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半驚魂村支書王德貴裹緊了身上的棉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
月亮被烏云遮住了大半，只剩下一點慘白的光暈。他剛從大隊開完會，
討論的是春耕生產的事，這一開就開到了大半夜。 路過張寡婦家門口時，
一陣冷風突然刮過，吹得他后脖頸發涼。王德貴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就在這時，吱呀一聲，
張寡婦家的木門開了。 "支書，咋這么晚才回來？" 這聲音又輕又飄，
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王德貴低著頭，隨口應道："今天開會內容多，這才剛散會。
"話一出口，他猛地打了個寒顫——張寡婦不是前兩天才過世嗎？ 他緩緩抬起頭，
張寡婦家門口空無一人，只有那扇木門在風中輕輕搖晃。月光下，
門框上貼著的白色挽聯格外刺眼。王德貴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直竄上來，他快步往家走去，
身后傳來木門"砰"地關上的聲音。 回到家，王德貴灌了兩口燒酒才壓住驚。他躺在床上，
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屋里比平時冷了許多。迷迷糊糊間，
他聽見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爬行。 半夜，王德貴被尿意憋醒。
他摸索著去開門，卻發現門紋絲不動。月光從門縫里漏進來，他低頭一看，
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一條碗口粗的大蛇正盤在門口，蛇身泛著幽幽的青光，蛇頭高高昂起，
吐著猩紅的信子。 "秀芬！快起來！"王德貴顫抖著聲音喊醒妻子。全家人都被驚動了，
擠在堂屋里不知所措。大兒子抄起鋤頭就要往外沖，被王德貴一把攔住："別莽撞！
這蛇不一般！" 蛇似乎并不急著進來，只是盤在門口，一雙豎瞳直勾勾地盯著屋里的人。
王德貴注意到，蛇的額頭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白斑，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爹，你看！
"小女兒突然指著蛇的尾巴尖叫道。只見蛇尾上纏著一枚銅錢，在月光下泛著古舊的青色。
王德貴定睛一看，那銅錢上隱約可見"乾隆通寶"四個字。 王德貴的心猛地揪緊了。
他記得張寡婦下葬時，他親眼看見那枚銅錢被放進棺材里的。那是張寡婦生前最珍視的物件，
據說是她丈夫留下的唯一遺物。 "秀芬，去把供桌上的香點上。"王德貴強壓著恐懼說道。
他想起村里老人說過，遇到怪事要先敬香。香點燃后，青煙裊裊升起，奇怪的是，
那煙竟直直地飄向門口的大蛇。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大蛇竟然緩緩低下頭，
像是在嗅那香煙。王德貴壯著膽子說道："張大姐，你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就給我們個明示。" 蛇突然抬起頭，吐著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音。王德貴注意到，
蛇的眼睛里似乎泛著淚光。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黑影踉踉蹌蹌地跑了過來。 "支書！支書救命啊！"來人撲通一聲跪在門口，
正是張寡婦的兒子張鐵柱。他渾身是血，臉色慘白，像是剛從鬼門關爬回來。
大蛇緩緩讓開一條路，張鐵柱連滾帶爬地進了屋。他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支書，
