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里的京城，雪落無聲。沈清荷裹緊了身上的素白斗篷，指尖在暖爐上輕輕摩挲。
她望著窗外那株孤零零的梅樹，枝頭幾點紅梅在風雪中倔強綻放，像極了她的處境。"小姐，
詩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您怎么還在這兒發呆？"丫鬟青杏急匆匆地跑進來，
手里捧著一件嶄新的藕荷色外衫，"這是夫人特意為您準備的，說是今日詩會來了不少貴客，
讓您打扮得體面些。"沈清荷淡淡一笑，接過外衫卻沒有立刻換上。
她知道母親的心思——自從半年前被退婚后，沈家嫡女的名聲便一落千丈。
今日這場由禮部侍郎夫人舉辦的詩會，是母親費盡心思才為她爭取來的機會。"青杏，
你說...那株梅花，為何偏要在最冷的時候開放？"沈清荷望著窗外，輕聲問道。
青杏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小姐又在想些奇怪的問題了。梅花不開在冬天，
難道還開在夏天不成？"沈清荷搖頭失笑，指尖無意識地在窗欞上劃著字。
她想起那封退婚書上刺眼的字句——"沈氏女體弱多病，恐難承宗廟之重"。那日之后，
她便成了京城貴女圈里的笑柄，一個被未婚夫嫌棄的"病秧子"。"走吧，別讓母親久等。
"沈清荷深吸一口氣，終于換上了那件藕荷色外衫。鏡中的女子眉目如畫，
只是眼底藏著一絲化不開的憂郁。侍郎府的花廳里早已賓客滿座。沈清荷跟在母親身后，
向各位夫人行禮問安。她能感覺到那些或明或暗投來的目光，有憐憫，有嘲諷，
更多的是看好戲的期待。"這就是沈家的才女？聽說被李家退婚后，整日以淚洗面呢。
" "噓，小聲些。據說她詩詞確實了得，只是身子骨太弱..." "哼，
女子無才便是德，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還不是..."細碎的議論聲如針般刺入耳中。
沈清荷面色不變，只是指尖悄悄掐進了掌心。她早已習慣這些閑言碎語，只是每次聽到，
心里還是會泛起一陣鈍痛。"諸位夫人小姐，今日詩會以'梅'為題，限七言律詩，
一炷香為限。"侍郎夫人拍了拍手，宣布了今日的題目。沈清荷在角落的案幾前坐下，
鋪開宣紙。她望著窗外那株被雪覆蓋的梅樹，忽然想起早晨自己問青杏的那個問題。
為何梅花偏要在最冷的時候開放？筆尖蘸墨，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寫下："孤標傲世偕誰隱，
一樣花開為底遲？"筆鋒一轉，又寫下："圃露庭霜何寂寞，雁歸蛩病可相思？
"她寫得極快，仿佛這些字句早已在心中醞釀多時。當其他小姐還在苦思冥想時，
沈清荷已經擱下筆，輕輕吹干墨跡。"沈小姐這么快就寫好了？"侍郎夫人驚訝地走過來，
接過她的詩稿。只看了幾行，眼睛便亮了起來，"好詩！真是好詩！"沈清荷微微低頭，
掩飾眼中的復雜情緒。她知道，自己又一次用才華證明了自己的價值——盡管在世人眼中，
女子的才華從來不是最重要的。"讓我也看看。"一個低沉的男聲突然插入。沈清荷抬頭，
看見一個身著墨藍色錦袍的男子站在侍郎夫人身旁。他身形挺拔如松，
面容俊朗卻帶著幾分肅殺之氣，一看便知是行伍出身。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眉上那道淺淺的疤痕，為他平添幾分凌厲。"裴將軍也對詩詞感興趣？
"侍郎夫人笑著將詩稿遞過去。男子接過紙張，目光在詩行間游走。
沈清荷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長有力，虎口處有常年握劍留下的繭子。
當他讀到"孤標傲世偕誰隱"時，眉頭微微一動，抬眼看向沈清荷。那一瞬間，
沈清荷感覺自己被一道銳利的目光穿透。她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卻又強迫自己迎上那道視線。
四目相對，她在那雙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訝異和欣賞。"好一個'一樣花開為底遲'。
