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薇梳妝臺上那排香水瓶空了。> 她身上卻總飄著陌生的鳶尾根氣息。
> 她說新公司禁噴香水。> 直到那晚,我在調香工作室聽見她壓抑的啜泣。
> 撞開門的瞬間,氤氳香霧里,陌生男人的手正揉捏她赤裸的肩。> “無恥!
”我踹翻了精油架。> 林薇拉下被褪至手肘的真絲襯衫,異常平靜:“明天下午兩點,
帶好你的鼻子過來?!保?“聞聞我到底在調什么?!?--林薇梳妝臺上那片地方空了。
像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硬生生啃掉了一塊,突兀得刺眼。
那地方原本擠擠挨挨地立著她心愛的瓶瓶罐罐——細頸的玻璃瓶,
切割出冷光的棱角;圓潤的陶瓷瓶,貼著花體法文標簽;還有幾支金屬外殼的,冷硬又時髦。
瓶子里裝著晨露、松林、晚香玉,裝著巴黎的雨夜和托斯卡納的陽光。那是她的小小王國,
是她出門前最后一道無聲的儀式。手指拂過那些瓶身,挑揀、噴灑,
一層無形的、只屬于她的薄霧便籠罩下來,宣告著林薇的在場。現在,
那片地方只剩下光禿禿的、落了一層薄灰的玻璃臺面。幾道淺白色的圓形水漬印子,
是瓶子們曾經存在的唯一證據。這空蕩,第一次扎進我眼里,是在一個普通的周三晚上。
我加班回來,帶著一身地鐵的渾濁氣,癱在客廳沙發里。林薇在廚房煮面,
鍋里的水咕嘟咕嘟響。我習慣性地朝臥室梳妝臺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穿過半開的門縫。
空的。心口像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我趿拉著拖鞋走過去,站在那片空蕩前。
指尖拂過冰涼的玻璃臺面,沾上一點細微的灰塵??諝饫餁埩糁稽c極淡的、混雜的尾調,
像繁華散盡的廢墟。“香水呢?”我對著廚房的方向提高聲音,嗓子有點干。水聲停了片刻。
林薇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走出來,放到餐桌上。蒸汽氤氳了她的眉眼,看不清表情。
“收起來了?!彼曇羝狡降?,沒什么起伏,“新公司規矩嚴,辦公區禁噴香水。
說是怕有人過敏,影響辦公環境。”她拿起筷子,攪了攪碗里的面條,“反正也用不上,
收柜子里落灰,不如清清爽爽?!彼忉尩煤锨楹侠?。新公司,新規矩。
我一向知道她工作起來很拼,適應新環境快。可那片空蕩,像根細小的刺,扎在視線里,
也扎在心底某個角落??傆X得少了點什么。少了點林薇的氣息。直到幾天后,
那股陌生的氣味第一次鉆進我的鼻孔。她加班晚歸,帶著一身室外的涼意和疲憊。
我正靠在床頭看書,她走進臥室,脫掉外套。就在她俯身把外套搭在椅背上的瞬間,
一股極其清冷、帶著泥土根莖微澀氣息的味道,若有若無地飄散過來。
像初春剛解凍的河岸邊,被翻開的潮濕泥土下,某種堅韌根莖被折斷時滲出的汁液氣味。
干燥,微苦,帶著點不近人情的疏離。不是她曾經任何一款香水的味道。絕不是。我抬起頭,
目光追隨著她走向浴室的背影。那股奇異的鳶尾根氣息,像一層看不見的薄紗,
無聲地纏繞著她,取代了那片空蕩的梳妝臺,宣告著一種新的、我完全陌生的存在。
“換路線了?路過花圃了?”我合上書,聲音盡量放得隨意,
目光卻膠著在她略顯僵硬的肩線上。她腳步沒停,拉開浴室門?!靶鹿鞠词珠g的香氛,
”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有點悶,“味兒是怪了點,熏得人頭疼。
” 里面很快傳來嘩嘩的水聲。鳶尾根。洗手間香氛?這個解釋像一顆裹著糖衣的藥丸,
表面光滑,內里卻透著可疑的苦澀。那股清冷微苦的根莖氣息,
和林薇身上慣有的、或溫軟或明媚的味道格格不入,
也實在不像任何公共洗手間會選用的廉價香型。
它更像某種私密的、帶著強烈個人印記的符號。疑竇的種子悄然落下,
在心底潮濕的角落迅速扎根、抽芽。日子一天天滑過,林薇去“新公司”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有時周末也找不到人。那股清冷的鳶尾根氣息,如同她的第二層皮膚,越來越濃,
