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懼妖,殊不知那九尾狐妖,曾以心頭血救活落魄書生。而書生回報她的,
卻是一劍穿心,以及一句“人妖殊途”。第一章 誅仙臺上血染裳,
落魄書生負情郎殘陽如血,將青州城外的誅仙臺映照得一片凄厲。高臺之上,
玄妙道長手持七星法劍,口中念念有詞,金光符箓漫天飛舞,結成一道道鎖鏈,
死死纏住中央一個白衣女子。女子容顏絕美,此刻卻發絲散亂,嘴角淌血,
一雙清澈的明眸盛滿了不敢置信的痛楚與絕望。她正是修行千年的九尾狐妖,胡仙兒。臺下,
人頭攢動,百姓們指指點點,眼中既有恐懼,亦有快意。人群前方,站著一位青衫書生,
面如冠玉,此刻卻眉頭緊鎖,眼神閃爍。他便是顧承志。在他身旁,依偎著一位嬌俏女子,
正是青州郡守劉大人之女,劉清妍。“承志哥,這妖狐兇悍得很,道長能降伏她嗎?
”劉清妍柔聲問道,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怯弱。顧承志心頭一顫,
瞥了眼臺上被符箓灼燒得發出凄厲慘叫的胡仙兒,
一股莫名的煩躁與他刻意壓制的愧疚交織升騰。他強作鎮定,安撫道:“清妍莫怕,
玄妙道長法力高深,定能為民除害。”胡仙兒聽聞此言,猛地抬頭,目光如兩道利劍,
穿透人群,直刺顧承志心底:“顧承志!你我相識三載,我何曾害過你?
何曾害過此地任何一人?你為我擋箭療傷,我為你紅袖添香,助你文思泉涌,
你曾言‘一生一世一雙人,不負仙兒不負卿’,皆是謊言嗎?!”她聲聲泣血,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敲在顧承志的心上。他曾是個落魄書生,貧病交加,
是胡仙兒在雪夜將他從死亡邊緣救回,以自身元氣為他調養身體,更不惜耗損修為,
助他開啟文運。他也曾真心愛慕過她,視她為紅顏知己,山盟海誓,字字真切。可……可是,
她是妖啊!人妖殊途,終非正道。更何況,劉郡守已然許諾,
只要除去這“為禍青州”的狐妖,便將清妍許配于他,并助他在即將到來的秋闈中一舉奪魁。
一邊是虛無縹緲的妖異之戀,一邊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錦繡前程、美眷嬌妻。顧承志掙扎過,
但最終,功名利祿的誘惑與對妖類的本能恐懼,壓倒了一切。是他,
將胡仙兒藏身的青丘洞府告知了劉郡守;是他,將胡仙兒的弱點——畏懼桃木,
命門在心竅——全盤托出。“妖言惑眾!”玄妙道長厲喝一聲,手中法劍一指,“九尾狐妖,
你蠱惑人心,妄圖打敗人倫,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蠱惑人心?”胡仙兒慘笑,
目光死死盯著顧承志,“顧承志,你告訴他們,我胡仙兒可曾做過一件傷天害理之事?!
”顧承志被她看得渾身發冷,下意識地避開她的目光。劉清妍適時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泫然欲泣:“承志哥,爹爹說,這狐妖最擅長迷惑男子,你……你可千萬別被她騙了。
”這句話如同一根稻草,壓垮了顧承志心中最后一絲搖擺。他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妖孽!
你潛伏我身邊,意圖不軌,今日被道長識破,還敢狡辯!我顧承志飽讀圣賢之書,
豈容你這等妖物玷污清白!”“好,好一個顧承志!
”胡仙兒眼中最后一絲希冀的光芒徹底熄滅,化為無盡的怨與恨。她仰天長嘯,
九條雪白的狐尾在她身后狂舞,妖氣沖天,竟暫時逼退了符箓金光。“孽畜還敢頑抗!
