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點的空氣沉甸甸壓在房間里，像凝固的膠。電腦屏幕是唯一的光源，
慘白的光潑在林默臉上，映出他眼瞼下濃重的青黑，像兩團不祥的淤青。
桌角的速溶咖啡早已冰涼，杯底殘留一圈深褐色的漬痕。
他對著麥克風扯出一個熟練的、帶著點痞氣的笑，聲音卻掩不住熬夜的沙啞：“老鐵們，
今晚整點刺激的！新盤剛到，粉絲寄的，名兒賊帶勁——‘詭門關’！”鼠標輕點，
屏幕跳出猩紅的警告框，字體扭曲如血滴：“本游戲含中國民俗內容，
有場景涉及恐怖、詭異、刺激情節?？赡芤饛娏也贿m。未滿18歲禁止！
心臟病、高血壓、孕婦請立即退出！請仔細閱讀游戲介紹！”“嚯，開場就整這出！
”林默刻意拔高音調，驅散一點盤踞在脊背上的寒意。彈幕池瞬間活泛起來?！緛砹藖砹?！
前排瓜子汽水！】【默哥穩??！別又半道尿遁！】【這警告有點東西啊，民俗恐怖？
不會是那種穿紅嫁衣的吧？瑟瑟發抖.jpg】【敢玩嗎主播？夠嚇人的！】林默嗤笑一聲，
鼠標劃過那行醒目的“通關20關，獎金20萬元”，
下方的“通關數量”顯示著冰冷的“0”，旁邊的“提現”按鈕一片死寂的灰暗。“慫？
就沒我林默害怕的游戲！再說了，”他指著那二十萬的數字，舌頭舔了舔有點發干的嘴唇，
“看見沒？真金白銀！兄弟們，今晚搏一搏，單車變摩托！”他重重按下“開始游戲”。
第一關：吃豆豆。簡陋的像素迷宮，一個圓點追著幾個小豆子跑。林默甚至沒怎么動腦子，
指尖在鍵盤上隨意劃拉幾下。“叮！”通關音效清脆得近乎滑稽。【？？？就這？
】【我奶奶閉著眼都能過！】【20萬這么好拿？游戲盤發我！地址私了！
】第二關：大魚吃小魚。色彩鮮艷的深海背景，一條小魚努力避開大魚，吞吃更小的光點。
林默操作流暢，兩分鐘搞定。【不是吧阿sir？恐怖游戲？】【跪求游戲鏈接！這合理嗎？
】【主播我愛你！這期下飯！】第三關：坦克大戰。像素風的戰場，轟隆隆的音效。
林默稍微認真了點，用了十分鐘。【敲了！默哥技術還是頂！】【散了散了，今晚純整活，
一點不嚇人?！繌椖粡囊婚_始的興奮漸漸冷卻，質疑和無聊的抱怨開始刷屏。
林默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不是累的，是急的。在線人數像沙漏里的沙子，
無聲無息地往下掉。他強笑著打哈哈：“兄弟們別急?。∵@才熱身！介紹都說了后面刺激，
重頭戲肯定壓軸！信我！”他手指帶著點焦躁，用力點向“下一關”。
屏幕沒有立刻切換游戲畫面，反而跳出一個新的提示窗口，白底黑字，
字體方正卻透著一股刻板的寒意：> 溫馨提示：此刻退出游戲，
可獲得 **99元** 安慰獎金。> 繼續游戲，
通關后方可獲得全部 **200,000元** 獎金。> **注意：中途無法退出。
請再次確認您的選擇。**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彈幕短暫地停滯后，
猛地炸開鍋：【退個屁！繼續搞啊默哥！】【99塊打發叫花子呢？沖20萬！
】【肯定有詐！前面這么簡單，后面絕對放大招！】【搞快點搞快點！
爺的腎上腺素準備好了！】林默盯著那個灰色的“提現”按鈕，
又看看屏幕上刺眼的“20萬”。觀眾流失的焦慮和內心深處那點不甘的貪念擰成了一股繩。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給自己壯膽，鼠標重重砸在“繼續游戲”的選項上。“行！
兄弟們看著！富貴險中求！”畫面猛地一暗，再亮起時，
兩個猩紅如血的大字占據了整個屏幕：**嫁衣。**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冷感，
順著屏幕的光爬了出來，悄然纏上林默裸露在短袖外的胳膊。他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
【哦豁？換風格了？】【嫁衣？有點那味兒了！】【這我玩過，一個中式解謎，不難，
找鑰匙開門那種?！苛帜瑳]接話。這游戲他確實有印象，陰森的古宅，晃動的紅燭，
氛圍做得不錯，但謎題本身并不復雜。他熟練地移動鼠標，
