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章】前世今生人說,陽間修道,陰間修果。可若你連魂都留不住,道,
修來又有何用?我叫林夜。曾是陽間一名孤修散人,身無門派,不拜師尊,
只靠著一柄長劍與一身術法,在尸山血海中斬妖除魔,走出了自己的道。彼時,
江湖人稱“夜斬魂”,意即黑夜中斷魂之人。可這條“斬魂之路”,
終究也斬斷了我自己的命。那一年,我二十七歲。正值血月之災降世,東海陰涌,
西陲黑尸暴亂,五域十宗皆受牽連。我獨身一人,孤赴“枯骨嶺”,鎮壓地煞尸母。
那是一場注定無歸的戰斗。我以身為引,燃魂封陣,
將那只連地藏都忌憚三分的“尸母之源”困于靈脈深處。三魂破裂、七魄盡失,換來的,
是百姓一年安寧。我本以為會就此灰飛煙滅。卻不料,在那道魂飛魄散的最后一瞬,
我看見一道黑光撕裂虛空,有人從冥府而來,將我殘魂帶走。“此魂雖碎,意未滅,
天命可轉。地府第十九層‘冥道司’之命,今起收你為‘擺渡人’。”那日,
黑袍判吏冷聲宣告,未容我開口便將我封于“黃泉舟”中,烙下冥印,自此,魂不歸陽,
身不為鬼。我成了地府之下,最底一職:擺渡人。這個名字,在陽間鮮有人知,但在地府,
卻與陰差、判官齊列,是最苦最險之差。我不是船夫,也非鬼差。
我是那個在亡魂迷失、因果錯亂、厲鬼橫行時,穿梭陰陽,替天行道,
引魂歸路的“冥命行者”。這不是我的選擇,而是我欠下的。因為我死后,魂體不穩,
若非地府收我,我便是化鬼入道、淪為野魂的命。他們給了我活下去的“殘軀”,
我便還他們一個“任務者”。那幾年,我穿行在陽陰兩界之間,
接引無數亡魂:有戰死沙場的英魂,有含冤而死的少女,有自斷陽壽的學子……他們的魂,
或沉于血,或纏于怨,而我必須在天門閉合前將其帶回地府,才能阻止其變成厲鬼。
我曾斬百年鬼王,破萬魂怨海,也曾被陰煞所蝕,軀殼化骨,僅余魂燈一盞照夜行。一次,
我在黃河岸邊,為一名投水的新娘點燈引魂,她的魂影伏在水中,說:“我只是想,
再等他三天,他答應我要娶我的……”我愣了好久。最后我對她說:“我帶你回地府。
若他信你,會燒紙來;若不信,就忘了吧。”那一夜,她安然隨我離去。而我,
在黃河岸邊點了一夜的冥燭,心中,不知是寒,還是悲。我以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
直到那一夜——七月十五,鬼門大開,百鬼夜行之時,
我接到了一個特殊的冥令:“冥戶·陸南衣,死于非命,陽壽未盡,魂魄不穩,恐化為逆魂,
請速引渡。”而令中備注:此魂極異,或攜上古鎮魂封印殘意,接引過程中不得擅動因果,
違者永墜輪回火獄。這是我第一次接到如此高度戒備的亡魂任務。我隱隱覺得不安,
卻仍按令而行。可當我抵達她死亡之地——那所陰氣森森的老宅——才明白:我將面對的,
絕非一個普通的魂魄。這次的引渡,改變了我林夜的一生。也是從那一夜起,
那個名叫“陸南衣”的亡魂,將我殘破的命,重新點燃。2 第一節:引渡令七月十五,
中元之夜。陰陽兩界最薄之日,地府“鬼門關”短暫敞開,眾魂出游,萬鬼夜行。
我奉冥令而行,著黑衣,執燈魂符,自陰道穿行而出,踏入陽間。初秋夜風如水,天色幽藍,
繁星盡斂,月盤渾濁,仿若一輪枯骨。我所去之地,是東郊偏村外一處被遺棄的老宅。
宅名“陸府”,早年間是本地一戶富商的宅院,后因三年連死七人,被譽為“鬼宅”,
再無人敢近。此時,我立于其門前。那門已腐朽斑駁,紅漆脫落,
門楣上卻貼著幾張泛黃的鎮靈符,風一吹,簌簌作響,仿佛在低語。我心中已有警兆。
一戶人死、孤魂不散,可怕;但一宅七死、風水錯亂,則極可能涉及**“陰局”**。
所謂陰局,是指有意為之的風水死局,用以鎮壓、獻祭、封魂。我將魂燈舉起,冥火一引,
照見門內院落。那宅子竟還亮著紅燈。一盞盞古舊宮燈,掛于檐下,燈中流淌著淡淡血光。
“冥燈七盞,魂停其間。”這是只有在“冥婚”之夜,才會布下的陰燈。我心知不妙,
取出一枚“九天定魂符”,貼于胸前,緩緩推門而入。吱呀——門開的一瞬,
一股混合著血、腐與香燭的味道撲面而來。我步入前院,發現四周皆布有破損的陣紋,
地面刻著殘破八卦,院墻上寫著“壓魂”、“伏咒”諸多咒文。最詭異的,
是正屋門口——那供臺之上,居然擺著七尊冥偶。每尊冥偶身著嫁衣、手持紅綢,臉目模糊,
仿佛失了五官,卻又讓人覺得它們在“盯著你”。我見多識廣,
第一時間就認出這是“封偶陣”——傳說地府之下,鎮有三類禁魂:冥偶、冥生、冥王。
其中“冥偶”是最下級,卻最詭異的,它們是以極怨之魂煉成的人偶,是封印厲魂的容器。