”玄妙道長大怒,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七星劍上,劍身頓時紅光大盛。“誅妖大陣,
起!”霎時間,誅仙臺下事先埋設的朱砂、狗血、銅鏡等物齊齊發動,血光與金光交織,
形成一個巨大的囚籠,將胡仙兒困在中央。九條狐尾被陣法之力強行拉扯,
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啊——!”胡仙兒發出凄厲的慘叫,
一條狐尾竟被硬生生從她脊骨處撕裂開來!鮮血噴涌,染紅了她的白衣,也染紅了誅仙臺。
緊接著,第二條,第三條……每斷一尾,胡仙兒的妖力便衰弱一分,容顏也蒼老一分。
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讓她幾乎暈厥。顧承志看得心驚肉跳,臉色蒼白。
劉清妍卻拍手稱快:“爹爹果然神機妙算,這妖狐終于要伏法了!”玄妙道長見狀,
精神大振,正欲催動最后一擊,卻不料腳下一滑,手中桃木劍脫手飛出,
恰巧落在顧承志腳邊。劉清妍眼珠一轉,拾起桃木劍,塞入顧承志手中,柔聲道:“承志哥,
此妖狐對你怨念最深,恐會留下殘魂作祟。你親手了結她,既是為民除害,
亦可讓你與她徹底斷絕因果,日后方能安心。”顧承志握著冰冷的桃木劍,手心全是冷汗。
他看著臺上已然氣若游絲,九尾僅存其一的胡仙兒,她曾是那般鮮活、靈動,
如今卻……“顧郎……”胡仙兒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看向他,眼中帶著一絲殘存的,
卑微的祈求,
…看在我們往日情分上……放我一條生路……我愿永世不再踏足人間……”那一聲“顧郎”,
如同針扎,刺得顧承志心口劇痛。他仿佛又回到了那間破舊的書齋,她為他研墨,
他為她描眉,月下共讀,紅袖添香……“承志哥!”劉清妍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悅。
顧承志一個激靈,猛地回神。不,不能心軟!她是妖!若今日放過她,
他日她必定會回來報復!他的功名,他的清妍,都會毀于一旦!“妖孽!休想再蠱惑我!
”顧承志咬牙,眼神一狠,舉起桃木劍,一步步走向高臺。胡仙兒看著他逼近,
看著他眼中那熟悉的決絕與冷漠,與當初他為了功名,第一次拒絕帶她離開青州時一模一樣。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兩行血淚自眼角滑落。“噗嗤!
”桃木劍準確無誤地刺入了胡仙兒的心竅——那個她曾指給他看,說是她妖丹精魂所在,
最柔軟也最致命的地方。胡仙兒身子劇烈一顫,猛地睜開雙眼,死死盯著顧承志。那眼神,
沒有怨毒,沒有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與無盡的悲哀。
“顧承志……”她的聲音輕如呢喃,卻清晰地傳入他耳中,“我胡仙兒以九尾起誓,
若有來生……不,若我魂魄不滅,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話音未落,
玄妙道長覷準時機,引動“鎮妖神雷”轟然劈下!“轟隆——!”紫電穿空,
直擊胡仙兒天靈。“仙兒——!”顧承志在雷光炸響的瞬間,福至心靈般脫口喊出這個名字,
隨即又死死捂住嘴。雷光散去,臺上已無胡仙兒身影,只余幾縷燒焦的狐毛,
以及點點未干的血跡。顧承志心中莫名一空,仿佛失去了什么極其重要的東西。
但他很快將這絲異樣歸咎于首次目睹血腥場面的不適。他轉過身,
對劉清妍擠出一個笑容:“清妍,結束了。”劉清妍嫣然一笑,挽住他的手臂:“承志哥,
你真勇敢。我們回去吧,爹爹還在等我們慶祝呢。”顧承志點點頭,
在眾人或敬佩或畏懼的目光中,扶著劉清妍,一步步走下了誅仙臺。他沒有回頭,
