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浮生驚魂)蘇州，平江路。天擦黑了，毛毛雨絲兒織成網，
把青石板路洇得油光水亮。檐角水珠子滴滴答答，掉進“浮生茶館”燈籠暈開的光圈里，
碎得沒影兒。空氣里混著濕漉漉的青苔味兒，還有一股子……若有若無的碧螺春冷香。
蘇晚指尖涼絲絲的，正專心伺候著那把老朱泥西施壺。茶臺上，一套素白薄胎瓷茶具，
溫潤得像羊脂玉。她是這巴掌大小茶館的老板娘兼唯一的茶把式。
店窩在主街岔出去的小弄堂里，靠的是老茶客口口相傳。這會兒，店里就一桌熟客，
嘁嘁喳喳的說話聲混著窗外的雨腳聲，是平江路最平常的安穩。突然，
頭頂上那盞老掉牙的吊燈“滋啦”一聲怪叫，跟抽風似的拼命閃，活像臨死前的螢火蟲。
沒蹦跶幾下，“啪”地徹底滅了，整個茶館“唰”地一下，掉進了墨缸里。“哎喲喂！
”熟客嚇了一跳。“對不住啊王阿婆，怕是跳閘了，我去瞅瞅。”蘇晚嘴上應得穩，
心卻“怦怦”直撞嗓子眼。她摸著黑，想繞到柜臺后頭掏應急燈。就在這當口，
一股子鉆心刺骨的寒氣，沒半點預兆地兜頭罩了下來！那冷勁兒邪門，不是打外頭來的濕冷，
倒像千萬根冰針，“嗖”地穿透皮肉，直往骨頭縫里扎。蘇晚渾身一激靈，
牙關“咯咯”直打架。更要命的是，一股子霸道蠻橫、混著鐵銹和硝煙渣子味兒的氣息，
蠻不講理地沖散了原本溫潤的茶香，直往她鼻孔里鉆。那味兒，又冷又硬，
帶著股子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威勢，活像暗處有頭兇獸，猛地睜開了眼。她下意識猛一扭頭，
在茶館最黑黢黢的角落——那兒常年扔著一把她從舊貨市場淘換來的、積滿灰的民國老藤椅，
平時鬼都不稀罕坐。可這會兒，在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里，那藤椅上頭，
竟模模糊糊顯出個人形輪廓來！不是真人，更像是一團濃墨潑出來的影子，邊兒虛虛晃晃，
隨時要融進黑暗里。那人影穿著一身樣式古怪、板板正正的深色舊軍裝，肩膀寬得能扛山，
就算只是個影兒，那股子壓死人的勁兒也透了出來。他翹著二郎腿，看著懶散，
卻像頭打盹兒的豹子，骨子里繃著撕碎獵物的狠勁。最讓蘇晚魂兒都凍住的，是那雙眼睛。
黑影里，兩點寒光“唰”地亮起，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冰窟窿，死死攫住了她。
那眼神兒沒半點熱乎氣，只有刮骨刀似的審視，
還帶著一股子……刻進骨頭縫的熟稔和滔天的、凝成冰坨子的恨！“呃——！
”一聲短促的驚叫卡在蘇晚喉嚨眼兒，她踉蹌著往后倒，
“咚”一聲撞在身后冰涼的木頭茶架上，茶具“叮鈴哐啷”一陣亂響。巨大的恐懼攥住了她，
不是因為單純的“撞鬼”，而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就在她撞上茶架的剎那，
后腦勺一陣劇痛，無數破碎的、滾燙的、帶著血腥氣的畫面，像開了閘的洪水，
“轟”地沖進她腦子里！“砰！砰！”刺耳的槍響！ 硝煙嗆人，土塊石頭亂飛。“咔嚓！
”冰冷的手銬！ 地牢又潮又暗，鐵銹味兒混著血腥氣。男人冷硬的背影！ 軍裝筆挺，
肩章寒光閃閃，他頭也不回，把她一個人丟進了絕望的深淵。“顧凜川！你個沒良心的——！
” 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滿是遭了背叛的痛和滅頂的絕望……那是她的聲音！
