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暮色被霓虹燈啃噬成詭異的青紫色，云絮里翻卷著液態的時光碎片，那些泛青的泡沫中，懸浮著尚未冷卻的晝夜。蕭玄風衣下擺掃過滿地碎玻璃，他忽然在櫥窗倒影里看見自己的臉 —— 瞳孔邊緣泛著電路熔斷的幽藍，而嘴角沾著的，不知是雨珠還是芯片滲液，慢慢地正往下滴落。天機閣的雕花鐵門就在三步之外，門把手上凝結的水珠，正沿著某個古老符文的紋路，緩緩墜向他腳邊開裂的地面。
“蕭工，又加班？” 王猛擦肩而過時故意撞了撞他肩膀，對方胸前 “89” 的功德值亮得刺目，像塊燒紅的烙鐵。蕭玄踉蹌半步，后腰撞上全息廣告屏，《論語》的金色篆文在他眼前扭曲成猙獰的符咒：“君子喻于義......” 義字的最后一筆突然滲出猩紅，在他視網膜上烙下一道血痕。
“聽說張總監要把科舉晉升系統的核心算法交給新人。” 王猛湊近時，蕭玄聞到他領口殘留著高級功德餐廳的龍涎香，“你這老油條該加把勁了，別到時候連呼吸權限都被回收。”
蕭玄垂眸避開對方戲謔的目光，手指死死摳住袖口的太極圖刺青。那是他離開龍虎山時，師父用朱砂親手畫的，如今朱砂早已褪成暗紅的痂，在功德值檢測儀的藍光下泛著詭異的磷光。電梯升至 37 層，玻璃幕墻外，玄色朱雀馱著銀河的碎片掠過晷影斑駁的鐘樓，每一次振翅都抖落二進制的霜花 —— 那些游絲般的字符在空中結成璇璣圖，恰似被時光淬煉過的文明舍利。
工位隔板上泛黃的《金剛經》書簽突然無風自動，邊角卷起的毛邊如厲鬼的指甲。蕭玄打開電腦，屏幕藍光映出他眼下的青黑，像兩道凝固的血痕。鍵盤縫隙里卡著半片干枯的銀杏葉，那是他上周在大雁塔下撿到的 —— 在這個連植物都由數據模擬的世界，這抹真實的枯黃色顯得格外刺眼。
“叮 ——” 系統提示音尖銳得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蕭玄盯著突然彈出的科舉晉升系統界面，瞳孔猛地收縮。本該規整的代碼矩陣里，浮動著幾行血色梵文，每一個字符都在緩慢蠕動，像寄生在屏幕上的蠱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最后一個 “妄” 字突然炸開，屏幕滲出暗紅的液體，在桌面上蜿蜒成蓮花的輪廓。
“見鬼！” 蕭玄猛地扯下領帶，后頸瞬間暴起青筋。更詭異的是，辦公室的全息屏風開始剝落，如同被腐蝕的皮膚。窗外的長安城露出底下青灰色的數據流網格，街道上的行人化作一串串快速跳動的二進制代碼，連王猛經過時，肩膀拖曳的代碼殘影里竟夾雜著破碎的哭嚎聲。
“蕭玄！” 主管的怒吼震得他耳膜生疼。蕭玄猛地眨眼，世界重新變得 “正常”，但屏幕上的亂碼并未消失，反而凝聚成一枚蓮花狀的圖標，在光標下詭異地呼吸起伏。那圖案與他兒時在龍虎山藏經閣見過的古老印記一模一樣 —— 傳說中，那是能打開 “天道之門” 的密鑰，也是勾魂的引路燈。
“你在干什么？科舉系統突然出現三十七個漏洞！” 主管的功德值面板漲成危險的豬肝色，“這個月要是再扣你績效，小心連基本生存權限都保不住！信不信我現在就......” 主管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瞳孔突然擴散，嘴角不受控地抽搐，功德值數值開始瘋狂下跌，像沙漏里傾瀉的鮮血。
蕭玄機械地敲擊鍵盤，余光卻死死盯著那個圖標。下班后的地鐵里，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他鬼使神差地用指紋解鎖屏幕，剎那間，車廂頂燈全部爆裂，玻璃碎片懸浮在空中，組成密密麻麻的梵文。蓮花圖標綻放出刺目的白光，將他拽入一個由記憶碎片組成的漩渦：龍虎山的晨鐘突然變成刺耳的警報，師父臨終前塞給他的青銅羅盤滲出滾燙的血珠，還有沈青崖 —— 那個總在藏經閣抄寫經文的清冷女子，此刻正站在數據流的盡頭，白衣染血，手中桃木劍刻著的《道德經》文字正在燃燒。
