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末日會是一場洪水,一場瘟疫,一場戰爭。可真正讓世界熄火的,是斷電,
是你按下開關那一刻,燈沒有亮。沒有怪物,沒有槍響。只有一座座城市沉入黑暗,
一戶戶人家開始囤水,一層層樓道響起爭吵與門鎖聲響。我叫陳野,32歲,獨居,
做著沒人記得的工作。那天晚上我打開窗,整座城市的燈全滅了。
我不知道這場“停電”會持續多久,我只知道——有人開始搶水了。
1 斷電驚魂今天的風有點怪,熱得像是從地底吹上來的。我站在出租屋的陽臺上,
看著樓下那條馬路。太陽快下山了,可一絲風都沒有。天灰得像鍋蓋,云壓得低,
像要塌下來。整個小區像一塊放久了的饅頭,悶得要發霉。我把手機從口袋掏出來,
劃了兩下,還是沒信號。電池百分之二十三,屏幕反光里,我看見自己臉上布滿油光和疲憊,
像個剛從車底鉆出來的老工。已經第三天沒信號了,電視也不轉,電早斷了。
網絡斷得莫名其妙,沒有通知、沒有預警。小區微信群里炸鍋了,一開始還有人互相安慰,
說是電力局檢修,說市里組織救援。后來就沒人說話了。
前天晚上有人在群里發了一條“求幫忙,家里孩子高燒”的信息,下面沒人回復。
我關掉手機,靠著窗臺坐下。樓道里傳來金屬碰撞聲,還有女人的尖叫。我沒動,
只是順手摸了一下身邊的扳手,五公斤重,是我隨身帶的家伙。我原來是搞水電的,
后來公司黃了,沒地方可去,就干點散活。有一次修下水道差點被人打斷腿,說我偷東西。
其實我不過是拿了人家一塊用剩的電線。那時候我就知道,有些人不是怕你餓死,
是怕你活著還在呼吸。“叔叔。”是隔壁那小女孩的聲音,軟綿綿的。她叫彤彤,六歲,
住在我對門。她媽是單親,在附近藥店打工。斷電前,她媽托我幫忙修過一次熱水器。
“怎么了?”我走到門口。“我媽讓我來問……你家還有水嗎?”彤彤抬頭看我,
臉臟兮兮的,嘴角有點干裂。我沒說話,把門打開一點,指了指廚房地上的兩個礦泉水桶,
“還有點,但不多了。”“謝謝你,叔叔。”她眼睛亮了起來,“能借一點嗎?媽媽發燒了,
她沒喝水……”我嘆了口氣,打開蓋子,用勺子舀出半杯水,遞過去。她接過杯子,
沖我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走回去。我關上門,把門鎖反復轉了三圈。晚上七點,
小區又一次陷入死寂。天徹底黑下來后,連月亮都被云遮住了。黑暗像一層黑布,
從天上一路罩下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樓下突然響起一陣玻璃破碎聲。我趕緊蹲下身,
透過窗縫往下看,只見便利店門被砸開,幾個男人闖了進去。他們身上綁著頭巾,
手里拿著鐵棍和菜刀。一個人從冰柜里拖出幾瓶礦泉水,抱在懷里像搶到金條一樣興奮。
我心跳得厲害。那便利店我經常去,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子,嘴毒心軟。就在昨天,
他還給我塞了兩根火腿腸,說“先拿去吃,欠的下次補”。現在,他就躺在柜臺后面,
頭歪著,嘴里塞著毛巾。我不確定他是不是還活著。他們砸完便利店,又去對面藥店,
幾個年輕人高喊著“搶藥搶藥”,像瘋了一樣。有人往樓上跑,
還有人大喊“水在六樓陽臺那!”跟著幾個人就往樓上沖。我聽見彤彤哭了。我抓起扳手,
沖出門的時候,看到她家門口已經站著三個人,其中一個正用腳踹門。我沖上去什么都沒想,
舉起扳手砸在那人肩膀上,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滾!”我咆哮著,渾身是汗。
那三人被我嚇了一跳,其中一人回頭看我,“你他媽誰啊?”我沒回話,只是再掄一次扳手。
他們沒想到我會動真格的,一邊罵一邊往樓下跑。彤彤媽從門里開了鎖,臉色蒼白,
抱著女兒:“謝謝你,陳師傅……”“別謝我,”我說,“你們今晚別出門,
