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活在秦深為我編織的一場盛大幻覺里。在那幻覺中,我是他手心里的珍寶,
是他失去光芒后,生命里唯一的月亮。直到我發現,我不是月亮。
我只是那輪皎潔白月光在水中的倒影,一個隨時可以被獻祭掉的、完美的贗品。
1.我穿著林微最喜歡的那條白色真絲長裙,赤著腳,坐在那架價值不菲的斯坦威鋼琴前。
琴鍵冰冷,像秦深撫摸我臉頰時的指尖。我彈奏著林微生前最愛的那首德彪西的《月光》。
秦深從背后擁住我,下巴輕輕擱在我的肩窩,呼吸溫熱。他的身體是暖的,
可他的眼神卻總是冷的,像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冰,穿透我,望向一個我永遠無法觸及的遠方。
“微微,”他貼著我的耳朵,聲音低啞而深情,“你快回來了。
”我的指尖在琴鍵上微微一顫,一個音符錯了。他沒有在意。因為在他的世界里,
我只是一個傳聲筒,一個容器,我彈奏的每一個音符,穿的每一件衣服,
甚至微笑時嘴角的弧度,都必須是林微的。三年來,我早已習慣。我曾天真地以為,
只要我模仿得足夠像,像到與他記憶中的那個人融為一體,他就會真正地愛上我。
愛上這個叫楚月的、活生生的人。現在想來,真是可笑。那天,我為他準備晚餐,
是他最愛吃的“林微同款”惠靈頓牛排。在去書房叫他時,我不小心碰倒了書桌上的相框。
那是他和林微的合照。玻璃碎裂的聲音,清脆得刺耳。我慌忙去撿,
指尖被鋒利的碎玻璃劃破,一滴血,精準地落在了照片上。我正要擦拭,卻在拿起照片時,
發現相框的夾層里,還藏著另一張照片。一張我的單人照。照片上的我,穿著白裙,
笑得溫順又恬靜。但照片的背景,卻被朱砂畫滿了詭異的、我看不懂的符文。
我將照片翻過來,背后是一行用小楷寫就的、雋秀又冰冷的字:“祭品已成,月圓之夜,
靜待魂歸。”祭品。這兩個字像一根燒紅的鐵釬,瞬間刺穿了我的心臟。廚房里食物的香氣,
客廳里溫暖的燈光,剎那間都變得荒誕而惡心。我手指上的血,正滴在那兩個字上,
那朱砂的符文,仿佛閃過了一絲妖異的紅光。我腦中瞬間閃過秦深近期所有反常的溫柔,
他每天端給我的、說是安神的湯藥,他看著日歷時眼中越來越亮的期許,
還有他一遍遍撫摸著我的臉,喃喃自語:“快了,就快了。”我曾以為,
他指的是我們的未來。原來,他指的是林微的未來,和我的死期。我沖進浴室,
扶著冰冷的盥洗池,拼命地干嘔,直到胃里翻江倒海,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我看著鏡子里那張臉,那雙精心模仿林微的眼睛,
那個練習了上萬次的微笑……前所未有的惡心,從靈魂深處翻涌上來。2.我沒有聲張。
當我從浴室出來時,臉上已經恢復了往常的溫順。秦深看見我泛紅的眼眶,
皺了皺眉:“怎么了?”“沒什么,”我低下頭,聲音輕得像羽毛,“剛剛切洋蔥,
被熏到了。”他沒有懷疑,只是走過來,習慣性地揉了揉我的頭發,像安撫一只寵物。
“去歇著吧,我來弄。”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覺到,他觸碰我頭發的指尖,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面對一件即將完成的藝術品般的審視與滿意。晚餐時,
他又端來了那碗“安神湯”。黑漆漆的藥汁,散發著一股奇異的草木香。過去三年,
我喝了無數碗。我看著他,微笑著,像往常一樣一飲而盡。“真乖。”他滿意地夸獎。
我對他笑笑,轉身回到臥室,關上門,立刻沖進衛生間,用手指摳著喉嚨,
將剛剛喝下去的湯藥連同晚餐一起,全部吐了出來。苦澀的藥汁灼燒著我的食道,
我咳得撕心裂肺,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我沒有哭,只是將一小部分嘔吐物里的藥渣,
小心翼翼地收進了一個密封袋里。鏡子里的我,臉色慘白,眼神卻亮得嚇人。秦深,
你喂給我的每一口毒,我都會千百倍地,還給你。3.距離月圓之夜,還有三天。
我開始不動聲色地為自己鋪路。我借口說,總是夢到林微姐姐,想幫她整理一下遺物,
或許能讓她安息。秦深對任何與林微有關的事都格外上心。他略一沉吟,便同意了。
但他不允許我進入那個房間,而是讓管家搬出了幾個封存的箱子。箱子里都是林微的東西。
她的日記,她的畫稿,她用過的香水。秦深坐在我身邊,看著我一件件地整理,
眼神溫柔得能溺死人。我知道,那溫柔不是給我的。
我在一瓶林微最常用的“空谷幽蘭”香水里,悄悄混入了一點東西。
那是一種我從一本古籍里看到的、能夠干擾能量場的植物精油。無色無味,卻極其霸道。
第二天,我趁秦深去公司,對管家說,想去別墅后的花園里剪些花,
裝飾一下林微姐姐的房間。秦深的書房,也是他的禁術室,正對著后花園。我算準了時間,
在他書房的通風系統啟動時,“不經意”地將那瓶混合了精油的香水,