自然也沒有看到,在誅仙臺的石縫中,一縷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殘魂,
裹挾著幾片破碎的妖丹殘片,如同風中殘燭般,艱難地向著極北的方向飄去,
最終消散在呼嘯的寒風之中。第二章 洞房花燭妖影現,一朝富貴轉頭空青州城張燈結彩,
郡守府更是喜氣洋洋。顧承志一身大紅喜袍,胸前戴著紅綢花,在賓客的道賀聲中,
春風得意。他終于如愿以償,娶了郡守千金劉清妍,明日便要啟程,由劉郡守舉薦,
前往京城參與殿試,錦繡前程仿佛已在招手。酒過三巡,他被簇擁著送入洞房。紅燭高燒,
帳暖床溫。劉清妍頭頂紅蓋頭,端坐床沿。顧承志心中微醺,帶著幾分期待,
伸手揭開了蓋頭。蓋頭下,是一張嬌美如花的臉龐,此刻卻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夫君,
你可歡喜?”劉清妍的聲音甜得發膩。顧承志心中突地一跳,不知為何,
他竟從劉清妍身上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腥臊氣?他定了定神,笑道:“自然歡喜。
”是夜,顛鸞倒鳳,顧承志卻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劉清妍的熱情近乎貪婪,她的指甲尖利,
在他背上劃出道道血痕,她的眼眸在黑暗中,仿佛閃爍著幽幽的綠光。翌日清晨,
顧承志醒來,只覺頭痛欲裂,渾身酸軟。他看向身旁沉睡的劉清妍,
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臉上,他驚恐地發現,她眼角竟殘留著幾根細密的黃色絨毛!
“妖……妖怪!”顧承志失聲驚呼,連滾帶爬地跌下床。劉清妍被驚醒,慵懶地伸了個懶腰,
看著驚恐萬狀的顧承志,咯咯嬌笑起來:“夫君,你叫什么?我們不是相處得很愉快嗎?
”她一笑,顧承志看得更清楚了,她嘴角竟隱隱露出兩顆尖牙!“你……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顧承志顫聲道。“我是你的娘子劉清妍啊,”女子媚眼如絲,“當然,
我還有另一個身份——黃大仙座下三弟子,黃依依。家父,哦不,
岳父大人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請我來助他鞏固權勢,
順便……幫你這個負心薄幸之人‘斬斷’孽緣呢。”顧承志如遭雷擊,呆立當場。原來,
劉郡守與妖邪勾結!他所謂的為民除害,竟是為了自家私利!而他,顧承志,
親手將真心待他的胡仙兒送上死路,卻娶了一個貨真價實的妖怪!“不……不可能!
我要去揭發你們!”顧承志又驚又怒。黃依依(劉清妍)嗤笑一聲:“揭發?
你以為誰會信一個與妖狐糾纏不清,又親手弒妖之人的瘋話?承志啊承志,
你真是天真得可憐。你可知,那玄妙道長,本就是我爹……哦不,岳父大人豢養的術士,
專門替他處理這些‘小麻煩’。”顧承志只覺天旋地轉,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暈厥。
他瘋了似的沖出郡守府,要去報官,要去昭告天下。然而,
迎接他的卻是劉郡守早已布下的天羅地網。他被冠以“勾結妖邪,弒妻未遂,
妖言惑眾”的罪名,打入大牢。獄中,他受盡酷刑。劉郡守派人日夜折磨他,
逼他承認自己是妖狐同黨,因分贓不均而反目。顧承志傲骨尚存,抵死不認。數月后,
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奄奄一息。劉家買通了獄卒,對外宣稱顧承志已在獄中病故。
實則將他棄尸于亂葬崗。也許是命不該絕,也許是胡仙兒冥冥中殘留的一絲善念,
他竟被一個路過的老乞丐救活。當顧承志拖著殘破的身軀,回到曾經的顧家老宅時,