“蕭玄！” 尖銳的女聲刺破混沌。蕭玄猛地睜眼，發現自己倒在地鐵過道上，周圍乘客像看怪物般盯著他。他摸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竟倒退了三小時，而那枚蓮花圖標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未讀信息：“您的功德值將于 23:59 清零，請及時充值。” 發件人是一串亂碼，末尾綴著半朵正在腐爛的蓮花。
走出地鐵站時，細雨中夾雜著細小的金屬碎屑，打在臉上生疼。遠處的大雁塔被改造成數據發射塔，塔身流轉的功德值排行榜上，第一名 “沈青崖” 的數值高達 999，像座不可逾越的冰峰。蕭玄攥緊口袋里發燙的青銅羅盤，背面 “破妄見真” 四個字正在發燙，燙得他掌心起泡。
回到狹小的公寓，蕭玄打開全息投影，調出白天記錄的異常代碼。突然，窗外傳來指甲抓撓玻璃的聲響，一下，兩下，第三下時，整面玻璃轟然炸裂。蕭玄抄起桌上的鎮紙，卻在看清來人面容時僵在原地 —— 月光勾勒出女子清冷的輪廓，白色風衣下若隱若現的蓮花刺青正在滲出黑色液體，還有她手中那把刻滿《道德經》的桃木劍，劍尖正抵著他的咽喉。
“沈青崖？”蕭玄喉嚨發緊，十年前的記憶突然翻涌：藏經閣的燭火、她抄寫經文時垂落的發絲、還有那個暴雨夜，她消失前塞給他的半塊玉佩。而現在，她的眼神冰冷得如同昆侖之巔的玄冰。
沈青崖抬手一揮，桃木劍迸發的金光將公寓籠罩在結界中。“別碰那個圖標。”她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劍尖卻在微微顫抖，“那是天道矩陣的誘餌，專門捕捉覺醒者。你以為看到的‘漏洞’，不過是他們故意設下的魚鉤。”
蕭玄后退半步，后腰抵上書桌，抽屜里的青銅羅盤突然發燙，燙得他脊椎發麻。“你怎么知道我......”
“龍虎山的太極道種在你體內蘇醒了。” 沈青崖逼近兩步，劍尖挑起他的下巴，“從你看見代碼蓮花的那一刻起，你的存在就成了矩陣的眼中釘。現在，整個長安城的機械判官都在找你，而你的功德值......” 她冷笑一聲，“早就成了負數，在系統里，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尖銳的警報聲。無數機械烏鴉從云層中俯沖而下，金屬喙部閃爍著猩紅的掃描光束。沈青崖反手揮出一道符咒，桃木劍劃出的金色光弧將最近的機械烏鴉劈成數據流，但更多的烏鴉如潮水般涌來，翅膀拍打聲震得人耳膜生疼。
“跟我走。” 沈青崖扯住蕭玄的手腕，冰涼的觸感讓他渾身一顫，“晚了，你就會變成那些行尸走肉的一部分 —— 被抹去意識，改寫成最忠誠的代碼奴隸。”
蕭玄盯著她掌心的蓮花印記，突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遺言：“若見蓮花生，便是夢醒時。” 窗外的數據流暴雨傾盆而下，將整個長安城澆成一片混沌的代碼海洋。他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沈青崖的手，卻摸到一手粘稠的液體 —— 那不是血，而是正在分解的數據流。
當他們破窗躍下的瞬間，蕭玄瞥見自己的功德值面板 —— 原本黯淡的 “37” 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歸零，而沈青崖的數值卻詭異地變成了 “-∞”。呼嘯的風聲中，他聽見沈青崖在耳邊低語：“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蕭玄。不過，你準備好面對那些連代碼都不敢記錄的真相了嗎？”
落地的剎那，蕭玄的鞋底碾碎了幾片發光的鱗片，抬頭望去，機械朱雀的翅膀掠過夜空，這次灑落的不是代碼殘片，而是密密麻麻的紅色通緝令，每一張上都印著他的臉，以及血紅的 “異端” 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