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美芬疲憊的靠在躺椅上,自從檢查出甲狀腺癌以來,她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沒有了。
大兒媳江紅娟端來一碗雞蛋花。
“媽,吃點兒東西吧,你已經(jīng)一天沒吃沒喝了。”
周美芬看著這個和自己一樣蒼老的大兒媳,不禁感慨萬千。
這些年她好像真的忽視了很多生活的細節(jié)。
客廳里,幾個孩子談話的聲音高亢而嘹亮。
“二哥,媽常年在你的飯店里幫工,你現(xiàn)在也是掙大錢的人了,媽的醫(yī)療費,應該你來出。”蘇長吉理所應當?shù)恼f。
蘇長松還沒說話,他愛人李紅梅先坐不住了。
站起來指著蘇長吉的鼻子罵道:“你說的什么屁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兩口子。
一個年級主任,一個教導主任,在學校沒少扒拉錢,績效也不錯。
這些年你們兩口子把孩子塞到媽跟前帶,養(yǎng)孩子多費錢啊,生活費也不給,打的好算盤。
現(xiàn)在孩子給你們帶大了,就想不認賬了,是吧?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我們家兩個孩子都養(yǎng)在我娘家,連坐月子都在我娘家。
我們可沒沾媽的光。
而且生意不好做,起早貪黑的經(jīng)營飯店,也掙不下幾個錢,盡是虧本,這錢我們出不了!”
當然是托詞。
婆婆祖上就是做廚師的,做得一手好菜,又幫他們帶了幾個大徒弟,飯店的生意別提多火爆了,可謂是日進斗金,每天都忙不過來。
蘇長吉的老婆何美玲也站起來回懟道:“二嫂,你們沒沾光嗎?
你們當初說要開飯店的時候,媽可是把家底兒都掏出來給你們了。
現(xiàn)在說這些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何美玲自詡文化人,說話也慢條斯理端著的。
蘇長吉也幫腔道:“就是,當年你們結婚的時候,二嫂還逼著媽把工作讓出來,給你老婆的弟弟。
媽為你們付出的最多,這錢,該你們給!”
老大蘇長剛見兩個弟弟爭論不休,都不肯出錢,搓了搓自己黝黑的手。
大家都打扮的光鮮亮麗,就數(shù)他最邋遢,幾個弟妹都離他老遠,嫌棄臟,他何嘗不知道。
也怪他自己沒出息,一輩子就窩在鋼鐵廠的鍋爐房里燒煤。
日子勉強過得去,但也攢不下什么大錢,有心想幫母親治病也無能為力。
他心里盤算著手里的錢,還有兩個孩子的積蓄,應該能湊夠兩萬塊。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開口道:“你們別吵了,不管怎么說,媽的病肯定是要治的。
這十萬塊錢也不能讓一個人出,我們五家平攤吧,一家兩萬塊!”
總要想辦法給媽治病。
聽到大哥的話,蘇長松和蘇長吉兄弟倆松了一口氣。
只要不讓他們出全部的錢,大家平攤著來,他們也勉強還能接受。
李紅梅和何美玲兩妯娌心里一百個不樂意。
兩萬塊也不少啊!
兩個人心里犯嘀咕,但都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大姐蘇明珍不干了。
她本來是在坐山觀虎斗。
沒想到還扯上她的事了。
“大哥,不對呀,我和小妹是嫁出去的姑娘,憑啥我倆也要出錢啊?
養(yǎng)兒防老,媽給你們?nèi)⑾眿D養(yǎng)孩子掏空了家底子,你們承擔她的養(yǎng)老和生瘡害病是應該的。”
蘇長松第一個站出來懟道:“蘇明珍,你當年結婚的時候,非要攀龍附鳳,高攀徐家。
怕你被人輕視,媽給你的陪嫁,可是足足五百塊。
七八十年代的五百塊多值錢,你自己不清楚嗎?
后來徐家垮了,這些年你時不時就回來打秋風,見著家里有什么好東西就往你家搬。
又吃又拿的時候,怎么不說家里的東西跟你沒關系?”