只見大門洞開,蛛網密布,一片破敗。鄰居告訴他,他入獄后不久,
父母便因他“勾結妖邪”的罪名受牽連,被活活氣死,家產亦被劉家巧取豪奪,變賣一空。
顧承志跪在父母空蕩蕩的靈位前,悲從中來,放聲痛哭。他什么都沒有了,
功名、利祿、親人……一切都化為泡影。夜深人靜,他蜷縮在冰冷的地上,
腦海中不斷閃現胡仙兒在誅仙臺上那絕望而悲哀的眼神,以及她最后那句“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的詛咒。“仙兒……仙兒……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他喃喃自語,
淚水混著血水,模糊了雙眼。他開始夜夜做噩夢。夢里,胡仙兒渾身是血,九尾盡斷,
一遍遍問他:“顧承志,你為何如此待我?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他驚醒過來,
冷汗濕透衣衫,心如刀絞。他開始出現幻覺,時常看到胡仙兒的影子在他眼前晃動,
聽到她在耳邊低泣。他變得瘋瘋癲癲,人皆避之。他失去了胡仙兒妖力庇護,
曾經的才思敏捷蕩然無存,身體也每況愈下,陽氣衰敗,百病纏身,不過而立之年,
卻已是須發早白,形容枯槁,仿佛七旬老翁。他終于明白,自己當初斬斷的,
根本不是什么孽緣,而是他此生唯一的救贖與真情。他親手將這世上唯一真心待他之人,
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無盡的悔恨與痛苦,如潮水般將他淹沒。第三章 踏遍青山尋舊夢,
狐影杳然恨難平顧承志瘋了。他拋棄了讀書人的斯文,穿著破爛的衣衫,
如孤魂野鬼般游蕩在青州街頭。他逢人便說自己害死了一只九尾狐,她是世上最好的妖,
是他顧承志狼心狗肺,負了她。人們都當他是個笑話,是個瘋子。孩子們朝他扔石子,
叫他“瘋秀才”。只有在夜深人靜時,他才會清醒片刻。
哪里撿來的燒焦的狐裘殘片——他固執地認為那是仙兒的遺物——一遍遍地呼喚著“仙兒”,
淚流滿面。一年,兩年,三年……青州城的百姓漸漸習慣了這個瘋瘋癲癲的書生。
他不再高談闊論,只是默默地在城中游蕩,目光空洞,仿佛在尋找什么。某日,
一個云游的老道士路過青州,見他形容枯槁,眉宇間死氣沉沉,
卻又隱隱透著一絲不甘的執念,便嘆了口氣,在他面前停下腳步。“施主,你印堂發黑,
怨氣纏身,命不久矣啊。”顧承志猛地抬頭,抓住老道士的衣袖,
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道長!求道長救我!不,求道長告訴我,如何才能找到她?
如何才能彌補我的過錯?”老道士掐指一算,眉頭微蹙:“你所尋之人,本是靈狐,
遭奸人所害,魂魄幾近離散。然九尾狐乃天地靈物,九命九劫,若有大機緣,
或可于極寒之地,借冰魄重凝妖丹,死而復生。”“極寒之地?冰魄重凝?
”顧承志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道長!求您指點迷津!
”老道士搖了搖頭:“天機不可泄露。貧道只能言盡于此。你與她,緣分未盡,
卻也是孽緣糾纏。若要尋她,需付出血的代價,且……即便找到,也未必是當年之人了。
”留下這番話,老道士便飄然而去。顧承志卻像得了失心瘋一般,將老道士的話奉為圭臬。
他變賣了祖宅最后一點值錢的東西,換了些盤纏和御寒衣物,毅然踏上了北上之路。
他要去找仙兒,無論付出什么代價!北地苦寒,千里冰封。顧承志一介文弱書生,
從未受過這等苦楚。他的腳底磨出血泡,又凍裂開來,每走一步都鉆心疼痛。食物匱乏,
他只能啃食凍硬的干糧,甚至與野狗搶食。他數次險些凍死在冰天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