"男子將詩稿遞還，聲音里帶著幾分贊賞，"沈小姐的才情，果然名不虛傳。
"沈清荷心頭一跳。她認得這個人——鎮北將軍裴琰，朝中新貴，因平定北疆叛亂有功，
被圣上親封為定遠侯。只是沒想到，這位以鐵血手腕著稱的將軍，竟會對詩詞感興趣。
"將軍過獎了。"沈清荷福了福身，聲音輕柔卻不卑不亢。裴琰深深看了她一眼，
忽然問道："沈小姐為何認為梅花開得遲？"這個問題問得突然，沈清荷微微一怔，
隨即答道："不是梅花開得遲，是看花的人心太急。梅花自有它的時節，
不為任何人提前或延后。"裴琰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有意思。
那'孤標傲世偕誰隱'又作何解？""將軍是在考我嗎？"沈清荷不自覺地抬起了下巴，
眼中閃過一絲倔強，"梅花不與百花爭艷，獨自在寒冬綻放。這份傲骨，難道不值得敬佩？
"花廳里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向來不茍言笑的裴將軍，
竟與一個閨閣女子討論起詩詞來。更令人意外的是，沈清荷面對這位朝中重臣，
絲毫沒有怯場。裴琰忽然笑了，那笑容讓他整個人都柔和了幾分："沈小姐果然名不虛傳。
這首詩，可否贈予在下？"沈清荷愣住了。她沒想到裴琰會提出這樣的請求。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她輕輕點頭："將軍不嫌棄的話，自當奉上。"詩會結束后，
沈清荷獨自走在回府的路上。雪已經停了，但寒風依舊刺骨。她攏了攏斗篷，
思緒卻還停留在花廳里那一幕。"小姐，您知道嗎？
那位裴將軍可是京城多少閨秀的夢中人呢！"青杏興奮地說，"聽說他至今未娶，
是因為眼光太高。沒想到他對小姐的詩這么欣賞！"沈清荷搖搖頭："不過是隨口夸贊罷了，
何必當真。"話雖如此，裴琰那雙如炬的眼睛卻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轉過街角，
沈清荷忽然停下腳步。前方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梅樹下——正是裴琰。
他似乎是在等人，見到沈清荷，便徑直走了過來。"沈小姐。"裴琰拱手一禮，
"冒昧在此等候，是想請教幾個關于詩詞的問題。"沈清荷心頭一跳，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
雖然帶著丫鬟，但孤男寡女在街上交談終究不妥。她猶豫道："將軍若有疑問，
不如改日...""我知道這不合禮數。"裴琰打斷她，聲音低沉，
"但我明日就要啟程返回北疆，有些話今日不說，恐怕再無機會。"沈清荷驚訝地看著他。
北疆？那豈不是要數月才能回來？她不知為何心里涌起一絲失落，
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將軍請講。""你的詩里有一種...孤獨。"裴琰斟酌著詞句，
"不是自怨自艾的那種，而是一種清醒的堅持。我想知道，這種心境從何而來？
"沈清荷沒想到他會問得如此直接。她望著枝頭那朵在寒風中搖曳的梅花，
輕聲道："或許是因為，我懂得不被理解的滋味。"她沒說自己被退婚的事，
但裴琰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沉默片刻，
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支玉簪："這支簪子是我母親留下的，上面刻著梅花。
我想...它應該屬于能讀懂梅花的人。"沈清荷震驚地看著那支通體瑩白的玉簪，
簪頭確實雕著一朵精致的梅花。這樣私人的物件，怎能輕易贈人？"將軍，
這...""收下吧。"裴琰不由分說地將簪子塞進她手中，"就當是那首詩的謝禮。
"他的手指碰到她的掌心，溫暖而粗糙，讓沈清荷心頭一顫。
"我...我不能...""北疆的梅花開得比京城晚，但更加堅韌。"裴琰打斷她的推辭，