“就是,當年為了幫你買供銷社的工作,也花了四五百塊。
加起來家里在你身上花了足足上千塊,我和美玲結婚,媽才給了八百而已。”蘇長吉也挖苦大姐道。
蘇明珍聞言氣的七竅生煙,也不客氣了。
“蘇長松,放你娘的狗臭屁!
你還好意思說。
當初你讓李紅梅假懷孕上門鬧事,從媽這里騙走了八百塊。
還逼著媽把工作讓給你媳婦兒家,要家里給買三轉一響,才肯結婚。
要說狠,還得是你!
自己的親爹媽都騙。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飯店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一天幾千上萬塊的流水,別跟我這裝窮了。
還有蘇長吉,家里供你讀完中專,你又鬧著要繼續(xù)深造,進修本科。
你老婆孩子是媽幫你養(yǎng)著,學費生活費是媽出的。
媽把自己的骨頭都打碎喂給你倆了,這個錢就該你們出。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總之,我一分錢都不會出。”蘇明珍打定主意。
當年蘇明珍和蘇長松姐弟倆關系很好,所以她無意中得知這件事也沒有抖露出去。
沒想到多年以后這件事還是被她說了出來。
蘇長松和李紅梅兩口子有一瞬間的尷尬。
蘇長剛聞言,心里只剩下無限悲涼。
如果真像他們這樣論,自己倒成了最不該出錢的那一個。
他是家里的老大,十幾歲就下鄉(xiāng)去插隊,在黑省鄉(xiāng)下娶了媳婦兒成了家。
夫妻倆沒要家里一分錢。
家里唯一幫忙的,也就是當初回城的時候,父親托人幫他找了一個鋼鐵廠鍋爐房的工作。
工作沒花錢,因為鍋爐房的活兒太苦了,沒人愿意去,才便宜了他。
“好哇,二哥,我就說你當初怎么任由二嫂在家里蹦跶,原來就是你出的主意。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們?yōu)榱私o你湊三轉一響和八百塊的聘禮,吃了整整大半年的白菜紅薯。
吃的我這輩子看到白菜和紅薯就想吐。”蘇長吉控訴道。
姐弟幾人開始抖落對方的的黑歷史。
蘇明華揉了揉眉心,嫌她們吵的慌。
“我事務所里還忙,不想聽你們在這兒吵架。
兩萬塊是吧?這錢我掏了。
但以后有什么事兒你們別再來找我了,作為女兒我已經(jīng)仁至義盡。”
說完,蘇明華起身從自己隨身的公文包里掏出兩摞人民幣放在桌子上。
轉身就出了門,連個招呼也沒跟母親打。
蘇明珍朝著妹妹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就顯得她能!
都是家里的姑娘,蘇明華給了,她就不好再拒絕了。
李紅梅酸溜溜道:“我們怎么把老蘇家最厲害的人忘記了。
明華是大律師,手里頭肯定有錢。”
蘇明華一向在家里像透明人一樣,跟任何人都不親近,所以大家一時間也沒想起她來。
“是啊,你們老說我讀書花了媽的錢,要真講究起來,爸媽在明華身上付出的一點兒不比我們幾個少。
她成績好,一門心思想考好大學,爸媽是砸鍋賣鐵的供她讀大學,又考了研究生,她才能有今天的風光。
要我說,這錢就該她出!”蘇長吉馬后炮道。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轉身回來的蘇明華。
剛才的話被她聽了個正著。
“三哥,你好歹是個老師,我看你還是不要誤人子弟了。
睜大你的狗眼多看看書吧。
法律規(guī)定所有的子女對父母都有扶養(yǎng)的義務。
我已經(jīng)出了我該出的那份,多的一分錢也沒有。”
蘇明華踩著高跟鞋一步步走近。
蘇長吉本能的往后縮了縮。
這個妹妹平時悶不吭聲,沒想到氣場這么足,眼神要吃人似的。
蘇明華抓起桌上自己遺落的手機。
這一次是真的走了。