越來越頑固地盤踞在家里。它附著在她換下的外套上,纏繞在她睡過的枕頭上,
甚至滲入沙發的織物纖維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一口微苦的塵埃。
更讓我心頭陰霾籠罩的是,她偶爾在家穿短袖睡衣時,我瞥見她左側肩胛骨靠下的位置,
有一小片不規則的、邊緣泛著淡粉的壓痕。像是被什么東西反復用力按壓過,
皮膚紋理都有些模糊。那痕跡,在白皙的肌膚上,像一枚無聲的烙印。
她也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在家時,她開始下意識地避開那個方向,或者很快套上外衣。
偶爾視線撞上,她眼神里會飛快地掠過一絲東西,像受驚的鳥投入密林,
瞬間隱沒在強裝的若無其事之下。那平靜,像一層薄冰,覆蓋著深不可測的暗流。
“你們公司那洗手間香氛,”一次晚飯后,我狀似無意地翻著手機,
目光掃過她肩后被T恤遮掩的位置,“勁兒夠持久的啊,跟你一天,回家還能聞見。
” 空氣里那股微苦的根莖氣息無處不在。林薇擦桌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抹布在桌面上留下一個突兀的水痕?!班牛峭┤说?,”她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
“可能用料太猛了,吸附性強?!彼畔履ú?,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沒有焦點。用料太猛?
我看著那抹在她領口邊緣若隱若現的淡粉壓痕,胃里一陣翻攪。那痕跡,
像一枚無聲的嘲諷印章。那個引爆一切的夜晚,毫無征兆地降臨了。林薇說公司項目沖刺,
要通宵。她走得匆忙,甚至沒看我一眼,
只留下一個消失在門外的背影和一句模糊的“別等我”。玄關殘留的那股鳶尾根氣息,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濃烈、更清冷,像一根無形的引線,嗤嗤燃燒著,
直通我緊繃到極限的神經。時間像粘稠的糖漿,緩慢地爬過鐘面。客廳只開了一盞落地燈,
昏黃的光暈在墻壁上投下巨大而搖晃的陰影。電視無聲地播放著喧鬧的綜藝,
光影在屏幕上跳動,卻照不進我心底那片冰冷粘稠的黑暗。
腦子里只有那股揮之不去的微苦根莖氣,那片淡粉的壓痕,和她臨走時那個決絕的背影。
焦灼的火焰在胸腔里左沖右突,燒得喉嚨發干,手心全是冷汗。不行。不能再等。
一股近乎自毀的沖動猛地攫住了我。我要去看看?,F在就去??纯此莻€所謂的“新公司”,
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看看是誰的“香氛”腌透了她!看看是誰在她肩上留下了那枚烙印!
抓起車鑰匙,我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沖出家門。引擎的咆哮在寂靜的車庫里炸開,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嘯。車子匯入夜晚的車流,霓虹在車窗上拉出迷幻而扭曲的光帶,
卻絲毫驅散不了心頭的陰霾。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她提過一次的、東區那個破舊創意園!她“加班”的地方!
車子粗暴地甩在創意園銹跡斑斑的鐵門外。我摔上車門,
穿過寂靜的、堆滿廢棄雕塑和畫框的園區小路。一棟老廠房的二樓,
某個窗戶透著昏黃微弱的光。樓梯狹窄陡峭,彌漫著灰塵和舊油漆的味道。
越靠近那扇緊閉的、沒有任何標識的厚重木門,
那股清冷的、帶著泥土根莖微澀的鳶尾根氣息就越發濃烈、霸道!像一條冰冷的毒蛇,
纏繞著我的感官,勒得我喘不過氣!就在我屏住呼吸,
嗯…”一聲極其壓抑、短促、帶著劇烈顫抖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痛苦又似屈從的啜泣,
如同淬毒的針尖,猛地刺穿了門板的阻隔,狠狠扎進我的耳膜!那聲音……是林薇!
絕對是她!雖然被極力壓抑著,扭曲著,但那獨特的聲線,像烙印一樣刻在我腦子里!