聲音里帶著某種決心，"等我回來，希望能聽到你為北疆梅花寫的新詩。"說完，
他不等沈清荷回應，轉身大步離去。墨藍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只留下沈清荷站在原地，
手中緊握著那支還帶著體溫的玉簪。
青杏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小姐...裴將軍這是..."沈清荷沒有回答。
她抬頭望向那株梅樹，忽然發現枝頭的花苞不知何時已經綻放。紅梅映雪，美得驚心動魄。
她忽然明白了裴琰話中的含義。北疆的梅花開得晚，但總會開的。就像她的人生，
雖然經歷了挫折，但總有新的可能。將玉簪小心地收入袖中，沈清荷輕聲道："走吧，
該回家了。"雪地上留下兩行腳印，一深一淺，向著遠方延伸。而在沈清荷不知道的地方，
裴琰站在街角，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第二章：暗香浮動沈清荷坐在窗前，指尖輕撫那支白玉梅花簪。簪身冰涼，
卻仿佛還殘留著裴琰掌心的溫度。自那日詩會后，已過去半月有余。"小姐，您又在發呆。
"青杏端著茶盞走進來，看見沈清荷手中的簪子，忍不住笑道，"這簪子您都看了多少遍了，
再怎么看也不會長出花來。"沈清荷臉頰微熱，將簪子小心收進錦盒："胡說什么，
我只是在想新詩罷了。""是是是，小姐是在想詩。"青杏促狹地眨眨眼，"不過小姐，
您知道嗎？我聽前院的小廝說，裴將軍離京前特意來府上拜訪過老爺呢！""什么？
"沈清荷手中的茶盞一晃，幾滴茶水濺在衣袖上，"他...他來做什么？
"青杏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據說是向老爺請教北疆的風土人情。但奇怪的是，
兩人在書房談了近一個時辰，臨走時將軍還特意問起了小姐的近況。"沈清荷心跳驟然加速。
裴琰為何要打聽她？難道僅僅因為那首詩？她正想追問細節，忽聽院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怎么回事？"沈清荷皺眉問道。青杏跑到門口張望片刻，臉色突然變得煞白："小姐，
不好了！是李公子...李公子帶著人闖進來了！"沈清荷手中的錦盒"啪"地掉在地上。
李公子，正是半年前退她婚約的李家嫡子李修遠。他此時來做什么？不等她多想，
院門已被粗暴地推開。李修遠一身華服，面帶醉意地闖了進來，
身后跟著幾個同樣醉醺醺的公子哥。"沈妹妹，好久不見啊！"李修遠搖搖晃晃地走近，
目光輕佻地打量著沈清荷，"聽說你最近詩名大噪，連裴琰都對你青睞有加？
"沈清荷強自鎮定，后退一步拉開距離："李公子請自重。這里是我的閨閣，你擅自闖入，
不合禮數。""禮數？"李修遠哈哈大笑，"一個被退婚的女子，還談什么禮數？
"他忽然湊近，酒氣撲面而來，"我今日來，是想告訴你，別以為攀上裴琰就能翻身。
他不過是一介武夫，怎比得上我們李家世代書香？"沈清荷氣得渾身發抖："請你離開！
""離開？"李修遠獰笑一聲，伸手就要抓沈清荷的手腕，"我今日偏要看看，
你這個'病秧子才女'有什么特別之處，能讓裴琰..."話音未落，
一道黑影突然從墻頭躍下，穩穩落在李修遠面前。那人動作快如閃電，
一把扣住李修遠的手腕，輕輕一扭，就聽"咔嚓"一聲脆響。
"啊——"李修遠發出一聲慘叫，跪倒在地。
沈清荷這才看清來人——是個身著黑衣的年輕男子，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刀。
"裴將軍有令，任何人不得騷擾沈小姐。"黑衣人聲音冰冷，"李公子，請回吧。
"李修遠疼得冷汗直流，卻仍不死心："你、你是誰？敢傷我，
我爹...""在下裴將軍麾下親衛，蕭寒。"黑衣人冷冷打斷他，"若李公子不服，
大可去兵部告狀。不過提醒一句，裴將軍最討厭有人動他的...朋友。
"最后兩個字他說得意味深長，目光在沈清荷身上停留了一瞬。沈清荷心頭一跳，
裴琰竟然派了人保護她？李修遠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在同伴的攙扶下狼狽離去。臨走前，