能找到的水都鎖起來。”我轉身回家,把門反鎖。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盞應急燈,
那是我媽留給我的,早年她在火車上用過,一直說“出門在外帶盞燈,心里才踏實”。
我把它從抽屜里翻出來,開關一撥,微弱的光照亮房間。燈罩有些裂紋,
電量大概撐不了多久。可在這個黑壓壓的夜晚,這一點點光,竟讓我鼻子發酸。忽然,
樓下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一聲接一聲,像敲在人心上。我屏住呼吸,把燈往窗下一放,
透著燈光往下看。一個女人帶著小孩站在我家單元門口,不斷回頭張望。
她們敲門的方式不熟練,每一下都帶著試探和恐懼。她們看起來不是壞人,
但在這種時候——沒有誰是安全的。我猶豫著,手摸在門把上,卻遲遲沒有打開。
正當我準備放下手時,遠處街角傳來幾道模糊人影,他們帶著刀,走得不快,卻極有目標。
朝著那女人和孩子的方向,穩步逼近。我深吸一口氣,打開門。“快進來。”她們抬頭看我,
眼里寫滿了不敢相信的表情。“關燈,”我說,“別出聲。”應急燈最后一絲光亮滅掉之前,
我看到門外那幾道人影,已經站到了我們單元門口。2 黑暗求生屋子里一片漆黑。
我讓她們坐在墻角,用床墊堵住窗戶,又拉上厚窗簾。小女孩緊緊抱著母親,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她叫林彤,我叫林素。”女人低聲說。“陳野。”我回了一句。
她點點頭,又補了一句:“謝謝你。”我沒說話,靠在門邊聽外頭的動靜。那幾個人還沒走,
腳步聲緩慢,在樓道里回蕩,像是故意放慢節奏。樓道墻皮脫落,腳步落在水泥地上,
鈍鈍地響。有人輕聲說話:“剛才就是這戶。”另一個人笑了一下:“燈亮了一秒,
傻子才不來看看。”我握緊手里的扳手,指節發白。“你家要是有槍,這時候能派上用場。
”林素輕聲說。“我這輩子連氣槍都沒摸過。”我答。腳步聲在門口停下了。
我一瞬間屏住呼吸。林素下意識地用手捂住女兒嘴,孩子眼里閃著淚光,一聲不吭。
門外的人敲了兩下門,很輕,但每一下都像敲在胸口。“有人嗎?”沒人回應。
他又敲了一下,似乎換了種語氣:“我們不是壞人,就是想找點水喝。”我依舊不動。沉默。
幾秒鐘后,那人冷笑了一聲,說了句“裝死是吧”,然后腳步聲逐漸遠去。
我們三個人一動不動地等了十幾分鐘,直到再也聽不到聲響。我才稍稍放松了點,
倒不是完全相信他們走了,而是知道,現在這個時間點,每一分鐘的安靜,都是給命爭來的。
我看了眼林素,她抱著孩子,眼神里多了種剛才沒有的東西——戒備。“你要去哪?”她問。
“我得出去一趟。”我說。她立刻站起來,“現在出去?瘋了嗎?”“我知道哪還有水。
”她皺著眉,“你憑什么知道?”“我修過那個地方的水管,”我說,“就在舊城區,
早年的地下井,屬于工業廠的備用供水口,現在沒人知道在哪,我記得路線。”她沒說話。
“留你們在這太危險,他們還會回來。”我說,“我得去看看那水井還在不在,
如果能帶回來幾桶,咱們還能撐。”她低頭摸了摸女兒頭發,聲音壓得極低:“你要是走了,
萬一不回來,我們……”“你帶她跟我一塊走。”我說,“但路上我說了算。
”林素沉默了兩秒,“她能走。”“讓她別哭。”我們準備得很快。
我拿了一個裝工具的帆布包,倒出里面的東西,只留下打火機、小刀、電筒、電池,
再放進去兩個空水桶、幾根電線和膠布。出門時我回頭看了一眼那盞應急燈,已經徹底熄了。
我們從樓道后門出去,繞過小區垃圾道,從車庫斜坡下穿出圍墻。小女孩緊緊跟著我,
一句話不說,小手冰涼。街上漆黑一片,只有遠處偶爾亮起的火光,像是有人在燒什么。
空氣中混著煙灰、塑料和汗臭味,令人作嘔。我們走了三公里,穿過三個街區,
沒有說一句話。到了舊城區,我指著一座廢棄廠房,“就那,下面有備用井蓋,
曾經修過三次。”林素抬頭望著那棟暗沉的建筑,聲音發抖,“你確定要進去?
