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海將還滴著油的燒雞放在兩人正中，仔細打量了一下兩人。
“王嬸撮合你們見面的事情，我倒是知道，可沒想到昨天還聽她說，你們前幾天在火鍋店鬧得不愉快，怎么今兒個就湊一塊兒吃飯了？”
“伯父，” 葉輕語突然放下筷子，顯得有些慌張，“顧老板的體檢報告顯示亞健康，建議減少熬夜。我只是順路送報告。至于吃飯…… ”
“哦，可體檢不是四天前的事情嗎？我記錯了？”
葉輕語語塞，僵住了。
“爸，您肯定記錯了。”顧孟見狀，立刻上前，將自己老爹拉到一邊，低聲說道，“我和葉醫生才只是朋友，千萬別讓人家下不來臺。”
“真是朋友？”
“真的！”顧孟十分誠懇。
顧海聽了，挑了挑眉毛，扭頭看向正坐在那里擦嘴的葉輕語，瞥見了帆布包上的小熊掛件，笑了笑，比了個“ok”的手勢。
“那我不打擾了啊，我先走了啊。” 他拍了拍顧孟僵硬的肩膀，又插了一嘴，“不過，這掛件我認識，小孟傘柄上也有個一模一樣的。”
此時的顧孟正在收拾桌面，聽到這話，一個慌張，卻碰倒了葉輕語的保溫杯，養胃茶的白術香混著燒雞的油味在空氣里打轉。
這掛飾，可是葉輕語老媽縫制的，是自己重生時帶過來的，她現在好不容易不去糾結這事情了，結果自己老爹又提了一嘴。
要是暴露了怎么辦？
這老爹！哪壺不開提哪壺，算了，怪不得他，誰讓自己當時的準備不充分。
不過，如果直接告訴葉輕語自己重生的事實，會不會好一些？
顧孟糾結了好久，終于還是沒能下定決心說出來。
就現在經歷的各種事情來看，原先的故事已經在一點點地改變了，要是說出來，保不準會發生什么，還是不說的好。
求穩，別浪。
“你們下午什么安排？我聽說鎮上新開了家不錯的飯館，要不要……”
“葉醫生，咱們下午是去東門村，有些距離，你要不先去買兩瓶水？”顧孟趕快打斷了自己老爹。
葉輕語也是十分干脆地應了下來，背著包快步出去。
這天的天氣不錯，太陽給鵲橋鎮的石板路鍍了層暖金，卻不讓人覺得熱。
東門村巷子和田地多，路折且窄，騎小電驢是最好的選擇。
顧孟的電動車在坑洼處顛簸，葉輕語坐在后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道路顛簸的緣故，葉輕語覺得胃有些不舒服。
她早晨參與急救，搶救胃痙攣患者，忙到連早飯都沒吃，下班時實在是打不起精神，覺得壓力太大，就喝了兩口。
就兩口，比以前喝的少多了，應該沒有什么大問題吧。
騎了十五分鐘，兩人就看到了東門村的小超市，此刻正亮著暖黃的燈，貨架第三層整齊碼著八罐蜂蜜，標簽上的字跡工整得不像出自糙漢之手。
李建國正蹲著擦地板，抬頭時撞見兩人，圍裙上還沾著點番茄醬。
“顧老板又來了？今天是來買蜂蜜，還是來推銷對象的？” 他笑著起身，目光在葉輕語的白大褂上停留半秒，“我這把年紀……”
“今天是帶人來參觀的，”顧孟將小電驢停到一旁，“葉醫生說想來看看，我就帶她過來了。”
“哦，歡迎，歡迎。”李建國笑笑，也不管這個理由是否合理，將兩人請進了屋子。
不過，顧孟正在和小電驢斗爭，李建國也進了屋子，并沒有人注意到葉輕語此時正將手捂在腹部，臉色十分難看。
已經吃過午飯了，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以前已經也有過類似的情況，可都是疼一會就過去了，最難受的一次也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她這樣想著，并沒有將自己的不適說出來，反倒是努力收拾好心情，走了進去。
不過，一直在冒冷汗，腳步也有些虛浮。
“李哥，你也別怪我多嘴，這東門村就你開了這么一家小超市，忙起來的時候，來不及照顧孩子吧？不如……”顧孟停好了車，走到李建國身邊，兩人明明年紀差距很大，卻相處得像是親兄弟。
“不成，不成。”李建國擺了擺手，“我沒有那種想法。”
“可你去年才成了我的會員。”
李建國擦著貨架的動作突然頓住，看向貨架最上層擺著個掉漆的相框，邊角還夾著半朵風干的康乃馨。
“其實……” 李建國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花，“上個月，我兒子把相親資料撕了。他說，媽媽的照片還在臥室床頭柜上，爸爸不能看別的阿姨。”
他扯了扯圍裙，番茄醬印子恰好遮住左胸口。
“家里老頭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需要人照顧，本來是打算請個保姆的，但老頭又不情愿，雖然很對不起她，但還是想著，要不要再娶一個，可也得考慮孩子不是。”
葉輕語看著兩人，聽著兩人的對話，在心中喃喃自語。
要是老爹也是這樣的性格，絕對不會和老媽離婚，好好的家庭也不會變成那樣……
婚姻，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可怕到能讓一個漂亮姑娘變成為了柴米油鹽發愁的黃臉婆，可怕到能讓那些本就是渣滓，卻偽裝得漂亮的人露出本性，傷害身邊最親的人。
她這樣想著，只覺得腹部越來越疼了。
然后，不知不覺地失去了意識。
……
晚上十點半，鎮衛生所。
病房里安靜地可怕。
顧孟在葉輕語的病房之前，已經守了十個鐘頭了，此時，整個人蹲在門邊，蜷縮著，顫抖著。
為什么，自己為什么沒能注意到，為什么只是少看了一眼，就……
而且時間也完全對不上。
老天爺，你讓我記得上輩子的所有事情重生，卻在我每次想要改變的時候偷偷動了手腳，究竟是為了什么？
他在心中吶喊，不斷地嘗試讓自己平復下心情，眼前再一次幻視出了某人腹部出血，躺在病床上離世的恐怖場景。
“小顧，報告出來了，”今晚值班的趙麗帶著報告走了過來，“幸虧你送來得及時，小葉沒有什么大事。”
“病因是什么？”
“嚴重的胃絞痛。”
“不應該啊，我送去的茶包，如果每天按時喝的話，不說痊愈，至少不會惡化才對。”
“她這個胃絞痛可不是你想的那樣，而是因為長期高壓加上酒精刺激。”
“那讓她戒酒……”
“戒酒的有效果，但效果還沒陪她出去玩玩來得快。”趙麗拍了拍顧孟的肩膀，“平日里可能看不出來，但其實小葉的心事很重，你們兩個在交往吧，記得多陪陪她。”
趙麗拍了拍顧孟的肩膀，去忙別的事情了。
顧孟點了點頭，表示感謝，眼眶有些紅紅的。
“咳咳。”
里頭傳來了輕微的咳嗽聲，他立刻跑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