陸南衣的魂,極可能被封在其中一尊之中。我將魂燈置于案前,抬手做印,引符咒游走周身,
口中默念鎮咒:“一炷魂香喚真影,六道陰火現本形。 冥偶若開,魂燈自明。”頓時,
魂燈輕晃,火焰躍動,射出一道淡藍之光,指向正堂之中。我收起魂符,踏入屋內。
屋內陰氣逼人,四壁貼滿符紙,多數已焦黑,一看便是多次失敗的“引魂術”。
我來到正房——床榻之上,赫然躺著一具穿著大紅嫁衣的女尸。她面容白得過分,唇色暗紫,
雙手交疊,似是在行禮。而她的“魂”,就站在床腳三尺之外——她也穿著嫁衣,
模樣與尸體完全相同,但眼神清明,氣息漂浮不穩,顯然是未入輪回的游魂。
“你是……”她望向我,聲音仿佛風中呢喃,“來接我的嗎?”我點了點頭,取出魂引符,
緩緩展開。她卻輕輕搖頭。“我不能走。”“為何?”她垂眸:“我爹娘還在房中……跪著。
”“他們……不是人了。”我心神一緊,猛然望向內堂。下一刻,兩道身影緩緩爬出簾后。
他們穿著孝衣,臉色蠟黃,眼神空洞,膝行前進,
嘴里喃喃念著:“她欠我們……她不能走……”我下意識抽出符紙欲鎮,卻在那一刻,
看清了他們的臉——五官模糊,眉心處,是一枚黑色“血咒印”。
“尸咒化魂……是‘逆契’。”我心中劇震。這是禁術,是將親人獻為咒引,
與亡魂簽訂逆契,將其束縛于此,永世不得輪回!這對“父母”早就不是人了,
而是咒化的“魂偶”。我立刻喝令:“爾等已失人身,不歸六道,還不退去!
”二魂卻齊聲笑了。“你是誰?”“你是……陽間的林夜?”“你也有罪——你也欠命!
”他們身上驟然爆發出濃郁死氣,一瞬間,四周陰風大作,冥偶齊動,墻壁裂開,
爬出無數披發吊鬼,窗外蛇影婆娑,詭聲陣陣!“還命來——”我立刻結印,
激發魂燈鎮符:“地火出,鎮鬼形!”一盞火光騰起,燒穿陰影,逼退四周的厲鬼。
但這股火光,卻無法照亮我身后的黑暗——一只巨大如山的手,正在虛空中緩緩探出,
正要將陸南衣拉入那道幽黑深淵!我怒喝:“你不是普通亡魂!”她卻淡然一笑。
“我本就不是陽間人。”“我曾是奈何橋下鎮魂石中封印的——怨偶之一。”“如今,
被放出來了。”3 第二節:舊魂之戀我凝望著陸南衣,她的眼神沉靜如水,
仿佛早已將生死置于塵土之下。“你是……怨偶?”她輕輕點頭,低聲道:“我是十三年前,
鎮魂石封印的‘第七怨偶’。”“可三年前,有人在封印之中,放我出來。
”她的聲音有些發顫,那是一種壓抑了太久的執念,不是鬼語,而是人語。
“我走出奈何橋下的幽淵,第一次看見陽光,看見人間。”“我本該立刻魂飛,但那一刻,
有人救了我。”我望著她,緩緩問:“許聽潮?”她眼神一震,輕輕一笑。“你知道他?
”我點頭:“冥令上寫著你魂異,疑受上古怨因沾染,恐引冥災——我便查了你的前緣。
”她低頭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他是本地一位風水先生的徒弟,
陽壽原該還有七年。”“但三年前,他查驗一處陰宅時,不慎觸了古墓封鎮,
驚動了墓中老靈,被血咒反噬。”“所有人都說,他三日必死。”她抬眸望著我,
紅衣下的魂體似在發光。“我不愿他死。我知道我是鬼,不能留人間太久。
”“于是……我將自己一半魂體,強行注入他命燈,為他續命三日。”我聽到這里,
心臟微微抽痛。這并非什么“鬼術”,而是一種幾乎只出現在古書中的秘法——轉魂續命。
只有極強的執念之魂,才可將自己魂體分裂一半,強接于活人命盤之上,代其承擔死運。
那意味著——她早該魂飛魄散。“后來呢?”我問。她輕輕搖頭。“三日之后,我魂力盡散,
被血咒反吞,封入鎮魂石中。”“直到不久前,那塊鎮魂石被人偷偷帶回這宅中,放入供臺。
”“我才醒來,重新擁有意識。”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那是一只透明卻指尖微顫的手。
“醒來后,我才知道……他比我死得還早。”我怔住:“什么意思?
”陸南衣低語:“他最后那一夜,將我送回藏魂臺后,就被‘鎮守老靈’反噬。
”“尸骨無存,連魂都碎了。”她眼中隱隱有淚。“他臨終前……說了一句話。
”我屏住呼吸。“他說:‘我欠她一炷香的時間。’”我閉上眼。那句“我欠她一炷香”,
竟與我剛才從冥偶唇中聽到的“她欠我們”重疊呼應。這場舊魂糾纏,
從一開始就不只是簡單的引渡。而是一場三魂共債、雙命纏因的宿命悲劇。我望著陸南衣,
輕聲道:“你執念太深。若再不引渡,天譴將降。”她卻迎著我目光,
聲音微弱卻堅定:“哪怕是鬼,我也想——為他守一次靈。”我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