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城市的最后一盞路燈熄滅時，我還在為今早的卸貨訂單焦頭爛額。
直到那陣毫無節奏、卻像是人類發出的敲門聲響起，我才意識到——不是電停了，
是這個世界突然間，變了。1 午夜驚魂凌晨五點，天還沒亮。倉庫外面一片漆黑，
像是有人用黑布把世界整個罩住了。我睜開眼的那一刻，房間里還是一如既往的寂靜，
除了角落里電子表上的紅色數字停在了04:59，像死了的眼睛。
我住在東郊物流園的最后一排貨車箱改裝房，靠近圍墻，平時安靜得很。
斷電是昨天晚上七點多的事，原本以為最多一兩個小時就會恢復，但現在八九個小時過去，
手機沒有信號，水龍頭里也沒水，我心里開始泛起一種說不清的慌。我蹲下身子，
在床底拉出那個軍綠色的背包。那是我爸留下來的，背了二十多年，皮質的提手已經開裂。
以前我一直嫌它破，今天卻像是突然認回了親人。拉開拉鏈，我迅速檢查物資：一個頭燈，
兩把折疊刀，一瓶水，三包壓縮餅干，還有一卷還算完整的醫用繃帶。我不喜歡做準備，
但我爸活著那會兒老念叨：“沒事的時候準備，是為了有事的時候不死。”我把頭燈戴好，
背包扛上肩，準備去門口看看外面什么動靜。剛走兩步，倉庫的鐵門傳來“砰砰”兩聲響，
像是有人用拳頭輕敲，卻又不敢敲太響。節奏不規律，像是求助，或者——試探。我停住了。
“誰？”我壓低聲音問。沒有回答。我站在門邊，透過門縫朝外看。黑漆漆的一片，
什么都看不到。可我的心跳卻越來越快，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因為直覺告訴我——這不是個正常的夜晚，也不是個正常的人。我屏住呼吸等了幾秒，
那敲門聲沒再響起。我沒貿然開門，而是繞到側墻，用螺絲刀撬開一塊松動的鐵皮，
從縫隙里勉強看出去。空無一人。只有地上，一張紙靜靜躺著。我把門拉開一條縫，
閃身而出，迅速撿起紙條退回屋內。紙條上只有七個字：倉庫東側，六點前撤。下面，
沒有落款。我看著表，05:08。我迅速穿上外套，插上腰間的折疊刀，開始整理東西。
那紙條的筆跡不太像我認識的人，但這園區里真沒幾個人有閑心玩這種惡作劇。更何況，
剛才的爆炸聲，是實打實的。沒錯，就在四點五十左右，
我似乎聽到西邊的方向傳來一聲悶響，那時候我以為是幻覺，現在回想起來，
更像是加油站被點燃了。我鎖上房門，背起背包，貼著墻往東邊走去。園區內沒有路燈，
四處一片死寂。走了兩分鐘，拐過一排貨車，我看見了一個人影——老徐。
他靠著一輛報廢的集裝箱抽煙，眉頭緊鎖，像是在等誰。“你也收到紙條了？
”我壓低聲音問他。他轉頭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只是把煙頭按在鞋底碾滅，
抬手指了指前方：“南邊，水塔那里集合，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今天。
”我皺了皺眉：“誰組織的？”“還沒信號的時候，有廣播傳來，說水塔是臨時指揮點。
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這里，留不得。”我們沿著圍墻貼著走，
前方有幾輛車橫七豎八地堵著路，像是有人在倉促間布的路障。空氣里有燒焦味，
還有些微的血腥。我蹲下檢查，發現地上有刮痕，像是人拖著什么東西經過。老徐沒說話，
只是抽出他那把老舊的匕首，貼身握著。我們從廢棄通道繞過，快接近園區出口的時候，