”“你可以在這等我。”“我們跟你一起。”她咬著牙。廠房像一頭沉睡的野獸,
門口生滿鐵銹。我們踩著碎玻璃和鐵片走進去,光線幾乎為零,我打開電筒,
光圈在墻上掃過,浮現出模糊的標語——“安全第一”。我拉開鐵門,
找到那口井——井蓋上鎖了,我拿出鋼鋸和螺絲刀,一點點撬。林素在旁邊給我照著光,
眼睛一直盯著門口。終于,鎖斷了。我掀開井蓋,一股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
井口有二十米深,我用電筒照了照,能看見水面。“水還在。”我說。我用電線綁好桶,
一點點往下放。等拉上來時,水是清的。林素忍不住上前聞了聞,眼睛紅了。“能喝。
”我們輪流打水,裝了四桶。剛打完最后一桶,身后忽然傳來“咔噠”一聲。我下意識轉頭。
是個男的,穿著工服,拿著一把鋼管,站在廠房另一頭的門口。“水,放下。”他低聲說,
嗓子沙啞,“我只拿水。”我把桶往后一拉,“這水是我們先找到的。”他一步步往前走,
“你們還年輕,有力氣,可以去別的地方找。”我盯著他沒說話。“我女兒在樓上等我,
燒了三天。”林素忽然開口:“你有桶嗎?”他愣了一下,點頭。“放你一桶。”她說。
我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拿繩子幫他吊水。他接過桶,轉身前看了我們一眼,“謝謝你們。
”走出廠房時,天開始亮了。天邊有點灰光,像要下雨。林素用手擋著額頭,看向我。
“我們接下來去哪?”我沒回答。因為我看到前方街口,圍著五六個人。
他們穿著統一的舊制服,手上拿著棒子、砍刀,有人頭上纏著紅布,
正把一個年輕人按在地上打。那個被打的人我見過,是樓下的快遞員,前兩天還跟我說,
他藏了一箱水在快遞點。我往后一拉她們,“別出聲,回去繞。”她聲音顫了一下:“他們,
是在搶水?”“不,”我說,“他們在立規矩。”3 危機伏我們繞了一整條街,
穿過一條狹窄的巷子,從另一側回到了小區外圍。林素始終沒再說話,
彤彤已經累得快要睜不開眼,靠在她懷里睡著了。她小小的臉貼著母親的肩,
汗濕的劉海貼在額頭上,呼吸又輕又短。我把四桶水分成兩桶帶上樓,
兩桶藏進單元門口雜物間,門口堆著舊沙發和壞掉的飲水機,暫時沒人會發現。到了屋里,
我先把水煮了一壺。電是從二樓拉的線,我提前接好了臨時電瓶,頂多能燒三壺水就要換。
屋子里很悶,地板還是溫的,窗外沒有鳥叫,也沒有車聲,連風都像死了一樣。
林素喂女兒喝了水,她臉上才恢復點血色。“她昨天一天只吃了一口壓縮餅干。
”林素把杯子放在地上,聲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語,“我騙她說大人也吃一口,
其實我什么都沒吃。”我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走進廚房,把柜子里最后一包泡面拿出來,
用水泡著。湯少,面泡得很硬。我拿著碗走回來,蹲下身,把碗遞給彤彤,“吃吧。
”她睜開眼,看我一眼,又看看母親。林素點了點頭,她才小心接過碗,
用小勺一口一口舀著吃。我坐在門邊,一邊聽外頭動靜,
一邊用電池把扇葉電風扇的接觸頭重新整理一遍,試著啟動。電機嗡了一下,又熄火。
“現在外面,誰在做主?”林素問我。“還談不上誰做主。”我說,
“現在只是誰先搶下資源,誰就說了算。”她輕輕點了點頭,手緊緊抱著彤彤。
“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里。”我接著說,“這棟樓人太多,分散又雜。
有人開始組織‘管理’,說是要統一配給,實際上是先拿走你的東西,再決定給不給你活路。
”“你是說樓下那幾個穿紅布條的?”“他們昨天開始登門,說是‘收儲物資’,
但你給得不夠,他們就說你‘不配合’,把你趕出樓。”“那他們的規則是誰定的?