他惡狠狠地瞪了沈清荷一眼："賤人，咱們走著瞧！"待他們走遠，沈清荷才長舒一口氣，
向黑衣人行禮道："多謝蕭侍衛相救。"蕭寒恭敬回禮："沈小姐不必客氣。
將軍離京前特意囑咐我保護小姐安全。"他頓了頓，補充道，"將軍說，北疆的梅花很美，
希望小姐能親眼去看看。"沈清荷心頭一熱，正想追問，
蕭寒卻已拱手告辭："在下不便久留，告辭。若有需要，只需在院中梅樹上系一條紅綢，
自會有人前來。"說完，他縱身一躍，消失在墻外。沈清荷站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
裴琰為何對她如此上心？他們不過一面之緣..."小姐！"青杏突然驚呼，
指著地上的錦盒，"簪子...簪子摔壞了！"沈清荷慌忙拾起錦盒，
只見白玉梅花簪斷成了兩截。她的心仿佛也跟著碎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
"怎么會..."她顫抖著捧起斷簪，忽然發現斷口處似乎有什么東西。仔細一看，
簪身竟然是中空的，里面藏著一張極薄的絹紙。沈清荷小心翼翼地取出絹紙，展開一看，
上面只有寥寥數字："北疆有變，三月為期。若我未歸，速離京城。——裴琰"她心頭一震，
這是什么意思？北疆出了什么事？裴琰為何要留下這樣的訊息？"小姐，
這..."青杏也看到了字條，嚇得臉色發白。沈清荷迅速將絹紙收入袖中，
強作鎮定："此事不可聲張。"她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當夜，
沈清荷輾轉難眠。裴琰的字條像一塊石頭壓在她心頭。北疆有變...是什么變故？
裴琰會有危險嗎？她起身點亮燭火，取出紙筆，想寫些什么卻無從下筆。最終，
她只寫下了一句詩："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寫完又覺羞赧，正想揉碎，
忽聽窗外傳來輕微的響動。沈清荷警覺地抬頭，只見窗紙上映出一道黑影。"誰？
"她低聲問道，手悄悄摸向枕下的剪刀。"沈小姐莫驚，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隨即窗戶被輕輕推開，蕭寒的臉出現在窗外。沈清荷松了口氣，
但隨即又緊張起來："出什么事了？"蕭寒神色凝重："剛收到北疆密報，將軍遇襲受傷。
他命我立即護送小姐離京。""什么？"沈清荷手中的筆掉在地上，墨汁濺在裙擺上，
"他傷得重嗎？""箭傷左肩，暫無性命之憂。"蕭寒低聲道，"但京城即將生變，
李家與二皇子勾結，欲對沈家不利。將軍說，請小姐務必信他這一次。
"沈清荷腦中一片混亂。李家與二皇子勾結？裴琰又怎會知道這些？但直覺告訴她，
必須相信裴琰。"我需要準備什么？""只帶必需品，輕裝簡行。一炷香后，我在后門等您。
"蕭寒說完，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中。沈清荷迅速行動起來。她換上簡便的衣裙，
將幾件貼身衣物、銀兩和那支斷簪包好，又寫了一封簡短的信留給父母，
只說有急事暫離京城，請他們勿憂。正要出門，她忽然想起什么，
轉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薄冊——這是她這些年來寫的所有詩詞。猶豫片刻，
她又將那句"愿得一心人"的詩稿折好，塞入懷中。青杏被驚醒，得知小姐要離京，
堅持要同行。沈清荷拗不過她，只得答應。一炷香后，沈清荷帶著青杏悄悄來到后門。
蕭寒已備好馬車等候。見她們到來，立即掀開車簾："快上車，我們必須在天亮前出城。
"馬車在夜色中疾馳，沈清荷透過車窗回望漸行漸遠的沈府，心中滿是憂慮。
父親母親發現她失蹤該有多著急？裴琰的傷勢到底如何？北疆究竟發生了什么？
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正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而這一切，