突然聽見有人在前面喊：“水！給我水！”我們本能地貼墻蹲下。前方倉庫門開著，
一個男人赤著上身，滿身灰塵和傷痕，跪在地上對著另一個人伸手。后者是個年輕人，
穿著園區的工作服，正往背包里塞瓶裝水。我認出那個年輕人，
是之前跟我一組干夜班的王雷。“雷子？”我試探著喊了一聲。他猛地轉頭，
像受驚的狗一樣，然后拔腿就跑。我追出兩步，又停住。那個跪著的人已經沒動靜了，
眼睛睜得老大，喉嚨那里一道血痕，像是被什么割開的。“走。”老徐低聲說，“想救誰，
現在不是時候。”我不說話，只覺得手指發冷。我們繼續往南繞，準備翻過圍墻前往水塔。
剛翻上一半，身后傳來拖拉機的聲音，還有幾道手電筒光芒晃過來。“跑！”老徐低喝一聲。
我和他滾下墻外，在雜草堆里狂奔。遠處，天邊微微泛亮，像是曙光，也像是火燒云。
但我知道，那個早晨不屬于陽光。跑出五十米后，我忽然停下腳步，
回頭望了一眼剛才翻過的墻。有人站在墻頭，一動不動。那人穿著和我一模一樣的工作服，
頭上戴著我昨天剛丟的頭燈。他盯著我，嘴角慢慢揚起，像是在笑。我的背開始冒冷汗。
“他是誰？”我問。老徐看了一眼，臉色變了：“他不是人。”我沒繼續問，
因為我們都知道，那個時候，這種話沒人敢亂說。我們繼續跑，但我知道，
不管水塔是不是終點，那個人，我還會再見。而那頭燈——是我唯一一個沒打包的東西。
2 水塔之謎城市的天色終于亮了一點點。灰蒙蒙的天像張滿是褶皺的布，被撕開一道縫，
露出慘白的光。我們沿著園區圍墻往南側移動，一路避著主干道，
腳下踩著碎玻璃、折斷的廣告牌和干掉的油漬血漬，一切像是昨晚剛剛經歷過戰爭。
我和老徐沒說話，他的步子比我慢些，臉色很沉。我們都清楚，
從我們決定背上背包離開那一刻開始，回頭就再也不是個選項。“水塔是臨時集合點？
”我終于打破沉默。老徐點了點頭，聲音低啞：“昨天夜里四點，有一段簡短廣播，
說水塔上有人接管了應急頻段，讓有能力行動的幸存者趕過去。我當時也不信，
但信號斷前我聽了兩遍，聲音不像是AI播報，是活人。”“如果是陷阱呢？
”“那也比現在強。”他說。我們路過一輛翻倒的面包車，車門敞開，
后座上堆著一箱箱方便面，整箱未拆封。我停下腳步，正準備上前時，老徐一把拉住我。
“別動。”他指著輪胎邊緣的地上，那里有幾道剛踩出的腳印，鞋印整齊，像是武警制式靴。
“有人來過，而且不止一個人。”他說，“他們沒拿走車上的食物，說明不是普通路人。
”我皺著眉頭看著那車，最后還是轉身走開。我不是舍不得那幾箱面，
而是此刻你敢拿走他們不拿的東西，你就得準備好他們回來時跟你算賬。大約過了二十分鐘，
我們終于穿出園區最后一道圍欄，來到南側那片廢棄的菜市場。
這片地塊三年前就被開發商撂下，地磚碎裂，棚頂塌陷，一地荒草。
空氣中飄著一股嗆鼻的霉味，混著雨后積水的腐爛氣。這里，
曾是人最多的時候我最討厭來買菜的地方，現在卻讓我莫名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這邊。”老徐壓低聲音，帶我從廢墟里繞過。前方，是那座水塔。遠遠看，
水塔高約三十米，塔基周圍圍起了臨時鐵皮柵欄，外頭涂著一圈紅色警戒線，字跡已經風化，
但依稀能看見“非工作人員禁止入內”的字樣。塔頂掛著一塊金屬板，
被人涂寫了一排大字：“活人來這里，死人別上來。”我倒吸一口涼氣，不知道這句是警告，
還是挑釁。我們走到水塔外圍，一名穿著舊迷彩的中年男人舉著鋼管走出來：“兩人？
自帶食物嗎？”我點頭，從背包里掏出兩塊壓縮餅干，他朝里面揮了揮手：“放他們進來。
”水塔下聚集了大約二十來人，有的倚著塔基墻根閉眼休息，有的圍在油桶旁生火，