我、我娘她......" 話未說完，屋外突然狂風大作，吹得門窗砰砰作響。
王德貴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下，張寡婦家的方向升起一股青煙，
隱約可見一個白衣人影站在煙中，
正朝這邊緩緩招手......第二章 蛇影迷蹤王德貴把渾身是血的張鐵柱拽進堂屋，
門外的青蛇突然揚起頭顱。月光穿過蛇身，在地上投出一道扭曲的游影，
那影子竟比蛇身還粗壯三倍，隱約可見婦人發髻的輪廓。 "你娘下葬那天，
銅錢明明放進棺材了。"王德貴盯著蛇尾上的銅錢，聲音發顫。他記得張寡婦咽氣時，
鐵柱跪在炕頭哭得撕心裂肺，當時自己還幫著把銅錢塞進死者攥緊的拳頭里。
張鐵柱突然抱住腦袋蜷縮在墻角："娘每晚都來敲窗！
她指甲刮著窗紙說冷......"話音未落，門外青蛇突然發出尖利的嘶鳴，
震得房梁簌簌落灰。 秀芬突然指著窗外驚呼："當家的快看！
"只見張寡婦家方向飄來一盞盞幽綠的鬼火，在夜空中排成長隊，正朝著王家院子緩緩移動。
最前頭的鬼火忽然炸開，化作張寡婦生前的模樣——青白的面孔上掛著兩行血淚，
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 大兒子抄起門閂就要沖出去，被王德貴一把按住："這是陰兵借道！
快把紅被面扯下來擋門！"說話間，那青蛇突然弓身撞向門板，
腐朽的木頭應聲裂開一道縫隙。 "鐵柱！"王德貴突然發現蜷縮在地的青年瞳孔擴散，
七竅滲出黑血，"你給你娘吃了什么？"話音未落，張鐵柱突然怪笑起來，
摳進地面："玉米粥......摻了耗子藥的玉米粥......" 青蛇猛然撞碎木門，
蛇身卻在中途驟然僵直。東方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刺破夜幕時，
丈余長的蛇身竟如晨霧般消散，只剩那枚銅錢當啷落地。王德貴撿起銅錢，觸手冰涼刺骨，
錢眼里滲出暗紅的血珠。 天光大亮后，村里老老少少都聚在張寡婦家門前。
棺材還停在堂屋，蓋板卻不知被誰掀開。王德貴壯著膽子往里瞧，只見壽衣空蕩蕩攤在棺底，
本該腐爛的尸體不翼而飛。 "蛇！房梁上有蛇！"不知誰喊了一嗓子。眾人抬頭望去，
只見那條青蛇盤在房梁上，蛇身纏著張寡婦生前穿的藍布衫。更駭人的是，
蛇腹竟詭異地鼓脹著人形輪廓，像是吞下了什么活物。 老支書突然推開人群，
顫巍巍舉起煙袋鍋："這是蛇娘娘來討債了！快請龍虎山的道長！"話音剛落，
院墻外傳來沙沙聲響，上百條花蛇從四面八方涌來，將眾人團團圍住。 青蛇忽然垂下頭顱，
蛇信舔過王德貴手中的銅錢。當啷一聲，銅錢裂成兩半，
露出夾層里發黃的字條——"吾兒弒母，天理難容"。字跡被淚水暈染，
正是張寡婦生前所書。第三章 血肉因果青蛇腹中的銀元輪廓突然暴凸，
張鐵柱的皮膚像浸水的窗紙般脹裂。八枚帶血的銀元叮叮當當滾落在地，
每枚錢眼都嵌著半片青蛇鱗。王德貴彎腰去撿，
卻發現銀元背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二十年前自己幫張父代寫的家書。
"......若鐵柱行差踏錯，煩請德貴兄持此銀元找公社劉主任。
"王德貴的手劇烈顫抖。他想起張父咽氣前那個暴雨夜，自己確實在銀元上刻過字，
卻不知怎的這些年始終想不起這樁事。
秀芬突然奪過銀元砸向丈夫："那年你半夜揣回來的豬肉，是不是拿這錢買的？
"王德貴如遭雷擊。三年前小女兒病危，他確實收過劉主任送的五斤豬肉，
條件是壓下張寡婦申請宅基地的文書。 蛇群突然騷動起來。青蛇張口吐出團黑乎乎的東西，
落地竟是張寡婦的梳頭匣。匣蓋自動翻開，露出半張泛黃的《過繼文書》，
上面按著王德貴鮮紅的手印——原來張鐵柱真是從三十里外李莊抱養的棄嬰。
"當年你說我是從城隍廟撿的！"張鐵柱瘋狂撕扯文書，紙屑沾在嘴角的毒血上，
"你們都在騙我！"他突然撲向王德貴，卻被蛇群纏住腳踝。那些花蛇竟拼出個"孝"字，
每條蛇都叼著片帶血的指甲蓋。 祠堂方向傳來鐘聲，老道士到了。
來人竟是當年給張鐵柱批命的那位，道袍上還沾著香灰味的陳年血跡。