“顧……顧……”一個名字在她舌尖上打滾，帶著血淚的沉，卻怎么也吐不囫圇。
頭疼得像要裂開，眼前發黑，冰冷的恨意和上輩子沒燒完的愛欲絞在一起，
幾乎把她撕成兩半。“晚妹子！晚妹子你咋啦？”熟客王阿婆急吼吼的聲音，
像是隔著水傳過來。應急燈刺眼的白光“唰”地亮了，撕開了濃稠的黑。蘇晚大口喘著粗氣，
冷汗把后背的衣裳都浸透了。她扶著茶架，驚魂未定地再往那角落瞄——老藤椅上，
空空蕩蕩。只有空氣里殘留的那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冰冷的硝煙味兒，
和那雙刻進魂兒里的、淬著恨的寒冰眼珠子，證明剛才那出不是她發癔癥。
(第二章：前塵如沸）打那天起，“浮生茶館”的空氣就變了味兒。蘇晚變得寡言少語，
常對著那把空落落的老藤椅發呆。那雙冰冷的、淬著恨的眼睛，像燒紅的烙鐵，
死死烙在她腦子里，攆都攆不走。
是腦子里那些炸開的碎片——硝煙、鐐銬、男人冷硬的背脊、鉆心剜骨的背叛感……亂糟糟，
滾燙燙，帶著上輩子沒流干的淚和血。她開始發了瘋似的查資料，想把這些碎片拼起來。
那身軍裝……像是民國哪個大軍閥手下的行頭！
那個名字的碎片……“顧”……她把能找到的、姓顧的民國軍閥照片翻了個底朝天。
當一張泛黃的老照片跳進屏幕，蘇晚的心像是被一只鐵手猛地攥住，差點停了跳。
照片上的男人，軍裝筆挺，臉跟刀削斧劈似的，冷硬。高鼻梁，薄嘴唇抿成一條線，
下巴繃得死緊。最瘆人的是那雙眼，隔著百十年光陰和冰涼的相紙，依舊像鷹隼般銳利，
帶著股子睥睨天下的狂和掌控一切的狠。那眼神，跟她那天在黑地里瞅見的寒光，
瞬間疊在了一塊兒！顧凜川！北方大帥顧震霆手底下最鋒利的那把刀，
人稱“冷面閻羅”的顧少帥！書上說他心狠手辣，殺人跟切菜似的，
最后死在一場糊里糊涂的兵變里，才二十八歲。一股寒氣“嗖”地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
蘇晚指尖冰涼，鼠標都快捏不住了。是他！那個在黑地里盯著她、恨毒了她的男人，
是顧凜川！那她呢？她是誰？那些亂糟糟的記憶碎片，在茶香里鬧騰得更歡了。
尤其當她靜下心泡茶，特別是泡她最愛的洞庭碧螺春時，碎片就變得更清楚。
她開始“看”見更多：江南小院，春光明媚。 一個穿著素凈旗袍的姑娘（是她！），
偷偷把一方繡著青竹的絲帕，塞進年輕軍官（顧凜川！
那會兒他眼神好像還沒那么凍人）的口袋，臉蛋兒紅得像熟蝦，眼波流轉全是羞答答的愛慕。
舞廳里燈紅酒綠。 他霸道地把她圈在懷里轉圈兒，水晶吊燈的光碎在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他嘴角難得地勾著點兒近乎溫柔的笑，貼著她耳朵說：“阿沅，跟我回北邊吧。
”她心“咚咚”直敲鼓，滿心滿眼都是甜的。她叫阿沅？沈清沅？帥府書房冷得像冰窖。
空氣都凝住了。顧凜川背對著她，軍裝挺括，后背繃得像塊鐵板。
聲音聽不出喜怒：“那份布防圖，就你進過我書房。”她像被雷劈了，臉“唰”地慘白，
拼命搖頭，淚珠子斷了線：“凜川，不是我！你信我啊！”他慢慢轉過身，
眼神兒已經凍成了冰坨子，里頭半點信任都沒了，
只有被最親的人捅了刀子的沖天怒火和……一種近乎殘忍的失望。“人贓并獲。沈清沅，
你真讓我惡心。”他一揮手，衛兵如狼似虎撲上來，冰涼的鐐銬“咔嚓”鎖死了她的手腕。
地牢又黑又潮。 絕望的哭喊，冰冷的墻，耗子“窸窸窣窣”……還有，