還有個女孩正忙著熬藥湯，味道苦得刺鼻。“你們是……組織的嗎？”我問守衛。
他沒正面回答，只說：“沒組織，誰能帶頭誰就說話算。”我們找了個角落坐下，
老徐靠著墻閉上眼，我觀察周圍。大多數人衣著凌亂，神色疲憊，只有少數幾人面色警覺，
站得離火堆最近。他們手上都有自制的武器，有的拿鋼筋，有的削了木棍。突然，
我注意到一個人。他年紀不大，戴著一頂棒球帽，背著的正是我倉庫里丟的那支頭燈。
他坐在我斜對面，正低頭擦著一把血跡斑斑的折疊刀。我盯著他看了幾秒，
那人感受到我的目光，抬頭沖我笑了一下，眼神里沒一絲情緒。我轉頭看向老徐，
低聲道：“那人，有點問題。”“我知道。”他答。天開始陰起來了，
烏云像是灑滿天的油墨，很快就壓低下來。那是我第一次覺得，
這座城市不僅僅是停電、斷網了——它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一個穿著白襯衣、頭發已經花白的老男人站到塔基石臺上，
大聲說話：“我們今晚必須輪流值守，下午還要出去收水和柴火。再拖下去，我們全得渴死。
”“為什么不下山去市區找？”有人問。他搖頭：“廣播那邊的信號我接了一遍，
發射源不在市區，在更南邊。市區不安全，我白天去過一趟，兩個小時里見到五具尸體，
三個人在爭搶藥店，搶到最后，剩了個空柜。”這話說完，周圍一片沉默。
我低頭咬著壓縮餅干，干得像嚼灰。老徐遞我一口水，
我喝下去才意識到自己嗓子干得快要起皮。那一晚，我們沒有睡。
我、老徐、那個叫阿南的瘦小伙子，還有兩個陌生人輪守東南角的哨位。凌晨三點，
塔底突然傳來女人尖叫。我們沖下塔，一群人舉著棍子沖進火堆旁的臨時帳篷，
只見一個男的把一個女孩按倒在地，周圍沒人敢靠近。我沖上去拽住那人胳膊，
重重一拳砸在他太陽穴上。他整個人倒了下去，嘴角流出血沫，翻著眼暈了過去。
女孩哭著躲到角落，渾身發抖。幾名圍觀者面面相覷，沒人再出聲。我轉頭，
看見那個棒球帽男孩站在遠處，手里還握著頭燈。他沒有出手，也沒有幫忙，只是看著，
好像他在等著看一場戲的最后結局。第二天清晨，老徐在我背包里翻出一張紙條。
那紙條是昨晚我用來記錄輪崗順序的，可紙的背面，
不知何時多出了一行字：“信號來源南移，72小時內會切斷最后波段。
”我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紙上的筆跡不是我寫的，老徐也搖頭，說他沒寫。也就是說，
有人，趁我們睡覺時，把這條信息偷偷塞進了我包里。問題是，我們昨晚，沒有睡。
我們一直輪崗，一直守著。可這張紙，現在就在我手里。
3 南江暗流我盯著那張紙條看了整整五分鐘。72小時內，信號會被切斷。如果這是真的，
那廣播塔的發信源不僅是活人操作，還在移動。而我們這群窩在水塔底下的人，
像一鍋慢慢升溫的青蛙——熱水里沒毒，但不跳出去，照樣死得不明不白。“我得走。
”我說。老徐正蹲在一邊削木棍頭，聽見我這句話，頭都沒抬：“去哪？”“信號方向南移，
我想找發射源。”“你知道怎么找？知道它在哪兒落腳？知道周圍是什么地形？”他看著我，
眼神沉下來，“你現在出去，就等于一只人往地雷陣里爬。”我沒說話。
手指拂過那張紙背面的時候，紙張有種油污干裂的質感，
和我用的圓珠筆完全不符——這字是鉛芯寫的，字跡輕，壓力小，說明寫字的人手不重，
而且不想讓人聽見筆劃聲。也就是說，寫這紙的人不僅混在我們中間，還極謹慎，
甚至知道我會留這張紙隨身帶著。這不是警告，這是引導。我又讀了一遍那行字。
信號來源南移，72小時內會切斷最后波段。不管這是誰寫的，他的信息量肯定比我大。