”“他們自己。”她抱著孩子坐了一會,低聲說:“你帶我們走吧。”我點點頭,
“但不現在。”“為什么?”“我們沒準備好。他們白天設崗查人,半夜才撤。等到今晚,
我帶你們走。”她沒有再問,抱著孩子靠墻坐下。我開始檢查手頭的工具,
把備用電池放進背包,再找出那條被磨得發亮的鋼絲——以前用來開舊鎖的,
現在也許還能再派一次用場。到晚上十點,街上又恢復了死寂。我打開窗戶透氣,
看見對面樓上一盞應急燈忽明忽滅,像是有人用電瓶偷拉了燈泡。樓下傳來一聲咳嗽,很遠,
但清晰。我屏住呼吸聽了片刻,確認那不是巡邏的人。我把包背在背上,
輕聲說:“我下去一趟。”林素看著我,“不危險嗎?”“比明天早上他們上樓搜屋好。
”我順著后樓梯下去,腳步盡量輕。單元門口的雜物堆還在,
我把其中一個水桶往外拖了兩米,用破塑料布蓋住,看上去像是垃圾袋。樓下果然沒人。
我蹲在垃圾桶后頭,悄悄望了一眼馬路。遠處路燈桿上掛著破掉的紅布,
一盞燈忽然亮了一下,又立刻滅掉。我正準備起身,耳邊突然響起腳步聲。
是拖鞋在水泥地上拖拉的聲音,有點虛,有點飄。腳步慢極了,像是有人拖著腿在走。
我趕緊低頭躲好,呼吸都壓著。腳步在我面前不到十米的地方停下,接著,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細細的、虛虛的:“你看到我女兒了嗎……”我整個人僵住。
女人又重復了一遍:“我女兒……她走丟了……”我猛地意識到,這聲音我聽過,
是樓下三單元的張阿姨,前幾天還在群里發過消息,說孩子發燒不退。后來消息沒了。
我咽了口唾沫,緩緩探出頭,月光下能看到她的影子。她一個人站在路邊,頭發亂,
臉朝著馬路那邊。她手上拿著什么,一直轉啊轉,像是在念經。我沒敢出聲。等她慢慢轉身,
走向另一邊時,我才冒出冷汗。張阿姨走的方向,是小區外面的那條路——那里,
已經不屬于我們這種“普通人”能走的范圍。我趕緊回去,關上門。林素坐在屋里,
一直沒睡。她聽見我關門聲,開口問:“你看到她了?”我點頭,“她已經不在了。
”“我夢見她昨晚站在樓梯口,說她孩子在水里等她。”我看了她一眼,沒接話。
她抱著彤彤靠在墻角,小聲說:“我們什么時候出發?”“今晚兩點,帶輕的東西,
只帶得動的水和干糧。”“電工那個老頭還在樓上嗎?”“我不知道,我可以去看看。
”“他有發電機,我知道他藏著。”我皺了皺眉,“你怎么知道?
”“他孫子在我家借過電線,說晚上要幫他爺爺用電燒水。他們有比我們多的東西。
”“他會不愿給的。”“那就換。”她看著我,“用你剛剛冒命帶回來的水。
”我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好。”林素起身把剩下的水封好,把兩個空瓶重新綁緊,
擦干凈。“你知道要去哪嗎?”她問我。我看了窗外沉沉的夜色。“我知道。去城西,
那里有一棟廢棄小學,后面是退役水務站。以前做應急儲備,現在沒人守,但井還在。
”“你去過?”“去修過三次,別人不記得了,但我記得井的位置。”她看著我良久。
“我們相信你。”她低聲說。夜色越來越沉。我知道這話不是隨口一說。在這個時代,
信任是稀缺品,比水都難得。也正因為難得,才必須扛得住它的重量。我背好包,
擰緊水桶提手。時間還沒到兩點,可我知道——留給我們活著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4 生死逃亡我們出發的時候是凌晨兩點整,整棟樓像一口空棺,連老鼠都不叫一聲。
我背著包,右手提水桶,左肩系著工具袋。林素背著彤彤,步子穩得出奇,
小女孩縮在她背上,睡著了,呼吸綿長。我不敢用手電,
只靠路燈殘余的月光一點點摸索下樓。三樓的時候,有戶人家的門虛掩著。我瞥了一眼,
里面一點光沒有,但門后有人喘氣,聲音短促,急促,像是剛哭過。我沒停步,
只低聲說了句:“關好門。”沒等回應,我們已經拐進了后樓道。下到地面,我放下水桶,
先過去確認小區后門的鎖有沒有被人動過。門外那條路是死胡同,平時沒人走,
我上周悄悄破了鎖芯,做了個臨時拉環,今晚派上了用場。林素站在門口沒動,
低頭看著地上什么東西。我走過去,她輕聲說:“是血。”地面上是一道斜斜的血痕,
從小區門口一直拖進了對面巷子,顏色發黑,干了有一陣子了。我蹲下摸了下邊緣,
粗糙干裂,說明至少超過八小時。“先不管。”我低聲說,“趕時間。”我們穿過后街,
繞開兩個可能設卡的路段,鉆進舊貨市場的后巷。我以前來這兒修過路燈,
知道這附近有一段未封死的地下通道,可以繞到東側的菜市場,再從那兒接到西城橋。
剛轉過第二個彎,有動靜。是一種非常微弱的咳嗽聲,在兩排集裝箱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