打碎在了通風口下的花叢里。香氣瞬間彌漫開來。做完這一切,我平靜地修剪花枝,
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晚上,秦深回來時,我聞到他身上沾染了那股極淡的香氣。
他似乎毫無察覺,只是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對我說:“微微的房間,以后不要隨便進了。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即將到來的“成功”里,對我這個小小的“祭品”的異常,
自然不會在意。很好。我的棋子,已經落下。4.月圓之夜。秦深沒有去公司,
他為我準備了“最后的晚餐”。頂級餐廳的主廚被請到家里,餐桌上鋪著昂貴的絲絨,
燭光搖曳,氣氛浪漫得像一場求婚。可我知道,這是一場審判。他看著我的眼神,
前所未有的專注和……狂熱。那里面交織著對亡妻的愛,對我的殘忍,
以及對即將實現執念的瘋魔。“月月,”他舉起酒杯,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過了今晚,
一切都會不一樣了。”我看著他深情的臉,內心只有一片冰冷的荒原。我舉起酒杯,
輕輕與他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秦深,”我最后一次問他,
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感到驚訝,“這三年,你愛過我嗎?哪怕只有一瞬間,愛的是‘楚月’,
而不是‘林微的替身’。”他舉著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燭光在他英俊的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陰影,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或許是愧疚,或許是憐憫,但更多的,是堅定不移的執著。他沉默了。這個沉默,
比任何惡毒的語言都更傷人。我笑了。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滑落,滴進紅酒里,
漾開一圈小小的漣漪。原來,我心里還存著一絲不該有的幻想。現在,它也死了。
5.晚餐后,他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向地下室。那是我從未踏足過的禁區。
厚重的隔音門打開,一股混合著血腥和草木的詭異氣味撲面而來。
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密室,地面上用不知名的紅色液體,
畫著一個繁復到極致的陣法。陣法中央,是一個水晶打造的平臺。我的心,在那一刻,
沉到了谷底。“別怕。”秦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一種催眠般的力量,“不會痛的,
很快就結束了。微微會感謝你,我也會……永遠記住你。”永遠記住我?
記住一個被他親手殺死的工具嗎?我被無形的力量束縛著,推向了陣法中央的水晶平臺。
冰冷的觸感從背脊傳來,我像一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囚徒,動彈不得。秦深站在主陣眼,
神情肅穆而虔誠。他閉上眼,開始用一種古老的、晦澀的語言念誦咒語。隨著他的念誦,
地上的血色陣法開始發光,一道道紅色的光線像有生命的藤蔓,纏繞上我的身體,
鉆進我的皮膚。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仿佛靈魂正在被一寸寸地從身體里剝離。我看到,
在秦深的面前,一團白色的光霧開始凝聚,漸漸地,幻化出一個模糊的、女人的輪廓。
是林微。秦深的眼中迸發出狂喜的光芒,他加快了念誦的速度。“微微!微微!我就知道,
你一定會回來!”他嘶吼著,狀若瘋魔。林微的虛影越來越清晰,
她甚至對我露出了一個歉意的、悲傷的微笑。而我,感覺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飛速流失,
意識開始模糊。6.就在林微的虛影即將凝實的瞬間——異變陡生。我之前做的手腳,
生效了。那被香水污染的陣眼,能量開始變得極不穩定。整個陣法發出的紅光猛地一滯,
隨即像失控的野獸,開始瘋狂地亂竄。“怎么回事?!”秦深臉色大變,試圖穩住陣法,
但一切都晚了。狂暴的能量失去了引導,猛烈地反噬向陣法的主導者——秦深,
以及能量的凝聚體——林微的殘魂。“啊——!”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