屜里的半截梳子、梳妝臺銅鏡里模糊的倒影、床下吱呀作響的老木箱……手指在鍵盤上敲擊，
解開一個個不算困難的謎題。屏幕里的像素小人推開沉重的木門，踏入下一個房間。
通關提示彈出。用時比前面長了些，但也僅此而已。
第十二關：生化危機（警察局大廳章節）。十三關：惡靈附身（精神病院章節）。
十四關：惡靈附身2（STEM核心章節）。十五關：逃生（巨山精神病院地下章節）。
都是些耳熟能詳的恐怖游戲里被單獨切割出來的片段。林默甚至不需要思考，
肌肉記憶驅使著他的手指在鍵盤和鼠標上翻飛。這些場景他直播通關過無數次，
閉著眼睛都知道轉角會跳出什么，鑰匙藏在第幾個沾血的抽屜里。【麻了麻了，
又是這些…】【默哥，換點新活吧，真看膩了?！俊咀吡俗吡耍瑳]勁，說好的民俗恐怖呢？
】【取關了，浪費感情?！恐辈ラg右上角的在線人數，斷崖式下跌，
跌破了林默心理承受的底線。他臉上的笑容早已僵硬，后背的襯衫被冷汗浸濕，
黏膩地貼在皮膚上。一種被愚弄的憤怒和被拋棄的恐慌交織著啃噬他的神經。
他強忍著砸鍵盤的沖動，聲音干澀地對著麥克風：“別…別急啊兄弟們！再信我一次！
下一關！下一關肯定……”他幾乎是帶著一種絕望的祈禱，手指顫抖著，
點向屏幕中央那個孤零零的“下一關”按鈕。屏幕猛地一黑。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持續了令人心慌的三秒鐘。然后，一行歪歪扭扭、像是用蘸血的手指劃出來的暗紅色文字，
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惡意，從屏幕底部緩緩向上浮現：> **嘻嘻嘻……重頭戲來咯！
**這行字出現的同時，背景音里，
背景雜音——某種極其微弱、如同指甲刮過朽木的“嘶啦…嘶啦…”聲——陡然清晰了一瞬，
仿佛就在他耳朵邊上響起。林默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九P槽？？？
這字體…我雞皮疙瘩起來了！】【來了來了！就是這個味兒！】【前方高能預警！
非戰斗人員速速撤離！】彈幕瞬間爆炸，
僅存的觀眾被這突如其來的詭異轉折刺激得腎上腺素狂飆。林默的喉嚨像是被堵住，
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他死死盯著屏幕，手指懸在鼠標上方，指尖冰涼。
那行“嘻嘻嘻”的血字如同溶解般滲入黑暗。屏幕重新亮起。第十六關的畫面跳出來時，
林默繃緊的神經差點斷裂。屏幕上干干凈凈，只有一堆紅彤彤的像素蘋果堆在中間，
旁邊站著一個簡陋的方塊人，對面是個同樣簡陋的機器人?！耙巹t：20個蘋果。
雙方輪流拿取，每次至少拿1個，至多拿2個。拿走最后一個蘋果者失敗。
”林默盯著那行字，足足愣了三秒，胸腔里那顆幾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臟，
才后知后覺地、劫后余生般落回原位。一股虛脫感涌上來，混合著巨大的荒謬感。
“哈……哈……”他干笑兩聲，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音，
“兄弟們……嚇我一跳！還以為又是什么陰間活呢！
這……這不就是小時候玩的取石子游戲嘛！數學題！”【？？？？？就這？？？
】【我他媽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重頭戲？就這？？？主播你是不是卡了？？
】【前面搞那么大陣仗，結果擱這兒玩益智小游戲？】彈幕瞬間被問號和吐槽淹沒。
林默抹了一把額頭上冰涼的汗，手指因為剛才極致的恐懼還在微微發抖。他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老鐵們別急，這游戲路子太野，指不定后面憋著啥壞水呢！先穩一手！
”他點了一下鼠標，代表他的方塊人走過去，拿走了2個蘋果。機器人立刻跟上，
也拿走了2個?！翱匆姏]？”林默的聲音找回了點平時的節奏，但仔細聽，
