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雪中春信”熏香換成了更清冽的松針氣息,棲月知道,這意味蕭燼今日不在府中。金鏈的長度巧妙地限制了她只能在床榻與梳妝臺之間活動,卻夠不到那面可疑的白玉墻。她盯著墻上一塊顏色稍深的玉磚——那是前日啞婢擦拭時,無意間碰觸后留下的一抹不易察覺的油漬。
棲月敏銳地察覺到,今日是十五。啞婢送早膳時,眼神比平日更顯空洞,動作也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她放下食盒后,甚至忘了像往常一樣比劃手勢,便匆匆退下。更漏指向辰時三刻,這是啞婢每月固定“消失”的時辰。棲月曾暗中觀察多次,啞婢會從地牢角落一個看似嚴絲合縫的通風口處消失近兩個時辰。她試過靠近,但金鏈的長度如同精密的尺子,將她牢牢限制在安全距離之外。通風口……通向哪里?是否與阿雪有關?那個碗底的六指指甲碎片如同燒紅的烙鐵,燙著她的心。
機會在午后來臨。兩名面生的粗使婆子抬著一個沉重的樟木箱子進來,說是奉王爺之命更換地牢的帳幔。她們動作粗魯,金鏈被無意中踩住拖動,發出刺耳的刮擦聲?;靵y中,棲月借著彎腰整理被扯亂的裙擺,指尖飛快地劃過那塊顏色稍深的玉磚邊緣。果然!觸感并非渾然一體,而是有一絲極其細微的縫隙!她心臟狂跳,面上卻不動聲色。
入夜,蕭燼帶著一身寒氣歸來。玄色大氅上沾染著細小的雪粒,他徑直走向書案,周身氣壓低沉,顯然是朝堂上又起了風波。棲月蜷在軟榻上,閉目假寐,耳朵卻捕捉著他的一舉一動。她聽見他打開書案下某個暗格的聲音,接著是瓷器碰撞的輕響——他在喝酒。
借著燭光透過睫毛的縫隙,棲月看見蕭燼起身,走向書房深處一面巨大的紫檀木博古架。他手指在架子側方一個不起眼的螭龍雕花上按了幾下,伴隨著極輕微的機括轉動聲,一整塊木架悄無聲息地滑開,露出后面一個隱藏的暗柜。
暗柜不大,里面只放著一個烏木托盤。托盤上,整整齊齊擺放著一套女子首飾:一支赤金點翠鳳釵,一對翡翠滴珠耳墜,一枚羊脂白玉平安扣,還有一支鑲嵌著細碎紅寶石的珊瑚簪。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棲月也一眼認出——那是她母親生前最珍愛的一套頭面!是沈家傳承的寶物!她出嫁時祖母親手所賜!
蕭燼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詭異的輕柔,拂過那支鳳釵的翅翼。棲月死死咬住下唇,才沒讓自己發出聲音。她看得清清楚楚——鳳釵的赤金底托上,凝固著幾塊暗沉發黑、早已干涸的……血跡!翡翠耳墜的銀鉤上也沾著同樣的污跡!母親的遺物,竟染著沈家的血,被她的滅門仇人如此珍藏!一股混雜著滔天恨意和惡心反胃的感覺直沖頭頂,讓她渾身發冷,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蕭燼似乎沉浸在某種情緒中,并未察覺暗處的目光。他拿起那枚羊脂白玉平安扣,對著燭光看了許久。棲月記得,那玉扣背后刻著一個極小的“月”字,是她幼時頑皮,偷偷用母親縫衣針刻上去的。此刻,蕭燼的拇指反復摩挲著那個位置,眼神晦暗不明。最終,他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將玉扣放回托盤,關閉了暗柜。博古架恢復原狀,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棲月的心卻如同墜入冰窟。母親的遺物,沈家的血,仇人的珍藏……這比任何酷刑都更讓她感到屈辱和憤怒!復仇的火焰從未如此刻般在她胸腔里瘋狂燃燒!她摸向發髻,指尖觸到了那支藏著地圖的金簪,冰冷的觸感讓她混亂的思緒瞬間聚焦。地圖!那面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