回心臟,撞擊得胸口生疼。那一頁紙上,密密麻麻,
寫滿了同一個名字。“周敘白”。一遍又一遍。一行又一行。橫著寫,豎著寫,
寫在題目的間隙,寫在頁眉頁腳,寫在所有空白的地方。用的是鉛筆,筆跡深淺不一,
有些地方用力得幾乎要劃破紙張,有些地方則輕飄飄地像是無意識的涂鴉。字跡歪歪扭扭,
帶著明顯的稚嫩和青澀,毫無章法,卻透著一股執拗的、近乎虔誠的笨拙。
那是我高一時的筆跡。那是我在無數個昏昏欲睡的晚自習,在解不出數學題的煩躁間隙,
在課本的掩護下,一遍遍無意識寫下的名字。那是我隱秘心事最原始、最笨拙的出口。
這本我以為早就遺失在某個角落、被徹底遺忘的舊練習冊,怎么會……怎么會在他手里?
巨大的震驚像海嘯般將我淹沒,思維徹底宕機。我難以置信地抬起頭,視線撞進他的眼睛里。
那里面不再是冰封的漠然。那層堅冰不知何時碎裂、消融了,
露出底下洶涌的、滾燙的、幾乎要將人灼傷的情緒。那是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東西,
此刻終于掙脫了束縛,清晰地翻滾在他墨色的眼底。有灼熱,有期待,有濃得化不開的溫柔,
還有一絲……近乎委屈的控訴?他微微俯下身,湊近了些。我們的距離瞬間拉近,
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倒映著的、那個呆若木雞、臉色煞白的自己。他溫熱的呼吸,
帶著他身上那種干凈的皂角氣息,輕輕拂過我的臉頰。他的指尖,終于落了下來,
帶著一種滾燙的溫度,輕輕點在那頁寫滿了他名字、也寫滿了我三年心事的泛黃紙頁上。
他的聲音很低,沉沉的,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力量,
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心尖上:“這頁作業,”他頓了頓,目光緊緊鎖住我,
仿佛要將我的靈魂也吸入那片深潭,“我等了你整整三年。”“等……等了我三年?
”我的聲音微弱得像蚊蚋,破碎得不成句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沙礫。
大腦里一片轟鳴,仿佛有無數只夏蟬在瘋狂鼓噪,震得我耳膜生疼,視線都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