尾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浮，“關鍵數字是3！只要保證每一輪，
你拿的數量加上他拿的數量，湊夠3個！最后蘋果剩3個的時候，他拿1個我就拿2個，
他拿2個我就拿1個！穩贏！”他一邊解釋，一邊操作。
方塊人和機器人機械地輪流取著蘋果。
18…15…12…9…6…3… 如同林默精確計算的劇本。當最后3個蘋果出現，
機器人拿走1個，方塊人穩穩拿走了最后2個?！笆 眱蓚€大字出現在機器人頭頂?！厩校?/p>
】【小學生難度！】【浪費感情！這破游戲就靠開場唬人是吧？】【散了散了，真沒意思！
】林默看著那些抱怨的彈幕，心底那點因為輕易過關而產生的慶幸，
迅速被觀眾流失的焦慮取代。他幾乎是帶著一種自暴自棄的煩躁，狠狠點下了“下一關”。
第十七關。畫面風格突變。陰暗逼仄的倉庫角落，布滿油污的水泥地。
兩個像素風格、但神情刻畫得異常猙獰的男人相對而立，臉上都寫滿了瘋狂和恐懼。
他們中間，是一張破木桌。桌子上，孤零零地躺著一把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左輪手槍。
“規則：左輪手槍內僅有一發子彈。雙方輪流拿起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動扳機。
存活者勝利。”【臥槽！俄羅斯輪盤賭！】【這味兒對了！刺激！】【真敢搞啊這游戲！
】【主播快上！賭命！】林默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剛才的輕松蕩然無存。
他操控的角色率先拿起了那把沉重的左輪。冰冷的槍口貼上太陽穴的像素點。
沒有猶豫的余地，他點擊鼠標?！斑菄}！”清脆的撞針空擊聲，透過音響，
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林默的后背瞬間又濕了一片。屏幕里，
對面的男人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神更加絕望。他顫抖著拿起槍，頂住自己的頭?！斑菄}！
”又是空響！壓力再次回到林默這邊。二分之一的概率。
子彈就在剩下的兩發彈巢中的一個里。他感覺自己的手指有點僵硬，點了下去?！斑菄}！
”空擊！【臥槽！命大！】【主播運氣可以啊！】【對面哥們臉都綠了！哈哈哈！
】輪到對面的男人。他臉上的絕望已經變成了歇斯底里。
他死死盯著屏幕外的林默（或者說林默操控的角色），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猛地扣下扳機！
“砰——?。?！”一聲震耳欲聾的、模擬得極其真實的槍響炸裂！屏幕猛地一紅，
猩紅的像素血液噴濺在桌面上、墻壁上。那個男人身體劇烈后仰，
如同一個被剪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抽搐兩下，不動了?！皠倮钡淖謽訌棾?，
猩紅刺目。林默的呼吸急促起來，胃里一陣翻騰。這關過了，卻沒有絲毫喜悅。
那聲槍響和倒下的身影，帶著一種過于真實的殘酷味道。
【我靠……這音效……】【有點哈人……】【贏了就行！下一關下一關！
】第十八關：“午夜出租車”。畫面載入的瞬間，林默和所有觀眾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太**真實了！不再是像素風，也不是常見的游戲建模。
眼前呈現的分明是實景拍攝的高速公路夜景！擋風玻璃上雨刮器劃過的水痕，
儀表盤上瘋狂跳動的紅色數字——140km/h，窗外飛速倒退、被車燈撕裂的黑暗，
路面濕漉漉的反光，遠處城市模糊的霓虹燈輪廓……一切細節都纖毫畢現，
帶著行車記錄儀特有的、令人窒息的臨場感。
音響里充斥著輪胎摩擦濕滑路面的尖嘯、引擎絕望的嘶吼和狂暴的風噪?！疚也荩?？？？
這畫面？？？】【電影級別？？？不對，這他媽是實拍吧？？】【主播你確定這是游戲？
這跟真的一模一樣??！】【代入感太強了！我腿軟了！】林默也被震住了，但他顧不上多想，
強烈的眩暈感和操控一輛失控金屬怪獸的本能恐懼攫住了他。方向盤圖標在屏幕上瘋狂閃爍。