小肚子底下隱隱傳來的、被絕望淹沒了的一點兒微弱動靜……她那時候……懷了他的種？
這念頭帶來的疼，差點讓現在的蘇晚背過氣去。“哎呀！”滾燙的茶水溢出來，
燙紅了蘇晚的手指頭，也把她從那些血糊糊的回憶里猛地拽了出來。她低頭瞅著通紅的指尖，
那點疼跟心口窩的疼比起來，屁都不算。原來是這樣！原來那恨是打這兒來的！
他認定了她偷圖賣他，害了他！而她，沈清沅，帶著沒出世的娃，頂著天大的冤屈，
死在了那冰窟窿一樣的地牢里！一股子從骨頭縫里鉆出來的悲憤和冤屈，
“轟”地淹沒了蘇晚。她不是鬼！她就是活在上輩子血淚里的蘇晚！他顧凜川，
一個被恨蒙了眼的老糊涂鬼，憑啥用那種眼神剜她？憑啥恨她？“哐當！
”她狠狠把茶杯撴在茶臺上，眼珠子氣得冒火，沖著那空蕩蕩的藤椅方向吼開了，
聲兒都顫了：“顧凜川！你瞪啥瞪！有本事你出來啊！當年瞎了眼的是你！
被人當槍使的是你！害死我和孩子的也是你！你憑啥恨我？！該恨的是我！
我恨死你個糊涂蛋了！”眼淚“嘩”地沖出來，分不清是蘇晚的委屈還是沈清沅的滔天冤枉。
茶館里死靜死靜的。王阿婆早走了。就剩她自個兒的喘氣聲和壓不住的嗚咽在空氣里飄。
就在這當口，那股子熟悉的、冰渣子似的硝煙味兒猛地濃了！角落的溫度“唰”地往下掉，
活像掉進了冰窟窿。空氣里，光線詭異地扭了一下，那個墨色軍裝的影子，又凝出來了，
比上回清楚了不少！顧凜川的魂兒顯了形，還是那張凍死人的冷臉，可那雙深不見底的眼底，
這會兒卻像掀起了海嘯！蘇晚（沈清沅）那通罵，像把燒紅的攮子，
狠狠捅進了他死寂了百年的心窩子。“你……說啥？”他那聲音不再是純粹的冰碴子，
帶著點難以置信的、被硬生生撕開的沙啞和……一絲絲幾乎聽不見的抖。
那雙曾經淬滿恨的眼睛，死死釘在蘇晚臉上，頭一回裂開了巨大的、搖搖欲墜的縫。孩子？
啥孩子？他……害死了他們的孩子？(第三章：茶渡幽冥)空氣像是凍住了。
冰渣子似的硝煙味跟滾燙的茶香在看不見的地方死掐。顧凜川的魂影晃得厲害，
顯見他心里頭掀了多大的浪。孩子？他跟阿沅的孩子？死在地牢里了？
“不……不對……”他嗓子眼兒像塞了砂紙，全是自個兒都不信的痛苦，
“布防圖……有證據……”“證據？”蘇晚一抹眼淚，眼里的火燒得更旺了，
那是沈清沅憋了百年的冤屈和不甘，“顧少帥！你當年多精明個人啊！
咋就讓幾張假字條和那起子‘證人’給糊弄瘸了？誰跟你嚼舌根子說我進過你書房？
又是誰在布防圖丟了后立馬跳出來咬我？你查過嗎？！你給過我半句辯白的機會嗎？！
”她字字帶血，句句剜心，像是要把上輩子積的絕望一股腦倒出來。
顧凜川的魂影猛地一哆嗦。那些被他刻意忘了、或者說被恨意蓋過去的零碎，
在蘇晚這通連珠炮似的逼問下，竟模模糊糊地浮了上來。
漏出來的那句“沈小姐最近老在書房外頭轉悠”……那些“鐵證”冒出來的時辰……太巧了！
巧得像有人排好了戲！一個讓他魂兒都凍住的可怕念頭，
毒蛇似的鉆進來——難道……他真錯了？錯得沒邊兒，錯得……萬劫不復？
“阿沅……”這個捂了百年的名字，帶著剜心的疼和遲來的悔，終于從他牙縫里擠了出來。
魂影上那股子凍死人的恨意，潮水般褪了，換成了深可見骨的絕望和厭棄自個兒。
他晃悠著（魂影不穩），想湊近蘇晚，看清她眼里那團燒著的冤屈。可就在他靠近的當口，
異變突生！顧凜川的魂影猛地爆出一片痛苦的光！原本凝實的輪廓開始瘋狂地扭動、撕裂，
像被看不見的火燒著了。他無聲地嘶吼（蘇晚能感覺到魂兒在劇烈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