都因為那支藏著秘密的玉簪，因為那個只見過一面的男人——裴琰。馬車駛出城門時，
東方已泛起魚肚白。沈清荷望著初升的朝陽，輕聲念道："路漫漫其修遠兮，
吾將上下而求索。"第三章：邊關風雪北上的路途比沈清荷想象中更為艱辛。
為避開官道上的盤查，蕭寒帶著她們走的是崎嶇山路。馬車顛簸得厲害，
沈清荷從未受過這樣的苦，幾度暈眩欲嘔，卻咬牙堅持著不發一言。第三日黃昏，
他們終于抵達北疆第一座邊城——雁門關。"今夜在此休整。"蕭寒勒住馬，
指著前方高聳的城墻，"明日換馬匹繼續北上，再有五日便可到達將軍駐守的云州。
"沈清荷掀開車簾，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雁門關城墻高聳入云，
在夕陽下泛著冷硬的鐵灰色。城樓上旌旗獵獵，守軍鎧甲鮮明，
遠比京城守軍多了幾分肅殺之氣。"這里...就是裴將軍鎮守的地方？"她輕聲問道。
蕭寒點頭："雁門關是北疆門戶，將軍曾在此駐守三年。"他眼中閃過一絲驕傲，
"那時胡人不敢南下牧馬，邊境百姓安居樂業。"入城后，
蕭寒帶她們來到一家不起眼的客棧。安頓好行李，沈清荷不顧疲憊，
向蕭寒詢問裴琰受傷的詳情。蕭寒猶豫片刻，終于開口："半月前，
將軍在巡視邊境時遭遇埋伏。對方偽裝成胡人，但使用的箭矢卻是軍中制式。
"沈清荷心頭一緊："軍中有人要害他？""北疆軍內部并不太平。"蕭寒壓低聲音，
"自將軍平定叛亂后，朝廷派了不少監軍過來。其中有些人...與二皇子走得很近。
"二皇子！沈清荷想起那晚蕭寒提到的李家與二皇子勾結。看來朝中黨爭已蔓延至邊關，
而裴琰似乎站在了二皇子的對立面。"裴將軍傷勢如何？大夫怎么說？"她更關心的是這個。
蕭寒神色稍緩："箭上無毒，只是傷及筋骨，需靜養些時日。將軍體魄強健，應當無礙。
"他頓了頓，"沈小姐不必過于擔憂。
"沈清荷臉上一熱："我...我只是...""將軍很看重小姐。"蕭寒忽然道，
"自詩會一別，他時常提起小姐的詩。那支玉簪是將軍母親的遺物，從未給過旁人。
"沈清荷心跳加速，不知該如何回應。正尷尬間，客棧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接著是整齊的腳步聲和鎧甲碰撞的聲響。蕭寒臉色一變："是巡城兵！
"他迅速起身到窗邊查看，回頭時面色凝重，"不對勁，他們像是在搜查什么。
"沈清荷與青杏緊張地對視一眼。難道他們的行蹤暴露了？"你們待在房里，
無論發生什么都別出聲。"蕭寒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我去探探情況。"蕭寒剛離開不久，
樓下就傳來粗暴的敲門聲和喝問。沈清荷屏住呼吸，聽見掌柜戰戰兢兢地回答："軍爺明鑒，
小店今日只住了幾位商旅，并無可疑人物...""少廢話！每間房都要搜！
"一個粗獷的聲音吼道，"奉監軍大人令，捉拿朝廷欽犯！"欽犯？沈清荷心頭一顫。
她算什么欽犯？除非...李家已經對她下了通緝令！腳步聲越來越近，沈清荷急中生智，
拉著青杏躲到了床榻下方的狹小空間。剛藏好，房門就被猛地踹開。"搜！仔細搜！
"幾個士兵闖了進來，翻箱倒柜地搜查。沈清荷緊緊捂住嘴，生怕發出一絲聲響。
"床下看看！"一個士兵說著就要俯身查看。千鈞一發之際，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哨響，
接著是蕭寒的喊聲："刺客！有刺客往城西跑了！"士兵們一聽，立刻放棄搜查，
爭先恐后地沖了出去。房間里恢復了寂靜，沈清荷卻仍不敢動彈，
直到蕭寒的聲音在窗外響起："沈小姐，快出來，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她們匆忙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跟著蕭寒從后窗爬出，沿著一條隱蔽的小路來到城墻下。
蕭寒早已在此備好了繩索。"城門已戒嚴，只能從這里下去。"蕭寒將繩索系在沈清荷腰間，
"得罪了。"沈清荷從未做過如此冒險的事，但此刻別無選擇。她緊閉雙眼，