他猛打方向，試圖避開前方一輛貨車的尾燈紅光。車子在濕滑的路面上劇烈甩尾，
險之又險地擦著隔離帶掠過，帶起一溜火星！“操！操！操！”林默忍不住爆粗，
手指死死扣住鼠標，仿佛那就是救命的方向盤。汗水順著鬢角流進衣領?！痉€住啊主播！
】【這速度…140剎車失控？？神仙難救??！】【完了完了完了！】“別慌！
”林默的聲音在巨大的噪音和恐懼中變了調，更像是在吼給自己聽，“想活命！只有兩條路！
油箱跑干！或者…找到避險車道！那種鋪滿沙子的岔路！”他瘋狂地掃視著前方的路牌，
試圖捕捉任何有用的信息。一個綠色的指示牌在車燈下一閃而過——“魔都西 2km”。
“魔都西？”林默腦子嗡的一聲。他老家就在魔都！【臥槽！魔都西？？？】【主播！
我是魔都的！這段路我天天跑！前面大概十公里左右，真有個避險車道！就在長下坡后面！
】一條彈幕飛快地滾動上來。十公里！在這失控的速度下，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長！
林默死死盯著前方，祈禱著路上車少，祈禱著輪胎別爆，祈禱著能撐到那個救命的岔路口。
每一次微小的顛簸都讓他心驚肉跳。時間在極致的緊張中被拉得無比漫長。終于！前方右側，
一個不起眼的、用反光標志標出的岔路口出現在視野盡頭！“看到了！
”林默幾乎是嘶吼出來，用盡全身力氣猛打方向！失控的出租車咆哮著，像一頭發瘋的野牛，
一頭沖進了鋪滿碎石的避險車道！輪胎陷入厚厚的碎石中，發出沉悶而巨大的摩擦轟鳴，
速度被強行拖拽著下降。車子瘋狂地左右搖擺，碎石飛濺！最終，
在一陣刺耳的刮擦聲和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中，車子歪斜著，徹底停了下來。
引擎蓋冒出縷縷白煙?！昂簟簟绷帜c在椅子上，大口喘著粗氣，
感覺心臟都快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后背的T恤已經濕透，緊貼在皮膚上，冰涼一片。
【牛逼?。。。 俊净钕聛砹耍。?！】【主播車神?。?！】然而，畫面并未結束。
出租車的前門和后門幾乎同時被推開。
駕駛座下來一個穿著工裝夾克、臉色慘白如紙的中年司機，他雙腿發軟，扶著車門才沒摔倒。
后座下來一個穿著西裝、同樣面無人色的年輕男人。西裝男踉蹌兩步，指著司機破口大罵，
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后怕而扭曲變調：“我草你媽！你這開的什么JB車？！
還他媽失控了？！我草！嚇死老子了！差點命都沒了！！”司機也是一臉驚魂未定，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我也不知道?。》较虮P……剎車……全他媽失靈了！
是它自己……自己開到這鬼地方來的！邪門了！”他哆嗦著手掏出手機，“報……報警！
趕緊報警！”畫面隨著司機撥號的動作，逐漸暗了下去，
最后定格在他手機屏幕上“110”三個刺眼的數字上。通關提示彈出。直播間里一片死寂。
剛才還沸騰的彈幕，仿佛被瞬間凍住。幾秒鐘后，
……對話……】【太真了……那司機的表情……不像演的……】【不會……真是……真人吧？
】【剛才說像魔都西高速的兄弟呢？那避險車道位置對嗎？
】那個ID立刻回復：【位置……完全對得上！分毫不差！我上周剛走過！
】【我草……那要是主播剛才沒開進去……或者撞了……那兩個人……？】【不可能！
絕對是游戲！做得太逼真了而已！】有人強辯，但語氣明顯發虛。
林默看著屏幕上“通關”的字樣，又看看彈幕里那些驚疑不定的猜測，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后腦勺。剛才那司機和乘客絕望、憤怒、后怕的神情，
那帶著地方口音的怒罵，那撥號時顫抖的手指……每一個細節都像冰冷的針，
扎在他的神經上?！靶帧值軅?，”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干澀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