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姜白剛走到寢宮門口,察覺到里面有人,下一秒殿內燭燈亮了起來。
太監總管徐周打開了房門,迎他進去。
寢殿內他宮中的奴婢跪了一地。
而皇兄正坐在床榻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我的弟弟啊,你這是到哪里野去了,都不跟哥哥說一聲。”
真的是太不乖了,怎么可以欺瞞他。
祁姜白解釋道:“皇兄,我就是覺得無聊,去逛花燈節了,上次和你說了,也不讓我出去,還派侍衛看守我。”
祁朝歌嗤笑了聲,起身后徐步走近,一腳踹向他。
“所以你心里不滿,對我有意見了。”
祁姜白被踢得半跪在地上,低垂著頭,沒有吭聲。
他確實有點意見,不敢說。
祁朝歌眉眼一壓,眼尾偏長,氣勢越發凌人。
他的專制強勢,讓遠遠躲在門口的徐周依舊感覺心驚。
陛下太過強勢,虞王又差不多是他親手養大的,下意識就想控制孩子的行為。
要求對方乖巧地順從他的命令,服從他的安排。
虞王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愿被陛下一直掌控著。
可稍稍掙脫控制,陛下就會發瘋。
簡直有些病態了。
祁朝歌漆黑的眼瞳,緊緊盯著祁姜白委屈的雙眸,聲音極低的笑了一句。
被踹了腳,就覺得委屈了。
那他被自己的弟弟欺騙違背,委屈何處訴說。
他又何曾在意過自己的感受。
“怎么不回我話,我可沒允許你沉默啊,弟弟。”
祁朝歌彎下腰,青筋突起的手,輕輕捏著祁姜白的下頜,往上抬高。
祁姜白:“我不明白,皇兄你為什么要控制我的一切?”
祁朝歌松開了手,譏笑道:“只要你是我的弟弟,那這輩子就別想脫離我的掌控。”
“怎么祁朝歌你現在對我,也要這么專制獨行?”祁姜白沒忍住質問道。
“別和哥哥耍心眼,好好待在晨曦宮反省一下。”
祁朝歌甩下這句話,便走出了內殿,頓在殿外走廊上,隨后一道冷厲的聲音響起。
“青野,讓人查清楚虞王今天所有的行蹤,明天晌午前,我就要看到匯報。”
一道青黑的身影突然出現,留下一句,“屬下領命。”便又瞬間消失。
祁姜白抬起半跪的膝蓋,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
幸好他身強體壯,否則挨皇兄一腳,直接起不來。
寢殿里的人在祁朝歌踹人前,就麻利地出去了。
畢竟虞王被踹是常有的小事,但是如果他們這些奴才看到了,那就是掉腦袋的大事了。
祁姜白走到床榻邊坐下,拿出床頭柜里的活血化瘀藥膏。
熟練地解開衣服,右手抹上藥膏,在腹部的淤青上揉搓起來。
昏黃的燭光下,墜地的紗簾陰影打在祁姜白的身上。
他的臉陷在半明半暗中,抹完藥,嘆了口氣,仰頭倒在榻上。
想念曾經美好的時光,小時候皇兄對他可好了,會送他好玩的,帶他爬樹掏鳥蛋,下河摸魚。
現在只會罵他,打他,關押他。
他還依稀記得自己被人欺負了,皇兄會一邊嘆氣給他擦眼淚,一邊幫他揍回去。
可自從那場變故之后,一切都變了。
祁朝歌回到宸明宮,壓不住心中的怒火。
抬手掀翻了桌子,白玉的茶壺、杯盞摔落在青石地面上,碰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音。
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過后,寢殿內的擺設被砸的稀碎,四周沒有一處可落腳的地方。