這個人，或者知道廣播發自哪里，或者……就是那幫人中的一個。我決定先試探。中午之前，
我借著輪崗的機會在營地里繞了一圈，把目光放在幾個細節上：誰背著老式收音機，
誰隨身帶著筆和紙，誰看我的時候刻意避開目光。大部分人都只關心水和吃的，
根本沒時間留意別人。但有一個人例外——阿南，那個瘦瘦的小個子，年紀二十多歲，
話不多，手上一直拽著一個磨得發亮的Zippo打火機，整天轉啊轉，卻一次也沒點過火。
他穿得比我們整潔，身上沒有明火燒痕，卻總是往人多的地方湊，
偶爾跟幾個“話事人”搭兩句，卻從來不久留。我趁他午睡時翻了下他放在角落的背包。
食物、水、兩條壓縮毛巾，還有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城市南部地圖，
背面用鉛筆圈出幾個標記點，最底下畫著一條連線，
最終落腳在一個地方：南江工業科研基地舊址。我聽過這個地方，三年前就停運了，
官方說是合并重組，實則是實驗事故鬧得人心惶惶。后來，那里就成了個名義存在的禁區。
如果信號來自那里，解釋得通。我把地圖重新放回去，假裝沒動過。接下來，
我要試試這小子到底能不能咬鉤。傍晚，我找了個角落開始“無意中”拿出紙條，
嘴里小聲嘀咕著“信號”、“發射源”、“南部”這些關鍵詞，
確保只有離我兩米之內的人能聽見。果不其然，阿南靠了過來。“你說啥？
”他聲音壓得很低。我抬頭，假裝一驚，又故意放緩語氣：“沒事，
就是在想昨天那廣播是哪來的。”“你知道了？”他聲音太快，自己都意識到了，
趕緊又加了一句，“我是說，你有方向了嗎？”我看著他，
半真半假地說：“如果發射點南移，我們就不能再死守這水塔。有人在引導。
”他看了我幾秒，點點頭，像是終于確認了什么：“明天一早，我們走吧。”“我們？
”“你不是想活命嗎？我也一樣。”這一夜沒再出任何事。但我知道，
阿南把我列進了他的計劃里，而他，也已經進入我的視線正中央。第二天清晨，
我們裝作輪崗，提前出了營地。我沒告訴老徐，理由很簡單：他傷沒好，帶上他，就是害他。
南邊的路比我想象的還爛，樹倒、電線桿歪，廢棄工地旁還躺著兩具被野狗啃咬的尸體。
我們繞了半天，終于在中午之前抵達南江舊工業區的外圍。這個地方曾經是整個城市的自豪，
如今卻死氣沉沉。遠處高塔殘破，玻璃反射著陰沉天色，
一些破裂的風扇在風里轉得吱呀作響。“前面就是。”阿南停下腳步，
“那片廠房有信號中繼器。”“你怎么知道？”“我……做過志愿消防員，來過這里。
”他撒謊了。眼神太快，話說完眼睛就飄開了。我不拆穿。進入主樓之前，
我們繞著廠區外墻檢查有沒有活人痕跡。阿南拿出一個小型信號探測器——老式的，
和我以前倉庫里的對講機同一制式。他打開它，指針略微跳動，但不明顯。
“有人動過發信設備，”他說，“不是長時間運行的中繼器，是斷點式人工手動發射。
”也就是說，廣播不是有人在錄音，是有人在實時播。我們進了廠房，繞進主控室。
那里確實有個信號控制臺，部分被拆，部分還亮著。我剛靠近，
就聽到阿南在我身后扣動了什么。“別動。”我回頭，他正拿槍指著我。不是玩具槍，
是制式左輪——九成新。“你也是他們的人。”我緩緩舉起手。“不是‘他們’，我就是我。
”他看著我，眼神平靜，“但你知道得太多了。”“我只想活命。”我說。他沉默了兩秒，
忽然嘆了口氣：“我也是。你以為他們真在尋找幸存者？錯。他們在篩選，
挑那些能組織、能生存的人留下，然后……建立新秩序。”“你是篩選人之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