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所有的懷疑、猜測、焦灼,
在這一聲壓抑的啜泣中,被瞬間點燃、引爆!腦子里“嗡”的一聲巨響,
理智的堤防徹底潰塌!什么項目沖刺!什么洗手間香氛!全他媽是狗屁!
我甚至沒意識到自己是怎么動作的。一股狂暴的力量從腳底炸開!
我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瘋獸,肩膀狠狠撞向那扇厚重的木門!“砰——?。?!”一聲悶響!
門鎖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板向內猛地彈開!撞在里面的墻壁上,又反彈回來!
灰塵簌簌落下!門開的瞬間,
無數種奇異花草根莖、精油、香脂、以及那絕對主導的、清冷微苦的鳶尾根氣息的復雜香霧,
如同開閘的洪水,猛地撲面而來!視線瞬間被徹底剝奪!
眼前只有一片翻滾涌動的、五光十色的香霧!濃得化不開的氣味分子霸道地鉆進鼻腔,
直沖大腦,熏得我一陣眩暈!眼睛被這濃烈的混合香氣刺激得淚水直流。
我胡亂地用手臂揮掃著眼前斑斕的香霧,像溺水的人拼命掙扎。
視野在翻滾的香霧中艱難地、一點點地清晰起來。這里不是辦公室。
是一個充滿奇異氣息的工作室。空間很大,靠墻是頂天立地的木架,
上面密密麻麻擺滿了無數深棕色的玻璃瓶罐,貼著泛黃的標簽。
中央是一張巨大的、斑駁的實木長桌,
、燒杯、滴管、天平和……無數敞開的、裝著各色粉末、油脂、干枯花瓣、奇異根莖的容器!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古老而神秘的氣息。而長桌的盡頭,
靠近一扇敞開的、夜風涌入的窗戶旁……一個穿著亞麻襯衫、身形瘦削的男人正俯著身!
他背對著門口,一只手撐在布滿油漬的木桌邊緣,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
正覆蓋在……覆蓋在另一個人裸露的、白皙圓潤的肩頭上!他的手指張開,指腹用力,
深陷進那細膩的肌膚里,以一種近乎揉捏的、掌控的姿態,
緩緩地、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專注,向下滑動!被揉捏的是……一件藕荷色的真絲襯衫!
薄軟滑膩的衣料被褪到了手肘的位置!松松垮垮地堆疊著,露出大片光潔的肩背肌膚!
在昏暗的燈光和氤氳的香霧下,那片肌膚白得晃眼,肩胛骨的輪廓清晰可見!襯衫的主人,
被那個男人的身影和濃烈的香霧籠罩著,只能看到散亂鋪在木桌上的烏黑長發,
還有一只無力地搭在桌沿、微微顫抖的手!是林薇!她的真絲襯衫被褪至手肘,
露出整個肩頭和一大片光滑的脊背!長發散亂,遮住了側臉,
只能看到尖俏的下巴和……緊抿的、微微顫抖的嘴唇!“林薇——!!!
”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從我喉嚨深處炸開!那聲音嘶啞變形,
充滿了被徹底撕裂的劇痛和滔天的狂怒!我像一顆失控的炮彈,朝著那個男人猛沖過去!
“無恥!?。 蔽业挠夷_帶著全身的力量和毀滅一切的恨意,
狠狠踹向長桌旁那個一人多高的、擺滿了上百瓶五顏六色精油的金屬旋轉架!“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沉重的金屬架被巨大的力量猛地踹翻!
如同多米諾骨牌般轟然倒塌!
大大小小、裝著琥珀色、翠綠色、深紫色、寶石藍色液體的玻璃精油瓶如同爆炸般飛射出來!
玻璃碎裂聲尖銳刺耳!粘稠的精油如同決堤的彩色河流,潑灑得到處都是!
濃郁到令人暈厥的、成千上萬種花朵根莖的氣息瞬間爆炸開來!混合著玻璃碎屑,
潑灑在木地板上、墻壁上、長桌上!
散落的花瓣、根莖粉末……整個空間瞬間被一片斑斕、粘膩、散發著致命濃香的災難所淹沒!
巨大的聲響和災難性的混亂,終于驚動了長桌盡頭的兩人。那個瘦削男人身體猛地一僵,
揉捏著林薇肩頭的手像觸電般倏地松開!他驚愕地、帶著一絲被撞破的狼狽和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