而祁朝歌半趴在,雕刻著龍紋的紫檀寶座上,清雋俊朗的臉上,神情越發狠厲,眼底帶著濃烈復雜的情感。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剛才忍住只踹一腳,已經是竭力克制的結果了。
他們似乎越走越遠。
一想到有天弟弟會與他,成為一條不相交的平行線,祁朝歌臉上的狠厲消散,轉變為迷茫與無措。
在這世界上,他只有一個親人了,弟弟不能離開他。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祁朝歌的眼神又變得晦暗不明,嘴里不斷低喃著。
在宸明宮寢殿外,縮小存在感站著的徐周,掐著時間,半個時辰快到了。
殿內傳來一句,“去宸曦宮。”
徐周應聲下來,揮手示意安排好玉輦上前。
祁朝歌壓低腳步聲,踏入寢殿,走到由整塊金絲楠木雕琢的床榻邊。
微微撥開香云紗帳,祁姜白閉著眼眸,躺在床榻上。
祁朝歌靜默地用目光,描繪著他的面容,手指尖輕觸著他散落在錦被上的長發。
嘆了口氣,“小時候多乖啊,就喜歡纏著我,你還記得當初答應過哥哥的嗎?要和哥哥永遠在一起。”
裝睡的祁姜白回想起了,六歲那年的事。
那天是大雪時節,也是母親的祭日。
小祁姜白縮在冰冷的被窩里,過冬的炭火不多,更冷的時候沒到。
皇宮就是這樣,沒有父皇的恩寵,就會被人冷落踩踏。
父皇遺忘了他的存在,以至于他到了年紀,也不能和哥哥一起上學。
那天真的很冷。
祁朝歌上完宮學回來,塞給他一塊酥餅。
還是熱乎乎的。
小祁姜白:“哥哥,你吃了飯沒有?我吃不了這么多,我們一人一半。”
他聰明地把那半多的餅遞給祁朝歌。
已經十一歲的祁朝歌,凌厲的輪廓已然展現,板著個冷臉,“你麻煩死了,快點吃,等會要去偏房給母親上炷香。”
雖然嘴上吐槽,卻一把奪過小的那塊,啃了起來。
小祁姜白從床上下來,咬著酥餅,拉著祁朝歌的手,察覺到他的手冷似冰塊,開口說道。
“哥哥,你的手好冰,我給你暖暖。”
兩人一起走到偏房,狹窄的房間里,只有一方供桌,簡陋的牌位擺放在上面。
祁朝歌拿起供桌上的香燭點燃,插在香爐里。
“可以了,給母親磕四個頭,跟她聊聊天吧。”
小祁姜白跪在蒲團上,拱手貼地,認真地磕完頭,開始絮絮叨叨起來。
“母親,您在天上過得怎么樣啊?最近下雪了,您要多穿衣服,每天都要開心點,哥哥對我可好了,我們兩個過得很好……”
祁朝歌背過身去,仰著頭望著窗外。
等小祁姜白終于說完后,察覺有些安靜,偏頭就瞧見祁朝歌沉默地站著。
小祁姜白感覺到了他不開心,湊過去,扯著他的衣袖。
“哥哥,你別不開心,和我說說,我哄哄你。”
祁朝歌笑罵道:“傻子,我不要你哄。”
小祁姜白:“弟弟哄哥哥,就是那個啥天地都同意的事。”
“是天經地義的事,蠢貨。”
頓了會祁朝歌看著他,眼神有些偏執,“母親走了,你以后也會離開,會只剩我一個人。”
小祁姜白一把抱住他的腿,“不會的,我會永遠和哥哥在一起,一直陪著哥哥的。”
祁朝歌輕笑了一聲,“算了,你估計早就忘記了。”
腳步聲遠去,一聲靜悄悄的關門聲響起。
寢殿內陷入一片寂靜。
祁姜白睜開雙眼,坐起身望著門扉,看了許久。
“所以你們沒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廢物。”
跪在地上的青野,不語,只是一直保持著沉默。
祁朝歌看著鎖在金籠里的鸚鵡,低語道:“看來他還學會了遮掩行蹤,倒是越發長進了。”
等待了很久后,空氣中留下了一句,“按規矩,自行領罰。”
聽到這句話,青野松了口氣,一直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