他甩出三枚銅錢釘住青蛇七寸，錢眼卻汩汩冒出黑水——正是張寡婦下葬時穿的繡花鞋。
"冤有頭債有主，可這債主不止一個。"老道士的桃木劍指向王德貴眉心。
劍身映出十年前暴雨夜：王德貴蹲在槐樹下埋銀元匣，身后跟著抱豬肉簍的小舅子。
更駭人的是，樹杈上盤著條小青蛇，正往匣里吐毒液。
秀芬突然奪過桃木劍："當年是我偷換了耗子藥！"她扯開衣領，
鎖骨處赫然有道蛇形胎記，"張大姐發現銀元被偷那晚，我怕德貴蹲大牢，
就把耗子藥換成了石灰粉......" 青蛇突然發出凄厲的嘶鳴，蛇身層層蛻皮，
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月光照在骨架上，竟顯現出張寡婦梳頭的剪影。
那白骨手指突然插入張鐵柱天靈蓋，從他顱腔里扯出團沾著玉米碴的穢物。 "娘！
"張鐵柱突然恢復清明，伸手去抓白骨，"兒錯了！
兒不該聽劉主任......"話未說完，祠堂方向射來一道手電光，
照出劉主任舉著土槍的身影。 槍響瞬間，青蛇用尾骨卷起秀芬擋槍。
王德貴眼睜睜看著妻子胸前的蛇形胎記綻開血花，
那圖案竟與二十年前被他放生的青蛇一模一樣。子彈穿過秀芬身體，
在劉主任眉心開了個血洞。 暴雨傾盆而下。老道士的銅錢在積水中打轉，擺出個"冤"字。
王德貴抱起漸漸冰冷的秀芬，
發現她手中攥著枚生銹的頂針——正是張寡婦當年幫他補衣裳時用的那枚。
青蛇在白骨堆中化為青煙，煙霧里浮現張寡婦梳頭的背影。她的木梳突然斷裂，
半片梳齒插進王德貴心口："當年你放生的小蛇，如今替你夫人償了命。" 晨光初現時，
人們發現張鐵柱跪在槐樹下，雙手刨土刨得血肉模糊。樹根處埋著個鐵匣，
里面除了發霉的銀元，還有張泛黃的認罪書——署著王德貴和劉主任的名字。
第四章 孽鏡輪回槐樹根須纏著張鐵柱的手腕往土里拽時，
王德貴看清了認罪書上的墨跡——那分明是當年張寡婦丈夫咽氣前，自己代筆寫的遺書。
只是"托孤"二字被改成了"滅口"，紙角還多出個暗紅的指印。
"這字跡......"老道士用桃木劍挑開鐵匣夾層，飄出張泛黃的照片。
畫面里二十歲的王德貴正往槐樹下埋匣子，身后站著的劉主任手里攥著麻繩，
繩頭系著個襁褓——正是張鐵柱。 暴雨沖刷著張鐵柱臉上的血污，
他忽然想起七歲那年的噩夢：自己被塞進麻袋時，透過縫隙看見個戴銀鐲子的女人。
現在那銀鐲正套在秀芬逐漸僵直的手腕上，鐲頭刻著"李莊"二字。 "當年李莊鬧饑荒，
你娘用三斗米換了你這娃。"老道士突然扯開道袍，胸口赫然紋著青蛇繞嬰的圖案，
"她臨死前求我封了這段記憶，沒想到......"話音未落，
祠堂方向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村人們舉著火把涌來時，
王德貴看見他們臉上都爬滿青鱗。最前面的三叔公嘴角裂到耳根，
吐出的舌頭分著蛇信："當年分吃過李莊救濟糧的，一個都跑不了！
" 青煙從秀芬的傷口騰起，在空中凝成張寡婦的虛影。她手中木梳突然化作萬千蛇影，
鉆入每個村民的七竅。王德貴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背浮現鱗片，指甲正慢慢變得尖利。
"看看孽鏡臺吧。"張寡婦的虛影拂過槐樹，樹干頓時變得透明如鏡。
鏡中映出十年前那個月夜：王德貴從劉主任手里接過麻袋，
袋里嬰孩的哭聲驚醒了李莊的看門狗。是秀芬往狗食盆里摻了耗子藥，
那些藥粉此刻正在村民血管里游走。 張鐵柱突然撲到鏡前，
鏡面映出他親生母親的模樣——竟與秀芬有七分相似！破碎的記憶如毒蛇撕咬：饑荒年月，
秀芬的孿生姐姐抱著他跪在李家祠堂，換來的三斗米里摻著觀音土。
"報應啊......"老道士突然咳出團纏繞著銀元的蛇蛻，"當年我給李莊批的風水，
要在槐樹下埋七個童男童女......"他的道袍被風掀起，腰間掛著串小骷髏頭，
每個頭骨天靈蓋都刻著"李"字。 王德貴發瘋似的刨著樹根，更多鐵匣暴露在雨中。
每個匣子里都裝著認罪書，最新那份墨跡未干，記錄著他昨夜偷換公社賬本的事。
匣底靜靜躺著秀芬的銀頂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