感覺身體被緩緩放下城墻。寒風呼嘯，刮得臉頰生疼，繩索勒得腰腹火辣辣的痛，
但她咬緊牙關不出一聲。終于落地后，蕭寒迅速解開繩索，又接應青杏下來。
三人借著夜色的掩護，向北方疾行。"剛才是怎么回事？"沈清荷氣喘吁吁地問。
蕭寒面色陰沉："監軍接到京城密報，說沈小姐勾結叛將裴琰，意圖不軌。
他們畫了小姐的畫像在各處張貼。"沈清荷腳下一個踉蹌："我...我成了叛黨？
"這簡直荒謬至極！"李家與二皇子的手筆。"蕭寒冷笑，"他們怕將軍查出什么，
想先下手為強。""那我們現在去哪？城門已關，
云州還遠...""先去附近的村莊避一避。"蕭寒指向遠處隱約的燈火，
"那里有將軍的舊部，會幫助我們。"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中跋涉。
沈清荷的繡鞋早已濕透，雙腳凍得失去知覺，卻仍堅持前行。她不能倒下，
不僅為了自己的清白，更為了那個為她擋下災禍的男人——裴琰。村莊比想象中更遠，
等他們終于抵達時，已是半夜。蕭寒敲開一間茅屋的門，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舉著油燈出來，
看清來人后，立刻將他們讓進屋內。"蕭侍衛？這位是..."老者疑惑地看向沈清荷。
"沈小姐，將軍的...朋友。"蕭寒簡短介紹，"我們被追捕，需要在您這里暫避。
"老者眼睛一亮："可是那位寫《詠梅》的沈小姐？將軍提起過您。
"他連忙讓妻子準備熱茶和干凈衣物，"老朽姓周，曾是將軍麾下親兵，因傷退役在此務農。
"熱茶下肚，沈清荷凍僵的身體才漸漸回暖。周老漢告訴她，裴琰在邊關極得民心，
不僅治軍嚴明，還時常接濟貧苦百姓。"將軍每月都會派人來查看我們這些老兵的境況。
"周老漢感慨道，"這樣的好官，朝廷卻要猜忌他，真是...""老周！
"周妻急忙打斷他，"莫談國事。"沈清荷若有所思。看來裴琰在邊關的威望很高，
這或許正是朝廷忌憚他的原因。翌日清晨，沈清荷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她警覺地起身，
從窗縫中看到一隊騎兵正向村莊疾馳而來。"不好，是追兵！"蕭寒臉色大變，
"他們怎么會找到這里？"周老漢當機立斷："蕭侍衛帶沈小姐從后門走，老朽來應付他們。
"來不及多想，沈清荷和青杏跟著蕭寒向后山跑去。剛跑到半山腰，
就聽見村里傳來怒喝聲和打斗聲。沈清荷回頭望去，只見周老漢被幾個士兵按倒在地，
茅屋已被點燃，濃煙滾滾。"周伯！"她想要回去，被蕭寒死死拉住。"來不及了！走！
"蕭寒幾乎是拖著她繼續往山上跑。沈清荷心如刀絞，眼淚模糊了視線。
這些無辜的人因她而受苦，她如何能安心逃命？爬到山頂時，沈清荷已精疲力竭。
蕭寒找到一處隱蔽的山洞，三人暫時躲了進去。"現在怎么辦？"青杏哭著問，
"我們無路可走了。"蕭寒沉思片刻："還有一個辦法。翻過這座山就是黑水河，
河對岸是胡人的地盤。追兵不敢輕易過河。""胡人？"沈清荷震驚地看著他，
"你要我們投奔胡人？""不是投奔。"蕭寒解釋，"河對岸有個小村落，
住的是歸順大周的胡人。將軍曾救過他們的族長，他們會幫助我們。"沈清荷猶豫了。
深入胡地，風險極大。但眼下似乎別無選擇。"好。"她最終點頭，"我們過河。
"下山比上山更難，尤其是有追兵在后。三人小心翼翼地在密林中穿行，幾次險些滑落懸崖。
沈清荷的裙擺被荊棘劃得破爛不堪，手掌也被巖石磨出了血，但她一聲不吭，咬牙堅持。
黃昏時分，他們終于看到了黑水河。河水湍急，河面上飄著浮冰，對岸隱約可見幾縷炊煙。
"那里就是胡人村落。"蕭寒指向對岸，"我們需要找個淺灘渡河。"正說著，
身后山林中突然傳來犬吠聲和呼喊聲。追兵已經逼近！"來不及找了，直接渡河！
"蕭寒拉著沈清荷和青杏沖向河邊。河水冰冷刺骨，剛踏入水中，
沈清荷就感覺雙腿像被千萬根針扎一般疼痛。水流湍急，幾次險些將她沖倒，
全靠蕭寒攙扶才勉強站穩。走到河中央時，水已沒過胸口。沈清荷渾身發抖，嘴唇青紫，
幾乎要失去知覺。就在這時，對岸突然傳來一陣箭矢破空之聲！"趴下！
"蕭寒猛地將沈清荷按入水中。幾支箭擦著他們頭頂飛過。沈清荷嗆了幾口水，
