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孟踩在發燙的路面上，鞋底黏糊糊的，此刻站在 “川渝火鍋” 門口，汗也是不停地往外冒。
手機屏幕上是王嬸發來的消息。
“人家姑娘本事大，長得也水靈，跟明星似的，你可得好好把握。今天下午三點，川渝火鍋店，可別遲到了。”備注里畫著冒熱氣的火鍋 emoji，邊角還貼心標了 “微辣九宮格”。
他稍稍看了看，陷入了思考。
“顧孟，你連出來吃個火鍋都要打扮成這樣，累不累？”那位姑娘的聲音在腦海里浮現。
根據上一世的記憶來看，太過在意形象，會讓這位姑娘覺得做作，當時自己穿西裝被她吐槽像保險推銷員，反倒是自己這種接地氣的模樣是加分項。
剛才幫張大爺貼海報時，膠水在高溫下糊成一團，蹭得 T 恤到處都是，不過，顧孟只是稍微打理了一下，就出發了。
她喜歡真性情的人，而自己本身就是一個樂于助人的三好青年，也沒必要特地去打扮自己。
所以，顧孟只是扯了扯皺巴巴的領口，T恤衫上還沾著的膠水印也顧不得管，直接推門進去。
玻璃門內飄出的牛油香混著空調冷氣，顧孟推門時撞出一聲悶響，門玻璃上的水汽在 “九宮格特惠” 海報上洇出紅油色的暈圈。
他熟門熟路地摸到靠窗的位子，然后檢查自己身上帶著的東西。
手機、雨傘、記事本，還有那份假情侶協議，上一世沒能準備的東西，這次都準備齊全了。
“顧先生？”
清甜帶點尾音的呼喚讓他抬頭，喉結滾了滾。
這位姑娘本人確實比相親資料上的 “優秀” 二字還要晃眼：素色大衣襯得皮膚雪白，短發在耳后劃出利落的弧線，連皺眉避開桌面油漬的樣子都透著股醫生特有的嚴謹。
穿素色呢大衣的姑娘走過來坐下，將帆布包端正擱在膝頭，然后取出酒精濕巾擦拭桌面，動作精準、干練。
拉鏈頭的小熊掛件對準沙發縫，手指無意識摩挲拉鏈的樣子，像極了翻病歷本時的習慣性動作。
一切都和上一世沒有任何區別，不過再一次見到這個人，顧孟還是有些緊張。
“葉小姐好。” 他慌忙整理襯衫領口，第二顆紐扣的線頭還倔強地翹著。
葉輕語禮貌地笑笑，稍稍打量了一下顧孟的裝扮。
“王嬸和我說對方是個相親會所的老板，我還以為是個西裝革履的紳士，沒想到是這副模樣，顧先生是剛從相親角下班？”
“和葉小姐想象中的印象差得有些遠？那我要不要先回去換一身，反正會所離這里不遠，五分鐘就能到。”
葉輕語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然后喚來服務員，要來一份菜單。
“我本來就是下班了過來吃兩口，不是為了相親，顧先生如果是以相親為目的過來的話，可以先離開，免得耽誤時間，當然如果想要坐下來一起吃一頓，我也不介意，AA制就行。不要香菜，謝謝。”
葉輕語飛快地在菜單上勾選完畢，在香菜一欄重重地打了個叉，然后將菜單遞給了那位操著四川口音的服務員。
顧孟看著對方，感到了安心，喉結又滾了滾，然后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一點都沒變，她還是那個性格，也應該還是那個每周必吃一頓火鍋、極度討厭香菜的酒蒙子醫生，兩人相遇的時間，甚至葉輕語的態度，也和上一世一樣。
不過，顧孟還是希望，討厭香菜這一點能稍稍變一下。
吃火鍋不帶香菜？那和西方失去了耶路撒冷有什么區別？對于這點，他一定會吐槽，“這沒有靈魂”！
當然，對方是葉輕語的話，顧孟就不會這樣說了。
而一起坐下來吃一頓，顧孟是萬萬不敢的。
從自己的了解和對方剛剛的行為來看，那番話就是客套，如果真坐下來吃了，那可就徹底沒戲了。
她討厭沒有距離感的家伙。
不過，按照記憶來看，接下來，應該要下雨了吧。
“顧先生還是想一起吃一頓么？不過我剛才沒有多點，你如果需要的話，再加就成。”葉輕語往碟子里夾了一片牛肚。
“不是，我只是約見了一個客戶，在外頭等也太熱了，就在這里多蹭一會空調。”
葉輕語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說話，只是悶頭吃東西，時不時看一看手表上的時間。
大概就這樣過了半個鐘頭。
完全沒有要下雨的跡象，太陽的光反倒是更加強烈了。
“不應該啊……我記錯了？”顧孟用手抹去玻璃上的水汽，看向外頭，喃喃自語。
“顧先生等的客戶還沒到嗎？我這一餐可都快吃完了。”葉輕語將牛油火鍋里的最后一個牛肉丸夾到嘴里，意味深長地看著顧孟。
“額，他臨時改了行程，說不過來了。”
“顧先生剛剛的那番話，不會是騙人的吧？”
顧孟一時間有些尷尬。
上一世，明明是葉輕語剛剛點餐完畢，兩人準備分開的時候就下了三個鐘頭的大雨，兩人被迫在火鍋店AA，還因為吃火鍋是否能帶香菜的事情拌嘴。
可如今外頭完全沒有要下雨的跡象，不禁讓他有些害怕，這一世的時間和事件，是否發生了改變。
如果這次沒下雨，是不是連靠近她的契機都要失去？
當然，也不全是害怕，或許，正是因為這些，結局可以發生改變呢？
顧孟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牛仔褲口袋里的協議邊角，紙頁邊緣被他捏出細密的褶皺。
玻璃窗上的水汽又凝了一層，他盯著葉輕語擦手時的動作，突然想起上一世暴雨里她舉著半把破傘，威士忌酒瓶在塑料袋里晃蕩的模樣。
那時她還會在深夜敲他的門，說胃不舒服要借熱水，卻死活不肯承認是喝了冰啤酒。
他想要那樣的生活，想要再一次被這位酒蒙子醫生敲響房門。
“上一次，你救了我，這一次，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小心翼翼地辦好每一件事情，就是怕再一次失去你。”顧孟看著對方，喉嚨發緊，終于還是從帆布包里抽出那份工整的 A4 紙。
“其實……我是想說，王嬸最近總在小區里說我眼光高，你要是不介意的話……”
紙張上“假情侶關系合作備忘錄” 幾個字被熒光筆圈得醒目。
“相親會所老板還兼情感中介業務？”
葉輕語擦手的動作頓住，接過那份協議。
“不、不是中介！” 濕巾的酒精味混著牛油香涌進顧孟的鼻腔，讓他更加緊張了，慌忙擺手，“就是…… 你看，咱們都被催婚催得煩了，不如互相幫忙……”
“你憑什么認為我會答應？”葉輕語將協議輕輕地放在桌上，卻冷冷地看著顧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