掙扎著抬起頭，看見對岸站著幾個手持弓箭的胡人裝束男子。"別射！我們是裴琰將軍的人！
"蕭寒用胡語大聲喊道。聽到裴琰的名字，那些胡人明顯一愣，互相交談了幾句，
隨后放下弓箭。其中一個年長者示意他們趕快過河。終于踏上對岸時，
沈清荷已經凍得說不出話來。那幾個胡人見狀，立刻脫下自己的皮襖裹住她，
又拿出隨身攜帶的馬奶酒讓她暖身。"多謝...多謝相救。"沈清荷顫抖著道謝。
年長者用生硬的漢語回答："裴將軍，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
"他們被帶到村中最大的帳篷里，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接待了他們。
原來這就是蕭寒所說的族長，名叫阿古拉。"裴將軍救過我全族的性命。
"阿古拉通過翻譯說道，"你們在這里很安全。
"熱騰騰的羊肉湯和柔軟的毛毯讓沈清荷漸漸恢復了體溫。
她這才有機會打量周圍的環境——帳篷內陳設簡單卻整潔，墻上掛著獸皮和弓箭，
中央的火塘散發著溫暖的光。阿古拉告訴她，三年前胡人內部發生叛亂，
叛軍要屠殺歸順大周的部族。是裴琰率軍及時趕到，平息了叛亂，
并促成了胡人與大周的和平。"裴將軍，真正的勇士。"阿古拉豎起大拇指，
"他尊重我們的習俗，我們也尊重他。"沈清荷心中對裴琰的印象又深刻了幾分。
這個在京城以鐵血著稱的將軍，在邊關竟有如此仁慈的一面。夜深了，
沈清荷躺在柔軟的獸皮上，卻難以入睡。她想起白日里周老漢的茅屋被焚，想起冰冷的河水，
想起那些因她而受苦的人...眼淚無聲地滑落。"裴琰..."她輕聲呼喚這個名字，
仿佛這樣就能獲得力量，
"你一定要平安無事..."第四章：云州重逢在胡人村落的第三天，
沈清荷的病終于有了起色。那日渡河時受的寒氣，讓她高燒不退，
胡人巫醫用了各種草藥才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沈小姐，好消息！"蕭寒匆匆走進帳篷，
臉上帶著久違的笑容，"剛收到飛鴿傳書，將軍已脫離危險，正在云州養傷。
他派了親信來接應我們！"沈清荷聞言，蒼白的臉上終于有了血色："真的？
他...他沒事了？""箭傷已無大礙，只是失血過多需要調養。"蕭寒遞上一封短箋，
"這是將軍的親筆信。"沈清荷顫抖著接過信紙，上面只有簡短的幾個字："安好，勿念。
盼相見。——裴琰"那熟悉的字跡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短短數日，
她經歷了追捕、逃亡、生死考驗，而這一切，都因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男人。
如今知道他平安，心中的大石終于落地。"我們何時啟程？"她擦干眼淚問道。"明日一早。
將軍派來的人已在路上，預計今晚就能到。"當晚，沈清荷輾轉難眠。她起身來到帳篷外，
望著滿天繁星。北疆的夜空比京城更加遼闊，星辰如鉆石般璀璨。"沈小姐也睡不著？
"蕭寒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沈清荷輕輕點頭："我在想...見到裴將軍后，該說些什么。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們其實并不熟悉，卻因緣際會走到這一步，
真是...""命運弄人？"蕭寒接話，隨即搖頭，"不，將軍常說，世上沒有偶然，
只有必然。他遇見小姐，是命中注定。"沈清荷心頭一熱："他...真這么說過？
"蕭寒點頭："將軍從不輕易許人。那支玉簪是他最珍視的物件，卻贈予了小姐，足見心意。
"沈清荷低頭不語，心中卻如蜜糖化開。她取出懷中那頁寫有"愿得一心人"的詩稿，
在星光下輕輕撫摸。翌日清晨，阿古拉親自為他們送行。臨別前，
他贈給沈清荷一條狼牙項鏈："這是勇士的護身符，愿它保佑你平安。
"沈清荷鄭重地接過項鏈，向老族長深深一揖："多謝族長救命之恩，清荷永世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